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多年以后方眠回忆起最初对苏起动心的一刻，她一定会想起今天的这个画面，温暖的灯火，纷飞的雪花，风中淡淡的金乳酥的香味，以及，那个在光影之中格外清隽的男子。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随着立刻敛去那抹淡淡的心动，朝苏起走了过去。苏起见她过来，伸手将一个孔明灯递给她，那孔明灯上已经写好了心愿，“榜上有名。”
“苏起，你怎么擅自给我把愿望写上去了？”方眠接过，看到孔明灯上遒劲潇洒的字迹，微微一怔，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苏起朝她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道，“你我一同赶考，不就是为了这个心愿？”
其实是因为他买好灯的时候发现方眠不见了，他心下着急，而周围的人又催他，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帮方眠写了。
方眠踮起脚瞥了一眼他的孔明灯，发现上面写的好似和她的不一样，“你写的什么？”
苏起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张扬的弧度，伸手一扬，将那盏孔明灯放飞了。方眠清晰地看到，那雪白的灯面上写了四个字，“权倾朝野。”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苏起抽出腰间的那把折扇，在胸前展开，扇面上“行止由心”四个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方眠不由得将这八个字连起来：权倾朝野，行止由心。
“苏起，你真是——野心十足。”方眠啧啧一叹，看着手里的孔明灯，也往上一放，“榜上有名也是权倾朝野的第一步，苏起，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两盏孔明灯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飘向了夜空，船上也逐渐升起一盏又一盏孔明灯，融入灯海中。那些黄澄澄的灯火把整个夜晚和整条嘉陵江都衬得暖洋洋的，方眠眉目舒展，笑容也变得柔和起来。苏起第一次见方眠这么笑，心中微动，“眠眠，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的声音被人群的哄闹声冲走，方眠没有听见，转而拉着他往船尾走，“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此时她心中想的就只有不要在和他走散了，没有注意到苏起微红的脸颊和耳垂。
苏起心中大喜，原来眠眠主动起来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夜半三更，船上依旧哄闹不休，方眠忍不住和苏起喝了点酒，没过多久便醉了，自顾自地拉着苏起回到舱房里。方眠醉得不轻，嘴里嘟哝着什么，苏起凑近了去听。
“苏起……你有什么了不起！我打过的官司绝对比你读的书要多……”
官司？苏起疑惑，轻声地诱问，“什么是官司啊？”
“你怎么连官司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方眠走路摇摇晃晃，苏起被她拉着，也没走稳，忽然，方眠被屏风的立脚给绊了一下，拉着苏起往地上倒去。
苏起一惊，立刻扶住屏风，将方眠拉回了怀里。
他松了口气，原本他是想让方眠酒后吐真言，如今看来有些弄巧成拙了，方眠忽然就不说话了，苏起低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苏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黑夜里，月亮隐匿在孔明灯之中，仿佛闭上的眼睛，再也不见。
十天后，游船到岸。罗超三人早在歧州就下了船，苏起得了他们三人的邀请贴，与他们道了别。下船后，方眠与苏起进了长安城，直奔平康里的千玉坊。
尽管方眠已经在扬州生活了十六年，但长安的繁华怎么会是扬州可以比拟的，街上点心铺飘香，随处可见异国商贩，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琳琅满目，巷口还有耍杂技的奇人，若不是苏起扯着她的衣袖，方眠险些移不开眼。
“眠眠，你好歹也是扬州来的，不要让人以为你是乡里小儿，以为我们扬州有多穷酸呢！”其实方眠的举止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她不过是随意瞟了几眼，在旁人看来毫无异样，但苏起却发现了她眼中的兴奋和欣喜。
方眠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声，“看两眼怎么了？不然我长眼睛干什么？”
苏起憋着笑，拉着方眠往一个巷口转了进去，“那待会你可要看仔细了！这边的光景可比那边的还要精彩呢！”
方眠微微一怔，突然就被苏起拉进了一个巷子，还没等她仔细看，一阵极为馥郁的香风扑面而来，惹得她鼻间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她就听到有女子的嬉笑声传来，一抬头，这条街道左右两边都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个个花容月貌，身量窈窕。
方眠被几个女子眼中的媚色惊了一下，旋即看向苏起，发现他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方眠顿时明白：苏起这厮在嘲笑她。
“看我做什么？怎么不看她们？”方眠白了他一眼，心下已经明白这条巷子就是著名的平康里，长安青楼红馆极盛之地。
“你比她们好看。”苏起取出腰间的折扇，在方眠面前展开，挡住她的视线，低下头，将自己的脸也藏了一半在折扇之后。
方眠有些疑惑，低声问苏起，“怎么了？”
“平康里有龟公专门来诱引年轻貌美的少年，被他们缠上可是很棘手的。”苏起瞥了一眼迎面走来的一个年逾五旬的男子，那个男子身着锦绣，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久居高位者的跋扈权贵之气。
