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君座，上仙到了。”带着白堕走进漆黑而空无一人的大殿，鬼侍恭敬而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周围倏地飘起无数点点红光，总算能让人看得清楚殿中的情景。
整个宫殿幽黑得过了分，没有服侍的鬼侍，没有多余的摆设。白堕惊奇的发现，除了底下踩着的黑灰色泥土和殿中间的一个刻着黑龙的龙椅，这座宫殿竟连宫墙也无。她谨慎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就在她心生疑窦想要一问究竟之时，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两个男子。
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黑衣，剑眉星目，五官如雕刻一般深邃立体，他身材伟岸修长，黑发披肩，整个人几乎与这黑暗融为一体，一举一动间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只一见他，白堕便知道了他是谁，这不苟言笑冷峻至极的面容和身上隐藏着的难以估摸的黑暗气息，除了苍鸾，还能是谁。
若说苍鸾让白堕的神经更加紧绷，紧随其后的男子却是让白堕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鲜少见到云梵着黑衣的样子，他生性淡然随性，最喜白色，平日里看着总是仙气盎然。如今他一袭黑衣向她走来，平日里总是疏淡的眉眼多了几分肃然，竟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白堕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没事，这便好。
就在白堕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苍鸾的时候，云梵直直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上仙伤势如何？可有不适？”声音浅浅，如三月里最温柔的春风。
白堕整个人呆了一呆，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却忘进云梵漾着最动人的温柔的眸子里。  
他就在她面前，浅笑低语地问着她，眸子里的氤氲，是她不知在梦里乞求过多少次的神采。
眼见白堕似乎又出了神，云梵有些无奈地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仙？”
“啊？哦……没事，我没事。”白堕这才反应过来，把头转过了一边，掩饰自己的尴尬。
又一次。她在心里叹息，白堕啊白堕，你怎的又忘了，他怎么可能是他，就算是他，那人也永远不可能再这般温柔地对你笑了。
云梵摸摸鼻子，有些莫名其妙，是自己多心了么？只不过关心她一句，她反应怎么怪怪的？
两人一时无话，苍鸾却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望着白堕眼里一闪而过的怅然，他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
隅婳啊隅婳，事情，果然变得越来越好玩了呢。
“世人皆言上仙风采无人能及，本座也久仰上仙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苍鸾扬手，示意鬼侍退下，而后谦谦有礼地对白堕说道。
白堕嘴角也扬了扬，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她向云梵靠近了几步，回道：“鬼君谬赞了，鬼君天人之姿，让人过目难忘，本上仙也曾听别人说鬼君……”  
她别有深意地望着苍鸾。
苍鸾挑了挑眉，似乎十分好奇，有些急切地问道：“哦？是何种传言能入得了上仙的耳？说了本座什么？”
白堕直直地望进他如黑曜石般难以看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世人说，鬼君苍鸾，行事果断，从不结党。”
苍鸾有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他眉目间都染上了显而易见的喜色。
“哈哈哈，我鲜少外出，更厌恶踏足他界事物，这传言么，只看上仙你信，还是不信了。”
白堕刚想开口，云梵却对她摇了摇头。他拱手道：“鬼君即位已久，别的我不敢说，但鬼君的为人，我们还是信得过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求助于鬼君了。”
听了他这一番话，不仅白堕，就连苍鸾的的眉也微微扬了起来。
“哦？原来二位不远千里而来，竟是有事要本座帮忙么？先前恶灵洞一事，是我鬼界之错，只要二位开口，能帮的上忙的，本座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本座十分好奇，是何事能引得了帝君和上仙齐齐大驾光临？”  
说完，他带有笑意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云梵，整个人在殿中红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迷一样的阴森气质，倒无端抹去了他冷峻脸上的阳刚之气，添了几分阴柔。
云梵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目光诚恳有礼，他身材修长，却十分瘦削，站在伟岸的l苍鸾面前，对比更是明显。可现下看过去，两人的气势却不相上下。白堕知道云梵素来考虑周全，当然，这个结论在他建议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鬼界一事上并不成立，是以，她决定静观其变。
