第70章 070.风雨
陆修垣在佛塔外拜祭过后, 很快就离开了，沈黛娇回禅房，陪着祖母一起去做法祭的大殿, 入夜, 殿内僧人吟诵, 隔着时辰的钟声, 天很快亮了。
第七日的法祭只做半日，下午便收拾了东西回府，沈老夫人虽说撑得住，回了家后还是早早就歇下了, 沈黛娇收到齐叔派人送来的账, 其中还有十四娘从酉州那儿带回来的信件, 他们已经抵达酉州, 算上送信回来的日子，这会儿应该已经进过山了。
沈黛娇回了信，看过那些账, 再抬头时已是深夜, 心中筹谋着趁着天热抓紧让齐叔备好商队的货, 她应该还能抽时间再去一趟码头，不料第二天，沈黛娇就被沈老夫人一声令下，在府中“待嫁”了。
“待”嫁的内容有很多, 强制学女红，强制学内宅的一些规矩, 还有夫妻之间相处之道，授课的老师从沈老夫人到沈大夫人再到四婶还有嬷嬷绣娘，唯一不变的就是陪读沈黛容。
七月的天总是那么的热, 正午时分，偏屋外一丝风都没有，望出去，墙边的树纹丝未动，都快能瞧出重影来了。
这样的时节什么都是懒的，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沈黛娇苦大仇深的看着面前的针线，就快要睡着。
沈黛容打从去年那桩事后，就对沈黛娇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和她吵架，但因着俩人过去事儿太多，她很难和二姐那样和她自在相处，于是就有些别扭。
可陪她学了一个月，这么亲近的呆在一块儿，沈黛容的那种别扭，最终转化成了无语，见过不善女红的，没见过这么不擅长的，敢情每年过年时，三姐拿出来给祖母和大伯娘，还有她母亲的绣活，全是屋里的几个丫鬟帮忙做的。
她要是上手过，也不至于现在学了这么久，绣出来的东西还是鬼样子，不忍直视。
“可以翻过来的。”沈黛容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替沈黛娇手中的香囊翻了个面，手正要缩回来，却见沈黛娇利索的把那半个香囊塞在了她手中。
“不如你来。”
沈黛容抬起头看她，嘴角动了动，最终道：“要嫁人的是你……”她只是作陪的，可这一个月里，感觉要出嫁的是自己一样。
“我知道啊，可这我不会。”沈黛娇叹了声，“我直接买一个不就好了，花下去的这点功夫，我能赚回来很多银子。”
“但这是心意啊。”沈黛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开口劝她，“花钱买的，和别人做的，总归与你亲手绣的不一样，不论好坏，都有你的心意在。”
沈黛骄支起下巴看着她反问：“花钱买的也有心意啊，我绣一个荷包给你，与我花二百两银子，买一套面饰给你，你更喜欢哪个？”
“……”沈黛容顿了顿，“不能如此比较，绣的荷包，比花钱买的荷包有新意。”两者价值差距这么大，根本没得比较。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既然任何东西送出去都是有心意的，就不必选自己亲手绣了。”沈黛娇笑眯眯，“毕竟人家也不是因为我会女红才娶我，若是绣的不好看，心意是有了，对方未必会戴啊。”
“……”无力反驳，你有银子你任性。
可纵然沈黛娇这么有理，绣娘进来时，她还是得绣，因为老夫人下了令，不论她学进去多少，装装样子，这阵子也得老实呆在家里。
两个时辰对沈黛娇来说太难熬了，以至于紫苏进来说，贵妃娘娘派人请她进宫时，沈黛娇用了一刻钟不到就收拾好。
彼时距离她上一趟出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长福宫内，赵贵妃听着沈黛娇形容这一个月的日子，接连好几回笑出声，指着苏姑妈道：“你看看这丫头，不就做个女红，送上刑场似的。”
“那可比刑场难多了，还得熬呢。”沈黛娇叹了声，“我恨不得明天就嫁了算了。”
赵贵妃一口茶没喝下去，又给笑了，苏姑妈连忙帮她端着，赵贵妃扬了扬手，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像个姑娘家该说的话，恨不得明天就嫁，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多急着嫁去陆府。”
苏姑妈跟着笑了：“看来黛娇小姐是真的学怕了。”
沈黛娇点点头，她是真的怕，接连一个月，车轮战似的，偏生都是她不喜欢的，用祖母的话来说：以往是放纵了你，如今就是临时抱佛脚，装也得装出些模样来。
“你啊，惯会哄人。”赵贵妃眼泪都笑出来了，抬手轻轻擦拭了下，吩咐苏姑妈，“把东西取来。”
苏姑妈哎了声，从屋内取出来了一个匣子，摆在了沈黛娇面前：“黛娇小姐，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添嫁。”
