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谋划
“先生可真是给我出了难题啊！”
张瑛忍着笑意回了一句后, 有点无辜的看向无涂。
两人对视了眼, 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这一笑扫空了这几日压着的沉郁情绪。
笑完后, 张瑛就朝无涂出邀请：“先生, 今日忙了一日，晚上一同用晚膳可好？”
瞧着张瑛没了之前的低沉，双眸有些亮，无涂心里也是舒畅, 点头：“成, 记得拿出老爷的珍酿才是。”
张瑛眉眼一弯：“放心吧，定少不了的！如何都得让先生喝个尽兴才是！”说完这话后，她看向边上的林管家：“林管家，叫上何叔, 一起来吧。”
此时，见事情有了转机的林管家心里也是高兴，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林管家离开后, 无涂的目光就被练武场上练得热火朝天的新家丁所吸引：“姐儿，是想练此方阵对敌？”
张瑛点头：“这是最快让这些新家丁成为战力的方法。”
“战力？”无涂挑眉轻笑，看着张瑛颇为严肃的面容, 抬手摸摸她的头, 有些感慨：“有时, 我会忘了, 你还在总角之年。”与她说话, 总情不自禁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她有着仁心、谋略，又多学......可以想象，若她长大后，该是多惊采绝艳。
听到这话，张瑛眨了眨眼，仰头笑道：“先生，怎会突然说这个？可是累了？”她看着无涂带着疲惫之色的面容，有点担忧，伸手拉住他覆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就往前走，说：“走吧，先生先回去洗漱，也好解解乏，待会还要吃饭喝酒呢。”
抓着自己手指往前拉的小手，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且还带着些暖意。
这暖意不知为何就进无涂心里去了，他楞了楞，笑应了声：“好。”
两人走得不快，晃悠悠的从另一条路往府邸走去。
这个时候，村子里头的人家都开始做起了晚饭，炊烟四起，饭菜的味道随着风飘来，伴随着吆喝小孩回家的声音，小孩玩闹的嬉笑声......入了张瑛、无涂两人的眼。
“真好，对吗？”张瑛侧头看向无涂。
“是啊。”无涂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拍拍她头顶：“姐儿，咱们也该回府里去了。”
“好。”
当两人到大门前时，刘氏正在和一个丫鬟说着话，看到张瑛和无涂结伴回来时，高兴极了，急急忙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姐儿，先生。”
无涂点了下头，抬手拍拍张瑛的肩膀：“我先回院子。”说罢，他便跨步进了府里。
刘氏见此，便关心起张瑛来：“姐儿，今日可累着了？”
“没累着。”张瑛笑着摇摇头。
见张瑛颇为高兴的模样，刘氏心里也稍松了口气，念叨起来：“姐儿今日回来得早，能按时吃晚膳了。这几日除了早点，您都没能按时吃呢！您还在长身子，可不能......”
“知晓的。”张瑛知道刘氏念叨起来定要好长一段话，连忙往府里走，边走边转开话头：“奶娘，你去厨房安排下，我今日与先生、两位管家一同吃饭。”
“哎？”刘氏楞了下，随即应下：“好，奶娘这就去，姐儿放心。”
无涂住在张府东南方向的长松院，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要说独特之处，大约是里头栽了棵十来年的石榴树。
院子里，除了随无涂来张府的老奴吴伯和书童吴棋，并无其他下人，有些冷清。
原本张乾想给他配上几个丫鬟小厮伺候，但他婉拒了，理由是想要清净。
他这次去云府，连吴棋也没带，独自一人去的。
所以在院门口打扫的吴棋看到他回来，长松口气，迎了过去：“先生可回来了。”
“嗯。”无涂虽看起有些疲倦，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吴棋见他高兴，心里也是开心：“先生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好长日子都不见先生这般笑了。”
无涂顿了顿，转而说：“去给我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好。”吴棋点点头，接着抬头看看天色，又问：“先生今晚想吃些什么？小的让厨房去做。”往常先生也不到外头去，想吃什么会让他去交代厨房，这会他才有这么一问。
“不，今日与姐儿一块用。”无涂说罢就进了院子。
吴棋楞了楞，往常先生不都只和张家老爷吃饭么？怎么今日......
