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父母
蒂莫西睁开了眼, 见到的是一幅写生素描画。他迷糊地盯着呆，直到抬头见到窗台与白色兰花盆栽时，才意识到“自己”执笔画的正是这一幕——被磨钝了的炭笔头涂抹着蓝天白云，即将用天高地远的风景将窗框填满, 然而……
接下去该怎么画？他不会啊……凯文教过他透光临摹, 也介绍过云朵的画法，可他完全不能独立作画啊！
等等, 这难道是凯文的梦境？自己现在就是凯文？？
这个认知令蒂米跳了起来, 撞翻了身后的小凳子,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湖面看看自己的倒影。按照凯文的预测，进入主场梦境的客体依旧沿用着主体的外貌与身份，这令他感到十分新鲜！
“怎么像猴儿似的坐不住？想出去玩儿吗？”一道悠扬婉转的女声于身边响起, 令蒂米后知后觉地侧。
只见一位身着白裙的女性正坐于桌边, 她一手抚书，一手端着茶杯, 悠闲地享用着午后阳光。栗色的长于两侧扎起辫, 盘于后脑勺, 小小的白色野花点缀其间, 明黄的花|蕾好似几颗宝石，被阳光映得金灿灿的，耀花了蒂米的眼。
他隐约意识到，这些野花是“自己”亲手摘来送给母亲的……等等, 母亲？
蒂莫西瞪大眼, 与知性娴雅的女子对视着……片刻后, 他一摸脑袋，取下了一根落，摊于掌心细看。只见柔软的金反射着阳光，衬得手掌小巧又白|皙，看来是凯文儿时的梦境没错了！
蒂米震惊又欣喜——自己竟然变成了少年时期的凯文，还见到了他的妈妈！真是意外又美妙！
“妈妈？”他试探着叫道，嗓音有些熟悉，却稚||嫩得多。
“这孩子，今天怎么呆呆的，是不是画得疲倦了？想午睡吗？或者是出去玩会儿。”
“不睡不玩，陪妈妈！”蒂莫西扑向对方，抱了个满怀——幼年时期便与父母失散的他，可怀念这种温暖眷恋的感觉了！凯文那么温和宽容，与他共享一会儿母爱，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记忆之中，自己的母亲艾瑟儿是位明媚开朗的大美人儿，热情似火，漂亮得令人惊艳。凯文的母亲没有这般闪耀的容貌，却格外地文雅清秀、从容得体。那双湛蓝的眸子含笑凝视自己时，他仿若被凯文注视那般，快乐得心跳加。
“哟，还学会撒娇了？这一招要留在捣蛋后用，效果才更好。”
“我有捣蛋过吗？”蒂莫西抬起头，对凯文的童年很是好奇。
“你啊，比附近的男孩都乖，不打架不捣蛋，真是个另类。”
蒂米被对方屈指弹了一下脑门，立刻傻笑着卖乖。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该扮演凯文，这才稍做收敛，看向了木质画架——他不会画画，怎样才演得像呢？
“画得如何了？给我看看。”
见对方主动要求，蒂米迟疑地将画架搬至桌边，心中百般思索着如何应对。他努力开动脑筋的结果就是，隐约与主体意识融合，想起了凯文母亲的名字——乔安娜。
“简洁朴素的黑白世界在你的笔下充满了生命力，如诗歌般精致，又意蕴悠长……能刻画出内在与灵魂，你进步了很多呢。在绘画上这么有天赋，将来想当个画家吗？”乔安娜对孩子不吝夸奖，同时关心着对方的志向。
蒂莫西回忆起自己认识的凯文，摇了摇头：“不做画家。”
“不会觉得天赋被浪费了吗？”乔安娜嗓音温和，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仅是循循善诱地探索着孩子的理想。
“我想去四处游历，还可以当个炼金师，看到各种植物就画下来，汇编成册。”蒂米一本正经地描述着凯文的行径。
“哇哦，冒险者与炼金师，听起来很棒呢，一定会活得很精彩的。”乔安娜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蒂米在思索中迷惑地道：“可是我要去冒险，就会离开你们啊，不会不舍得么？”
“当然不舍得，可这不代表要困住你。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把握，所有的孩子都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随风飞扬，遍洒大地，孕育出新的生机。”
想到人类开枝散叶、遍布大6，蒂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想起最终的分离，他触景生情，不由得面露悲伤。
乔安娜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指着素描画道：“这幅画上，知道妈妈最喜欢哪一部分吗？”
