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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燃尽的界限

小说:谁曾见过风作者:时赐南针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2 09:55:11
“睡的好吗?”我问

        一边找咖啡豆一边抬头看从卧室出来的凛,她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全黑半高领开司米毛衣,齐腰黑皮衣,下边是轮廓立体的黑灰色阔腿牛仔裤,头上戴着同皮衣呼应的皮革制地贝雷帽,不同色系,层次分明的黑,和耳边恰到好处的金属圆环耳饰点亮了全身,看不出喜悲的空无表情,拒人于十里之外。

        “咖啡早餐什么的,我们在路上吃吧,附近有一家西点屋。”我忽略了她手上的背包。

        “哪里?”

        “弥间山。”

        “做什么?”

        她头侧向卧室。

        这栋建筑从厨房到卧室到客厅,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全都用幔布垂下来做隔断。

        幔布上是手工绘制的一些中国上古神怪,哪吒,巨灵神,火神共工等,瑰丽邪魅的水墨黑白画像。

        “你过来摸摸,”凛扯着幔布的一角。

        只被图案吸引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真正使那些画像呼之欲出,灵动飘逸的,是画布的质地,纹络,自然和时间赋予的成色。

        “这触感,好像女人胸口的肌肤。”我有点惊讶,脱口而出,感叹道。

        在凛面前使用这些未成年敏感词汇的时候,我从未感到不自然,我们逐渐建构了一种有趣非凡的默契。

        “这是莲丝?”

        “这种布料是我们在缅甸旅行的时候偶然遇到的,夏末秋初,莲藕收成之时,含光寺的僧侣们和信众会合力制作莲丝布,他们会将这种耗费数月,靠天气好坏,古老繁重的技艺加上神明保佑,方可成就的手工织布,呈拜给他们信奉的神像加持,或是做成法事的经幡,或是用来抄录经典,或是制作身上衣物……”

        往事历历在目,阴影无声无息,悄然攀附上她的脸庞,蔓延至眼角,唇,下颌……

        “这种布料,正好跟我,”她抢白我的话,“正好跟一游的设计贴合,你不知道你画草稿的时候,眉毛都拧巴成一团,”凛冲我露出她特有的,痞气的笑,“后面我就去偷看了。”

        循着导航指引,行驶迢迢近四十公里,往千叶县入谷村,弥间深山驶去。

        “藤原夫妇是日本为数不多,还在坚持做天然植物染织的匠人,开始琢磨服装制作之后的,差不多每年我都会来这里拜访他们,收集他们的作品。藤原太太负责手工纺线,藤原先生则负责采集染织所用的中药材,植物染织布料。前些时候,他们给我来信,说他们收集有这种珍贵的布料……”

        日本我来过多次,但感受到日本与他处的不同,这是第一次。工业快席卷成熟化的热潮,没有将这里改变得面目全非,一切还是在江户时代的步伐中,不疾不徐地迭代行进。

        蔚然成林的参天古树处处可见,神社寺院,旧式宅邸,香火缭绕的地藏菩萨,年轻姑娘着木屐单和服,优雅缓慢流动着的,是浮世绘般的风景意境。

        我们在一家点心屋前停下来,出过于匆忙,只能在此地寻觅拜访藤原夫妇所需的心意。

        “请给我这种礼盒,”我操着半生不熟的日语向柜台,身着棉布条纹和服的中年男子说道,凛在一旁扯着我的衣角,戴着深黑墨镜,脚不停摩挲地面,好像此间有令她不知如何自处的东西。

        “啊,这不是那位小姐吗?”中年男子眼睛一闪,惊诧地叫道,“阿藤妈妈,你出去来看,是那位小姐。”

        凛叹了口气,快摘下眼镜毕恭毕敬地站直,换上一副乖孩子的笑容,微微向那位先生和闻声出来的女士鞠躬打招呼,“您好,两位好久不见。”。

        “什么那位小姐,孩子爸爸真是上年纪了,”那个微胖但慈眉善目的中年妈妈桑嗔怪似儿的扫了一下她先生的头,“是宫本凛子小姐呢,好久不见,还是跟瓷娃娃一样,漂亮得没法说啊。藤原先生上次下山来想买,但时节不到没有做的芋泥团子,烦请一起带过去吧。村里的人不时还会聊到上一年的秋日祭,两位小姐跳的“神乐舞”(?神乐舞是指为了要祈祷,在神面前,让神开心而跳的日本古有的舞蹈。),现在很少年轻人会跳了,对了,那位瘦瘦高高的小姐呢?叫什么来着?纱织小姐?”