院子里头传来吴伯向先生问好的声音后，吴棋才回过神，连忙备热水去了。
另一边，自从张瑛当家，在吃食上节俭了很多后，张府的厨房‘冷清’了许多，厨子帮厨都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因此，当刘氏来说姐儿要摆宴时，厨房就‘哄’的下，热闹了起来。
掌勺的张大指挥着人把食材给处理了，自己手也不停，伸入水桶一抓，捞出一条大鱼，嘴里说着：“刚刚供菜的送来了两条，一条给公子做了，这条大给姐儿留着呢！”
刘氏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也知他这话随口说的，但也颇为满意的点头：“姐儿这是第一次在府里摆宴，做好了姐儿高兴，自然有赏！”
“刘奶妈，瞧您说的，这都是分内事啊，姐儿高兴，俺这心里也高兴着咧！”张大笑哈哈的说完，手中的鱼已经给片了，连骨头都剃了出来，一看刀法就极为厉害。
“这话说的在理，主子高兴，咱们才高兴。”刘氏对他的上道，很是满意。
“刘奶妈说得有理！”
“可不正是这样！日后还是得多听听刘奶妈的！”
其他几个帮厨，附和了起来。
刘氏被捧得嘴角直翘，但还是端着样子，交代：“姐儿说了，今日多做些先生、两位管家爱吃的菜。”
“刘奶妈，那姐儿爱吃什么？”张大朝刘氏挤挤眼，他长得胖，眼都迷成线，这一挤，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猥琐，“您可是姐儿跟前数一数二的，还望您多多提点提点，好让姐儿也吃得高兴才是。”
刘氏有些嫌弃地挥挥帕子，却被他的话哄得高兴：“姐儿爱吃些味道重些的，爱吃有辛香味、甜的还有那带酒香的......”说到这，她一拍手，竟撸起了袖子：“对了，姐儿近日忙得都瘦了些，好不容易今日把心思放到吃食上了，得做道用蜜烤出来的鸡来，之前姐儿说过次，我倒做了回，姐儿吃得可香了。”
“可是上次那道？”张大急忙放下手中的鱼，走到刘氏边上说着：“刘奶妈放着俺们几个来就成，您待会可要到姐儿跟前去的，可别沾了烟火气！俺来做，您看着做得对不对。”
刘氏见此，倒也不坚持：“那也成，我说你来做。”
厨房里热闹得好似逢年过节老爷要宴客似的，引得路过的小厮丫鬟都忍不住探头瞧了瞧。
而张瑛这边，刚洗漱完，在欢儿的服侍下穿了中衣，小琴捧着两套衣服来，笑问：“姐儿，想要穿哪一套？”
“浅色就好。”张瑛扫了眼那套银白色上衣，浅紫色下裙的衣服，然后问：“那些进府的新人如何了？”
“都好着呢，尤其是那阿翠，虽瞧着憨，可力气大着，也皮实得很。”小琴把衣服递给欢儿。
欢儿接过就帮张瑛穿了起来，也凑趣说：“阿翠虽是个女娃娃，可性子却颇似男孩，反倒那齐真，文静得很。”
张瑛这才想起那哑巴男孩，也就问了句：“他不是跟着府里的周大夫学医么？”
“是呀，听周大夫说，天赋极好的。”小琴说这个后，欢儿接过话去，又提了几个孩子的名字：“他们学得很好，姐儿眼光可真好。”
张瑛笑笑，这些日子忙起来，倒将他们放一边，这会听到好了，自己倒也舒心。
衣服穿好，小琴手巧的给张瑛梳好了头，别上簪花，笑道：“姐儿真好看，这般浅淡的色，也衬得姐儿肤色如玉。”
“你嘴甜。”张瑛笑回了句，瞧了眼朦胧的铜镜，有些看不真切自己，忽的，心头有个念头闪过。
她眼神微动，但随即将那念头先压了下来，站起身来道：“到前头厅里去。”
“是。”
当张瑛到前头厅里，就见无涂先生和两位管家已到，正喝着茶，说着话，脸上都带着笑意，想来这些日子以来，今日是最为轻快的。
“姐儿来了。”两位管家站起身，无涂也看了过去。
肤如雪的女童，含着笑缓缓走了进来，好似一幅画。
无涂动了动手指，忽然有些技痒，想挥墨画上一幅，但还是忍住了，伸手端起茶杯晃了晃，笑道：“姐儿，再不来我都要拿茶水填饱肚子了。”
张瑛挑眉笑道：“茶水占了肚子，待会这佳酿，先生可就喝不成了。”说罢，她身后欢儿、小琴捧了两瓶带了些泥土的酒瓶。
无涂的目光顿时离不开了酒了，急忙说：“姐儿，我肚子海量，这点茶水算甚？”
“哈哈！”
不仅张瑛笑了，两位管家也笑了出来，何管家笑说：“先生真真是爱酒。”
“那我就信先生一回还量。”张瑛忍下涌起的笑，看了下两位管家后，说：“都坐下吧，有事今晚边吃边说。”
说到这，她看向无涂问：“先生可没食不言这一规矩罢？”
无涂笑着摇头：“喝酒不言，那喝的可就是苦酒了。”
“这话在理！”林管家附和了声。
四人落座，张瑛吩咐欢儿小琴去温酒，在几人动了筷子吃几口后，她才道：“两位管家可都知晓先生带回的消息了？”
何、林两位管家点点头，林管家笑说：“是个好消息，但云老太爷愿意与我们联手，怕不止是为了自家的小公子。”
