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他想起那日初见她的场景,那位美丽的女子眼波流转,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烙进了他许久不曾悸动的心中。
想走过去问她来自哪里,却悲哀的发现那人早已离去,空气中只留一抹淡淡的梨花香。
你要去哪里呢,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可有婚配……他黯然独站,眉目间是一片凄婉。
好在上天总是眷顾我的,我终于能再与你想见,可是我还没看够你无忧婉美的笑,你又再一次离我而去……这世界那么大,这一次,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呢。
——
他在黑暗中醒来,努力撑开的双眼照不进一丝光亮。
疼,身上是噬骨的疼。他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无数次地濒临死亡,又无数次地从死亡中被拖拽回来。他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蠕动,与衣服牵连的肌肤被无情地撕扯开,他想呼喊,却发现只能沙哑地撕扯着嗓子,发出“呼呼”的嘶鸣。血好像已经流干了,他迟钝而僵硬地抬起手,触碰到的尽是风干了的血块,咬咬牙,他扯下一块来,许是痛得麻木了,他竟觉得十分畅快。
流吧,流吧,流尽了,带我去梦里,去见那美丽的女子,跟她说一声后会有期。
周围有水滴的声音,他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尽管心里绝望,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地往水滴的方向挪动。干裂的嘴唇几乎将他灼烧,他虚弱地爬行,带来的摩擦将身上好不容易凝固的血块又一次撕裂,他口中的**更重,黑暗中的手掌松了又紧,几度差点眩晕过去。
“嘶……”
就在他几乎毫无意识,几乎要再一次晕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暗处传来一阵痛苦的**。
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却发现耳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努力地保持清醒,他费力地向声音传来处开口。
“谁……谁在那儿……”整个身体像是被灼干了一般,喉咙发出难听至极的声响,若不是自己听得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发出的不过是沙哑的嗡嗡声。
暗处的动静似乎有了瞬间的停止,但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东西朝他过来。
他意识涣散,只想着是人也好,是鬼也罢,这条只剩下一口气的命,谁要拿便拿去吧,对他未尝不是个解脱。
只是可怜了他那傻徒弟,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还有那个与他把酒言欢的女子,如果她还在,是否还能活得如从前一样随性洒脱……
“师……师父?”
就在他又一次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中带有哭腔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意识和疼痛重回身体,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努力地在暗处摸索着,试图张开不断有脓水流出来双目。
他宁愿希望自己是幻听,宁愿自己已经被无数怪物拆吃入腹,也不愿听到方才那平日里甜如天籁般的声音。
“凰……凰女?是你么……凰女?”四处摸寻不到,他只能努力张开嘴巴,痛苦地说完,他清楚地感觉到嘴角有血丝流出。
几乎是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抱住。
“呜呜……师父,师父,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怎的变成这样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师父……”凰女紧紧抱着眼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苟延残喘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父,她的师父,那个陪伴了她数万年的师父,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师父,那个会在她闯祸时在外人面前明目张胆地护着她的师父,那个会在她成功酿好酒后用折扇轻点她脑瓜的师父,那个会在她难过时扔下一堆事务带着她去遛弯的师父……他向来是那么骄傲而随性的人啊……到底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很心疼,心疼到无法呼吸,那个曾经她以为永远不会倒下,就算山崩海裂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如今却是这副半死不活狼狈不堪的样子。
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嫌弃这样的自己的吧……凰女心中痛苦万分,师父还在,她本该高兴,可是看他如今的样子,备受折磨,在她怀里用尽力气挣扎,脆弱不堪,她却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的绝望。
在这样的绝望面前,比起这样活着,师父,肯定是更宁愿死去的吧……
被抱在怀里的欢伯感觉到有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一滴滴的竟比脸上的伤还教他难受。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嫌弃,更别说他人。
“嘘……师父别动,别怕,凰女在这陪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那个在灵犀山救了我的师父。我只剩下你了……师父你不能又丢下我一个人……姐姐她回来了,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答应我,一定要撑住……好吗?”凰女抱着他,边说边哭,泪水止不住地一直掉下来。她知道师父心中最大的执念,就是想再见姐姐一面,只能这样刺激他。
