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重启记忆
肖凯亲自把杨菊父母送回老家牛场镇,回来后,几乎是一夜难眠。
翌日,也是周日早上,肖凯来到了市医院看望欧阳光,邹林正好从欧阳光病房里走出来。
为了更好地配合主治医师对欧阳光采取物理治疗,两个月前杨菊就要求把欧阳光转到了干部间03号病床。这病房有两张铺位,一张病人用,另一张是家属陪住,邹林一般就睡这张铺位。他忙的时候,就请朋友来照顾欧阳光。
邹林见肖凯走进病房,赶忙拉着他走出来,然后陪着笑脸说:“肖哥来得正好,今天家里有事,我和嫂子要到晚上才能过来,您能不能帮顶一下?”
看来邹林还不知道杨菊暴殒轻生一事,因为除了杨菊亲属、李晔及办案的几个人知道外,市局赞成肖凯的建议,对外暂时封锁消息。
“今天是星期天,我也没什么事。你忙去吧。”肖凯答应邹林。
肖凯心想,他和他嫂子这几个月来也够辛苦的了,就让人家忙去。邹彬或者水忠天也许不是故意撞人,但他一家人能够把欧阳光照顾到今天,这诚意已经尽到了。
邹林走后,肖凯进到病房,看见欧阳光半靠在床头上,眼睛紧闭着,脸上虽有些浮肿,但两边脸颊已经有些红光。看来他恢复得不错。只要两条腿能够下地多练习行走,估计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肖凯不想影响欧阳光休息,轻手轻脚坐在病床旁边的靠椅上,悄悄地从包里掏出那支银手镯,再认真仔细看看这支令他心头不安的传家宝。他希望自己的推测仅仅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千万不要变成现实。
手捏起这支大约有40克重的银手镯,肖凯近距离地端详着它。这才发现,这支精雕细刻的镯子,简直是鬼斧神工,玲珑剔透,独具匠心,任何一件同类的现代工艺品都无法与之媲美。
镯身外表上,不仅雕刻有活灵活现的一条龙,镯两边细小的沟槽里,一边是九条细小的蛟龙,好像是在大海里游玩嬉戏,而在镯的另一边的小槽里则是九只腾云驾雾的凤凰。镯的两个接头处,是两只嘴里含着元宝的麒麟。镯的全身华润靓丽,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来。
太精致了。怪不得被杨菊家几代人都视为传家之宝。
“杨云的手镯?”
突然有人在问。肖凯被这一句突然的问话,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欧阳光在问。
肖凯见他用十分怪怪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镯子,忙起身走到病床边,把镯子递给欧阳光。问:“杨云也有和这支一样的手镯吗?”
欧阳光接过肖凯递过来的镯子,仔细一看,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应道:“啊!对不起!这应该是菊妹戴的那支,不是小云戴的那支。我刚才失态了。不好意思。”
“你怎么知道这支是小菊妹的呢?”肖凯微笑问他。
欧阳光抬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小云说过,她家祖上传承下来一副分别雕刻有龙和凤的银手镯。就在菊妹满七岁读一年级那年,她妈才拿出来给姊妹俩戴上。小云戴的那支上面雕刻有一只凤凰,而菊妹戴的这支上面雕刻有一条龙。镯的内里分别锉有她们的出生年月日。她们称之为‘佑镯’,就等于护身符一样。”
听欧阳光的解释,感觉他已有与正常人一样的记忆,并且记得那么清楚而准确。难道他已经完全恢复记性了?肖凯心想。
肖凯一脸的疑惑随即消散,换上来的是一脸的惊喜,问道:“以前的事,你记得了?”肖凯圆起迫不及待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欧阳光见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又抬头朝门口方向张望,生怕门外有人在偷听似的。
肖凯明白他的意思 ,便起身来到病房门外,四处扫了一眼,确定没有熟人,也没有其他人在门外偷听,才返回病房,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面朝门口的方向。
“放心,没有人偷听。”
欧阳光把身子往后再挪了一下,靠在床头的铁架上。肖凯连忙从陪睡的床上抱来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后背。
“那天从动物园回到路上,秋燕那一惊险的急刹车,着实把我给吓坏了。尤其是车前那一对情侣,顿时把我从沉睡的记忆中硬拽了出来。”欧阳光说到这里,示意要喝水。肖凯给他倒了半杯开水,又在开水里掺进一部分的矿泉水,好让他能马上入口。
欧阳光接过肖凯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问:“小云伤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出院了?”他的问话中带有疑问。
肖凯一时不能直接回答他,只是半回答半问道:“秋燕的那一脚急刹,与杨云有关系吗?可杨云没有跟我们说过什么啊!”