“确实如此。”无涂点头，笑看了眼张瑛，开口：“云老太爷虽是个胆小的，可这心却又细又大。”
“何出此言？”张瑛问。
“他看得明白，若是张家出事，唐家一旦独大，云家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无涂放下筷子，让小琴给他倒上温好的酒。
何管家嗤笑：“这明眼都瞧得出的事。”
无涂抿了口酒后，接着说：“但唐家出事，张家独大，云家日子一样不好过。”
张瑛这会笑出声：“然后呢？他还愿意联手，定是开了什么条件吧？”
“哈哈，正是如此！”无涂一口干完酒，“好酒！”又招手让小琴倒酒，“他此时就是看中姐儿当家，想压着姐儿一头，说联手可以，事成后二八分，张家二，云家八！”
“真是狮子大开口！”林管家顿时收了笑，冷笑：“也不怕噎死他！”
“他大概觉得噎死大概也比做个饿死鬼好......”可不知，结果都是死，张瑛低头喝着自己的茶水，颇觉无味，“唐家与北方蛮族做生意的消息，也是他给的？可靠么？”
无涂夹了筷子菜：“可靠，他就是拿着着消息，才敢与我们联手。”
“这胆子......”张瑛啧了声，“以防万一，林管家你这几日再探听探听，这么大一桩生意，就算再怎么瞒，也会有风声走漏。”
林管家点头：“这事姐儿放心。”
张瑛接着又问无涂：“先生，那他可说了，要如何联手吗？”
“无。”无涂有点无奈的摇头，“真是只滑不溜秋的狐狸，怎么说，他都只咬定只拿消息给我们。”话说到这里，他带着逗趣的语气问张瑛：“姐儿，你说这样，二八分答不答应？”
但张瑛却不回，反而问：“那先生是答应了吗？”
无涂点头：“答应了。”
听了此话，两位管家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张瑛却说：“先生既然答应了，我怎好不答应呢？”
这次轮到无涂一愣：“果真？”
张瑛大笑起来：“等唐家一倒，给他两层也不少了。”
无涂和两位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一同笑了起来。
“两层都多了。只要咱们把唐家给......”林管家笑着比了个手势，“那么给与不给，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张瑛却笑道：“不过，这事要成，还得好好谋划一番。”说完这话，她放下筷子，手指点点桌面，“唐家不傻，这个时候肯定会借助千户曹大人的人。”
话毕，她眼一转，又道：“说不准，这曹进也是这起生意中的一个呢。”这会她是直呼其名了，与外敌蛮族做生意的千户，等于叛国，可不配大人二字！
无涂听到这话，颇为惊讶的问：“姐儿怎会想到？”这事他本还想说上一说，却不料姐儿这么快就想到此处。
“铁不是谁都能有，且这生意若是在准备对付我们之前接的，自会先做了生意再动手，可为何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那只有一个可能......”张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何管家恍然：“临时接的！”
“对，临时接了生意，还能一下子收到铁矿，没曹进的手笔我是不信。”张瑛一说完，无涂就抚掌大笑：“姐儿，聪慧！”
张瑛笑说：“可别夸我了，先生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先生不妨说说，你打算如何做？”
无涂收了笑，看着张瑛的双眸亮得有些惊人：“唐家会借助曹进的人，那么就让他们无人可借！”
“身为此地界的千户，想让他无人可借出，也容易。”张瑛的思路立马就跟上无涂，笑问：“让家丁们装一装强盗，如何？”
“那这可要闹大些了。”林管家一听这话，就有些摩拳擦掌想做的意思，“上次流民过后，衙门的文官都被上头清了，想来若是此地再有动荡，此任文官不想掉了官帽子，必会用尽法子让千户出了兵来！”
“弄得人心惶惶的，再煽动人去县衙，文官可就要上火了。”何管家接着补充。
“不错不错！就是这般！”张瑛拍拍手掌，然后笑看向无涂：“先生觉得是否可行？”
无涂将满了酒的酒杯，敬了敬张瑛和两位管家，笑说：“好主意，那么接下来，是要先动车队还是唐家？”
“车队。”张瑛回得毫不犹豫。
“这.......”林、何两管家这会却有些不解，“动了唐家老巢岂不更好？”
“不能让蛮族得到铁。”据她对这时代的蛮族了解，铁若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又有了武器，手中的武器锐利，就会继续攻击边关，那么到时候受害的还是百姓。