而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等待的日子,还有多长。
“她……回来了?”欢伯渐渐不再乱动,脑海中浮现出白堕的样子,他这一生中唯一的知己,也是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他总算等到她的消息。
“嗯,姐姐已经在找办法救我们了,所以师父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凰女信誓旦旦地开口,但看到欢伯惨不忍睹的模样,再想到白堕可能自己都身处险境,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又哭了起来。
“好……支撑住……支撑住……”许是过于虚弱,加上大悲大喜,欢伯很快便再一次意识涣散,晕了过去。
凰女,对不起啊,师父其实有好多话想问你,可是,我实在是太累了……太累了……
“师父!”凰女大喊,却因为方才的一抱察觉到欢伯浑身是伤,不敢再乱动他,好在,欢伯只是晕了过去。
她缓缓将欢伯放躺好,慢慢地挪步水源方向,她也受了伤,只是在欢伯的面前,却是微不足道。
将衣服撕裂,沾满水,她眉目哀戚地返回。努力将衣服上的水拧入欢伯的口中,又将沾了水的布条覆在他已经龟裂的唇上,凰女静静地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从这里看像是一个山洞,除了上方透进来的一抹光亮,再无其他可以视物的东西。
借着微弱的亮光,凰女细细端详着欢伯即使在昏迷中也难受得皱眉,看不出丝毫往日痕迹的脸,不由得落下泪来。
师父啊师父,这些日子,你究竟受了多少苦。
——
跟着暗影走在通往鬼界无极门的路上,白堕没有说一句话。
云梵自然知道她心里有火,只能先放低了语气。
“上仙,此次贸然来鬼界,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思虑欠妥。出了鬼界,你想怎样责罚,我定无二话。”
白堕瞪了他一眼,她自然知道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外加无理取闹,只是只要一想到欢伯还在他们手里下落不明,也许会因为自己这一来而受到更严重的折磨,她便觉得怎么也忍不下这一口气。
恶灵洞一事是苍鸾给他们的警告,后来的说辞也不过是打掩护罢了。其实自己哪里是气苍鸾和云梵呢,她只是气自己明知道欢伯就在他们手里,却只能不甘离去,一点有用的事都做不了。
“哪里是你的不对,无论我们思虑多么周全,终究还是会有这一天的。我只是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欢伯受折磨却无所作为。”她摆摆手,像是累极。她满怀希望地来,却没想到连见他一面也见不上。老天总是擅长往她头上泼冷水。
她早该想到的,苍鸾既敢轻易放他们进来,哪里会这般轻易地松口。
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只是路上多了一些燃着蓝色烛火的宫灯,偶尔也有鬼差鬼侍经过,不像恶灵洞般阴森恐怖。
暗影已经走了挺远,云梵转头看向身旁的白堕,她一身素衣在一片漆黑中分外显眼,只是素日里整洁的绸缎,如今却松松垮垮、脏乱不堪地搭在她的身上。就连她向来云淡风轻的眉眼,也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愁容和自责。
云梵看她毫无往日的精气神,不知为何抑制不住的心疼,他放缓了脚步,温柔地安慰她:“上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但情势所逼,你也是别无他法。相信我,欢伯不会怪你的,一定不会。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才是。”
白堕黯淡的眼神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有了一点亮色,是啊,情势所逼,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去伤心自责,一切的一切才刚开始,如果她那么快就感到挫败,莫说一个欢伯,就是十个一百个欢伯也是不够陪葬的。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如果她对自己都没信心,接下来的挑战,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好。”她转头说道,目光坚定而冷静。
云梵嘴角绽放出一个欢欣的笑容,看她现在这样,他就放心了。
“欢伯性命定是无虞的,我之前在昏迷时曾听到苍鸾似乎吩咐鬼差将欢伯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了哪里,我却不知道。这也是为何我在殿上会打断上仙追问的原因。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这次,是我操之过急了。对了,无极门将至,上仙你……确定要这样子出去么?”
白堕扬起一抹讽笑,他们不知在其他各界步了多少暗子,也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就算是从长计议,她也未必能讨得了好。此次虽没有太大收获,却至少得知了苍鸾与六界大乱脱不了干系,看来,通过神器制约司命的人也很可能是他。他今日能这般轻易地便放他们出去,定是有其他意图。
“欢伯性命虽重要,但无论如何,让六界大乱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如果不及早解决,再来千万个欢伯也无济于事。我便等着,看他们能搅出什么样的浑水来。”
云梵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坚定的目光像是涵盖了世间的一切光亮,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失神。
白堕看他许久没有说话,不由得有些奇怪地转头,不知为何,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她感到颊上温度骤升。
赶紧给自己使了个净身术,她脚步微乱地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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