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个情人节的夜晚

　　
最终严华还是执拗地一个人回家了，留下莫熠一个人站在原地。
回了新家，严华灯也不开，脱了衣服便爬上床钻进被窝。
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莫熠俯视她的情景。其实在夜色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应该也是有温度的。
严华赶紧睁开眼，虽然眼前也是卧室里的一片漆黑。她在心里提醒自己明天还要去新公司上班，不久竟真的睡着了。
她给自己定的早上8点的闹钟，严华从容地收拾停当，在麦当劳买了早饭带走，上了地铁。
然而一进地铁站，仿佛来到了人山人海中。燥热的气息夹杂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一步一跬都是变了形的空间，拥挤得难受。
刺耳的地铁列车停靠时发出的与轨道摩擦的声音，嘈杂的人群蜂拥而出的声音，都让严华有些不知所措。
这号线是时间比较老的地铁线了，等到严华换乘到了较新的地铁线，除了设施看起来顺眼，拥挤程度却更甚。
好不容易出了地铁站，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严华猝不及防地打了喷嚏。
她看着眼前伫立的阳光下反射光芒的历尚岱银座大楼，再拎起来手中的早餐纸袋一瞧，已经成了冰凉的片状，咖啡也洒了半袋塑料袋。
严华黑着脸经过垃圾桶，离开后里面多了份被毁掉的早餐。
她走进银座大楼，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卡片伸进闸机口，在保安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踏了进去。
严华走近电梯间，十部电梯，有一台角落里的与其余九部外观上不太一样。只有那一部电梯的门不是银白色的，而是浅金。
严华觉得那部大概是工作电梯，按了一部普通电梯就上了32楼。
来到豪华版实验室，已经九点半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苗条高挑的身影，背对着严华，站在实验数据台上。32层高空的阳光大好，尽数透过立地窗，洒在实验台上。
严华走近了实验台，在实验台台阶前停了步，用法语道：“你好，你是历尚岱聘用的皮肤学专家吧？”
高挑的身影转了过来，是一位深棕色盘发的法国女人，白大褂没有扣上纽扣，里面是浅紫色的薄上衣和凸显完美长腿的深色牛仔裤。
随着她优雅地转身，身上的白大褂倒像是一件风衣，瞬间像是在拍摄杂志大片似的。
法国女人看见实验台下的严华，笑道：“对，我是，你一定是新来的助理吧？我叫伊娃。”
严华被伊娃优雅大方的笑容感染了，也礼貌地笑笑：“你好，我叫奥黛丽，这是我的法语名字。”她又道，“你也可以称呼我严华。”
伊娃说道：“奥黛丽是很美的名字，很适合你。”
严华笑了笑，道：“我有什么事情帮你做吗？我是助理。”
伊娃转回去看了看手中的试管，道：“呃，我在调试剂，你可以上来帮我记录试验报告什么的。”
严华踏着台阶走上实验台，走到伊娃身边，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个装着白色液体的试管。
伊娃注意到她的注视，解释道：“这是我在调配的试剂，新款粉底液的配方，我想添加一点珍珠粉和二氧化碳进去，增加一点防晒的功效。”
伊娃比严华高了半个头，严华还得仰视着她。
严华在法国学的是文学，对于这些化学产品的专用词汇并不了解。但是伊娃说的意思她大致猜到了。
严华点了下液晶桌子，屏幕亮了起来，她用指纹解锁进入了实验数据库。
她抬头问了下：“伊娃，我看一下之前的报告格式，你不介意吧？”
伊娃彼时正专注地震荡试管，闻言道：“当然不了。”
严华点进了数据库，一共有十几篇报告，都是用法语记录的。
日期、试验人、试验目的、步骤、现象、结论等等记录得很详尽。至于试验的内容，好像都是关于化妆品配方试剂的。
严华参照之前的格式重新起了一份。
接下来，伊娃一边尝试不同的添加成分，一边口述试验进展。
严华则按照她说的一字不差地输入报告中，遇到不会的专业词汇便要求伊娃拼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伊娃仍然还在尝试。
严华有些意外，伊娃一个法国人，竟然工作如此敬业，到了午休时间还没有停止试验。
严华知道自己的位置，她是助理，自然不能借口累去休息。
数十种的试剂试了个遍，添加的量多少也试了很多遍，伊娃最终放下了第四十六个试管，对严华道：“试验没有成功，我们需要继续寻找合适的添加成分让粉底液看起来自然透亮。”
严华点点头，在屏幕上敲了最后几个单词。
伊娃抬腕看了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便对严华道：“奥黛丽，我要下班了，你把这些试管洗好，然后也下班吧。”
严华心想：果然还是法国人……
两人笑着打过照面，伊娃去远处的衣柜里换下白大褂，穿上外衣，想起什么又过去告诉严华：“对了，奥黛丽，明天还是我来上班，你可以晚点到，”说罢灿烂地笑道：“再见。”