两位管家却有些疑惑，不是再说对付唐家的事么？这话怎么扯到蛮族不能得到铁的问题上去。
无涂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张瑛：“先动车队，会打草惊蛇。”
张瑛也想到这个问题，琢磨起来：“有了‘强盗’曹进的人借不出去，唐家也会因强盗之事增加车队人手，那么唐家定会空虚......”
“我大约知晓姐儿为何要先动车队。”无涂说完这话，看着张瑛认真的说：“先动唐家，此地离边关还远，届时快马加鞭送信去给守关卡的官兵，来得急。”
听到这话，张瑛顿时喜形于色：“还好先生提醒！刚刚.....我还真未想到此处！”说这话时，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无涂笑了笑，本想抬手拍拍她脑袋，可想了下，却还是忍住。
“动了唐家后，曹进也不能留。”张瑛解决了心中那一块疙瘩后，脑袋飞的转了起来，“文官、武官自古矛盾最多，那么挑了他们的关系，再往上送上银子，换掉个千户应是不难！”
“姐儿的意思是千户换人做？”林管家神色一动，看着张瑛的目光带着敬意越的浓。
“对，换一个能与我们走一条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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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瑛忍着笑意回了一句后, 有点无辜的看向无涂。
两人对视了眼, 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这一笑扫空了这几日压着的沉郁情绪。
笑完后, 张瑛就朝无涂出邀请：“先生, 今日忙了一日，晚上一同用晚膳可好？”
瞧着张瑛没了之前的低沉，双眸有些亮，无涂心里也是舒畅, 点头：“成, 记得拿出老爷的珍酿才是。”
张瑛眉眼一弯：“放心吧，定少不了的！如何都得让先生喝个尽兴才是！”说完这话后，她看向边上的林管家：“林管家，叫上何叔, 一起来吧。”
此时，见事情有了转机的林管家心里也是高兴，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林管家离开后, 无涂的目光就被练武场上练得热火朝天的新家丁所吸引：“姐儿，是想练此方阵对敌？”
张瑛点头：“这是最快让这些新家丁成为战力的方法。”
“战力？”无涂挑眉轻笑，看着张瑛颇为严肃的面容, 抬手摸摸她的头, 有些感慨：“有时, 我会忘了, 你还在总角之年。”与她说话, 总情不自禁把她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她有着仁心、谋略，又多学......可以想象，若她长大后，该是多惊采绝艳。
听到这话，张瑛眨了眨眼，仰头笑道：“先生，怎会突然说这个？可是累了？”她看着无涂带着疲惫之色的面容，有点担忧，伸手拉住他覆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就往前走，说：“走吧，先生先回去洗漱，也好解解乏，待会还要吃饭喝酒呢。”
抓着自己手指往前拉的小手，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且还带着些暖意。
这暖意不知为何就进无涂心里去了，他楞了楞，笑应了声：“好。”
两人走得不快，晃悠悠的从另一条路往府邸走去。
这个时候，村子里头的人家都开始做起了晚饭，炊烟四起，饭菜的味道随着风飘来，伴随着吆喝小孩回家的声音，小孩玩闹的嬉笑声......入了张瑛、无涂两人的眼。
“真好，对吗？”张瑛侧头看向无涂。
“是啊。”无涂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拍拍她头顶：“姐儿，咱们也该回府里去了。”
“好。”
当两人到大门前时，刘氏正在和一个丫鬟说着话，看到张瑛和无涂结伴回来时，高兴极了，急急忙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姐儿，先生。”
无涂点了下头，抬手拍拍张瑛的肩膀：“我先回院子。”说罢，他便跨步进了府里。
刘氏见此，便关心起张瑛来：“姐儿，今日可累着了？”
“没累着。”张瑛笑着摇摇头。
见张瑛颇为高兴的模样，刘氏心里也稍松了口气，念叨起来：“姐儿今日回来得早，能按时吃晚膳了。这几日除了早点，您都没能按时吃呢！您还在长身子，可不能......”