他和方眠站在巷口左侧，那个男子从右边走过，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走出了平康里。
方眠看到苏起眼中转瞬即逝的一抹冷芒，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苏起很少露出这样的眼神，还有一次，是那天草寇放火烧楼，他也是这样。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起忽然收回了折扇，朝方眠微微一笑，“好了，我们去千玉坊。”
方眠没有问他，点了点头。
千玉坊是平康里极为闻名的几家青楼之一，坐落在平康里的中心，苏起和方眠走了进去，与先前的莺莺燕燕不同，千玉坊的美人个个精致妍丽，方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处在大型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因为这些女子的容颜，与她上一世见过的最美的演员相比，毫不逊色。
苏起倒是极为平静从容，他拉着方眠继续朝里走去，千玉坊的格局与之前兴州的暖春楼差不多，只是更大一些，坊内的雕饰也更加华丽繁复，坊里的美人也更多。
门口迎客的两个美人对他们盈盈一笑，全然不加阻拦与问询。
方眠愈发觉得疑惑，按理来说，即便是不阻拦他们，也应该问他们来做什么，可眼下苏起直接就拉着她进去了，就好似——这里是苏起的家一样。
“苏起？”方眠刚想问他，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坊里最中间的雕台上，一个身着红色舞裙，戴着面纱的女子在跳舞。
她身后是重叠的屏风，有琴声从屏风后悠然传来，她伴着琴音，翩然起舞，红袖一招，美目一眨，柳腰一折，在坐的看官都惊艳得移不开视线，她像一只婉灵卓然的鹤，身段虽柔，舞姿却不柔。
方眠也看得入神，忽然，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其舞，霓裳，其人，然月。”
台上那个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方眠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神与旁人明显不同，虽是痴迷，但却澄澈无比，明亮无比，没有一丝欲念，只有纯粹的欣赏和赞叹。
于是她朝方眠挑了挑眉，长长的睫羽如蝶翅扑闪，醉摇灯影，愈迷琴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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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起朝她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道，“你我一同赶考，不就是为了这个心愿？”
其实是因为他买好灯的时候发现方眠不见了，他心下着急，而周围的人又催他，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帮方眠写了。
方眠踮起脚瞥了一眼他的孔明灯，发现上面写的好似和她的不一样，“你写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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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苏起抽出腰间的那把折扇，在胸前展开，扇面上“行止由心”四个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方眠不由得将这八个字连起来：权倾朝野，行止由心。
“苏起，你真是——野心十足。”方眠啧啧一叹，看着手里的孔明灯，也往上一放，“榜上有名也是权倾朝野的第一步，苏起，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两盏孔明灯一前一后，一高一低飘向了夜空，船上也逐渐升起一盏又一盏孔明灯，融入灯海中。那些黄澄澄的灯火把整个夜晚和整条嘉陵江都衬得暖洋洋的，方眠眉目舒展，笑容也变得柔和起来。苏起第一次见方眠这么笑，心中微动，“眠眠，你笑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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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眠愈发觉得疑惑，按理来说，即便是不阻拦他们，也应该问他们来做什么，可眼下苏起直接就拉着她进去了，就好似——这里是苏起的家一样。
“苏起？”方眠刚想问他，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坊里最中间的雕台上，一个身着红色舞裙，戴着面纱的女子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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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眠也看得入神，忽然，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其舞，霓裳，其人，然月。”
台上那个女子似乎注意到了方眠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神与旁人明显不同，虽是痴迷，但却澄澈无比，明亮无比，没有一丝欲念，只有纯粹的欣赏和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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