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魂入胎2
讲起接生铜盆，这里就要介绍一下，我和许月萍的那层关系了。任何事情都是有渊源的，前面提过，我们那儿的人好嚼舌头，我一个男的在妇科做事儿，少不了闲言碎语，更难听的讲法，说我是专门给女人看裆的大夫，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还是干了这一行，是因为我的外婆。我的外婆方圆百十里的山村可是个人物，打十四岁起，她就跟着老师傅在山区做稳婆。
稳婆就是接生婆，属于三姑六婆之列，专门替人接生、救人产难。旧时医疗不发达，不像现在有专门的产科医院，妇女临盆怎么办？就在当地找专门的技高稳婆，坐草临盆、落脐炙囱。这些稳婆有自己的工具和术语，化天助为人助，左右生死，自成一套。
我的外婆姓裘，我曾在老房子里，见过一个幡子，上面写着，“祖传裘奶收生于此”，想必就是当年的招牌了。
本来这些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但许月萍的奶奶和我外婆是姊妹，跟着同一个师傅出来，我外婆死的时候，特地交代我跟许月萍学门“手艺”，算是遗嘱，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么多事情。算起来，我和许月萍平辈，但她入门比我早，那些东西，我都是经由她的手才一一了解的。
她师承有门，大多数都很传统，听上去和现代社会不太搭调，但是有些东西，千百年来是不会改变的。
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产房在医院仍然是个特殊的地方，它的诡异程度和太平间没太大区别。每天与“死”的对立面“生”，打交道，都会遇到医学回答不了的问题，举个例子，出生孩子的性别是扎堆的，第一个产妇生下来的是男孩，接下来势必是一溜男娃，照理讲男女应该五五开才对，这点连三十多年的老医生，也没法解释。有人讲，送子观音是一波波的，这个时辰送男孩，到了下个时辰就全是女孩；也有人讲，是地狱里掌管灵魂的司官，按着生死册，派发投胎。诸如此类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越是细思，就越是后脊梁骨冒冷汗，简单点讲，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生育被何种力量所操控，而生出来的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逻辑仔细琢磨，并不意外。按照中国传统的看法，大多数人都只认为死是禁忌，而忽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人死后要进入地府，地府的鬼魂经过六道轮回再回到阳间，其中任何一道环节出了纰漏，其危险性不亚于恶鬼缠身、邪祟作祟。之所以妇女生产时的传说，没有死人时的多，是因为几千年来国人一向重死不重生；二来家中有婴儿诞生，毕竟是件喜事，蒙蔽了许多本应该重视的东西。
说了那么多，前因后果都已经交代，也方便我接着讲述自己的经历，下面言归正传，我们继续李娜的事情。
早年间妇人生产用的收生盆，有特殊的制式，圆形，直径77.7公分，盆口有包边，每次用三个或者五个，总而言之是单数，盆里装满热水，一来保证屋内的温度；而来可以擦拭产妇的汗水；第三稳婆还可以借助水温，来试探婴儿的健康状况；另外，铜器自古就有辟邪的作用，也算是镇压邪气的法器之一。
这些东西到了当代，根本就找不到了。许月萍的家里面倒是还有存货，可时间不等人，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怎么办？还是许月萍脑子转的快。我们只要让潘海燕知道，李娜生产了就可以，反正又是与合欢核桃一样作假，无须用到精确的器材。
于是乎，我们又出了一趟门，到了五金市场，买回来一块铜皮。没想到许月萍的动手能力还挺强，一会儿的功夫就用铜皮围成了盆子，并且用锥子在盆子的表面刻下了一些图文。这些图文我也不认识，似道符，又像是梵文，歪歪扭扭，但自成一体，肯定不是胡乱画上去。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清这些图文到底是什么含义，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我们来到了李娜的卧房，关上门窗，把李娜的老公隔离在外，因为自古男人都是不宜进入产房的，相传男人“撞生”，不吉利，会遭遇血光之灾。（说起来也讽刺，这是规矩，我外婆却立下遗嘱，让我进入生门，破了传统，不知道算不算与时俱进。）
许月萍把那个铜盆放在李娜的床边，李娜这个时候被许月萍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一直都在昏睡，许月萍将热水瓶里的水倒进盆子，然后又放入了事先准备好的槐树叶、艾草和生姜片之类。做完这些，她盘地而坐，嘴里念念有词，“某时某地，有妇李氏亟待生产，由十八娘娘佑护，一切鬼魅魍魉一概退下”云云。
紧接着，她嘴里又开始嘀咕着一些山调，语速不快，但就是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说也奇怪，许月萍虽说像是和尚念经，但声调平缓，偶也抑扬顿挫，听起来很让人舒服，感觉整个房间都澄净下来。
她的手上还不停的做些手势，看上去应该是在模仿旧时稳婆接生的场面，这时她已经不嘀咕山调了，而是叫着“用力、使劲、已经看到疼、忍着点”之类的话，场面就跟真的一样，而且不管我们这边多喧嚣，李娜就是昏睡不醒，似乎在梦中非常配合我们。
不一会儿，许月萍又将一旁的热水瓶打开，将热水倒进盆中，很快热腾腾的蒸汽，就升腾起来，雾气缭绕，有了点神婆作法的氛围，比起上次聚灵核桃要靠谱的多。
许月萍用塑料勺子，不停舀起热水，再倒进铜盆，发出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嘶的一记，又听她叫道，得一多头（男孩），六斤八两，头大面圆，四肢康健，病妹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许月萍双手平摊胸前，佯装抱着一个婴儿，然后改成单手，另一只手继续舀水浇下，一边浇一边喊着，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一辈要比一辈高，洗脸蛋，做知县，洗腚沟，做知州.......