欧阳光似乎也感觉到肖凯不好直说,但他决定要打开大脑里记忆的大门:“昨晚醒来以后,那一幕车祸的情境,总是在脑海里反复出现,一直在折磨着我不安的神经。”他又看了肖凯一眼,接着说:“我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昨晚上,那个自称是邹彬婆娘的女人,说是邹彬喝醉了酒,才开车误撞了我。那个男的说:他是邹彬的兄弟,他名叫邹林。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那个女人说:邹彬和邹林兄弟俩长相差不多。她还真诚地向我道歉,连说对不起。我问她:同时被撞的那个女生呢?她是我未婚妻,伤得怎么样?意思就是问小云伤得怎么样。只见邹林赶紧扯着那个女人的衣角。那个女人低头想了一下,才说:就只是撞了你一个人,没有第二个人。两人遮遮掩掩的话语和不正常的一举一动,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就假装胡乱说了一通。让他们误认为我的记忆没有得到恢复。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因为,我不会忘记那时发生车祸的情境。今早一直盼着你和菊妹早点过来。现在你终于来了。”
肖凯决定暂且不能把杨菊的事告诉欧阳光,以免他因过度悲伤,致其遭受令人意想不到的伤害。
欧阳光的清醒和忧虑,让肖凯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他示意欧阳光暂时不要说话,起身到门口再次四下观望,确定外面没有人在注意这间病房,然后掏出手机给杨启明拨打电话,叫他马上到市医院来。
不久,杨启明和秋燕同时来到医院。
肖凯让秋燕在门口过道长条椅上坐下,注视周围的情况,然后把病房门关上。
杨启明坐在沙发上,肖凯仍坐在刚才的位置,对欧阳光介绍说:“这是杨启明,刑侦队队长,门口那位是刑侦队的小秋。是杨启明的女朋友,都是自己人。”
欧阳光微笑道:“我知道,前两天就是她开的车。以前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记得的。”
肖凯说:“你把当时发生车祸的情境说一下,尽量说得清楚简单一些。这里是医院,不能说得太长。”
“好。”
欧阳光开始陈述:
“今年4月6日下午,我和杨云像往常一样到西山公园去看动物。我是生物教师,杨云喜欢动物,所以我俩的兴趣和爱好一样。我们认识后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西山公园,开始还叫动物园,后来才改名为西山公园。那天我俩在西山公园呆了大约三个多小时,快到下午六点,我俩才从公园里出来。出公园后,我们沿着公园右边的环西公路,打算步行回城内。我俩是靠着右边行走,杨云挽着我的右手臂。当我俩慢慢走过拐弯大约一百米处时,也就是前两天秋燕紧急刹车的那个地方,后面突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像箭一般直接朝我冲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云不顾一切地猛然转过身,用她的身体挡住了我。我在惊恐中也急忙转身想把她拉开,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欧阳光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说:
“昏厥过去不久,救生的强烈欲望让我苏醒了过来。我挣扎着爬起来要找杨云,但两条腿已经不能动弹,全身上下都是血,疼痛无比。我不停地呼唤着杨云的小名。后来才看见她是躺在距我有十多米远公路右边的排水沟边上,一动不动。我拼命的朝她爬过去,可我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一直在医院迷糊地醒来,但一切都已记不清了。直到秋燕那一急刹车后的昨天晚上,才让我完全清醒过来。”
欧阳光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还清楚地记得,就在我朝杨云爬过去的那一时刻,发现站在杨云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像邹林这般的高个子,而是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身体发福,留着平头,年龄在四十多岁左右的一名矮胖男子。昨晚那个邹林说,是他哥喝醉了酒才不小心把我撞伤,当时只撞了我一个人。我在寻思,难道我又失去记忆了?后来又想,觉得不对,一定是他们隐瞒了事实真相。所以我一直不再跟他们开口说话,等待你的出现。肖凯,你一定要帮我查,杨云到底是怎么样了?她一定伤得很重,他们到底把她拿到哪里去治疗?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到她。”
欧阳光情绪有些激动,紧紧地抓住肖凯的手不放。
肖凯听他这一清楚的陈述,脸色越来越沉重,两条浓眉紧皱的连成一柄利剑。
他一只手抓住欧阳光的手臂,问:“事前,你跟杨云吵过架了没有?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人?她是不是在跟你闹分手?”