“知晓的。”张瑛知道刘氏念叨起来定要好长一段话，连忙往府里走，边走边转开话头：“奶娘，你去厨房安排下，我今日与先生、两位管家一同吃饭。”
“哎？”刘氏楞了下，随即应下：“好，奶娘这就去，姐儿放心。”
无涂住在张府东南方向的长松院，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要说独特之处，大约是里头栽了棵十来年的石榴树。
院子里，除了随无涂来张府的老奴吴伯和书童吴棋，并无其他下人，有些冷清。
原本张乾想给他配上几个丫鬟小厮伺候，但他婉拒了，理由是想要清净。
他这次去云府，连吴棋也没带，独自一人去的。
所以在院门口打扫的吴棋看到他回来，长松口气，迎了过去：“先生可回来了。”
“嗯。”无涂虽看起有些疲倦，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吴棋见他高兴，心里也是开心：“先生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好长日子都不见先生这般笑了。”
无涂顿了顿，转而说：“去给我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好。”吴棋点点头，接着抬头看看天色，又问：“先生今晚想吃些什么？小的让厨房去做。”往常先生也不到外头去，想吃什么会让他去交代厨房，这会他才有这么一问。
“不，今日与姐儿一块用。”无涂说罢就进了院子。
吴棋楞了楞，往常先生不都只和张家老爷吃饭么？怎么今日......
院子里头传来吴伯向先生问好的声音后，吴棋才回过神，连忙备热水去了。
另一边，自从张瑛当家，在吃食上节俭了很多后，张府的厨房‘冷清’了许多，厨子帮厨都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因此，当刘氏来说姐儿要摆宴时，厨房就‘哄’的下，热闹了起来。
掌勺的张大指挥着人把食材给处理了，自己手也不停，伸入水桶一抓，捞出一条大鱼，嘴里说着：“刚刚供菜的送来了两条，一条给公子做了，这条大给姐儿留着呢！”
刘氏伸长了脖子看了看，也知他这话随口说的，但也颇为满意的点头：“姐儿这是第一次在府里摆宴，做好了姐儿高兴，自然有赏！”
“刘奶妈，瞧您说的，这都是分内事啊，姐儿高兴，俺这心里也高兴着咧！”张大笑哈哈的说完，手中的鱼已经给片了，连骨头都剃了出来，一看刀法就极为厉害。
“这话说的在理，主子高兴，咱们才高兴。”刘氏对他的上道，很是满意。
“刘奶妈说得有理！”
“可不正是这样！日后还是得多听听刘奶妈的！”
其他几个帮厨，附和了起来。
刘氏被捧得嘴角直翘，但还是端着样子，交代：“姐儿说了，今日多做些先生、两位管家爱吃的菜。”
“刘奶妈，那姐儿爱吃什么？”张大朝刘氏挤挤眼，他长得胖，眼都迷成线，这一挤，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猥琐，“您可是姐儿跟前数一数二的，还望您多多提点提点，好让姐儿也吃得高兴才是。”
刘氏有些嫌弃地挥挥帕子，却被他的话哄得高兴：“姐儿爱吃些味道重些的，爱吃有辛香味、甜的还有那带酒香的......”说到这，她一拍手，竟撸起了袖子：“对了，姐儿近日忙得都瘦了些，好不容易今日把心思放到吃食上了，得做道用蜜烤出来的鸡来，之前姐儿说过次，我倒做了回，姐儿吃得可香了。”
“可是上次那道？”张大急忙放下手中的鱼，走到刘氏边上说着：“刘奶妈放着俺们几个来就成，您待会可要到姐儿跟前去的，可别沾了烟火气！俺来做，您看着做得对不对。”
刘氏见此，倒也不坚持：“那也成，我说你来做。”
厨房里热闹得好似逢年过节老爷要宴客似的，引得路过的小厮丫鬟都忍不住探头瞧了瞧。
而张瑛这边，刚洗漱完，在欢儿的服侍下穿了中衣，小琴捧着两套衣服来，笑问：“姐儿，想要穿哪一套？”
“浅色就好。”张瑛扫了眼那套银白色上衣，浅紫色下裙的衣服，然后问：“那些进府的新人如何了？”
“都好着呢，尤其是那阿翠，虽瞧着憨，可力气大着，也皮实得很。”小琴把衣服递给欢儿。