整个过程我是看得千真万确，心中似有领悟。一般来讲，面对鬼神，方术里通常的做法或镇，或驱，或劝，然而生门却是别具一格，我算看明白了，主要靠——忽悠，聚灵核桃让赶着投胎的野鬼，以为房内有男女在行不可描述之事，而这一次，更是硬掰了一个虚构的婴儿出来。
放在平时，我一定当笑话来看，但因为宋桂家的经历，我知道不信还不行，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许月萍的动静渐小，最后安静下来，我知道这场法事，已经接近了尾声。我心里没底，看着她，又看看床上的李娜，不见她有什么变化。
刚准备开口问，许月萍却把食指竖在了嘴前，意思是静观其变。我也不明白究竟在看些什么，也不好问，只能傻傻地坐在一边。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照理说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出来散步了，可房间像是添了隔音板，把所有的杂音，都拒之屋外。天色在变暗，房间里也没有灯，只有外面昏暗的光亮，从窗户反射进来。在这种无聊的情况下，很容易犯困，我坐在原地，竟然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一下子惊醒，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连忙去看床上的李娜。李娜似乎动了一下，腿抽筋似的弹了一记。醒了？我睁着眼睛，李娜慢慢的蜷起双腿，然后缓缓的坐了起来。她的身体很僵直，坐在床上。光线依旧昏暗，我看不太清她具体的表情，只有一个轮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氛围有点诡异。我转脸去找许月萍，原来她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合眼，此时也正牢牢地盯着李娜。
又过了一会儿，李娜挪到了床边，下床，她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走到了墙边。我有点紧张了，这架势不太对劲儿啊，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咯咯咯！”李娜突然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
擦，这是怎么回事！
许月萍轻声叫着李娜的名字，然而对方一点反应没有，傻子也看得出来，她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不自觉地靠近许月萍，发现许月萍的脸色严肃的吓人，她压着嗓子对我说，我们搞错了，上身的不仅仅是潘海燕，上了李娜的身还有另外一个，而这位好像并不想她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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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还是干了这一行，是因为我的外婆。我的外婆方圆百十里的山村可是个人物，打十四岁起，她就跟着老师傅在山区做稳婆。
稳婆就是接生婆，属于三姑六婆之列，专门替人接生、救人产难。旧时医疗不发达，不像现在有专门的产科医院，妇女临盆怎么办？就在当地找专门的技高稳婆，坐草临盆、落脐炙囱。这些稳婆有自己的工具和术语，化天助为人助，左右生死，自成一套。
我的外婆姓裘，我曾在老房子里，见过一个幡子，上面写着，“祖传裘奶收生于此”，想必就是当年的招牌了。
本来这些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但许月萍的奶奶和我外婆是姊妹，跟着同一个师傅出来，我外婆死的时候，特地交代我跟许月萍学门“手艺”，算是遗嘱，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么多事情。算起来，我和许月萍平辈，但她入门比我早，那些东西，我都是经由她的手才一一了解的。
她师承有门，大多数都很传统，听上去和现代社会不太搭调，但是有些东西，千百年来是不会改变的。
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产房在医院仍然是个特殊的地方，它的诡异程度和太平间没太大区别。每天与“死”的对立面“生”，打交道，都会遇到医学回答不了的问题，举个例子，出生孩子的性别是扎堆的，第一个产妇生下来的是男孩，接下来势必是一溜男娃，照理讲男女应该五五开才对，这点连三十多年的老医生，也没法解释。有人讲，送子观音是一波波的，这个时辰送男孩，到了下个时辰就全是女孩；也有人讲，是地狱里掌管灵魂的司官，按着生死册，派发投胎。诸如此类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越是细思，就越是后脊梁骨冒冷汗，简单点讲，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生育被何种力量所操控，而生出来的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逻辑仔细琢磨，并不意外。按照中国传统的看法，大多数人都只认为死是禁忌，而忽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人死后要进入地府，地府的鬼魂经过六道轮回再回到阳间，其中任何一道环节出了纰漏，其危险性不亚于恶鬼缠身、邪祟作祟。之所以妇女生产时的传说，没有死人时的多，是因为几千年来国人一向重死不重生；二来家中有婴儿诞生，毕竟是件喜事，蒙蔽了许多本应该重视的东西。
说了那么多，前因后果都已经交代，也方便我接着讲述自己的经历，下面言归正传，我们继续李娜的事情。
早年间妇人生产用的收生盆，有特殊的制式，圆形，直径77.7公分，盆口有包边，每次用三个或者五个，总而言之是单数，盆里装满热水，一来保证屋内的温度；而来可以擦拭产妇的汗水；第三稳婆还可以借助水温，来试探婴儿的健康状况；另外，铜器自古就有辟邪的作用，也算是镇压邪气的法器之一。