“是这盆兰花吗？”盆栽位于画中偏左下的位置，与窗台窗框相比，自然是目光焦点。何况人类女性喜欢侍弄花草，这盆花应该是凯文妈妈||的心头好——蒂莫西笃定地猜测着。
“不是哦。”出乎意料地，乔安娜否定了。
她指着画中静躺于窗台右侧的一根鸟羽，笑着道：“我最喜欢的是它。”
“为什么？你喜欢羽毛吗？我可以替你去抓鸟！”蒂米顶着凯文的身份，积极地道。
“抓来干什么，养在屋里还是烤了吃？”乔安娜刮着熊孩子的鼻子，解释道，“我们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鸟儿却可以飞过窗框，飞出画框，在目不可及的远方肆意挥洒生命力……它们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人型黑龙隐约分辨出话中的深意，他困惑地道：“你也能啊，走出门不就行了？”
“傻孩子，我现在走出去，入夜是否要回来？若是一去不回，你怎么办？还有你父亲……我总不能丢下你们一个人跑了吧。”乔安娜是笑着说的，但她看向窗外天空的神情，依然流露着伤感与憧憬。
蒂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理解对方的情绪。乔安娜注意到孩子的视线，便回过头来，抚着素描画，试图转回话题，却意外地现其后方还藏着一张画纸。
放大了的窗框外，蓝天与绿地接壤。不远处走过一位男性，他身穿长袍，披着斗篷，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右手持有一根魔杖，腰间系着几个布袋，看起来轻|盈又神秘。
“这是一位魔法师吗？咦，不对……”乔安娜仔细辨认了画中熟悉的侧颜，惊讶地道，“老年斑都画出来了，这不是邻家的老爷爷吗？这套服饰是你替他画上的吧？差点都认不出了。”
看到呆呆地凑过来看图的儿子，乔安娜略有所悟：“所以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魔法师吗？”
蒂米想着凯文施法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能有这样的梦想，很了不起哦！”乔安娜毫不犹豫地夸赞着，随后分析起了执行难度，“可惜在焚城之夜后，天神教大肆扩张，魔法师势微，估计魔法师公会也迟早会穷途末路的，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收学徒……如果没有魔法天赋的话，备上重礼，他们或许会接受打杂，然后慢慢观察学徒的潜力，再予以培养……”
看着乔安娜为凯文||做打算的认真模样，蒂莫西的心头暖暖的——即使孩子没有足够的天赋，也予以全力支持，这样的母亲可真棒呢！
他忍不住想给对方吃颗定心丸：“我有魔法天赋的哦，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魔法师的！”
“是嘛？”乔安娜笑着给孩子喝了两口水，表示出捧场的态度。
“当然！我会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为了能帮助更多的人，小英雄可要努力成长咯！”
“嗯！”
蒂莫西知晓凯文的未来，他没有丝毫夸口，还有些与有荣焉地扬起下颌。对于孩子的英雄情结，乔安娜予以鼓励——她的神情灵动鲜活，蒂莫西难以想象，这只是同伴梦中的虚影。或许在凯文的回忆中，母亲就是这样全力支持着他的温暖形象，知性、温和又动人，给他留下了不会被时光磨灭的灵魂印记。
人型黑龙喜欢这样的人类母亲，他亲热地趴在对方的膝头，听着一个个传奇故事，轻易便找到了凯文哄自己入睡时的感觉。
“嘎吱”一声，木门被粗|鲁地打开了，出的声响吓了蒂莫西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大步走来，面部有些模糊，他怀疑凯文快记不清这张脸了。随着木门被反手关上，男人的容貌变得清晰——灿烂的金似曾相识，面部的轮廓极为硬朗。可以看出凯文遗传了父亲的色与母亲的蓝眸，将父亲的稳健硬朗与母亲的温和清秀融合成了英挺清朗，令他不得不感慨遗传的神奇。
“你回来了。”
“嗯，休息会儿再走。”
二人的对话令蒂米判断出这就是凯文的父亲，他很快在主体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名字——伯里斯。
出于大孩子的心性，他立刻翻转画架跑去献宝：“爸爸爸爸，这是我画的，你看好不好？”
他以为还能收获一轮夸奖，准备好翘||起骄傲的小尾巴，谁知男人看着素描画拧起了眉头，不满地道：“一个男孩画什么花花草草，和个绣花的娘们似的，这不是娘炮吗？”