欢儿接过就帮张瑛穿了起来，也凑趣说：“阿翠虽是个女娃娃，可性子却颇似男孩，反倒那齐真，文静得很。”
张瑛这才想起那哑巴男孩，也就问了句：“他不是跟着府里的周大夫学医么？”
“是呀，听周大夫说，天赋极好的。”小琴说这个后，欢儿接过话去，又提了几个孩子的名字：“他们学得很好，姐儿眼光可真好。”
张瑛笑笑，这些日子忙起来，倒将他们放一边，这会听到好了，自己倒也舒心。
衣服穿好，小琴手巧的给张瑛梳好了头，别上簪花，笑道：“姐儿真好看，这般浅淡的色，也衬得姐儿肤色如玉。”
“你嘴甜。”张瑛笑回了句，瞧了眼朦胧的铜镜，有些看不真切自己，忽的，心头有个念头闪过。
她眼神微动，但随即将那念头先压了下来，站起身来道：“到前头厅里去。”
“是。”
当张瑛到前头厅里，就见无涂先生和两位管家已到，正喝着茶，说着话，脸上都带着笑意，想来这些日子以来，今日是最为轻快的。
“姐儿来了。”两位管家站起身，无涂也看了过去。
肤如雪的女童，含着笑缓缓走了进来，好似一幅画。
无涂动了动手指，忽然有些技痒，想挥墨画上一幅，但还是忍住了，伸手端起茶杯晃了晃，笑道：“姐儿，再不来我都要拿茶水填饱肚子了。”
张瑛挑眉笑道：“茶水占了肚子，待会这佳酿，先生可就喝不成了。”说罢，她身后欢儿、小琴捧了两瓶带了些泥土的酒瓶。
无涂的目光顿时离不开了酒了，急忙说：“姐儿，我肚子海量，这点茶水算甚？”
“哈哈！”
不仅张瑛笑了，两位管家也笑了出来，何管家笑说：“先生真真是爱酒。”
“那我就信先生一回还量。”张瑛忍下涌起的笑，看了下两位管家后，说：“都坐下吧，有事今晚边吃边说。”
说到这，她看向无涂问：“先生可没食不言这一规矩罢？”
无涂笑着摇头：“喝酒不言，那喝的可就是苦酒了。”
“这话在理！”林管家附和了声。
四人落座，张瑛吩咐欢儿小琴去温酒，在几人动了筷子吃几口后，她才道：“两位管家可都知晓先生带回的消息了？”
何、林两位管家点点头，林管家笑说：“是个好消息，但云老太爷愿意与我们联手，怕不止是为了自家的小公子。”
“确实如此。”无涂点头，笑看了眼张瑛，开口：“云老太爷虽是个胆小的，可这心却又细又大。”
“何出此言？”张瑛问。
“他看得明白，若是张家出事，唐家一旦独大，云家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无涂放下筷子，让小琴给他倒上温好的酒。
何管家嗤笑：“这明眼都瞧得出的事。”
无涂抿了口酒后，接着说：“但唐家出事，张家独大，云家日子一样不好过。”
张瑛这会笑出声：“然后呢？他还愿意联手，定是开了什么条件吧？”
“哈哈，正是如此！”无涂一口干完酒，“好酒！”又招手让小琴倒酒，“他此时就是看中姐儿当家，想压着姐儿一头，说联手可以，事成后二八分，张家二，云家八！”
“真是狮子大开口！”林管家顿时收了笑，冷笑：“也不怕噎死他！”
“他大概觉得噎死大概也比做个饿死鬼好......”可不知，结果都是死，张瑛低头喝着自己的茶水，颇觉无味，“唐家与北方蛮族做生意的消息，也是他给的？可靠么？”
无涂夹了筷子菜：“可靠，他就是拿着着消息，才敢与我们联手。”
“这胆子......”张瑛啧了声，“以防万一，林管家你这几日再探听探听，这么大一桩生意，就算再怎么瞒，也会有风声走漏。”
林管家点头：“这事姐儿放心。”
张瑛接着又问无涂：“先生，那他可说了，要如何联手吗？”
“无。”无涂有点无奈的摇头，“真是只滑不溜秋的狐狸，怎么说，他都只咬定只拿消息给我们。”话说到这里，他带着逗趣的语气问张瑛：“姐儿，你说这样，二八分答不答应？”
但张瑛却不回，反而问：“那先生是答应了吗？”
无涂点头：“答应了。”
听了此话，两位管家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张瑛却说：“先生既然答应了，我怎好不答应呢？”
这次轮到无涂一愣：“果真？”
张瑛大笑起来：“等唐家一倒，给他两层也不少了。”
无涂和两位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一同笑了起来。
