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别离

　　
“哎呀……”玉夫人柳眉轻挑，叹道，“她的时机已到了啊！”
阿念瞧过去，见合欢树已化成了一名绿衣姑娘。
“阿念！”这一声呼唤颇响亮。
绿衣姑娘朝着阿念奔来，行动十分轻盈，几乎就是轻飘飘地半飞过来的，速度也极快，阿念没回神，她已亲昵地拉住了阿念的手腕。
“你……合欢你……终于成功化人了？”阿念惊喜之下犹有些恍惚。
“对啊！”绿衣姑娘满脸喜不自禁。
这一座小院都是玉夫人的，院中的花花草草也都是她所有，唯独合欢树不是。合欢树原本长在阿念家的庭院中，陪着阿念一起长大，有十六年的情谊，当初村里人将阿念绑在了合欢树上要放火烧死她，合欢树从土中拔根而起带着阿念逃离火海，因此它是阿念的故旧，也是阿念的恩人。
常言总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在阿念这里，草木有情人却没有。
那场火烧毁了阿念的家，合欢树也错过了化人的关键时期，更险些损及本源，所幸有玉夫人和虚怀真人为它治伤并收留它在这院中休养……
阿念定眼瞧她，十三四岁模样，瓜子脸樱桃嘴，柳眉杏眼，额心有一个扇状的绿色花钿，头戴粉色绒绒的簪花，耳佩金玉耳环，腰环一串金饰，绿衣粉裙，披着浅黄色的披帛，煞是娇俏动人。
“你这模样真漂亮！”阿念由衷赞叹道。
“那当然！”合欢树妖原地转了个圈，粉裙漾成一朵花，“不过我还是没你漂亮！”说完再挽住了阿念的手。
阿念认为这话明显就是恭维，但她还是欣于接受，微笑着点了点头。
树妖靠在阿念手臂上轻摇，一脸欢喜。阿念觉得以一棵树而言，她无疑是活泼过头的。
玉夫人抓住树妖的头按住了她，不让她摇来晃去，再道，“你现在已能化人，那就取个人的名字吧！”
树妖知晓玉夫人身份，有怒却不敢言，只敢弱弱地说到，“我就叫合欢就好了啊！”
“那就叫合欢吧！”阿念道。
玉夫人点了下头。
阿念望向玉夫人想清她放开合欢，但她还没开口，玉夫人已经松了手，接着又道，“小合欢因为先前受过伤，根基不太稳，虽已化人形，但往后仍不可懒散，还需每日勤加修炼，须得三五年才能稳住根基！”
合欢抱紧了阿念手臂，瘪着嘴不甘不愿地道，“知道……”
阿念替合欢保证道，“我会看着合欢好好修炼，玉夫人请放心！”
玉夫人瞥了阿念一眼，阿念感觉那是并不放心她的意思，但玉夫人并没有那么说，转而道，“等师尊回来，我们便离开山佑国。”
“……好！”阿念胸口有些没来由的失落涌上来，堵得心发慌。
玉夫人深看了阿念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多说，转身回了屋。
阿念和合欢坐在屋檐下，合欢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自己作为一棵树的种种不便和痛苦，阿念起初还认真听，后来渐渐望着院门走了神……
“阿念、阿念……阿念！”
合欢大叫一声并用力拉了阿念手臂才把阿念拉回来，阿念注意到合欢气呼呼的脸，自觉歉疚道，“抱歉，合欢。”
“你在想什么？”合欢拧着眉瞪眼逼问。
“没什么。”阿念摇了摇头。
“说谎！你就是在想什么！”合欢气恼地鼓起了两颊。
“是，我是在想些东西！”阿念终于坦诚，微低下头，左右手握紧，迷惘道，“我在想……村子的事就这样了吗？我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那就不放下好了！”合欢一脸理所应当般。
阿念愁眉深锁——可是她一个人就算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她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而灭村之事又毫无线索……
就在阿念陷于困局无解之际，院门被推开，虚怀走了进来，一瞬间有万千光华凝于他一身，阿念看他仿佛是能救世的神灵。
阿念站了起来，脱口而出，“真人，我不能放弃查清楚村里所有人消失的真相！我……”后面阿念却无法说下去。
虚怀微微惊诧了极短的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我正好有些话要和你说！”
玉夫人恰好此时打开了房门，却并不出来，只远远地与虚怀对望了一眼，而后朝合欢招手道，“小树妖，你跟我来！”
合欢略有些不甘不愿，但又完全不敢反抗，垂着脑袋去了。
玉夫人把合欢拉进屋，关上了房门……
阿念对眼前的情况很是不解。
虚怀缓步来到阿念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阿念见状不由得心下忐忑起来……
“我接下来说的事关系重大，本不该让多余的人知晓……”
“真人若为难，那不说也无妨，我相信真人有必然的理由！”
“回来后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该告诉你，如今既然我开口，便是已决定告诉你！”
阿念微颔首，神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虚怀酝酿片刻后开口道，“鬼界幽冥之地生赤火，谓之冥火，凡生灵沾染，形神俱灭，不留痕迹。”
阿念双眼微亮，“我曾从书卷中读到过关于冥火的记叙，原来确有其事？那村子里那场火就是冥火？”
虚怀并未回答，而是问，“你们山佑国的书卷有关于冥火的记载？”
阿念点头，“是！在一本名叫《六界概略》的书中有写，与真人所言一致，此外别无其他！”
“这本书著者是谁？”
“佚名。祖母曾说应该是山神所写！”
虚怀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回归正题道，“冥火在鬼界也被视为禁忌，所在之地早已被封禁隔绝，按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世间。我前往鬼界询问，得知冥火竟被盗取，判官因此事落入轮回井，不知所踪。我受鬼界主事者重托，要尽快寻回判官！”
“判官是否知道是谁盗走了冥火？”
“或有可能！”
找到判官，也许就能知晓盗取冥火之人的身份，这人有可能就是灭村的凶手。
虚怀又道“我前去鬼界，除了冥火之疑，还为了判官持有的生灵记——上面记载着所有灵魂的生灭历程，从其中应该能确认你们村中之人是否是被冥火所灭。”
“阿念明白了！”阿念对虚怀恭敬地行了一礼，“阿念愿跟随真人寻找判官，凡有阿念力所能及，阿念愿竭尽所能！”
虚怀神色略缓，语气温和道，“希望我们此行能早日达成所愿！”
阿念郑重地点了下头。
虚怀恢复了平日那平湖无波般的安宁祥和，沉吟片刻，又道，“子虚道友我已经送他出了山佑国地界，临别时他托我转告你——他不会再踏入山佑国，让你放心！”
阿念笑道，“他还挺啰嗦的！”
“他还嘱托我好好照顾你。”
“他又不是我什么人，管得还挺多！”阿念微有怨道。
“他……很关心你！”
“嗯，我知道！”阿念低下头，垂眸掩去了复杂的心绪，“我其实很感激他！”只是感激之余也确实微有怨——人都已经走了，却还要让她更喜欢他吗？
虚怀没再多说，错身而过，上了檐廊，前去敲了玉夫人和合欢所在屋子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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