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受罚
<p>自从那次被天王识破，沐弘就没再进宫。</p>
<p>他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但那天伏在天王脚下居然抖得停不下来，自己都觉得丢脸。天王淡淡一句话，就像有千钧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虽然天王宽厚，没有要他的小命，却在他心上留下阴影，让他明白，在燕国玩过的欺下瞒上的把戏，在这里玩不转了。</p>
<p>合欢殿他也是很久没进了，自慕容冲出事以来，他就没去见过公主，即使等在路边，向天王禀报慕容冲的病情，禀报完了他也就转身离开，直接出宫去了。</p>
<p>那是因为在他心里对公主多少有些埋怨：慕容冲进宫来陪她，她却不能保护幼弟的安全。天王趁夜带走慕容冲，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早早关门休息，丝毫没有表现出紧张担忧，这似乎有悖常理。</p>
<p>随着埋怨而来的是怀疑：莫非这是一场预谋？公主想要抓牢天王的宠爱，担心自己的魅力不够，叫来弟弟相助。在宫斗剧中是有这样的剧情的，只不过弟弟换成了妹妹。</p>
<p>然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否定，良知在头脑里大叫：你疯了吗？公主才不是那种为争宠不择手段的女人呢！你和她相处这么久，不知道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姑娘吗？公主长在深宫，从没见过猥琐大叔，不识人心险恶，同性之间的这种恶心事，只怕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说到底还是苻坚心理变态，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有了公主还要染指皇子。</p>
<p>一眼望去，合欢殿外的庭园显得有些衰败。沐弘来不及细看，只发现屋檐下的鸟笼全都不见了，缺少了画眉鸟小巧的身影和悦耳的啼鸣，大殿显得死气沉沉。</p>
<p>侍女带沐弘走进东边暖阁，公主正在对镜梳妆。她在镜子里冲沐弘一笑，娇美无匹，犹如晨光里绽放的鲜花。沐弘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的哀怨悲戚。</p>
<p>“沐弘，你来了。”她微笑着，在腮边拍了点香粉。</p>
<p>“公主，你脸上的伤……”沐弘眼尖，看到香粉没能遮盖住的一线红痕。</p>
<p>“破了点皮，没关系，会好的。”</p>
<p>“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p>
<p>“你听说了？”</p>
<p>“是。臣昨晚才听到消息……”</p>
<p>“所以一早就赶来了？”公主眉眼间流露出欣喜。</p>
<p>“公主受苦了。”</p>
<p>“没什么大事。”公主淡然道，“昨天一只叭儿狗跑进院子里，咬坏了鸟笼，宫人正在驱赶，凉姬带人找来，误以为我们虐待她的狗，起了点争执。”</p>
<p>“不过是一条狗，她凭什么动手打人，羞辱公主？”</p>
<p>“也许是个脾气急躁的人吧。”</p>
<p>“公主可曾得罪过她？”</p>
<p>“我与她从无交往，也没有过节。”</p>
<p>“她一定是嫉妒公主，故意来搞事情。”</p>
<p>“嫉妒我什么？”</p>
<p>“嫉妒公主受宠。太后让臣带话，告诉公主专宠只会招来嫉恨，在宫中树敌，请公主务必万事小心。臣没能及时带到，有负重托。”沐弘悔恨不已。</p>
<p>“这些话太后很早就教导过我了。”公主轻叹一声，“没关系，我已命下人把鸟儿都放了，平时关闭院门，不给别人找茬的机会。”</p>
<p>“宫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沐弘咬了咬牙，终于问出来：“陛下怎么就不来了呢？”</p>