这些东西到了当代，根本就找不到了。许月萍的家里面倒是还有存货，可时间不等人，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怎么办？还是许月萍脑子转的快。我们只要让潘海燕知道，李娜生产了就可以，反正又是与合欢核桃一样作假，无须用到精确的器材。
于是乎，我们又出了一趟门，到了五金市场，买回来一块铜皮。没想到许月萍的动手能力还挺强，一会儿的功夫就用铜皮围成了盆子，并且用锥子在盆子的表面刻下了一些图文。这些图文我也不认识，似道符，又像是梵文，歪歪扭扭，但自成一体，肯定不是胡乱画上去。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清这些图文到底是什么含义，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我们来到了李娜的卧房，关上门窗，把李娜的老公隔离在外，因为自古男人都是不宜进入产房的，相传男人“撞生”，不吉利，会遭遇血光之灾。（说起来也讽刺，这是规矩，我外婆却立下遗嘱，让我进入生门，破了传统，不知道算不算与时俱进。）
许月萍把那个铜盆放在李娜的床边，李娜这个时候被许月萍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一直都在昏睡，许月萍将热水瓶里的水倒进盆子，然后又放入了事先准备好的槐树叶、艾草和生姜片之类。做完这些，她盘地而坐，嘴里念念有词，“某时某地，有妇李氏亟待生产，由十八娘娘佑护，一切鬼魅魍魉一概退下”云云。
紧接着，她嘴里又开始嘀咕着一些山调，语速不快，但就是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说也奇怪，许月萍虽说像是和尚念经，但声调平缓，偶也抑扬顿挫，听起来很让人舒服，感觉整个房间都澄净下来。
她的手上还不停的做些手势，看上去应该是在模仿旧时稳婆接生的场面，这时她已经不嘀咕山调了，而是叫着“用力、使劲、已经看到疼、忍着点”之类的话，场面就跟真的一样，而且不管我们这边多喧嚣，李娜就是昏睡不醒，似乎在梦中非常配合我们。
不一会儿，许月萍又将一旁的热水瓶打开，将热水倒进盆中，很快热腾腾的蒸汽，就升腾起来，雾气缭绕，有了点神婆作法的氛围，比起上次聚灵核桃要靠谱的多。
许月萍用塑料勺子，不停舀起热水，再倒进铜盆，发出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嘶的一记，又听她叫道，得一多头（男孩），六斤八两，头大面圆，四肢康健，病妹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许月萍双手平摊胸前，佯装抱着一个婴儿，然后改成单手，另一只手继续舀水浇下，一边浇一边喊着，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一辈要比一辈高，洗脸蛋，做知县，洗腚沟，做知州.......
整个过程我是看得千真万确，心中似有领悟。一般来讲，面对鬼神，方术里通常的做法或镇，或驱，或劝，然而生门却是别具一格，我算看明白了，主要靠——忽悠，聚灵核桃让赶着投胎的野鬼，以为房内有男女在行不可描述之事，而这一次，更是硬掰了一个虚构的婴儿出来。
放在平时，我一定当笑话来看，但因为宋桂家的经历，我知道不信还不行，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许月萍的动静渐小，最后安静下来，我知道这场法事，已经接近了尾声。我心里没底，看着她，又看看床上的李娜，不见她有什么变化。
刚准备开口问，许月萍却把食指竖在了嘴前，意思是静观其变。我也不明白究竟在看些什么，也不好问，只能傻傻地坐在一边。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照理说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出来散步了，可房间像是添了隔音板，把所有的杂音，都拒之屋外。天色在变暗，房间里也没有灯，只有外面昏暗的光亮，从窗户反射进来。在这种无聊的情况下，很容易犯困，我坐在原地，竟然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一下子惊醒，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连忙去看床上的李娜。李娜似乎动了一下，腿抽筋似的弹了一记。醒了？我睁着眼睛，李娜慢慢的蜷起双腿，然后缓缓的坐了起来。她的身体很僵直，坐在床上。光线依旧昏暗，我看不太清她具体的表情，只有一个轮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氛围有点诡异。我转脸去找许月萍，原来她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合眼，此时也正牢牢地盯着李娜。
又过了一会儿，李娜挪到了床边，下床，她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走到了墙边。我有点紧张了，这架势不太对劲儿啊，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咯咯咯！”李娜突然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
擦，这是怎么回事！
许月萍轻声叫着李娜的名字，然而对方一点反应没有，傻子也看得出来，她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不自觉地靠近许月萍，发现许月萍的脸色严肃的吓人，她压着嗓子对我说，我们搞错了，上身的不仅仅是潘海燕，上了李娜的身还有另外一个，而这位好像并不想她把孩子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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