蒂莫西怔住了，他没听说凯文解释过“娘们”和“娘炮”这两个词，听起来与“娘”有关，可“娘”不是个好词吗？所有的生物都由“娘”生下来的，为什么被凯文的父亲说来，充满嫌弃与奚落？
期待夸奖的笑容僵在脸上，蒂莫西怀疑自己是不是通用语没学好。他没有质疑凯文的父亲，但也不愿梦中的“凯文”只能被批评，于是快翻出第二张素描，指着那个被画成魔法师的邻家老伯，坦荡地道：“我会成为一名很棒的魔法师的！”
少年的梦想值得骄傲，何况很多年后，凯文实现了这个梦想。一想到这儿，蒂莫西便替凯文自豪，他不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法师，但绝对是最棒的！
谁知伯里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粗||鲁地扯过画架，摸了一把素描上的法师斗篷，留下两枚指印。他一边拍去盔甲上的尘土，一边批评道：“大好男儿不想着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反而穿个破布躲在一旁暗箭伤人，你的男儿气概呢？学学你老|子，穿着盔甲当个骑士，多威风！”
蒂莫西懵了。接二连三的否定、批判与打|压，几乎令他怀疑自己，但想到自己代表的是凯文，他便鼓起了无限的勇气——他亲眼见证着凯文与强敌周旋，用力敌与智取的方式一次次救人，甚至不惜赔上自己。他不知道伯里斯有多么能干与伟大，他只知道凯文的人生不容抹灭！
“魔法师一样很强大，他们有灵活多变的魔法，一点都不输给冷兵器！”蒂莫西据理力争。
“你就在这儿长大，见过个鸟的魔法师！听几句传说就胡乱吹上了，还给你脸上添光了不成？”
“我、我就是见过……”
“在梦里见过！”
“无论我见没见过，魔法师都很强大！”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上战场时你还在尿裤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想要说服老|子？”
人型黑龙的逻辑紊乱了，他认真说理，对方却谈身份资历，从他还年轻这一点便否定了他一切的观点，这让他怎么辩驳？作为巨龙一族，他的年龄是对方的几倍，可还是要被倚老卖老地教训，这令他感到极为荒谬。他牢记着自己代表凯文，为了不使梦境恶化，他应该保持这个形象。
“够了，对着个孩子吼，显得你很能耐？”乔安娜站起身，一步步向父子俩走来，“第一，魔法师强不强大，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第二，凯文尿裤子的年纪，你还在当扈从，没有上战场，只负责替骑士整理装备、照顾战马。第三，一个只会否定和教训孩子的父亲，是用控制来代替亲情的，并不值得骄傲。”
蒂莫西诧异地仰看着凯文的母亲，这是个清秀纤瘦的女人，站起来刚到丈夫的肩膀，对方肌肉虬结的上臂足有她大||腿粗，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分量级的，却有当面对质的勇气。听着她条理分明地反驳论述，蒂米仿佛见到了凯文的身影。
伯里斯被妻子驳得面上无光，他感到男人的尊严被刺痛，于是将矛盾转到了妻子身上：“让你教他，看把他教成了个什么样？爱好都娘们兮兮的，没点阳刚之气，还学会了和父亲顶嘴，好好的孩子都学坏了！”
乔安娜没有理会这怨|声|载|道的控诉，而是予以嘲讽：“你所谓的阳刚之气，就是衣服脏臭懒得洗，遇到矛盾暴力威慑，最后再轻视一下女性拔高自身的吗？那我挺庆幸凯文没这种粗|鲁自负的男人味的。他斯文有礼，温和自省，对人有基本的尊重，这些是美德。”
伯里斯怒气上涌，将矛盾上升到两性高度：“又是这一套！你们女人整天就知道嚼舌根，如果不是我们男人冲锋陷阵，谁来保护你们？你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对着个爷们指指点点的吗？”
“你喜欢说战争让女人走开，想必你是看不到参战与做后勤的女性了。那你应该看得到，战争的起者是男性集团吧？一群男人趋之若鹜，全军征战燃起战火，最终平民死亡人数可不少，女性死亡数多于男性的也有，幸存者还得被男人指着鼻子说她享受了保护，她只想问为何要有战争？血与火的洗礼，这是你们男人才懂的浪漫吗？”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我骑着战马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时，你只会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你还能比我说得更有理？”伯里斯拿出了资历压人的那一套。
