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败
物理课究竟是从何时搬上我们的书桌和面前的讲台的？
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我考了一次全班第一的成绩，一度被当作物理课代表的人选之一。
当然，我在老师宣布成绩的当下，除了心情略略愉悦的微笑表情外，没什么其他情绪，尤其没有喜出望外那样子的感觉。
……没办法，课业太多了。聪明早已经是『华而不实』的才能，纵然是我再自负都好，也不能不每一晚的『挑灯夜读』。
不必多认真刻苦，仅仅是写完作业，已经需要这样晚了。至于预习次日功课甚至那般传说里在初中便自修完高中课程的神乎其神之人……
我就只在老师的嘴巴里听说过，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嗯……之所以会记忆深刻，不是因为我的成绩曾经被夸奖过，主要是因为——她是我们初二下学期的班主任。
班主任呀，你们懂的，尤其是初二下半年走进我们的学堂，要负责我们的初三和紧随其后的中考，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
甚至我有时觉得她已经越严厉了，因为她的神情里总是有着一眼就能看清、无法消失的『狠劲儿』。
我甚至在偶尔恍惚忘记了她的自习课里，忽然抬起头，惊觉见她，从她那双眸子里，读得到『残忍』二字的气息。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的那个沙场，见到了那一幕我大哭大闹也不肯走进去的一幕。
——我不喜欢接近如她这般残忍尖锐的人、我不喜欢残忍的人生，尽管那些都有着冠冕堂皇的名词去修饰，比如『奋斗』、比如『成长』、比如『富贵荣华』……
——我的成绩已经不如小学时那般好了，根本原因还在于学习时长，在琳琅满目的课业里，真正决定成绩的实际上是『学习时长』。
除了课堂学习，我每天晚上都会在吃完饭……顺便在看完动画片后……也许还玩这玩那、或者思念刁娜的好长一阵子后，才会去写作业和学习功课，直到晚上十点，之后睡觉。
真实学习成绩，一天也就两小时多点。
所以我的成绩在班级里只有前十。
但我个人是满意的。——对于一个从小一直存活在玩乐里的我而言，已经算是牺牲巨大了。
我不准备再牺牲更多。
——日子缓慢又如常的行进着，我曾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初中，高中，大学……或许还会考硕士、博士吧。
然而，一场争吵叫骂，打碎了这学习时光里最需要的『宁静』。
那晚我正在家里学习功课，大约已经快到了傍晚十点钟，我可以休息了。
有时生活的太辛苦，可以躺进床里面卷缩在被子中，美美的睡上一觉，也是一种幸福。
当我们可以自由放松的空间被生活压榨的无限狭小时，被窝里便成了我们唯一可以大声宣判、理所当然的说出去的『不可侵犯之地』，……至少在那里，我们是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人控制的……
……在结婚或同居以前……
——
父母的吵骂声把我从书本里『拉』了出来，我知道在我学习的时候，父母总会刻意保持家里的安静，连看电视都开很小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
“你单位怎么还不开工资？！这都几个月了！这样下去，孩子的学费怎么办？家里吃什么！”母亲的声音高亢且尖锐，显然这不是最初的争吵，我听到的，已经是矛盾尖锐化的高潮了。
父亲的声音充满声嘶力竭的愤怒与仿佛被压抑着的痛苦，嚎叫：“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一个人工资没开！整个厂子都没开工资！”
“你不是国有企业吗！不是国工吗！不开工资不去告！去找政府告状！去找市长告状！”
“早就有人去过了！是厂子不赚钱，就是不开工资！”
“那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拖着？工资什么时候给！？什么时候开工资！”
……
其实假如是多年后他们来询问我，我会以切身经历告诉他们，『别争了，苦日子只是刚开始罢了，事实上，这场开不出工资的现实可不止几个月而已，一直持续了接近五年！前三年是推脱没钱，后两年则是在准备「破产」了。』
那是春晚里正在如火如荼的高唱《相约九八》的年代，那是我曾经最最喜欢、觉得分外动听的歌曲。
王非的名字也如她的歌声一样传进了我的耳朵里，然后流淌进心里。成了『好听』的代名词。
——而与此同时的，这个时代也是国家自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次大型整顿国有企业冗长呆滞的企业管理问题。
不止我父亲所在的那间国有企业，事实上，在全国各地，至少有过五成的国有企业都有着严重的经济与管理问题，根本就是没得救了的。
就像是一位杰出房产企业家所说的那样：“有些产业的破败，依靠投入资金和整顿改革，是根本没用的，投入多少钱都没用，怎样改革都没办法成功。唯一可以挽救损失、扭亏为盈的方法，就是把它全部炸掉，然后重新建设、从头开始。就算要亏钱，亏几十个亿也在所不惜，因为没别的办法。”
