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盗贼

　　
夜晚的雨更大了，风夹着雨在大街小巷肆无忌惮地横行，破败的枯叶也被这冰冷的雨水浸出了呜咽的声色。皇宫伟院，贵族府邸，阡陌人家，一切都被这雨水浸出了几分哀愁。街道已经被刷洗的干干净净，深深浅浅的水洼在黑暗中泛出光亮的影来。整个京城都异常的寂静，没有人，没有车，没有喧闹，没有往日的繁华，似乎一场秋雨已将这里改变了模样。
沈府也在这样的密雨暗夜中。大多数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少数的几个房间还亮着，可那光也似乎随着这雨夜而暗淡了下来。
沈凌风此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只不过他仍旧在外厅端端的坐着。里间的卧室里，凌霜正在整理床褥，她整理得极其用心，因为天气她又多给上面加了层薄褥。虽然对于沈凌风这样的人来说，这样可能显得有些多余，可她仍旧这么做，只因为，她觉得那样才能够安心。
今天，沈凌风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该伤心难过还是应该激动感怀。这么多年，他对黎陆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也对他寄予了太多的厚望，这里面虽然有朋友之托但他自信现在更多的已是对黎陆的父子之情！他对黎陆可以说问心无愧，他也欣慰黎陆终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这么多年，他的话总是一言九鼎，就算当初他叫他来京城，纵是他百般的不情愿，可总归没有说一句怨言，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恳求之意。
今天，当黎陆颓然入府，沈凌风第一次看到黎陆如此的失魂落魄，更是第一次听到他那样悲凉的恳求自己，而这一切竟然是为了一个并不算熟识的女子！沈凌风转动着手里的杯盖，一丝苦笑挂在了他的脸上。
凌霜已经将卧房整理完毕，她悄然来到了外厅，眼中满含爱意。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从陌生到熟识到彼此挂怀，这种坚实的情感总能叫凌霜感到暖心。她照顾他的生活，扶助他的事业，他关心她的冷暖，解决她的苦忧。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海誓山盟，可一切已然都在彼此的心里。或许有那么一日，当一切都已沉冤得雪，他们或许会归隐山林，或许会游玩山水，可无论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的一路追随。就像过去，无论她多么的狼狈不堪，他都心甘情愿出手相助。
或许这辈子两个人都无法说出什么动听的情话，可有彼此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是沈凌风想得有些失了神，凌霜站在他身后半晌他都竟没有察觉！这要是换作往常，以沈凌风的察觉，就算凌霜脚步再轻都不会逃得过他的耳朵。
“想什么这么出神？”凌霜淡淡一笑，她看向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的温柔，她对他说的话语总是那么软浓，她看着他的脸色总是挂着微笑，纵使心里还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化解的冰封。
沈凌风默然回头，看到凌霜不觉一愣，“我有出神？”
“你不觉得吗？脸上都挂着笑了！”凌霜将杯盏里的凉茶倒掉，又换上了热腾腾的热茶放在了沈凌风的手边。灯光照在凌霜的脸上，身上，给那凄婉的神色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沙，更增添了她妩媚的神色。沈凌风看得有些出神，可终归还是定住了自己的神色，他轻咳了一声道，“黎陆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是。”凌霜轻轻地回答，唯恐一个大声打破了这里静谧而美好的一切。
“你怎么看？”沈凌风呷了一口茶问，眼神中透着和这天色相得益彰的迷雾。
“这世间最难说得清楚的就是一个情字，为了一个情，可以乱了人的心智，迷了人的双眼，甚至可以叫人失了自己的心性。情，是最难用道理讲清楚的，也是别人最无从插嘴的，”凌霜的话显然算不得回答。
“连你都这么说，你也认为黎陆和郡主……”沈凌风皱起了眉头，那眉心已经成了一个疙瘩。
“谷主英明，世上的事又有几个能逃得过谷主的眼睛，只是唯独对这情字却看不穿也看不透。郡主喜欢黎陆的事情我倒是颇为知晓。本来黎陆是不是真的喜欢郡主之前我也不知，可今天看来，我知道了，他啊，也是对郡主动了情了。”凌霜依旧是笑着的，可那笑意中带着浅钱的哀愁。
“喜欢……”沈凌风扑哧一笑。“一直都觉得他们是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都长大了！”沈凌风不无感慨。
“谁说他们还是孩子了？黎陆可是在太医院独当一面好多年了！太医院上上下下哪个人不对他尊敬有加，就连那资历老的都不敢对他有所造次。只是到了谷主你这儿竟成了孩子，这话也就在家里说说算了，说出去不叫别人笑掉大牙才怪！”凌霜掩面一笑道。