“我不做家务带孩子，直接披挂上阵，你乐意吗？”
“当然不乐意啊，你是我的女人，我能让你去送死吗？看你这小身板，连马都骑不稳，难道还提得起长||枪？”
“你小时候也提不起，武艺是靠长期练出来的。生出男孩，父母会为其建屋、买马，甚至节衣缩食好几年，就为增添一套盔甲保平安。生出女孩，父母只会准备一份嫁妆，在适龄时将她送出家门。想买马和盔甲练武艺？有几个平民女孩能走上这条路的？”
听到两性差异，伯里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用调侃的语气道：“性别是天生的，这就是命啊，还能不服？上天注定了你们女人种种弱势，别想太多，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上天注定男性没有生育能力，别想太多，找个弱女子，生个孩子就行了。”
“你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了！”
“因为在你的眼中，女性和残疾人差不多，都是天生低人一头，得认命。”
伯里斯说不出“难道不是吗”，他只能一拍桌子，恼怒地道：“就你事多。你就不能学学其他女人，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一点吗？我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回来受气的吗？你看这家像什么样？”
人型黑龙对于两性争议插不上话，逮到凯文父亲质疑家庭温暖时，他终于有机会插口：“这个家挺好的，在你没回来之前。”
这份实话实说终于令一家之主勃然大怒，他指着儿子的鼻子，一副想要揍人的模样。但他终究是忍住了，只是一甩手打翻了窗台上的盆栽，疾言厉色地吼了句“看你教的好儿子”，随后便摔门而出了。
乔安娜看着颤巍巍的门板，蹙眉叹了口气。随后她柔和了表情，半蹲着与孩子保持平视，微笑着道：“我教了个好儿子。”
蒂莫西不明白，差不多的话语为什么会说出截然不同的风格。在进入凯文的回忆之前，他从未想过对方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他纠结又迷惑地道：“为什么他会这样？”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说来话长，你想听吗？”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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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该怎么画？他不会啊……凯文教过他透光临摹, 也介绍过云朵的画法，可他完全不能独立作画啊！
等等, 这难道是凯文的梦境？自己现在就是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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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像猴儿似的坐不住？想出去玩儿吗？”一道悠扬婉转的女声于身边响起, 令蒂米后知后觉地侧。
只见一位身着白裙的女性正坐于桌边, 她一手抚书，一手端着茶杯, 悠闲地享用着午后阳光。栗色的长于两侧扎起辫, 盘于后脑勺, 小小的白色野花点缀其间, 明黄的花|蕾好似几颗宝石，被阳光映得金灿灿的，耀花了蒂米的眼。
他隐约意识到，这些野花是“自己”亲手摘来送给母亲的……等等, 母亲？
蒂莫西瞪大眼, 与知性娴雅的女子对视着……片刻后, 他一摸脑袋，取下了一根落，摊于掌心细看。只见柔软的金反射着阳光，衬得手掌小巧又白|皙，看来是凯文儿时的梦境没错了！
蒂米震惊又欣喜——自己竟然变成了少年时期的凯文，还见到了他的妈妈！真是意外又美妙！
“妈妈？”他试探着叫道，嗓音有些熟悉，却稚||嫩得多。
“这孩子，今天怎么呆呆的，是不是画得疲倦了？想午睡吗？或者是出去玩会儿。”
“不睡不玩，陪妈妈！”蒂莫西扑向对方，抱了个满怀——幼年时期便与父母失散的他，可怀念这种温暖眷恋的感觉了！凯文那么温和宽容，与他共享一会儿母爱，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记忆之中，自己的母亲艾瑟儿是位明媚开朗的大美人儿，热情似火，漂亮得令人惊艳。凯文的母亲没有这般闪耀的容貌，却格外地文雅清秀、从容得体。那双湛蓝的眸子含笑凝视自己时，他仿若被凯文注视那般，快乐得心跳加。
