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活着
在雾影之谷里，那些浮动的光点轻轻悄悄地把整片空气点亮成昏昏而亮的夜晚。影影绰绰的草叶影子随着轻轻浮动的风摇摇晃晃，把点点的静谧送入那刚刚声势浩大的那面诸神的棋盘。
棋盘正中，一枚裂痕斑驳的黑子和两个少年相对无言。
“青芒，好久不见。”一句突兀的问侯打碎安静的如同玻璃般的气氛。沃山重直直地盯住那柄长枪，“他还好吧？”
随着沃山重一言落下，那被六芒握住的长枪竟然开始不停地抖动，而后便脱手而去，在半空中弥散开一片藏青色的光雾。
在那藏青色的光雾的掩印之下，那柄长枪在半空中重新化为一个身穿青铜甲胄的男子。他那蓝青色的长发在空气中飞飞扬扬后随着他的落地安安静静的披在他的身后，宛如男神。
那由一柄长枪幻化成人的青芒看着沃山重，深邃的海蓝色眼眸之下无喜无悲：“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沃山重晒然一笑：“谁说我还活着？”说完他还用手指了指他自己，“还活着的是他，不是我……还有，你不让那边的人睡一会吗？”
“为什么？”青芒反问。
“直面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无知是种幸福。”沃山重看着青芒认真地说道，“那隐藏在世界背后的东西，何必要让这么多人都知道呢？好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他怎么样？他应该还活着吧。”
“我明白了，你现在算是暂时的活着了，是吧？但是他是一直活着。你自求多福吧。还有，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不让那边的人睡一会儿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漂浮在青芒的嘴角，“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解释吧，漫长的超越了千年的时光，足够任何人提炼出最深刻的恨意和最暴烈的愤怒。”
“没错，你现在最好想出个好点的借口。”
被一直忽略的青铜面具此刻看着沃山重突然开口，抬手一招，嘴角挂着冷然笑意的青芒便重新化为一道长枪重新落入他手中。他提着长枪走上前去，那点森寒逼人的枪尖停在沃山重的咽喉处。将沃山重的惊愕逼了回去。
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那个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口中吐出：
“胤道，好久不见。”
“我早该想到的，会以这种手段破去残局的人还会有谁……”沃山重面对着这几乎要点到他喉结上的森寒枪尖却显得十分放松。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当年干的事情足够让我在暴怒中将青芒刺进你的咽喉！”
“……当年是我错了，但你也没对。”沃山重沉默片刻。
“可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六芒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没你这个兄弟！”
“我们有的选吗？你告诉我，我们有的选吗？”沃山重依然冷静地说着。
“所以你就这样做了？！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只有一个人的感觉？你他妈的明白那种感觉吗？你明白兄弟朋友离自己而去吗？你明白原本以为可以守住最后的承诺但最后的希望破灭吗？？你明白努力那么久却还是一场空吗？？？你明白那种坠入深渊的感觉吗？？？？你明白吗？？？？？”
整片棋盘之上都回荡着那愤怒的质问，然而还不等沃山重回答，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你们做的都白费了……”青铜面具下传来状若疯子的笑声，“我醒过来弄清楚了情况之后……你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吗？”
“但是你现在不是活着？”沃山重的语气中没有鄙夷，只是平淡无比的陈述。
“你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六芒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那你当年就该把我推出去。我的救世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背影是不是可牛逼了？我的救世主，舍身取义的感觉是不是可舒爽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三个人一起死？”沃山重终于忍不住反问道，“难道这样就是个好的结局了？我当年是害了你吗？我是让你活了下去啊！”
“你以为不是吗？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在醒过来之后抱着一柄断枪还能若无其事的好好活下去吧？”六芒语气中的鄙夷之气越来越重，“你不会不知道活着代表着什么吧？而且托你的福，我活在了我最厌倦的时光里！”
“……什么意思？”沃山重愣在那里。那句活在了最厌倦的时光里让他感觉到了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在了这个幸存者身上。
“当年我们踏上战场的时候说过要同生共死的……而到了最后，你们同生共死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呢？难道我就这么贪惜我这条命吗？我早就说过，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不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六芒的语气开始变得更加激动了，“我们应该像火，在把敌人烧成灰烬的时候自己也化为灰烬，而非应该像剑，在斩杀了敌人之后是越磨越利的锋锐。”
“那么，在你化为灰烬的同时，又有敌人出现，你该如何处置？只有手握利剑，才能在战争中守住一些东西。”沃山重反驳，“我们必须留下剑来！否则我们就是自缚求死！”
六芒冷笑一声：“只要我们和他们都化成灰烬，又怎么还会有敌人出现呢？锋利的剑在杀尽了敌人之后必然会指向同类！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他们都死了，我们就会变成他们！”
“那我们的意义何在？！我们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而站出来的吗？如果我们三个要死在一起，那我们何必向他们挥剑？正是因为我们都想让对方活下去，才会走向战场！众生不值得，至亲至爱才值得！”
“可如果不死在他们的手里，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同类的手里！我们在解开封印的时候，获得的可不仅仅是力量！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也不需要弑神者！”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忽然嗤笑地问了一句：“对了，她呢？你不是为了至亲至爱才挥剑的吗？那你最后又怎么带着她一起走进地狱？”