<p>公主沉默了一会，叹道：“陛下来与不来，岂是我能决定的？”</p>
<p>门外传来侍女的禀报声：“太后懿旨到了，请王妃快去接旨。”</p>
<p>对昨天事情的处理下来了？沐弘心头一跳，跟着公主走向大堂。</p>
<p>三名中年嬷嬷站在大堂中央，中间一人手中展开暗黄色的卷轴。公主跪在前面，身后合欢殿当差的侍从跪了一地。</p>
<p>“燕姬慕容氏，恃宠而骄，在宫中打架斗殴，有失妇德。今降其供奉，禁足一月，期间每日跪诵宫规十遍，抄写女则十遍，检思言行，闭门省过。”</p>
<p>公主叩首谢恩，接下懿旨。</p>
<p>沐弘不服，大声道：“你们搞错了吧？明明是凉姬跑到合欢殿生事，撒泼打人，燕姬只是受害者，太后为何要责罚受害者？”</p>
<p>嬷嬷们六道惊愕的目光一齐聚拢到沐弘身上，指责的话语劈面而来：</p>
<p>“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太后？”</p>
<p>“你想要抗旨不遵吗？”</p>
<p>“微臣以为，太后应调查清楚，秉公处置。”沐弘顶回去。</p>
<p>为首的嬷嬷喉咙里干咳一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p>
<p>公主连忙回答：“沐弘现任太史令副职，蒙陛下恩准，入宫陪伴慕容君。”</p>
<p>“禁足期间，外臣不得进见。”嬷嬷沉下脸，厉声驱赶，“你给我出去，现在就走，不得耽搁。”</p>
<p>沐弘心头火起，待要争辩，公主柔声相劝：“沐弘，你快走吧，见到母亲帮我报一个平安，就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好。”</p>
<p>沐弘这时才发现公主处境艰险，慕容冲受到伤害有家可回，而公主却是无路可退。他眼睁睁看着公主备受欺凌，却无能为力，心里如同油煎一般。虽然公主叮嘱他只报平安，但见到太后时，他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希望太后凭这么多年的宫廷斗争经验，能指点迷津，给出个解决的办法。</p>
<p>“怎么会这样？”太后满面愁云，眼眶发红，“清河，她还好吧？”</p>
<p>“公主还好，她是不想让我告诉您的。”</p>
<p>“后宫是个没有是非对错之分的地方。你若能见到清河，叫她诚恳认错，接受处罚，千万不能有任何怨言，也不能有任何违拗的举动……”太后一把抓住沐弘的手，急切地说。</p>
<p>“母亲莫急。”慕容冲倚在窗边冷冷地说，“阿姊知道该怎么做。”</p>
<p>“唉，娘家没有势力的嫔妃，在宫里是要吃苦的。”太后抬起衣袖擦着眼眶，“可怜的孩子……”</p>
<p>太后帮不上忙，是在意料之中，慕容冲还这般冷漠，不闻不问。不过这家伙受到侵害后，就有点不正常，沐弘也不好苛责他。</p>
<p>“娘家没有势力……”沐弘捉摸着太后的话，公主的娘家人都被关着呢，没有赦令下来，他们就是囚犯，生死未卜，当然帮不上公主。沐弘把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长安不是邺城，在这里他几乎没有关系网，也接触不到有权力的人。权力……他眼睛一亮，慕容皇族中唯一没有被关押，并受到天王宠信的人，只有被封为冠军将军的慕容垂了。</p>
<p>前往将军府的路上，沐弘不是没有犹豫。他深知慕容垂与太后一家有血海深仇，太后害死他的原配，逼他逃亡异乡，即使他后来帮助秦国灭了燕国，把迫害他的人一网打尽，但眼看着国家倾覆，族人被杀，他心里不会没有一点哀痛。这份哀痛叠加了仇恨，只会让他更加痛恨太后和她的家人。</p>
<p>然而，眼下除了慕容垂，没有人能为公主说话。不管怎样，公主是他唯一的侄女，生母也不是太后，慕容垂或许愿意施以援手，在天王面前为公主申冤。沐弘一直觉得慕容垂是慕容家族中比较正直有情义的人，所以才肯冒险帮他。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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