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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何以静谧相待

小说:谁曾见过风作者:时赐南针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22 09:55:10
你总是

        蔚蓝色的

        如同潜泳时

        上眺的天空

        柔波翻涌中

        光线弥漫中

        那天空

        蔚蓝得

        使人忘记自身

        相识,第1天,万物何以静谧相待

        “哇啊,好帅啊……”

        和阿旭在餐厅吃饭,等餐的间隙,听到是四点钟方向两位女生突然高声叫道。

        这家餐厅开在34层大厦顶楼的空中花园,全透明玻璃半圆穹顶,为搭配四周满眼葱茏的热带植物景致,全部采用了藤蔓座椅餐桌,座位看似漫不经心地布局在各个角落,其实细心讲究地留出每个人觉得舒适安全的私密空间。

        为了筹划这次时装周,我和这处建筑的空间设计师,也是多年的好友黎旭两个人见面,讨论秀场布局细节。

        “怎么办到的,这么瘦怎么能打倒这么壮的男人。”

        “看样子一定是练过武术的。”

        “不会是为了出名找人演的吧,毕竟这么漂亮,一定是想红……”

        周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我循着他们的视线看到点餐台高挂的液晶大屏幕。

        正看到新闻慢放一段监控画面。

        一名男子突然甩手把咖啡杯打到他面前的女孩子身上,那女孩子拿起包惊愕万分地想逃,男子拽住她的手,歇斯底里地叫骂着……

        看那情形都知道是情爱纠缠,那位小姐只是涨红脸呵斥他,店长看到动静出来劝说黑衣男子。

        那男生突然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制刀,一把薅住女孩的马尾辫往后拽,急红了眼正要大力扎下去的时候,一个穿黑色短皮衣的短发女生猛然从一旁窜出,两手擒住那男握刀的手反向一扭,就算场此起彼伏的尖叫,也能清楚听到骨头咔嚓撕裂的声音。

        男生怪叫一声刀子掉落地上,黑色皮衣女生头也不抬一脚踢开,侧身躲开正面踢过来的一脚,顺势反身用左肘将他制在地上,单手锁住他双手,一手扣住他的头,紧紧钳制住那要因情犯罪的男子。

        一切都以闪电速度发生,保安赶过来,所有店内人员被疏散。

        混乱中,短发女生起身就走,但是我注意到她的表情在起身的那个瞬间扭曲起来,左手捂着小腹。

        阿旭见我不回他的问题,放下手中的草稿本,跳到电视画面,正好是将制住行凶男子的女生面目放大的画面。

        神秘美女一招制伏歹徒,堪比电影特工,保安控场后迅速离开,目前记者尚未调查出此名女子的真实身份……

        粗糙不堪的报道和语言。

        “喂,昭,我看到一段新闻,画面上的人跟凛好像……”

        阿旭一边盯着电视一边掏出手机给他哥哥打电话,平素恬淡平和的脸,此刻因为惊诧暴起一丝青筋。

        我不语,只听得电话中的人说:“那孩子好像伤口裂开了,不过没什么严重的,现在请了金医生在家包扎,不用担心……”

        阿旭听着电话,一手收拾东西,对我道声抱歉,起身要走。

        “今天不是没有开车出来吗,我送你吧,是要紧急去哪儿。”

        “回家,新闻里播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妹妹。”

        “那个女孩子?是被男子纠缠的那位,还是特别像武侠小说里武功高强的那位?等等,你什么时候有妹妹?”

        “等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是回你家,不应该送她医院吗?”启动车子往阿旭家方向驶去的时候,突感怪异的我问道。

        “凛她,”阿旭开始用手掌往后拨拉自己的头发,烦躁不安之时,阿旭惯常有的动作。

        “凛她不会靠近医院的,生病或是受伤,只会请家庭医生。”

        是武功高强的那位。

        她挺直地坐在落地窗前喝茶,换了身鸢尾黄的衣服,式样极简。

        紫藤萝攀沿结虬,瀑布般流泻而下,覆盖满的透明墙体,她出神呆望着窗外庭院的绿意盎然,裙裾轻扬。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旭”,她起身跃步过来,轻拍一下阿旭的后背,动作轻盈如蜻蜓点水。

        “我没事,还跑过来,谢谢你。”

        她说,有一种绵软但清冷的,难以形容的特别声线。

        “你好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变,前几天受的伤还没好就这么逞强……”

        “昭和金医生过来检查过了,没什么紧要的”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拿大眼睛打量我。