“她也活着吧……”沃山重平淡地回答道。
“她也活着！？”六芒的声音惊愕万分，“你们两个不是一起……”
沃山重此刻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所有人都觉得你这家伙多智近妖，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你和她一样蠢。我既然会在那个时候突然打晕你，难道就不会也突然打晕她？你没想到，她也没有想到……你和她一样蠢。”
“可是……当年你们两个明明联手打昏了我。”
“我一个人没把握在瞬间打晕你，但我有把握打晕她啊。”
这个回答让六芒的气势一滞，随后衰落下去，那握住长枪的手狠狠地一抖，“所以说，你最后一个人……”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正是因为我想让你们活下去，才会走向战场。”
那柄抵住咽喉的长枪收了回去。
“虽然你让我活在了最厌倦的时光里，但是你做的事情还算有点样子。”六芒被青铜面具遮挡住的脸看不出表情，“我知道你现在感觉我很不讲道理，明明是被你舍命救下现在却在怨恨你当年没有让我去死。但是你自己想想，当一个世界上你无人可说，你的兄弟和至亲为了救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时候，你想要为他们报仇，却发现仇人和他们已经同归于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恨的东西，也没有你爱的东西……可是你却活着，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你原本可以和你的战友们一起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死去，现在却要这样活着。你想去追随他们，可是又害怕辜负了他们拿命换来你活着的机会。你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努力地让自己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可是每到一个没有人的时候，你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人和事，每到一个夜晚的时候，你就会控制不住地做那些梦。
你就会觉得自己活得像条狗。还是一条丧家之犬。”
青铜面具下的声音比沃山重还要平静，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直到最后，一直到你实在忍受不了……”
“这么说来你最后……”沃山重看着那柄长枪，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最后献祭了自己，连同记忆和力量。我重铸了青芒，让他来记住这段时光。这样之后，我终于将那些记忆当成前尘往事，终于只会在某个特定时间想起这些。总之，我活着，所以谢谢你，但是我恨你。”六芒说完扭头就走，留下一句话飘散在这诸神的棋盘之上：
“胤道，你我从此恩怨两清，从此恩断义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你好自为之。”
沃山重望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想起了那个他在最后突然打晕的女孩。
她还活着，但是她的背影会不会也义无反顾地告诉他：不必追。
诸神的棋盘之上，传来低沉的叹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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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正中，一枚裂痕斑驳的黑子和两个少年相对无言。
“青芒，好久不见。”一句突兀的问侯打碎安静的如同玻璃般的气氛。沃山重直直地盯住那柄长枪，“他还好吧？”
随着沃山重一言落下，那被六芒握住的长枪竟然开始不停地抖动，而后便脱手而去，在半空中弥散开一片藏青色的光雾。
在那藏青色的光雾的掩印之下，那柄长枪在半空中重新化为一个身穿青铜甲胄的男子。他那蓝青色的长发在空气中飞飞扬扬后随着他的落地安安静静的披在他的身后，宛如男神。
那由一柄长枪幻化成人的青芒看着沃山重，深邃的海蓝色眼眸之下无喜无悲：“你不是应该死了吗？”
沃山重晒然一笑：“谁说我还活着？”说完他还用手指了指他自己，“还活着的是他，不是我……还有，你不让那边的人睡一会吗？”
“为什么？”青芒反问。
“直面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无知是种幸福。”沃山重看着青芒认真地说道，“那隐藏在世界背后的东西，何必要让这么多人都知道呢？好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他怎么样？他应该还活着吧。”
“我明白了，你现在算是暂时的活着了，是吧？但是他是一直活着。你自求多福吧。还有，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不让那边的人睡一会儿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漂浮在青芒的嘴角，“你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解释吧，漫长的超越了千年的时光，足够任何人提炼出最深刻的恨意和最暴烈的愤怒。”
“没错，你现在最好想出个好点的借口。”
被一直忽略的青铜面具此刻看着沃山重突然开口，抬手一招，嘴角挂着冷然笑意的青芒便重新化为一道长枪重新落入他手中。他提着长枪走上前去，那点森寒逼人的枪尖停在沃山重的咽喉处。将沃山重的惊愕逼了回去。
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那个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口中吐出：
“胤道，好久不见。”
“我早该想到的，会以这种手段破去残局的人还会有谁……”沃山重面对着这几乎要点到他喉结上的森寒枪尖却显得十分放松。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当年干的事情足够让我在暴怒中将青芒刺进你的咽喉！”
“……当年是我错了，但你也没对。”沃山重沉默片刻。
“可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六芒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没你这个兄弟！”
“我们有的选吗？你告诉我，我们有的选吗？”沃山重依然冷静地说着。
“所以你就这样做了？！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只有一个人的感觉？你他妈的明白那种感觉吗？你明白兄弟朋友离自己而去吗？你明白原本以为可以守住最后的承诺但最后的希望破灭吗？？你明白努力那么久却还是一场空吗？？？你明白那种坠入深渊的感觉吗？？？？你明白吗？？？？？”