“哟，还学会撒娇了？这一招要留在捣蛋后用，效果才更好。”
“我有捣蛋过吗？”蒂莫西抬起头，对凯文的童年很是好奇。
“你啊，比附近的男孩都乖，不打架不捣蛋，真是个另类。”
蒂米被对方屈指弹了一下脑门，立刻傻笑着卖乖。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该扮演凯文，这才稍做收敛，看向了木质画架——他不会画画，怎样才演得像呢？
“画得如何了？给我看看。”
见对方主动要求，蒂米迟疑地将画架搬至桌边，心中百般思索着如何应对。他努力开动脑筋的结果就是，隐约与主体意识融合，想起了凯文母亲的名字——乔安娜。
“简洁朴素的黑白世界在你的笔下充满了生命力，如诗歌般精致，又意蕴悠长……能刻画出内在与灵魂，你进步了很多呢。在绘画上这么有天赋，将来想当个画家吗？”乔安娜对孩子不吝夸奖，同时关心着对方的志向。
蒂莫西回忆起自己认识的凯文，摇了摇头：“不做画家。”
“不会觉得天赋被浪费了吗？”乔安娜嗓音温和，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仅是循循善诱地探索着孩子的理想。
“我想去四处游历，还可以当个炼金师，看到各种植物就画下来，汇编成册。”蒂米一本正经地描述着凯文的行径。
“哇哦，冒险者与炼金师，听起来很棒呢，一定会活得很精彩的。”乔安娜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蒂米在思索中迷惑地道：“可是我要去冒险，就会离开你们啊，不会不舍得么？”
“当然不舍得，可这不代表要困住你。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把握，所有的孩子都像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随风飞扬，遍洒大地，孕育出新的生机。”
想到人类开枝散叶、遍布大6，蒂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想起最终的分离，他触景生情，不由得面露悲伤。
乔安娜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指着素描画道：“这幅画上，知道妈妈最喜欢哪一部分吗？”
“是这盆兰花吗？”盆栽位于画中偏左下的位置，与窗台窗框相比，自然是目光焦点。何况人类女性喜欢侍弄花草，这盆花应该是凯文妈妈||的心头好——蒂莫西笃定地猜测着。
“不是哦。”出乎意料地，乔安娜否定了。
她指着画中静躺于窗台右侧的一根鸟羽，笑着道：“我最喜欢的是它。”
“为什么？你喜欢羽毛吗？我可以替你去抓鸟！”蒂米顶着凯文的身份，积极地道。
“抓来干什么，养在屋里还是烤了吃？”乔安娜刮着熊孩子的鼻子，解释道，“我们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鸟儿却可以飞过窗框，飞出画框，在目不可及的远方肆意挥洒生命力……它们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人型黑龙隐约分辨出话中的深意，他困惑地道：“你也能啊，走出门不就行了？”
“傻孩子，我现在走出去，入夜是否要回来？若是一去不回，你怎么办？还有你父亲……我总不能丢下你们一个人跑了吧。”乔安娜是笑着说的，但她看向窗外天空的神情，依然流露着伤感与憧憬。
蒂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理解对方的情绪。乔安娜注意到孩子的视线，便回过头来，抚着素描画，试图转回话题，却意外地现其后方还藏着一张画纸。
放大了的窗框外，蓝天与绿地接壤。不远处走过一位男性，他身穿长袍，披着斗篷，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右手持有一根魔杖，腰间系着几个布袋，看起来轻|盈又神秘。
“这是一位魔法师吗？咦，不对……”乔安娜仔细辨认了画中熟悉的侧颜，惊讶地道，“老年斑都画出来了，这不是邻家的老爷爷吗？这套服饰是你替他画上的吧？差点都认不出了。”
看到呆呆地凑过来看图的儿子，乔安娜略有所悟：“所以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魔法师吗？”