        这种眼神我熟悉,给客人做定制的时候,要裁出贴合客人身线,在头脑中分割她各部分细节的凌厉眼神。

        凛第一眼给人有视觉冲击力的那种独特,或者说,冷峻。

        狭长眉目,鼻梁高跷,瓜薄嘴唇,也许每一样都不是最出彩的,但是凑在一张脸上瞬间就有夺目的神采。

        苍白没有血色,瘦削异常,很难和视频中那个爆发力加格斗技能满血的女孩子对上号。

        这就是凛,阿旭的妹妹,神秘女子,堪比电影特工的凛。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迎接的,原来是延续一生的相遇。

        虽然在此之前有过几任女友,但无一例外是看中了漂亮,丝毫没有心动过。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肤浅至极,后来爱上凛子,才发现,如果要真正爱上一个人,皮相美好与否倒在其次,一见如故的吸引力,惺惺相惜的理解,和默契贴近的灵魂,才是缺一不可。

        “这个人长得体面。”打量许久,她微笑着说。

        阿旭噗嗤一声笑了,这是上海话,说一个人好看。

        她给我们倒茶,明明是欧式茶桌椅,简单不过的茶具,但却使人置身日本茶室的榻榻米上,又体验了一回日本茶道的精益求精。

        三转茶碗,点茶,冲茶,注茶,奉茶,一道过一道,不疾不徐。

        她流露出同上次主持茶会的僧人一般的,“和敬清寂”。

        阿旭家的庭院东面不起墙,也不种高大植物,天气明朗,可以遥遥望见远处的海岸线,白色船只三三两两,来来往往。

        中间阿旭出去外面接电话,只有我们两个留在玻璃花房内。

        不知为何,我心里所生出的那些隐秘的感觉,在凛面前,自自然然地转化为语言脱口而出。

        “阿旭说你很讨厌医院,绝对不会靠近。”这不是问句,这是一个切入点,如果想了解我面前这个被一层钢铁包裹着的人。

        “看来阿旭同你是要好的朋友,”她始终目视前方,敷衍地回我。

        一层若有似无的薄纱悄无声息地自中间隔开我们,令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

        “是一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在医院去世了吗?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身上,好像缺了一部分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自己的言语,就像掀开一个人腿伤层层包裹的纱布一般。

        她骤然别过头,与我双目相对,好像受了深深的撼动,呼吸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上个礼拜去张家界玩翼装飞行,报名的时候不是要填那个紧急联系人吗?”她拿细长手指划出一个纸张的长方形,“在日本的时候,为了不麻烦喜美子,通常我习惯写上‘纱织’的名字,我的空手道老师,但是我突然记起来,紧急联系人这行空白,填她的名字已经没有意义,纱织已经去世了,这个名字只是其他与我毫不相干的代号,再也不会同我产生联系。”

        “阿旭刚才说上次受的伤?”

        “降落的时候风向不好,落在林子里。被树枝刮伤的。”

        “想必这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直觉告诉我并没有这么简单,后来我才知道,失掉了“一部分”的凛,潜意识里一直有伤害自己的应激性创伤。

        接下来我们都无甚言语,静坐听风。

        送阿旭回他公寓的路上,我差点闯了红灯,因为头脑里一直在回放关于凛的一切,她的鸢尾黄裙,她把散到额际的短发挑到耳后,她奉茶时葱白纤长的手指,她柔若无骨的身形,她望海时的静谧。

        虽然很好奇,但是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隐私,忍着不发问,心里装着事情的我就会变得严肃沉默。

        “你这家伙,总是端着你那一本正经的派头,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说出来嘛。”

        阿旭向来是个爽利之人。

        我同他从高中相识,后来到英国加拿大学设计,两个人凑巧都在同一所学校,他学的是空间装置艺术,我学服装设计。相识十年有余,我们相处成家人般的深厚关系,长辈之间也经常相互往来,十分熟悉,但是从未听说他有个妹妹。

        “在凛八岁的时候,喜美子,也就是我妈妈把她带去日本。在那之前,我们很亲近,我,黎昭,还有凛,虽然她小我们八岁,但是我们去哪儿都会带着她,特别可爱,很粘人,那时候,”说到“那时候”这个词,阿旭打开车的天窗,掏出烟来燃上,深深吸了一口后,如释重负地吐出,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有某种悲伤在他眼睛上凝聚。

        “怎么会有这种破事呢,都说戏如人生,其实人生的戏剧性,比戏多多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问,很少见他这么严肃。