        我心里一颤,全身血液凝固,不敢转头去看凛。

        “妈妈真是的,又不是撒豆子,这么一套一套的,让人家怎么说话?”中年男子带着无可奈何,向我们歉笑。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太久不见,一高兴就说了这么许多。对了,今天店里新做了很多水羊羹,我记得纱织小姐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回去……”

        凛双手撑住点心展示柜的一角,依旧笑语盈盈,“那就麻烦冶源先生帮我们包上这几样吧,麻烦了。”语气轻快,无视身体出难以抑制的颤抖。

        “纱织没有跟我在一起,”我看到凛难以察觉地紧握拳头,纤长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风轻云淡地,戴着棱角分明的面具,说道,“她受到神明召唤,动身前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一片没有边际,无思无想的乐土。或许,比起我,那才是属于她的所在。”

        耳语般的声音,只在我的耳边徘徊不去

        车子行进入弥间山山脚下,蜿蜒崎岖的山路开不进去,我们转而步行,徒步缘溪涉林,山野深深,芜青葱翠,鸟鸣虫响中,蓦地跳跃入眼帘,是拔地连天的“金黄海浪”,藤原先生和太太一起种植,过三十年之久的二十亩稻田。

        穿过横贯过稻谷的垄道,再越过一畦一格,五花十色,生长着西红柿青椒芥菜之类的菜园,两层古老日式建筑才呈现在我们眼前。

        “河西,快出来,凛子小姐他们到了。”一位头如雪,在脑后绾成一个圆髻的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给鸡撒食,远远看到我们,叠声唤屋内的丈夫。

        “拜访藤原夫妇几乎成了我和纱织的一个惯例,不管是春日还是秋分来临,甚至有时在大雪纷纷的寒冬,也要去拜访他们,布料只是一个连接,真正让我们想要亲近的,是他们的生活。纱织说,她想和我一起建立那种生活,只有两个人,但却热闹非凡。”

        晚餐是藤原夫妇从前天接到凛子的电话就开始准备的,满桌子令人目不暇接的色彩,从餐桌到餐具,都是在他们的工作间打造烧制的。可能因为听说带来的客人常年旅居国外,他们特别烤制了松软的面包作为主食。

        可能常年劳作,饮食和作息遵循自然之法,藤原夫妇两人,除了白和皱纹之外,完全看不出是六七十岁的人,精神矍铄,干活麻利迅疾。

        “我们从去年在房子四周种上艾草,昨天河西还用干艾草把房间熏了一遍,今晚肯定不会生上次的事情了。”藤原太太笑着说。

        “去年是在这里吧,起了红通通两个大包。”凛指着自己的鼻尖,同藤原夫妇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候不要说有多滑稽了,身上都是包不说,还刁钻地叮那个地方……”

        凛同他们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无所顾忌,畅所欲言的聊,聊到开心处三人开怀大笑,不时把我带入他们的欢乐中,整个屋子流动着温暖的橘黄,又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凛。

        入夜,我和凛分别在一楼和二楼的茶室和客房睡下。透过清冽月色打到竹纸糊的木隔窗,婆娑舞动的树影覆盖上地板,使人心神摇曳。

        “哐当~”隔窗开了一角,搅动一池清影。

        温热气息如猫一般悄无声息,钻入我的被窝。

        “凛,怎么了,睡不着吗?”全身的血液齐刷刷往脑袋冲贯而去,贴身的距离,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柔软细腻,如同月色般透亮如缦的纱衣,她喷薄而出的气息,若有似无,如同站在浩荡广阔森林前,迎面吹拂的风送来的,整座森林的气息。

        她哭了,夜色如水,月光明朗,她脸上泪水如瀑,掩映在凌乱丝中。自然而然地,没有犹豫和顾虑,我就是,伸手环抱住她,此刻世界上最微小的她。同时尽全力保全身体中,尚未熄灭的理智。”

        “你知道是我吧,凛。”我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

        “一游。”

        她从我怀中伸出小小的头,如同一头失群的野兽,她眼中清晰倒映出一个我,凛钻上来,靠近我的脸庞,此刻我能清晰分明感受到她凹凸有节的肋骨,细腰盈盈一握,吹弹可破,细腻如水的皮肤,还有苍白肤色映衬下红润亮,如血溅雪地的唇,她所有的完美无缺,在此刻,如同高悬圆月,更加美的,把你带入真实的幻梦中。

        “你知道,你还是个孩子,而我是个长你一半年岁的成年人吗?”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的心碎得无法自我,内心懦弱黑暗的那个部分不断滋长,在把我往深渊拉扯,我害怕她又脱离我而去,而今晚,清朗月光,仿佛是我唯一可以到达她心之寂地的唯一路途。

        她吻了我,花瓣纷纷扬扬,融化入地。

        我也回吻了她,一开始只有冰冷的感觉在交融,在某个瞬间,好像到达燃点,我的身体开始被火焰打通,一路燃烧,我开始忘记自己的名姓,忘记此生此身,过去未来。从她通明的脸上,我看到那星火点,不止点亮燃烧了我。

        “啊~”她唇齿间压抑着出疼痛的息喘,我没有停下来,只听到自己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可以这样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诸如此类的刺耳的噪音,也融化在凛断断续续地喘息中。

        不知何时,我们都双双褪去身上多余的部分,向彼此坦露,我们降生于世时,最开始的模样,最真实最毫无保留的模样。

        她的身体如同一团在风中舞动不止的火焰,而我则如飞虫,扑火而去。

        但是,也是万幸,那个一头长卷,同凛构成阴阳两极的人,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找不到桥,或者说一条路径,通向彼此的身体,真正地融合,交织,尽管燃烧,但是最终还是,无法燃尽,凛的心结,我的心结。

        ------题外话------

        在这个雨水过后,此消彼长的雨夜前,总还觉得我们最亲近,然而时日远去,没有什么可以确定,摇摇欲坠,像擎灯跨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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