蒂米想着凯文施法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能有这样的梦想，很了不起哦！”乔安娜毫不犹豫地夸赞着，随后分析起了执行难度，“可惜在焚城之夜后，天神教大肆扩张，魔法师势微，估计魔法师公会也迟早会穷途末路的，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收学徒……如果没有魔法天赋的话，备上重礼，他们或许会接受打杂，然后慢慢观察学徒的潜力，再予以培养……”
看着乔安娜为凯文||做打算的认真模样，蒂莫西的心头暖暖的——即使孩子没有足够的天赋，也予以全力支持，这样的母亲可真棒呢！
他忍不住想给对方吃颗定心丸：“我有魔法天赋的哦，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魔法师的！”
“是嘛？”乔安娜笑着给孩子喝了两口水，表示出捧场的态度。
“当然！我会帮助很多很多的人。”
“为了能帮助更多的人，小英雄可要努力成长咯！”
“嗯！”
蒂莫西知晓凯文的未来，他没有丝毫夸口，还有些与有荣焉地扬起下颌。对于孩子的英雄情结，乔安娜予以鼓励——她的神情灵动鲜活，蒂莫西难以想象，这只是同伴梦中的虚影。或许在凯文的回忆中，母亲就是这样全力支持着他的温暖形象，知性、温和又动人，给他留下了不会被时光磨灭的灵魂印记。
人型黑龙喜欢这样的人类母亲，他亲热地趴在对方的膝头，听着一个个传奇故事，轻易便找到了凯文哄自己入睡时的感觉。
“嘎吱”一声，木门被粗|鲁地打开了，出的声响吓了蒂莫西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大步走来，面部有些模糊，他怀疑凯文快记不清这张脸了。随着木门被反手关上，男人的容貌变得清晰——灿烂的金似曾相识，面部的轮廓极为硬朗。可以看出凯文遗传了父亲的色与母亲的蓝眸，将父亲的稳健硬朗与母亲的温和清秀融合成了英挺清朗，令他不得不感慨遗传的神奇。
“你回来了。”
“嗯，休息会儿再走。”
二人的对话令蒂米判断出这就是凯文的父亲，他很快在主体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名字——伯里斯。
出于大孩子的心性，他立刻翻转画架跑去献宝：“爸爸爸爸，这是我画的，你看好不好？”
他以为还能收获一轮夸奖，准备好翘||起骄傲的小尾巴，谁知男人看着素描画拧起了眉头，不满地道：“一个男孩画什么花花草草，和个绣花的娘们似的，这不是娘炮吗？”
蒂莫西怔住了，他没听说凯文解释过“娘们”和“娘炮”这两个词，听起来与“娘”有关，可“娘”不是个好词吗？所有的生物都由“娘”生下来的，为什么被凯文的父亲说来，充满嫌弃与奚落？
期待夸奖的笑容僵在脸上，蒂莫西怀疑自己是不是通用语没学好。他没有质疑凯文的父亲，但也不愿梦中的“凯文”只能被批评，于是快翻出第二张素描，指着那个被画成魔法师的邻家老伯，坦荡地道：“我会成为一名很棒的魔法师的！”
少年的梦想值得骄傲，何况很多年后，凯文实现了这个梦想。一想到这儿，蒂莫西便替凯文自豪，他不是他见过的最强的法师，但绝对是最棒的！
谁知伯里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粗||鲁地扯过画架，摸了一把素描上的法师斗篷，留下两枚指印。他一边拍去盔甲上的尘土，一边批评道：“大好男儿不想着冲锋陷阵英勇杀敌，反而穿个破布躲在一旁暗箭伤人，你的男儿气概呢？学学你老|子，穿着盔甲当个骑士，多威风！”
蒂莫西懵了。接二连三的否定、批判与打|压，几乎令他怀疑自己，但想到自己代表的是凯文，他便鼓起了无限的勇气——他亲眼见证着凯文与强敌周旋，用力敌与智取的方式一次次救人，甚至不惜赔上自己。他不知道伯里斯有多么能干与伟大，他只知道凯文的人生不容抹灭！
“魔法师一样很强大，他们有灵活多变的魔法，一点都不输给冷兵器！”蒂莫西据理力争。
“你就在这儿长大，见过个鸟的魔法师！听几句传说就胡乱吹上了，还给你脸上添光了不成？”
“我、我就是见过……”
“在梦里见过！”
“无论我见没见过，魔法师都很强大！”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上战场时你还在尿裤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想要说服老|子？”
人型黑龙的逻辑紊乱了，他认真说理，对方却谈身份资历，从他还年轻这一点便否定了他一切的观点，这让他怎么辩驳？作为巨龙一族，他的年龄是对方的几倍，可还是要被倚老卖老地教训，这令他感到极为荒谬。他牢记着自己代表凯文，为了不使梦境恶化，他应该保持这个形象。
“够了，对着个孩子吼，显得你很能耐？”乔安娜站起身，一步步向父子俩走来，“第一，魔法师强不强大，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第二，凯文尿裤子的年纪，你还在当扈从，没有上战场，只负责替骑士整理装备、照顾战马。第三，一个只会否定和教训孩子的父亲，是用控制来代替亲情的，并不值得骄傲。”