沈黛娇微怔：“前几日宫里已经送过来不少东西了。”
“宫里是宫里，皇上交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我也只过了一眼，这些是我给你，与那些不算在一块儿。”赵贵妃看着她，感慨着，“皇上早就想为你赐婚，却一直拿不准选谁家好，你素来自己有主张，皇上也不想将好意变坏事，所以才一直没定，如今你心里乐意的，皇上成人之美，他也高兴。”
早两年开始，皇上就有表露出那意思，倘若沈家那儿没瞧中，他便给这孩子赐一桩婚事，有圣旨在，也当是给她今后傍身之用，总是有人护着的，若是沈家有看中就更好，锦上添花。
“黛娇谢过贵妃娘娘。”沈黛娇看了眼匣子内的东西，起身行礼。
“这是早就为你备下的，不必谢，金银珠宝你也不缺，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赚的银子不少，这一处庄子是我入宫没多久置办下的，不大，胜在位置好，背靠着山林，几百亩地，还有一片湖。”赵贵妃没为她准备首饰，这一处庄子也是她早就打算好的，原本想着，她嫁去赵家是亲上加亲，但到底是没缘分，如今到了陆国公府，自然是自己家底厚实些好。
沈黛娇轻轻点头：“还是要多谢娘娘厚爱。”
赵贵妃看着她，眼底满是怜爱：“陆家二少爷的品行是没的说，但这陆国公府，是重规矩的地方，你初进门怕是会有不习惯之处。”
除了家里人之外，赵贵妃是这些长辈中，唯一会真的完全的从她角度来为她着想的，尽管她姓赵，之前的事也没有偏帮过一分。
沈黛娇心里十分的感激她：“娘娘放心，我知晓的。”
“陆老夫人嫁入陆国公府，持家多年，将陆国公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为老国公生育了五个儿女，对规矩之事，是极看重的。”赵贵妃缓缓道，“这样的人瞧着不好相处，却是有一点好，讲道理。”
“她看重规矩，也重颜面，名声好，便不会不讲理。”赵贵妃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冲着沈黛娇笑，“起初是会辛苦些的。”
晨昏定省，心疼孙媳妇，亦或是真心喜欢的，长辈的能省则省，可若是真要照着规矩来，许多事一样都省不得，越大的人家，事儿就越多，沈黛娇从小到大自在管了，总是需要适应的。
沈黛娇一一应下：“我都记住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嫁了人，沈家是你娘家，齐府还是你外祖家，你和陆家二少爷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当众询问过陆国公的意思，谁也欺负不了你。”
沈黛娇的鼻子有些酸：“娘娘放心。”
赵贵妃说着，外面快步奔进来一个宫人，着急的向着守在门口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宫女朝赵贵妃这儿望了眼，快步走了过来，看了沈黛娇一眼后低声禀报。
“娘娘，春熙宫出事了，陈美人刚刚从台阶上摔下去，落红了。”
原来还轻松的气氛一瞬凝重，赵贵妃扶着垫子直接站了起来，对沈黛娇说了句：“宫里有事，你且先回去。”
“是。”沈黛娇起身行礼，跟着带路的宫人离开。
片刻后，赵贵妃就带着苏姑妈快步离开永福宫。
出宫路上，沈黛娇甚至还看到四个太医一块儿，在宫女的带领下朝春熙宫方向赶去，神色匆匆。
陈美人落红了。
这是刚刚沈黛娇听到的话，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赵贵妃露出那样严肃的神情，眉头紧锁。
住在春熙宫的陈美人年初才有的身孕，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养在春熙宫严昭仪那儿，由严昭仪亲自照料，吃得好住得好，养到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陈美人有身孕之前，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喜讯，所以这一胎许多人都期盼着，尤其是赵贵妃。
因为皇上有意愿让这孩子记在她的名下，来弥补她入宫多年都没有生育的遗憾。
但要是这孩子保不住，贵妃娘娘的心愿怕是又要落空了，她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孩子。
摔下台阶落了红，快足月了啊……
