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别

　　
阿念心底有疑惑，但她并没有再问眼前的朔夜，她想问的是另一个本人。
朔夜再次开口，“我希望你尽快离开山佑国，最好是立刻就走！你想知道的事……”他轻瞥了胡玉一眼，“你告诉她！”
胡玉略踟蹰了片刻，见朔夜态度坚定才转头对阿念道，“你问的人……准确说不是人，他的名字叫巫聈，山佑国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但你们称他为——山神！”
阿念一震，久久没能回神。
“山神巫聈？”
胡玉神色正经地轻颔首。
山神是山佑国之名的由来，他庇佑着这片土地，庇护着这片土地的一切生灵，可他为什么他偏偏要杀她？
“他为什么杀我？”阿念不由得问出了口。
胡玉微拧眉，没有回应，是朔夜神色冷漠地回答了她——
“因为你……确实是灾星，天生的祸害！”
阿念想反驳，但无言以对。
“林村的一切生灵……不止是那些村民，还有那些草木兽禽……他们不是你所杀，但他们确实是因你而死！”
阿念呆愣住了。
胡玉看着阿念张口欲言终又止，只微微叹了口气。朔夜的神色比化雪的风更冷，一直冷入眼底，出口的话也如寒冰。
“你的血契不会解除，离开后你不得再踏入山佑国半步，否则镇山令会立刻催动血契！”
阿念久久没说话，最后默默地拔出地上的剑变，施法封了剑刃后抱在怀里，也没说一个字，默然转身离开……
看着阿念的身影走远，胡玉低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朔夜微垂眼，“我真的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在忌惮她？”胡玉不解道，“那为什么你两次都没有干脆地杀了她？”
“不是我不想，是我杀不了她。”
“她有那么厉害？”胡玉明显怀疑道。
“若不是有人相助，巫聈已经折在她手上了！”
“所以你阻止我和她交手，因为我不是她的对手？”胡玉仍有些不可置信。
朔夜闭上了眼，那张有着狰狞伤疤的脸竟显出几分悲悯，“我阻止你只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打起来会很难收场。”
胡玉微愕……
“山神大人！”一个梳着双髻的白衣小姑娘连蹦带跳地跑来，水灵灵大眼，粉扑扑小圆脸，模样十分可爱。
胡玉瞥眼过去，警惕道，“兔子今天摔过了吗？”
话刚落，那小姑娘摔了个五体投地。
朔夜睁开了眼，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阿念游魂般离开了村子，神思恍惚，不曾回过头，直到进入山林离村子已远，玉夫人终于现了身。
“你们那小国君好像发现我了！”
阿念回神，惊讶地扭头望着玉夫人。
“说来他倒是有几分像师尊！”玉夫人又道。
阿念忽然恍悟，她觉得朔夜和之前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现在的气息不再如之前那样凶戾，变得很温和，确实有几分像虚怀真人。
到这会儿阿念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灰衣人……也就是山神巫聈好像和朔夜的样貌有些像。不过阿念看见灰衣人的脸是子虚以替身术替她受伤的时候，当时她情绪激动，眼前模糊不清，也不太确定。
玉夫人又道，“这把剑……和小道士的是挺像！不过……他不止有一把剑？”
“玉夫人怎么知道的？”阿念不禁诧异，“我不知道他有几把剑，平常只见过他背着一把。”
“把你和小道士一起捡回来那次，他手里有一把剑，和这把挺像。”
“什么时候？”阿念越发错愕。
玉夫人冷眼道，“你俩一起我只捡过那一次！”
阿念摇头，“不对！”她清楚记得子虚在她眼前受伤后昏迷时分明两手空空，他什么时候手里有剑的？
“哪里不对？”玉夫人微恼道，“当时小道士垂头坐在地上，一手抱着你，一手握着一把剑，我记得很清楚，不会有错！”
阿念用力摇头，“可是我分明记得是我把子虚道长抱在怀里的。”
“我赶到之时你俩都已经昏迷不醒，也许在我来之前你不知道的时间里……这期间发生过什么变化。”
“我是被镇山令威压震慑后很快失去了意识，莫非子虚道长在这之后醒来过？可他当时分明伤得很重，不可能轻易再醒来才对！”
“等你有机会再见到小道士，也许问他就知道了！”
阿念点了点头，但心中纷乱的思绪没能沉寂下来，反而越发汹涌……
埋头沉思许久，阿念抬头望向玉夫人，欲言又止，很快再次低下头，轻喃道，“有很多疑问我很想问他，但我又希望我和他不会再见！”
“该见的时候你不想见也会见到！”玉夫人瞧了阿念一眼，“现在想也没用的问题就别多想！还有你们那个小国君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你不用太当回事！”
阿念点了点头，终于放下一切纷扰，让自己的心安宁了下来。
回到小院后几乎没停留，玉夫人和虚怀真人就带着阿念和合欢离开山佑国。
玉夫人以符纸化出的白色巨鸟载着四人腾飞于云上，往北而去……
合欢坐在阿念身旁一个劲抱怨阿念先前的无情无义弃她不顾，并无丝毫离愁；阿念连连致歉哄她的同时低头望着下方，云淡天青之下，随着远离而渐渐缩小的被白雪所覆盖的山林河川已是一幅全然陌生的画卷，阿念并无伤悲，却生出一种前缘已散隔世再生的恍惚感……
合欢突然不念叨了，贴靠在阿念身上，轻声哼唱——无词的曲调从她口中出来如山泉叮咚，悦耳动听之外更让人心安神宁。
虚怀回头瞧了合欢一眼，似有所思，玉夫人调侃道，“这树妖唱歌还挺好听，她平常就爱叽叽喳喳，莫非其实是鸟变的？”
虚怀含笑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原来合欢还会唱歌，唱得还挺好听！”阿念不禁赞叹。
“我会的可多了！”合欢洋洋得意道。
“合欢真厉害！”
合欢更得意了，换了首曲子，唱得更欢了……
将离山佑国地界之时，一行遇到了云雾阻路，虚怀以剑开道，万剑护着巨鸟平顺通过，之后山佑国的山河便都已不能见了。
阿念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云深雾重，隐约有一座巍然撑天的巨山浮于云雾之上，威严可畏。
她不会回来！这一刻阿念忽然有些解脱的释然，她转头望着前方，再没回头过。
巨鸟直到入夜时候才在一片山林轻落下消失不见，所有人轻轻地落了地，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地上了，稳稳当当的。
今夜无月，也不见星火，山林里一片漆黑，寒意森森。
阿念原本已昏昏欲睡，但林中寒意侵袭，瞬间清醒了。合欢靠着阿念都睡熟了，落地惊醒了过来。
“我们到了吗？”合欢一边拽着阿念的手起身一边张望了一圈，“这是哪儿啊，乌漆墨黑的？”
“这是中原天顺王朝皇城所在长安城外。”玉夫人说话的同时挥了挥手，四下出现了许多灯笼，将几个人的身影都照亮了，然而她却转身往灯火映照不到的黑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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