肖凯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于清醒的欧阳光来说,没必要再转弯抹角。他更知道欧阳光的性格,喜欢直来直去,所以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问。
欧阳光顿时露出愤愤之色,两只眼球鼓得差点跳出来。
他还是紧紧地抓住肖凯的手不放,尽量压住几乎要怒吼的声音。“瞎胡扯。这是谁说的?我和杨云感情那么好,我们不可能分手。我也不可能找了新的女朋友。这完全是瞎胡扯。”
肖凯把一双温热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用无声来安慰他,并示意不要激动,然后用低沉而坚定有力的声音对他说:“你放心,我们一定找到杨云。”
肖凯转过身来对一直在沙发上做记录的杨启明吩咐道:“通知市交警大队,让负责处理这起交通事故的干警立刻到市医来。要快。”
杨启明正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肖凯见状马上制止道:“不要打电话,直接开车去请。”
杨启明明白肖凯的意思,拉开门又把门带上,然后在门外跟秋燕耳语了一下,便迅速离开市医院。
很快,在欧阳光的病房里,来了两位办案干警。他们是市交警大队事故科,一位姓罗,一位姓张。欧阳光再次把事发经过,向两位交警陈述。听完欧阳光的陈述后,两位干警被惊呆得像两只木鸡,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该案是由他两人负责办理和处置,现场勘察结果与当事人欧阳光的陈述完全不一样,前后出入如此之大,应该是在担心自己渎职。
姓罗的干警把当天办案的情况向肖凯作了简单的介绍:
当天接到报案后,大约在五分钟左右,两人带着三名协警一起赶到事发现场。当时就只发现欧阳光一人倒在路中间的血泊中,已经不醒人世,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120救护车也随后赶到,并及时把昏迷不醒的欧阳光送去抢救,但并没有发现第二位受害人。
肇事人是邹彬。当时他是一身的酒味,坐在路边排水沟的边埂上,见了交警连忙过来说:“我喝酒了,我喝醉了。人是我误撞的。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邹彬说完就主动伸出手来让交警给他戴上手铐。
目前,邹彬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异地关押。本案早就应该向检察机申请提起公诉,但因有两个疑点一直不敢贸然提交材料,加上存在人为施压,案件就拖了下来。前几天,大队长又催结案,称目前可以让当事人交押金取保候审。他们也打算在下个星期,也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把邹彬放出来。听了欧阳光的陈述,再加上有肖凯的威慑,不得不引起他们重视。现在邹彬肯定是不能放出来,而案件不得不重新侦查取证。
“哪两个疑点?”肖凯问。
肖凯目前是全市一位知名警察,威信高,现在又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两位干警对肖凯的提问只能如实回答。
姓罗的干警说:“勘查现场时,我们从邹彬坐在排水沟的位置下面的一条石缝里发现一滩血迹。但经检验,与欧阳光和邹彬的血液完全不相符。为什么现场会留有第三者的一滩血?这滩血迹是谁留下?这是第一个疑点。当时我们发现倒在血泊中仍处在昏迷状态的欧阳光,右手里紧攥着一朵花,是用红色缎布扎成的玫瑰花。这朵玫瑰花是谁的?他为什么要紧紧攥着它?这是第二个疑点。”说罢便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取证袋。袋里装着一朵鲜红的缎布玫瑰花。
欧阳光接过**警递上来的取证袋,顿时脸色刹白。激动道:“对,对!这是杨云当天穿的那件情侣服。她衣服胸前的左下角就别有这朵花。绝对不错。”他停了停,抬头思索一下,又说:“我记住了,当时杨云突然转身过来挡着我的时候,我也条件反射地要把她拉开,手里就抓住了这朵花。不错,应该是这样。警察同志,你们真的没有看到我未婚妻杨云在场吗?”
一直不说话的张干警,停下手中的记录,安慰欧阳光说:“我们会找到她,你放心养伤。”
“我和杨云明明是从西山公园一起出来,然后沿着公园边上的那条环城西路,走过了那个拐弯口,那辆黑色轿车像是故意朝着我撞过来;我明明看见杨云用身体挡住我;我明明抓住了她的衣服上的这朵花;我明明看见杨云倒在路边的排水沟上;我明明看见站在杨云身边的人是一个矮个男胖子。这一切怎么与你们现场勘察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呢?难道是我在编故事吗?我有必要这么做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欧阳光连续不断的“明明”,说得脖子暴跳出一条条可怕的青筋,激动得两眼直冒火花。
肖凯明白欧阳光此时此刻的心情,继续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他那双已经攥得出汗了的双手,安慰道:“我说过,杨云会找到,你放心养病。不要激动。”
然后转过头来对两位办案的交警说:“你们应该相信欧阳老师不是在编故事,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明白。如果这起交通事故就这么草草了结,后果如何,你们比我更清楚。”
“要迅速提审邹彬,不要被人抢在前面。否则就不好办了。”
坐在一旁的杨启明对两个办案人建议道。
肖凯突然想到什么,严肃地叮嘱两位办案人:“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包括你们的大队长。”然后又面向大家:“还有,欧阳恢复记忆的事,也绝对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大家都点头表示明白肖凯的意思。
肖凯又转过来看欧阳光,欧阳光点点头,并说:“我懂。我会继续保持失忆,以前的事都忘了。”
肖凯紧紧地握住欧阳光的双手,心胸燃烧着一团怒火,脑海里翻滚着悲愤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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