“两层都多了。只要咱们把唐家给......”林管家笑着比了个手势，“那么给与不给，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张瑛却笑道：“不过，这事要成，还得好好谋划一番。”说完这话，她放下筷子，手指点点桌面，“唐家不傻，这个时候肯定会借助千户曹大人的人。”
话毕，她眼一转，又道：“说不准，这曹进也是这起生意中的一个呢。”这会她是直呼其名了，与外敌蛮族做生意的千户，等于叛国，可不配大人二字！
无涂听到这话，颇为惊讶的问：“姐儿怎会想到？”这事他本还想说上一说，却不料姐儿这么快就想到此处。
“铁不是谁都能有，且这生意若是在准备对付我们之前接的，自会先做了生意再动手，可为何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那只有一个可能......”张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何管家恍然：“临时接的！”
“对，临时接了生意，还能一下子收到铁矿，没曹进的手笔我是不信。”张瑛一说完，无涂就抚掌大笑：“姐儿，聪慧！”
张瑛笑说：“可别夸我了，先生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先生不妨说说，你打算如何做？”
无涂收了笑，看着张瑛的双眸亮得有些惊人：“唐家会借助曹进的人，那么就让他们无人可借！”
“身为此地界的千户，想让他无人可借出，也容易。”张瑛的思路立马就跟上无涂，笑问：“让家丁们装一装强盗，如何？”
“那这可要闹大些了。”林管家一听这话，就有些摩拳擦掌想做的意思，“上次流民过后，衙门的文官都被上头清了，想来若是此地再有动荡，此任文官不想掉了官帽子，必会用尽法子让千户出了兵来！”
“弄得人心惶惶的，再煽动人去县衙，文官可就要上火了。”何管家接着补充。
“不错不错！就是这般！”张瑛拍拍手掌，然后笑看向无涂：“先生觉得是否可行？”
无涂将满了酒的酒杯，敬了敬张瑛和两位管家，笑说：“好主意，那么接下来，是要先动车队还是唐家？”
“车队。”张瑛回得毫不犹豫。
“这.......”林、何两管家这会却有些不解，“动了唐家老巢岂不更好？”
“不能让蛮族得到铁。”据她对这时代的蛮族了解，铁若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又有了武器，手中的武器锐利，就会继续攻击边关，那么到时候受害的还是百姓。
两位管家却有些疑惑，不是再说对付唐家的事么？这话怎么扯到蛮族不能得到铁的问题上去。
无涂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张瑛：“先动车队，会打草惊蛇。”
张瑛也想到这个问题，琢磨起来：“有了‘强盗’曹进的人借不出去，唐家也会因强盗之事增加车队人手，那么唐家定会空虚......”
“我大约知晓姐儿为何要先动车队。”无涂说完这话，看着张瑛认真的说：“先动唐家，此地离边关还远，届时快马加鞭送信去给守关卡的官兵，来得急。”
听到这话，张瑛顿时喜形于色：“还好先生提醒！刚刚.....我还真未想到此处！”说这话时，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无涂笑了笑，本想抬手拍拍她脑袋，可想了下，却还是忍住。
“动了唐家后，曹进也不能留。”张瑛解决了心中那一块疙瘩后，脑袋飞的转了起来，“文官、武官自古矛盾最多，那么挑了他们的关系，再往上送上银子，换掉个千户应是不难！”
“姐儿的意思是千户换人做？”林管家神色一动，看着张瑛的目光带着敬意越的浓。
“对，换一个能与我们走一条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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