沈凌风没有笑，可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对凌霜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说着，他忽地起身，在堂屋的屏风后面拿出了一个瓷瓶，像捧着珍宝似的拿到了凌霜的面前道“这是我研制的气血丸，你平素太过劳累，这个对你的身体应该会有好处。”沈凌风的一双眼睛盯在凌霜有些惨白的脸上，那目光如火，凌霜只觉得周身热血上涌，她颤抖着接过那瓷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沈凌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自顾走向了卧房，凌霜站在原地良久，只觉得手上有冰冷的东西在坠，仔细一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是泪千行。
门外的冷风比想像中还要凶猛，凌霜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不觉得把手中的瓷瓶抱得更紧了，深怕一个不小心将那脆弱的瓶子打得稀巴烂。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夜也就格外地浓重起来，雨声混杂着风声灌满了整个耳朵，凌霜将房门轻轻掩好，贴着廊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猛地觉得身后一股奇异的响动，浑身立刻警觉了起来，她止住了脚步屏住了气息，方才那响动似乎已经消失于无形。
要是换作别人恐怕只觉得自己是幻听，可凌霜不是别人，她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她今身地转身，雨水将府上的一切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凌霜锐利的目光在漆黑的雨夜中极力搜寻，耳朵仔细地聆听方才出现异响的地方，此刻她确认，这一定是有人夜闯了沈府，那行动的方向竟是府中的藏药阁。
沈凌风身为一代药谷谷主，家中的藏药向来颇丰，什么玉露丸，神仙丸，舒筋活络丸等等等等，可以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更有江湖中被传扬得神乎其神的独门秘药。不论是在南境还是在京城，沈宅什么都可以不建，儿可唯有两样必不可少，一个是沈凌风的密室，还有就是这藏药阁。
只是江湖多年，沈凌风那悬壶济世的美名早已在外，苦难之人有求于他从来都没有不允之事，为何此人要冒险前来偷盗？
凌霜屏气凝神地将瓷瓶放在了地上的一角儿，周身提气悄然来到了藏药阁的门外，里面果然有瑟瑟缩缩的声音，凌霜将窗纸捅了个窟窿，里面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正在微弱烛火的照耀下努力地翻找。全然的忘我精神竟将其他全然忘却。
只见那黑衣蒙面人一阵翻找之后将一个瓷瓶揣在了怀中，显然这就是要全身而退，凌霜大喝一声进入药阁，吓得那人七魂已飞去了六魄，一个趔趄差点儿将身后的药架全部撞翻。
“大胆的盗贼，竟敢偷到沈府里面！”凌霜将门口死死地守住，凌厉的眼神射向那紧张的似乎有些发抖的盗贼。只见那人的眼神中似充满了晶莹的泪水，看向凌霜的眼神更有无数的乞怜。
“识相的话快把怀里的东西放下，否则，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凌霜向前挪动着脚步，未曾想，那个盗贼更是吓得身体都贴在了药架之上。
这等事还真是有出凌霜的意外，虽然她武功高强，可一般的盗贼却未必知晓，试想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看到一个女子肯定会露出狠色，可此人眼中尽是胆怯之意。
“我说过，把你怀里的东西放下！”凌霜步步紧逼，那盗贼经历了稍稍的凌乱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人不但没有听从劝解，反倒把那瓷瓶放得更紧。
“你不肯听劝，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凌霜以迅雷之势猛地出手，第一掌就朝着那盗贼的面部而去，至少要先掀开那人的面纱再说。那盗贼也绝非无能之辈，一个侧脸躲开了凌霜的一掌，再接一个俯身闪过了她的再次回转，看来此人对凌霜的出手招式颇为熟悉，否则，凌霜这回转一掌绝不会避开的这么轻松。
“你到底是谁？”凌霜猛地收住了招式，看向那脸厉声问道。那盗贼岂肯答凌霜的问话，他侧脸一瞧，身子一纵就要破窗而出，凌霜一个快步挡在了那人的前面，一伸手抓住了那盗贼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左脚，那人一个趔趄撞在了窗上，只听“哎呦”一声，盗贼一头栽了下去，嘴里还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凌霜愣在那里，本来抓着脚的手也顺势抓起了那人的胳膊，只是这一抓，竟有千万种熟悉之感。
“你……你是……”凌霜的手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收回，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蒙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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