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缘

　　
阿念自认并不善良，但也并不恶毒，即便村里人曾想烧死她，她也并没有想要村里的人死。
寻常时候，别人如何对她，她就会想报以同等对待。
阿念起身缓步朝着子虚走去，待近至眼前，子虚猝然后退了一步……
阿念微皱眉，转而却又笑容灿烂道，“我很可怕吗？”
“不是。”
“那你退什么？”
“不自觉。”
阿念低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虚瞬间僵住。
“你的伤怎么样？”阿念再问。
“我没事。”
“你法术被破受了反噬，怎么会没事？”
“自行养两天就好。”
子虚想抽开手，但阿念死抓着不放，对一个小姑娘，他又不好用蛮力。
“怪你自己法力不高，还非得逞能！”阿念不自觉怒气上涨。
察觉到她的怒意，子虚乖乖地听训认错，“是我不对！”
阿念抬眼瞧望着他，“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何必如此？”
“浮萍相聚，也是缘分。何况阿念姑娘对我而言不止于此！”
这会儿，阿念已看了子虚的伤，比她预想的轻，确实养几日就能好。
“阿念姑娘你笑了，那就是不生我的气了？”子虚难掩雀跃。
阿念压下不自觉扬起的唇角，丢开他的手，板着脸道，“我笑了吗？我就算笑了，也是笑你傻！”
“能让阿念姑娘笑，我傻也傻得值得！”子虚一脸真诚，笑得真有些傻了，“阿念姑娘应该多笑，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阿念冷眼瞪他，“你们蓬莱弟子都这般轻浮？”
“轻浮？”子虚倍感冤枉，“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阿念往前一小步逼近，几乎贴上子虚胸口，子虚惊得后退半步，只半步是因为阿念抓住他的衣襟不让多退。
阿念仰头直直盯着他，“你在怕什么？”
子虚低头对上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莫名心虚，但又不敢移开眼，张口结舌，“不……不是，不是怕！”
“怕我才是对的！”阿念忽而用力推开他，冷沉着脸道，“与我相关的人无一善终，所以你识相的话最好离我远点！”
子虚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这屋子就这么大，我想远点也不行啊！而且我没学过相面，所以不太懂识相。”似当阿念是玩笑话般不以为意。
阿念不禁恼火，“你根本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忌日，十六年前，她为生下我而难产过世。十年前，与我相依为命的祖母猝然而逝；而三天前，这里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村里的人说我是天生不祥之人，这是真的！”她丝毫不曾为村民的死感到悲伤，但她偶尔会觉得他们会死或许确实是因为她天生不祥，如此她心底对许多人都会生出歉疚。她不想再有人因她而不幸！
子虚默然半晌，阿念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心底微有失落，却觉得这样就好，但他接着却说到，“我口拙。请你节哀，然后……恭祝你生辰喜乐。”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阿念一时火气更盛。
“听懂了。”子虚含笑道，“你命不好，我其实也不好。我师傅说我天生寡绝，绝亲灭情，命定一世孤寡……所以我们就别互相嫌弃了！”
“你……”阿念一时竟哑了口，无话辩驳。
子虚浑然不以为意，一手握拳伸向阿念，笑如朝阳，“给你。”
“什么？”阿念微滞。
“生辰贺礼。”
阿念瞪着他不说话。
子虚含笑抓起阿念的手，将东西强塞入她手中，“正好撞上你的生辰，也是缘分。说来……我与阿念姑娘应该挺有缘！”
有缘？难道他会是那个人吗？阿念寻思着低头看，掌中是一块只拇指大小水的琥珀，润黄水亮，中心有一抹暗红，以一根墨绿色手法粗糙的编绳穿系。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子虚有些难为情，“就是我偶然山上捡来的，自己编的绳。”
阿念打消了推拒之意，道了声，“谢谢。”
“你不嫌弃就好。”
阿念顺手将琥珀绕挂在手腕上，抬手晃了晃，“很漂亮！”她从不为自己的出生感到喜悦，但这一刻她确实有些开心。