整片棋盘之上都回荡着那愤怒的质问，然而还不等沃山重回答，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你们做的都白费了……”青铜面具下传来状若疯子的笑声，“我醒过来弄清楚了情况之后……你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吗？”
“但是你现在不是活着？”沃山重的语气中没有鄙夷，只是平淡无比的陈述。
“你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六芒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那你当年就该把我推出去。我的救世主，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背影是不是可牛逼了？我的救世主，舍身取义的感觉是不是可舒爽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三个人一起死？”沃山重终于忍不住反问道，“难道这样就是个好的结局了？我当年是害了你吗？我是让你活了下去啊！”
“你以为不是吗？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在醒过来之后抱着一柄断枪还能若无其事的好好活下去吧？”六芒语气中的鄙夷之气越来越重，“你不会不知道活着代表着什么吧？而且托你的福，我活在了我最厌倦的时光里！”
“……什么意思？”沃山重愣在那里。那句活在了最厌倦的时光里让他感觉到了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在了这个幸存者身上。
“当年我们踏上战场的时候说过要同生共死的……而到了最后，你们同生共死了，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呢？难道我就这么贪惜我这条命吗？我早就说过，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不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六芒的语气开始变得更加激动了，“我们应该像火，在把敌人烧成灰烬的时候自己也化为灰烬，而非应该像剑，在斩杀了敌人之后是越磨越利的锋锐。”
“那么，在你化为灰烬的同时，又有敌人出现，你该如何处置？只有手握利剑，才能在战争中守住一些东西。”沃山重反驳，“我们必须留下剑来！否则我们就是自缚求死！”
六芒冷笑一声：“只要我们和他们都化成灰烬，又怎么还会有敌人出现呢？锋利的剑在杀尽了敌人之后必然会指向同类！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他们都死了，我们就会变成他们！”
“那我们的意义何在？！我们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而站出来的吗？如果我们三个要死在一起，那我们何必向他们挥剑？正是因为我们都想让对方活下去，才会走向战场！众生不值得，至亲至爱才值得！”
“可如果不死在他们的手里，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同类的手里！我们在解开封印的时候，获得的可不仅仅是力量！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也不需要弑神者！”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忽然嗤笑地问了一句：“对了，她呢？你不是为了至亲至爱才挥剑的吗？那你最后又怎么带着她一起走进地狱？”
“她也活着吧……”沃山重平淡地回答道。
“她也活着！？”六芒的声音惊愕万分，“你们两个不是一起……”
沃山重此刻突然笑了起来：“当年所有人都觉得你这家伙多智近妖，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你和她一样蠢。我既然会在那个时候突然打晕你，难道就不会也突然打晕她？你没想到，她也没有想到……你和她一样蠢。”
“可是……当年你们两个明明联手打昏了我。”
“我一个人没把握在瞬间打晕你，但我有把握打晕她啊。”
这个回答让六芒的气势一滞，随后衰落下去，那握住长枪的手狠狠地一抖，“所以说，你最后一个人……”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正是因为我想让你们活下去，才会走向战场。”
那柄抵住咽喉的长枪收了回去。
“虽然你让我活在了最厌倦的时光里，但是你做的事情还算有点样子。”六芒被青铜面具遮挡住的脸看不出表情，“我知道你现在感觉我很不讲道理，明明是被你舍命救下现在却在怨恨你当年没有让我去死。但是你自己想想，当一个世界上你无人可说，你的兄弟和至亲为了救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个时候，你想要为他们报仇，却发现仇人和他们已经同归于尽。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恨的东西，也没有你爱的东西……可是你却活着，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你原本可以和你的战友们一起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死去，现在却要这样活着。你想去追随他们，可是又害怕辜负了他们拿命换来你活着的机会。你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努力地让自己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可是每到一个没有人的时候，你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人和事，每到一个夜晚的时候，你就会控制不住地做那些梦。
你就会觉得自己活得像条狗。还是一条丧家之犬。”
青铜面具下的声音比沃山重还要平静，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直到最后，一直到你实在忍受不了……”
“这么说来你最后……”沃山重看着那柄长枪，仿佛明白了什么。
“我最后献祭了自己，连同记忆和力量。我重铸了青芒，让他来记住这段时光。这样之后，我终于将那些记忆当成前尘往事，终于只会在某个特定时间想起这些。总之，我活着，所以谢谢你，但是我恨你。”六芒说完扭头就走，留下一句话飘散在这诸神的棋盘之上：
“胤道，你我从此恩怨两清，从此恩断义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你好自为之。”
沃山重望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想起了那个他在最后突然打晕的女孩。
她还活着，但是她的背影会不会也义无反顾地告诉他：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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