——后来国家的经济再腾飞和全民经济结构的变化和大幅度提高改善，可谓离不开两千年前后的那『换骨洗髓』的过程。
但对于身处当下的人儿来说……
遭遇的，则是巨变。
如我此刻，家庭的富有程度从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变成了『连学费都已经要交不起的』……
我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其实上学，我也没有多在乎……
真说学校里的不舍，也许只有刁娜吧……
曾经一切美好的单纯，都在这一夜轰然倒塌。
我知道，家里是真的没钱了。
因为我母亲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我要什么都可以买给我。
若真的有办法，她绝不会选择在我读书的傍晚争吵，更不会说什么『家里没钱了』这种事给我知道。
事实上，我活的一直很小少爷。我在初中之前都不会系鞋带，而洗袜子这种事，即便在整个学业里，我也没有做过。
至于什么洗衣服或者家务劳动，完全就是我做梦都梦不见的事情，更别提做饭这类事情了。
我想，母亲是故意要我知道家里情况的吧。
……其实后来学校里喜欢我的男语文老师曾经愿意支助我的求学之路，但被我不开口的拒绝了。
因为我母亲是很骄傲的人，不可能喜欢接受陌生人的恩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最重要的，我也是个骄傲的人，我从来不花陌生人的钱，我只肯花自己赚的钱和养我长大的父母的钱，否则，我宁愿死，也绝不会接受别人的资助或怜悯。
我的历史课并不好，唯一学会的那一点知识，就只有『不吃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
——许多真实就是这样，你说出来后，会有很多人去反驳，不是因为他她不信，而是不能承认，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与『前途』。
瞧，凡人就是这么虚伪的存在。所以我不喜欢交朋友，因为浪费我的时间，我也不喜欢肮脏或肮脏的代名词。
当然是心灵层面的，我只有心灵洁癖。身体上没有。
——
我放弃学业了！
这是我的决定。
我那一晚认可了两句话的正确性：第一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第二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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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我考了一次全班第一的成绩，一度被当作物理课代表的人选之一。
当然，我在老师宣布成绩的当下，除了心情略略愉悦的微笑表情外，没什么其他情绪，尤其没有喜出望外那样子的感觉。
……没办法，课业太多了。聪明早已经是『华而不实』的才能，纵然是我再自负都好，也不能不每一晚的『挑灯夜读』。
不必多认真刻苦，仅仅是写完作业，已经需要这样晚了。至于预习次日功课甚至那般传说里在初中便自修完高中课程的神乎其神之人……
我就只在老师的嘴巴里听说过，是我们的物理老师，嗯……之所以会记忆深刻，不是因为我的成绩曾经被夸奖过，主要是因为——她是我们初二下学期的班主任。
班主任呀，你们懂的，尤其是初二下半年走进我们的学堂，要负责我们的初三和紧随其后的中考，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
甚至我有时觉得她已经越严厉了，因为她的神情里总是有着一眼就能看清、无法消失的『狠劲儿』。
我甚至在偶尔恍惚忘记了她的自习课里，忽然抬起头，惊觉见她，从她那双眸子里，读得到『残忍』二字的气息。
我仿佛又回到了小学时的那个沙场，见到了那一幕我大哭大闹也不肯走进去的一幕。
——我不喜欢接近如她这般残忍尖锐的人、我不喜欢残忍的人生，尽管那些都有着冠冕堂皇的名词去修饰，比如『奋斗』、比如『成长』、比如『富贵荣华』……
——我的成绩已经不如小学时那般好了，根本原因还在于学习时长，在琳琅满目的课业里，真正决定成绩的实际上是『学习时长』。
除了课堂学习，我每天晚上都会在吃完饭……顺便在看完动画片后……也许还玩这玩那、或者思念刁娜的好长一阵子后，才会去写作业和学习功课，直到晚上十点，之后睡觉。
真实学习成绩，一天也就两小时多点。
所以我的成绩在班级里只有前十。
但我个人是满意的。——对于一个从小一直存活在玩乐里的我而言，已经算是牺牲巨大了。
我不准备再牺牲更多。
——日子缓慢又如常的行进着，我曾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初中，高中，大学……或许还会考硕士、博士吧。
然而，一场争吵叫骂，打碎了这学习时光里最需要的『宁静』。
那晚我正在家里学习功课，大约已经快到了傍晚十点钟，我可以休息了。
有时生活的太辛苦，可以躺进床里面卷缩在被子中，美美的睡上一觉，也是一种幸福。