子虚含笑点头。
“你是东海蓬莱弟子，为何来了山佑国？”阿念问到。
“偶然。”
“山佑国四面崇山相抱，入境道险如登天，故罕见外人，距离东海更有万里之遥，你为何别处不去，偏偏偶然来了这里？”
“师傅赶我出门，我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确实是偶然来到此处。”
天下之大，众生芸芸，他却来到这儿与她相遇，所谓缘分也无外乎如此！所以他们应该是真的有缘吧！
夜幕笼罩，天地被墨色染尽，无风无月，万籁俱静，阿念和子虚已早早歇下。
子虚坚持男女有别，宁愿席地而坐，把床留给阿念，阿念拗不过，只能任由了他。
昏昏不知时辰几何，阿念被异动惊醒，睁眼看见子虚竟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床边，她刚要问，他先开了口——
“对不起！”
阿念微懵。
“若我早点遇到你，就不会让你孤单一人吃了这么多苦！”
阿念听得皱眉。
“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受委屈，再有任何人欺负你，我杀了他们！”
阿念用力掐了自己的手，感到鲜明的疼，确定不是在做奇怪的梦。说来，她至今从不做梦！
“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远走高飞！”
子虚说完，将阿念从被窝里抱了起来……
阿念抬手抱住子虚的脖颈，侧脸伏在他肩头，嘴唇轻贴着他的耳旁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用你说，马上我就可以知道！”
说完，阿念张口咬上子虚的脖子，找好了位置也下了足够的力气，血腥味登时冲入口中。
子虚定住了脚，片刻后闭上了双眼并倒了下去……
阿念被子虚压在床上，松开了嘴，也顾不得后背疼痛和身上重压，舌尖仔细寻味口中的鲜血，须臾，唇角微杨……
“果然！”并不是他的真心。
阿念休息了会儿，打算推开子虚，此时忽然一道黑色雷光落下，顷刻房屋半面坍塌，瓦坠梁倾，尘土飞扬……
阿念刚推着子虚坐起身，又一道雷光撕开夜色尘灰如长龙直奔她而来，她正要施法出手，忽一柄长剑飞出，放出强烈的金光，截住了雷龙，同时她被人拦腰抱住，飞离了床，并转瞬到了屋外院墙上——
阿念很意外子虚会醒来，瞧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将梦将醒，睁不开眼的样子。
此时雷光歇停，飞剑飞回子虚身侧环绕护卫。
“阿念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子虚问。
与此同时，院中亮起数个火把，一袭红衣夺人眼目的胡玉打着哈欠走来，扬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同样的问题，阿念一个都没搭理。
子虚知道有事，努力想清醒却始终意识混沌不清，迷迷糊糊地改换了姿势，单手抱娃娃似的搂抱着阿念，另一只手抚向自己感觉异样的脖子……
阿念循着空气里微妙的气息巡望，终于发现南侧院墙上有一团黑影，瞧不清楚形貌，只一双金色的眼瞳炯炯地盯向她这方。
“主上，是您吗？”
是和她说话吗？阿念有些迷惘。
黑影从墙头飞越落地，伴随着雷光，化为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巨兽，巨大的兽首低下来，那双眼瞳如金色的湖泊倒影着阿念和子虚的身影。
巨兽不显凶煞，反而很温和的模样。
“主上，请您随属下离开。”巨兽抬起一只爪子伸来……
阿念纵然有心不辜负巨兽，也实在无计，只能实话实说道，“我不认识你。”
巨兽双瞳微缩，被刺伤了一般，就在这瞬间，忽然无数红绸飞起，游蛇般迅速缠住了巨兽。
阿念只来得及瞧见是胡玉出手，还没能决定帮谁，人已瞬间被带离了原地——
同时，巨兽一声怒吼，一道巨大的黑色闪电落下，瞬间黑夜如白昼，红绸纷纷燃烧起来……
阿念抬眼瞧子虚，见他盯着巨兽方向，双眼明澈，似乎已经清醒。
“那是麒麟？黑麒？”子虚似有所思地轻喃。
“你认识它？”阿念问。
子虚侧脸看着阿念道，“不认识。”
红绸被烧断，黑麒脱身，踏风飞起，猛冲向胡玉——
胡玉挥手让其余人退后，手中抽出一把错金鎏银的金刚折扇，展开扇面凌空一划，流光溢彩的一道弧光，一面火墙冲天而起……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