        “凛是喜美子婚内出轨有的孩子,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时断时续,维系了七八年之久,在发现凛是他的孩子之后,他坚持要回她。大家撕破脸,就像飓风席卷一场,当时真是一片混乱,最后喜美子同我爸爸离婚,把凛带回东京,那时候他们婚姻本来就只是一个空架子。喜美子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比起孩子,她一直更在乎自己,看重事业,虽然跟着喜美子物质上应有尽有,但是想来,凛跟她在一起,一直都过的不好吧。”

        我情不自禁心内一寒,“在七岁这个事理都差不多明白的年纪,要面对所有这些,想想都觉得可怕。”

        “当时我爸爸想要夺回凛的抚养权,但是他那边的亲戚还有我爷爷奶奶极力反对,起先几年还会带我们去日本看望她,但是不知为何,她渐渐变成了冷漠坚硬的人,因为生活内容不同,在不同国家长大的文化差异,大家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可聊的东西,而且每次见面喜美子都很不高兴,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爸爸就不再计划着去日本,但是那孩子,每年我们生日的时候,都会记得给我们寄礼物啊,甚至也有爷爷奶奶的,直到他们去世,每年都会寄实用贴心的礼物过来。”

        “那现在是?”

        “一个月前她突然回来上海,说自己休学一年,想在中国待一段时间。虽然在我们家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给她,但是她经常一个人外出旅行,有时一连十几天不在家。”

        “算起来,她还是个未成年人呢,十七岁是吧,你们不怕她在外面乱跑有危险?”

        “想要欺负她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那个孩子,是日本全国空手道锦标赛青少年组的冠军,得过各种大大小小武术比赛的奖项。从很小的时候,凛就对拳击,空手道,散打,还有咏春拳这些攻击性武术特别感兴趣,一直坚持去上武术课,还有跟着,那个男人学咏春。我记得凛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被几个孩子关在储物室,在芭蕾舞演出之前,因为被选为领舞的”白天鹅“而受到嫉妒的原因吧,最后她竟然用东西打破门上的玻璃借助凳子翻出来,手和脚被碎玻璃划伤都毫不在意地完成表演。当时大人们问她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但是隔天,那个带头使坏的女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去上舞蹈课了。后面有一次我牵着凛在街上碰见她,她急忙掉头拐进小巷子飞也似儿地逃掉了。”

        阿旭说到这里,好像有异物哽住他的喉咙,他费力吞咽下什么东西一样,想要消化某种卡住他的硬物。

        我望向他,他避开我的目光别过脸去看窗外。

        “你知道我爸爸那个人,遇事对人一向是隐忍退让。凛跟他,不仅长得不像,性格也是截然相反。反而听说那个男人,在学生时代起就是香港武术协会的一员,在做律师之后,也是以好斗好强,少有败诉闻名。”

        “听起来你们家跟,那个男人好像是相熟的。”阿旭少有强烈的情感流露,但是在这里,我听出他对母亲的出轨对象有别样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是啊,那个家伙,没有出事之前是爸爸公司的法律顾问,还是他认识近十年的好友。”

        欲望这东西,难以控制的时候,会毁灭掉很多东西,有时候,再深厚的关系也难以避免地会破碎。

        一时我竟不知如何应答,只得伸手拍拍阿旭的肩膀。

        阿旭掏出钱包拿出一张泛黄照片,对着阳光细看。

        那被金色光亮包围的方寸旧照上,背景是云霞般绚烂缤纷的樱花,将整个世界渲染成梦幻粉色,五个人一色穿和服,面露微笑,安稳幸福满溢出来。

        其中少年的黎昭和阿旭,站在左右两侧,牵着矮他们快两个头的小妹妹,那小女孩咧嘴笑的开怀,及腰长发微微自然蜷曲,茶粉底色樱花刺绣和服飘逸起一角,像极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洋娃娃。

        此刻在我眼前,利落短发,神色冷峻的凛,和这个开怀大笑的,娃娃般的孩子站在一起,仿佛两个迥异的奇妙世界产生对撞。

        她不再是孩子,而是长成了一个,难以跟自己相处的大人。

        ------题外话------

        有时在工作中,在行走中,在睡梦中醒来,在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而然地,感觉到那些洞,像黑洞,或者虫洞,或者可以穿梭时空的洞,凭空钻出来,豁开一个黑暗的扭曲旋转的空间。

        初初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在头脑中构想自己会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努力学习,拿有用的证书,脱离自己是废柴的感觉。但是毕业即将满两年了,这两年里,除了忙于逃离现实,和生存,好像什么也没有做成,做出结果的东西。

        我只是想借由一种方式,忘记此身何如,此身何在,此身何往。

        文字可能是唯一的出口和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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