“不瞒鬼君，如今六界之局势的变化，想必你也觉察到了。魔界野心勃勃，伺机而动，我们虽人数众多，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忘忧宴将举之时，酒翁欢伯神秘失踪，他是白堕上仙的好友。不久前上仙在他处寻得线索，听闻鬼君为人坦荡,从不偏私，特来一问究竟。还望鬼君不要见怪。”  
苍鸾摆手：“帝君说笑了，两位尊驾光临，本座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嫌隙。只恨恶灵洞一事，终究还是对二位造成了损伤，这着实是我鬼界大过。上仙，你被邪气侵体最是厉害，现下可还有不适？”
“劳鬼君挂心，我醒来处的那石床，虽古朴简陋了些，大抵不是凡物，如今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恶灵洞一事，毕竟是官差的失误，鬼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白堕拱拱手，心中却翻了无数个白眼，这种谁都不肯先捅破窗户纸的谈话真是累人至极，与苍鸾这般阴阳怪气的人比起来，她倒宁愿跟羣燐打交道。
苍鸾眼中掠过一丝阴鸷：“那石床是我鬼界抵御邪气入侵的圣物，自然不比寻常。只是因为如今鲜少有此类事件发生，疏于打理罢了。本座听上仙方才的话，竟像是知道恶灵洞一事的来龙去脉？”
白堕努努嘴：“哦，也不算是知道，沿途听了一些罢了。对了，君座可知道除了此处和冥府，哪里还有曼珠沙华么？我此前得到的线索里，囚禁欢伯的地方像是与鬼界有些相似。”
云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苍鸾，后者脸上的笑明显的变得有些僵硬。
“曼珠沙华？世间谁不知道，曼珠沙华属阴灵之物，除了鬼界与冥府，哪里会有他处有此花。原来，上仙与帝君此次前来，竟是怀疑本座与魔界勾结么？”
白堕见他眼中明显有了怒气，心里更是无语万分，此次来鬼界确实是贸然了。欢伯的真正作用还没被利用，想必性命还是无虞的。只是，苍鸾既敢这样说，必然是已有了应对之策，若他们再贸然行动，欢伯可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她来鬼界开始，本就憋着一股气，虽然一开始便知道不会太过顺利，却也从未想过会如此受制于人。看到苍鸾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她心里更是发堵，只横了身旁的云梵一眼，再也不愿说话了。
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收拾好了。我可不管。
云梵看着她带有明显威胁意味的眼神，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不知为何，他只觉这样的白堕并不是真正的生气。
“鬼君莫要动怒。事关欢伯的生死，上仙也是关心则乱，若言语有不当之处，我在这里替上仙赔不是了。鬼君为人，我等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在来时，我们二人在寂灭海曾遇到过一众披着人皮，五官全无的怪物袭击，鬼君可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他心下无奈，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苍鸾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前的这两人倒也是装疯卖傻的一把好手，他有心陪他们玩他们不肯，反倒不识相的步步紧逼。他苍鸾本就不是大慈大悲之人，猎物玩够了，自然也到了该装进笼子里，好好享用的时候。
“帝君这样一说，本座若生气，倒显得本座小器了。恕本座无礼，欢伯一事也罢，怪物一事也罢，本座都无可奉告。二位若是不信，大可将我这鬼界搜个底朝天，若当真搜得出来半分证据，本座该如何便如何，绝无二字。若是搜不出什么东西来，纵使二位身份尊贵，本座也是要一个交代的，毕竟，我鬼界，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白堕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头，看到苍鸾自大而肆无忌惮的嘴脸，再想到他很可能就是亲自挑起这一切事件，日日折磨欢伯的主使，只恨不得将他那虚伪的笑脸撕烂。
“你……”白堕刚想开口，云梵却比她快了一步。
“是我们唐突了。我二人只是有事请教，并非有意冲撞，还望鬼君莫要见怪。既然鬼君与此事无关，我们二人自当早日离开。叨扰一番，着实抱歉。”云梵嘴边的温和有礼，他何尝看不出白堕渐渐有些失控的情绪，欢伯固然重要，但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无论如何他也得护了她的安全。
苍鸾却是看也不看他们了，只转向了一边，冰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位定然是信本座不过的。与其在此处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出去想想其他办法。暗影，送客。”
白堕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马将这鬼界搅个天翻地覆好找出欢伯，偏偏手腕被云梵死死抓住，只能无奈地低了头。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不冷不热地对云梵和白堕开口：“二位，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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