当我们可以自由放松的空间被生活压榨的无限狭小时，被窝里便成了我们唯一可以大声宣判、理所当然的说出去的『不可侵犯之地』，……至少在那里，我们是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人控制的……
……在结婚或同居以前……
——
父母的吵骂声把我从书本里『拉』了出来，我知道在我学习的时候，父母总会刻意保持家里的安静，连看电视都开很小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
“你单位怎么还不开工资？！这都几个月了！这样下去，孩子的学费怎么办？家里吃什么！”母亲的声音高亢且尖锐，显然这不是最初的争吵，我听到的，已经是矛盾尖锐化的高潮了。
父亲的声音充满声嘶力竭的愤怒与仿佛被压抑着的痛苦，嚎叫：“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一个人工资没开！整个厂子都没开工资！”
“你不是国有企业吗！不是国工吗！不开工资不去告！去找政府告状！去找市长告状！”
“早就有人去过了！是厂子不赚钱，就是不开工资！”
“那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拖着？工资什么时候给！？什么时候开工资！”
……
其实假如是多年后他们来询问我，我会以切身经历告诉他们，『别争了，苦日子只是刚开始罢了，事实上，这场开不出工资的现实可不止几个月而已，一直持续了接近五年！前三年是推脱没钱，后两年则是在准备「破产」了。』
那是春晚里正在如火如荼的高唱《相约九八》的年代，那是我曾经最最喜欢、觉得分外动听的歌曲。
王非的名字也如她的歌声一样传进了我的耳朵里，然后流淌进心里。成了『好听』的代名词。
——而与此同时的，这个时代也是国家自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次大型整顿国有企业冗长呆滞的企业管理问题。
不止我父亲所在的那间国有企业，事实上，在全国各地，至少有过五成的国有企业都有着严重的经济与管理问题，根本就是没得救了的。
就像是一位杰出房产企业家所说的那样：“有些产业的破败，依靠投入资金和整顿改革，是根本没用的，投入多少钱都没用，怎样改革都没办法成功。唯一可以挽救损失、扭亏为盈的方法，就是把它全部炸掉，然后重新建设、从头开始。就算要亏钱，亏几十个亿也在所不惜，因为没别的办法。”
——后来国家的经济再腾飞和全民经济结构的变化和大幅度提高改善，可谓离不开两千年前后的那『换骨洗髓』的过程。
但对于身处当下的人儿来说……
遭遇的，则是巨变。
如我此刻，家庭的富有程度从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变成了『连学费都已经要交不起的』……
我那一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其实上学，我也没有多在乎……
真说学校里的不舍，也许只有刁娜吧……
曾经一切美好的单纯，都在这一夜轰然倒塌。
我知道，家里是真的没钱了。
因为我母亲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我要什么都可以买给我。
若真的有办法，她绝不会选择在我读书的傍晚争吵，更不会说什么『家里没钱了』这种事给我知道。
事实上，我活的一直很小少爷。我在初中之前都不会系鞋带，而洗袜子这种事，即便在整个学业里，我也没有做过。
至于什么洗衣服或者家务劳动，完全就是我做梦都梦不见的事情，更别提做饭这类事情了。
我想，母亲是故意要我知道家里情况的吧。
……其实后来学校里喜欢我的男语文老师曾经愿意支助我的求学之路，但被我不开口的拒绝了。
因为我母亲是很骄傲的人，不可能喜欢接受陌生人的恩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最重要的，我也是个骄傲的人，我从来不花陌生人的钱，我只肯花自己赚的钱和养我长大的父母的钱，否则，我宁愿死，也绝不会接受别人的资助或怜悯。
我的历史课并不好，唯一学会的那一点知识，就只有『不吃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
——许多真实就是这样，你说出来后，会有很多人去反驳，不是因为他她不信，而是不能承认，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与『前途』。
瞧，凡人就是这么虚伪的存在。所以我不喜欢交朋友，因为浪费我的时间，我也不喜欢肮脏或肮脏的代名词。
当然是心灵层面的，我只有心灵洁癖。身体上没有。
——
我放弃学业了！
这是我的决定。
我那一晚认可了两句话的正确性：第一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第二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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