沈黛娇朝春熙宫方向望去，只怕是宫里又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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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的法祭只做半日，下午便收拾了东西回府，沈老夫人虽说撑得住，回了家后还是早早就歇下了, 沈黛娇收到齐叔派人送来的账, 其中还有十四娘从酉州那儿带回来的信件, 他们已经抵达酉州, 算上送信回来的日子，这会儿应该已经进过山了。
沈黛娇回了信，看过那些账, 再抬头时已是深夜, 心中筹谋着趁着天热抓紧让齐叔备好商队的货, 她应该还能抽时间再去一趟码头，不料第二天，沈黛娇就被沈老夫人一声令下，在府中“待嫁”了。
“待”嫁的内容有很多, 强制学女红，强制学内宅的一些规矩, 还有夫妻之间相处之道，授课的老师从沈老夫人到沈大夫人再到四婶还有嬷嬷绣娘，唯一不变的就是陪读沈黛容。
七月的天总是那么的热, 正午时分，偏屋外一丝风都没有，望出去，墙边的树纹丝未动，都快能瞧出重影来了。
这样的时节什么都是懒的，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沈黛娇苦大仇深的看着面前的针线，就快要睡着。
沈黛容打从去年那桩事后，就对沈黛娇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和她吵架，但因着俩人过去事儿太多，她很难和二姐那样和她自在相处，于是就有些别扭。
可陪她学了一个月，这么亲近的呆在一块儿，沈黛容的那种别扭，最终转化成了无语，见过不善女红的，没见过这么不擅长的，敢情每年过年时，三姐拿出来给祖母和大伯娘，还有她母亲的绣活，全是屋里的几个丫鬟帮忙做的。
她要是上手过，也不至于现在学了这么久，绣出来的东西还是鬼样子，不忍直视。
“可以翻过来的。”沈黛容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替沈黛娇手中的香囊翻了个面，手正要缩回来，却见沈黛娇利索的把那半个香囊塞在了她手中。
“不如你来。”
沈黛容抬起头看她，嘴角动了动，最终道：“要嫁人的是你……”她只是作陪的，可这一个月里，感觉要出嫁的是自己一样。
“我知道啊，可这我不会。”沈黛娇叹了声，“我直接买一个不就好了，花下去的这点功夫，我能赚回来很多银子。”
“但这是心意啊。”沈黛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开口劝她，“花钱买的，和别人做的，总归与你亲手绣的不一样，不论好坏，都有你的心意在。”
沈黛骄支起下巴看着她反问：“花钱买的也有心意啊，我绣一个荷包给你，与我花二百两银子，买一套面饰给你，你更喜欢哪个？”
“……”沈黛容顿了顿，“不能如此比较，绣的荷包，比花钱买的荷包有新意。”两者价值差距这么大，根本没得比较。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既然任何东西送出去都是有心意的，就不必选自己亲手绣了。”沈黛娇笑眯眯，“毕竟人家也不是因为我会女红才娶我，若是绣的不好看，心意是有了，对方未必会戴啊。”
“……”无力反驳，你有银子你任性。
可纵然沈黛娇这么有理，绣娘进来时，她还是得绣，因为老夫人下了令，不论她学进去多少，装装样子，这阵子也得老实呆在家里。
两个时辰对沈黛娇来说太难熬了，以至于紫苏进来说，贵妃娘娘派人请她进宫时，沈黛娇用了一刻钟不到就收拾好。
彼时距离她上一趟出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长福宫内，赵贵妃听着沈黛娇形容这一个月的日子，接连好几回笑出声，指着苏姑妈道：“你看看这丫头，不就做个女红，送上刑场似的。”
“那可比刑场难多了，还得熬呢。”沈黛娇叹了声，“我恨不得明天就嫁了算了。”
赵贵妃一口茶没喝下去，又给笑了，苏姑妈连忙帮她端着，赵贵妃扬了扬手，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像个姑娘家该说的话，恨不得明天就嫁，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你多急着嫁去陆府。”
苏姑妈跟着笑了：“看来黛娇小姐是真的学怕了。”
沈黛娇点点头，她是真的怕，接连一个月，车轮战似的，偏生都是她不喜欢的，用祖母的话来说：以往是放纵了你，如今就是临时抱佛脚，装也得装出些模样来。
“你啊，惯会哄人。”赵贵妃眼泪都笑出来了，抬手轻轻擦拭了下，吩咐苏姑妈，“把东西取来。”
苏姑妈哎了声，从屋内取出来了一个匣子，摆在了沈黛娇面前：“黛娇小姐，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添嫁。”