严华点头：“明天见。”
严华望着立地窗外明亮的阳光，第一天上班就这么轻松吗，真希望以后的生活可以一直这么简单悠闲下去。
严华摇摇头赶紧打消这些没出息的想法。她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成天当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助理成何体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不是她严华的风格，她有自己的目标的。
严华洗好那些试管，放好在沥干架上，关上数据库，也离开了银座大厦。
出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找饭店。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严华一口食物都没吃过，方才在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惨白。
严华饿得极了，随便找了个饭店，进去一看，装饰得洞花水月、小桥流水，虽然是下午一两点了，里面仍热闹一片。
两位迎宾礼仪穿着古香古色的服装站在门口热情迎接形单影只的严华，她尴尬地磨蹭进去，又不好转头就走。
迎宾礼仪热情道：“这位女士，请问一个人吗？”
严华抬眼，整间颇有氛围的一楼大厅，桌上都是三两成群，她怎么好直接一个人坐一张桌子。
她道：“……两位。”
立刻有服务生上来带她去空位子上。
严华没动步子，拿出手机，按了下电源键，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犹豫了下，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口袋，叫住服务生：“那个，不麻烦你了，我带走吧。”
服务生闻声，回来道：“那也请您先找个位子坐下等吧。”
严华摇头：“我就在柜台前等吧。”
柜台前的服务生把菜单递过去，严华随意带了两个菜，再加了份粥。
等菜的间歇，严华又掏出了手机，点开朋友圈。
她的通讯录里人少的可怜，没有瓜葛的在去法国前都删了。
手机一条条往下翻，莫熠在深夜里发了句：从头开始，来得及吗
连问号都没有，他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严华心里想着，是否昨晚出去喝酒的时候对他态度太生硬了。
然而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莫熠心里那个人是谁，她早就知道的。这句话，肯定不是说给她的。是说给戴宁的吗，还是说给他自己的……
严华大脑空洞地往下翻着，突然翻到昨天晚上林念发的朋友圈。
上次四人聚餐结束后，林念找严华要了手机号。
严华本来不喜给生人自己联系方式；但是想到她是林子阳新女友，作为林子阳多年朋友，不能让人家姑娘觉得自己不甚友好，只好扫码加了林念，不过屏蔽了她。
林念发的朋友圈，内容是一张图片，像是烛光晚餐，灯光较暗，桌上有烛火闪耀。配文：有你真好。
严华脑海暂停了一秒。她看了眼今天日期，昨天，好像是情人节。
她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林子阳那家伙带新女友出去吃烛光晚餐了吧。
严华暗自庆幸，还好就在刚刚，她没有下意识地叫林子阳出来吃饭。
虽说林子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严华自认为她还是可以使唤一下他的；但如今好几年没有联系，情分若是生疏了也不奇怪。
严华回想那天四人吃饭的场景，她和林子阳虽说还是一样的熟，但重聚第一面就带了女朋友来，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还特地给她叫一个莫熠出来，貌似还想撮合他俩……
严华一脸黑线。
她去逛了下林子阳的朋友圈，里面是去年与林父林母去国外旅游的照片。
严华摇头。
她在干什么？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隐私，晒不晒是人家的事，她一个外人揣测什么。
她锁上手机。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念头——昨天莫熠在情人节约她出去喝酒，又是什么想法呢。为什么要约她呢。
因为同病相怜？因为他们都曾喜欢过、失去过戴宁？
还是因为林子阳有意撮合？
她的菜已经打包好了，服务生将沉甸甸的菜盒递过来：“女士，你的菜好了。”
严华心中的思绪被打断，她接过菜盒，快速离开了饭店。
已经下午两点多了，现在她还拎着饭菜，自然只能回家。
一个人在暖洋洋的小家吃着不知哪顿饭，却已经让严华心满意足。
她本不是挑剔的人。解决燃煤之急，比如填饱肚子，自然是幸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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