蒂莫西诧异地仰看着凯文的母亲，这是个清秀纤瘦的女人，站起来刚到丈夫的肩膀，对方肌肉虬结的上臂足有她大||腿粗，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分量级的，却有当面对质的勇气。听着她条理分明地反驳论述，蒂米仿佛见到了凯文的身影。
伯里斯被妻子驳得面上无光，他感到男人的尊严被刺痛，于是将矛盾转到了妻子身上：“让你教他，看把他教成了个什么样？爱好都娘们兮兮的，没点阳刚之气，还学会了和父亲顶嘴，好好的孩子都学坏了！”
乔安娜没有理会这怨|声|载|道的控诉，而是予以嘲讽：“你所谓的阳刚之气，就是衣服脏臭懒得洗，遇到矛盾暴力威慑，最后再轻视一下女性拔高自身的吗？那我挺庆幸凯文没这种粗|鲁自负的男人味的。他斯文有礼，温和自省，对人有基本的尊重，这些是美德。”
伯里斯怒气上涌，将矛盾上升到两性高度：“又是这一套！你们女人整天就知道嚼舌根，如果不是我们男人冲锋陷阵，谁来保护你们？你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对着个爷们指指点点的吗？”
“你喜欢说战争让女人走开，想必你是看不到参战与做后勤的女性了。那你应该看得到，战争的起者是男性集团吧？一群男人趋之若鹜，全军征战燃起战火，最终平民死亡人数可不少，女性死亡数多于男性的也有，幸存者还得被男人指着鼻子说她享受了保护，她只想问为何要有战争？血与火的洗礼，这是你们男人才懂的浪漫吗？”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我骑着战马冲锋陷阵九死一生时，你只会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你还能比我说得更有理？”伯里斯拿出了资历压人的那一套。
“我不做家务带孩子，直接披挂上阵，你乐意吗？”
“当然不乐意啊，你是我的女人，我能让你去送死吗？看你这小身板，连马都骑不稳，难道还提得起长||枪？”
“你小时候也提不起，武艺是靠长期练出来的。生出男孩，父母会为其建屋、买马，甚至节衣缩食好几年，就为增添一套盔甲保平安。生出女孩，父母只会准备一份嫁妆，在适龄时将她送出家门。想买马和盔甲练武艺？有几个平民女孩能走上这条路的？”
听到两性差异，伯里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用调侃的语气道：“性别是天生的，这就是命啊，还能不服？上天注定了你们女人种种弱势，别想太多，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上天注定男性没有生育能力，别想太多，找个弱女子，生个孩子就行了。”
“你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了！”
“因为在你的眼中，女性和残疾人差不多，都是天生低人一头，得认命。”
伯里斯说不出“难道不是吗”，他只能一拍桌子，恼怒地道：“就你事多。你就不能学学其他女人，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一点吗？我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回来受气的吗？你看这家像什么样？”
人型黑龙对于两性争议插不上话，逮到凯文父亲质疑家庭温暖时，他终于有机会插口：“这个家挺好的，在你没回来之前。”
这份实话实说终于令一家之主勃然大怒，他指着儿子的鼻子，一副想要揍人的模样。但他终究是忍住了，只是一甩手打翻了窗台上的盆栽，疾言厉色地吼了句“看你教的好儿子”，随后便摔门而出了。
乔安娜看着颤巍巍的门板，蹙眉叹了口气。随后她柔和了表情，半蹲着与孩子保持平视，微笑着道：“我教了个好儿子。”
蒂莫西不明白，差不多的话语为什么会说出截然不同的风格。在进入凯文的回忆之前，他从未想过对方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人。他纠结又迷惑地道：“为什么他会这样？”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说来话长，你想听吗？”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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