沈黛娇微怔：“前几日宫里已经送过来不少东西了。”
“宫里是宫里，皇上交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我也只过了一眼，这些是我给你，与那些不算在一块儿。”赵贵妃看着她，感慨着，“皇上早就想为你赐婚，却一直拿不准选谁家好，你素来自己有主张，皇上也不想将好意变坏事，所以才一直没定，如今你心里乐意的，皇上成人之美，他也高兴。”
早两年开始，皇上就有表露出那意思，倘若沈家那儿没瞧中，他便给这孩子赐一桩婚事，有圣旨在，也当是给她今后傍身之用，总是有人护着的，若是沈家有看中就更好，锦上添花。
“黛娇谢过贵妃娘娘。”沈黛娇看了眼匣子内的东西，起身行礼。
“这是早就为你备下的，不必谢，金银珠宝你也不缺，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赚的银子不少，这一处庄子是我入宫没多久置办下的，不大，胜在位置好，背靠着山林，几百亩地，还有一片湖。”赵贵妃没为她准备首饰，这一处庄子也是她早就打算好的，原本想着，她嫁去赵家是亲上加亲，但到底是没缘分，如今到了陆国公府，自然是自己家底厚实些好。
沈黛娇轻轻点头：“还是要多谢娘娘厚爱。”
赵贵妃看着她，眼底满是怜爱：“陆家二少爷的品行是没的说，但这陆国公府，是重规矩的地方，你初进门怕是会有不习惯之处。”
除了家里人之外，赵贵妃是这些长辈中，唯一会真的完全的从她角度来为她着想的，尽管她姓赵，之前的事也没有偏帮过一分。
沈黛娇心里十分的感激她：“娘娘放心，我知晓的。”
“陆老夫人嫁入陆国公府，持家多年，将陆国公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为老国公生育了五个儿女，对规矩之事，是极看重的。”赵贵妃缓缓道，“这样的人瞧着不好相处，却是有一点好，讲道理。”
“她看重规矩，也重颜面，名声好，便不会不讲理。”赵贵妃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冲着沈黛娇笑，“起初是会辛苦些的。”
晨昏定省，心疼孙媳妇，亦或是真心喜欢的，长辈的能省则省，可若是真要照着规矩来，许多事一样都省不得，越大的人家，事儿就越多，沈黛娇从小到大自在管了，总是需要适应的。
沈黛娇一一应下：“我都记住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嫁了人，沈家是你娘家，齐府还是你外祖家，你和陆家二少爷的婚事是皇上亲赐的，当众询问过陆国公的意思，谁也欺负不了你。”
沈黛娇的鼻子有些酸：“娘娘放心。”
赵贵妃说着，外面快步奔进来一个宫人，着急的向着守在门口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宫女朝赵贵妃这儿望了眼，快步走了过来，看了沈黛娇一眼后低声禀报。
“娘娘，春熙宫出事了，陈美人刚刚从台阶上摔下去，落红了。”
原来还轻松的气氛一瞬凝重，赵贵妃扶着垫子直接站了起来，对沈黛娇说了句：“宫里有事，你且先回去。”
“是。”沈黛娇起身行礼，跟着带路的宫人离开。
片刻后，赵贵妃就带着苏姑妈快步离开永福宫。
出宫路上，沈黛娇甚至还看到四个太医一块儿，在宫女的带领下朝春熙宫方向赶去，神色匆匆。
陈美人落红了。
这是刚刚沈黛娇听到的话，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赵贵妃露出那样严肃的神情，眉头紧锁。
住在春熙宫的陈美人年初才有的身孕，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养在春熙宫严昭仪那儿，由严昭仪亲自照料，吃得好住得好，养到现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在陈美人有身孕之前，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喜讯，所以这一胎许多人都期盼着，尤其是赵贵妃。
因为皇上有意愿让这孩子记在她的名下，来弥补她入宫多年都没有生育的遗憾。
但要是这孩子保不住，贵妃娘娘的心愿怕是又要落空了，她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孩子。
摔下台阶落了红，快足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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