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什么？”得知白堕将要下界的消息，凰女持续了几天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不见。
今日正午，她正在重新核实忘忧宴所用的酒水、器具的数量，好上报礼部确认无误，但白堕差了个小仙娥来传话，说是有事情找她。能从复杂繁琐又单调的工作中抽出身来，凰女自是大喜过望，于是立马将手中的工作交给了成远他们，屁颠屁颠地赶来了寻香阁。
没想到刚进来连口茶都没喝得上，就听到这么个让她猝不及防的消息。
白堕笑眼眯眯，拉着她往屋内的的梨花椅上坐：“不过下个界而已，也值得你这般惊讶？”
凰女可不吃她这一套，跑得微红的脸上有点怨气：“姐姐你这么急着叫我来，就是告诉我这个的？平日里下界自然没什么，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要下界可以，我也去。”
白堕心中万千计较一闪而过，欢伯的事，凰女还未真正地走出来，如今自己在她在身边，也算是她的一个依靠。但如今自己要踏入未知的旅途，凰女自然担忧且不愿意。
她性子虽欢脱，却也执拗，想要让她乖乖听话，看来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凰女，你听我说。我此次下界，与平日里的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你师父的事，帝君手下的人查出了一点眉目，我不放心，想下去看看。忘忧宴已过，我的主要任务也算完成，你就不要担心太多了。”
她声音温婉，眼中是淡淡的笑意，其实，她有的是办法可以在凰女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离开，只是自己上一次这样做，对凰女他们造成的伤害还残留至今，既然现在不是无路可走，她便想让凰女安心地看着她离去。再说了，欢伯不在她的身边，如果自己也悄无声息地走了，那凰女才是真的无辜可怜。
她怎么会舍得看到那样的场景出现。
虽然她语气诚恳，有理有据，但凰女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姐姐，你就不要骗我了。师父在时，我尚且可以在他的保护下求得一番清净，可是你看看如今这六界，人心惶惶，暗潮汹涌，谁还能真正的不受到波及？忘忧宴我虽没去，这几日却听得多了隅婳的名字。师父在这种情况下出事，姐姐你前脚刚出来，她后脚便踏上了仙界的大门，我虽不够聪慧，猜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却也知道这其中定然与你有关系。在这般情况下，你要孤身下界，我如何能安心？”
白堕鲜少看凰女有这么激动的时候，眼看她一开始兴奋的神色慢慢黯淡甚至转为苍白，白堕只觉有些力不从心。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在骗他们，只是如今这世上，她所爱的、所在乎的也就那么几个，既然独善其身已是困难，她就是拼了一切也要护他们到底。大势难挡，她不求他们能记得她爱护她，只求他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能够在余生之年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至于那些苦，那些累，那些没有人到过的山顶和深渊，就由她来完成吧。
反正，活不活着，活得如何，他也不会记得，更不会在乎了，是生是死，对她又有什么不同。
对不起，凰女，我只是不想让你承担这一切，我只是不想你爱笑的眼，染上挥之不去的哀愁和泪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隅婳虽然复生了，但我确认过，她早已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况且六界虽要大乱，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主事的魔君帝君们，哪一个是与我有关系的？更别谈扯到我身上来了。欢伯约莫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们相争的棋子罢了。你放心，姐姐真的没骗你，你也知道我，闲居三万余年，天天在这小小的寻香阁呆着着实浑身不习惯，下界查你师父下落的时候还能顺便舒缓一下身心，你就别担心了。若不是怕你多想，此时我就已经在别处了。”
凰女挑高了眉，将信将疑：“真的？你当真没骗我？”
白堕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小脑瓜整天的尽在想什么呢？我骗你作甚？再说了，你姐姐我好歹也是这天上地下说得上名的上仙，我不过下界一次，能有什么事？”
“你戳吧戳吧，戳傻了才好呢，省得我天天为你们担心。”凰女仍是气嘟嘟的，揉着自己的脑门：“既然只是普通的下界，你怎么那么急？”
白堕心里暗暗叹息，  小丫头片子数万年不见，果然是越来越难忽悠了。当下只微瞪着她：“不是说了去找你那不让人省心的师父么？不然你以为我不想优哉游哉地去啊？”
这下总信了吧。
“既然是找师父，那我能不能……”凰女急忙忙地开口，目光中满是恳求。
“不能。”话还没说完，白堕就冷冷地拒绝了她，若是让她跟着去，她这半天的口水不是白浪费了。
“可……”凰女仍是有些不甘愿。
但白堕素来是变脸的一把好手，看凰女完全信了她的说辞，方才苦口婆心劝说的笑脸瞬间充满了训斥：“可什么可，就你这修为，若是真碰上事了，铁定是帮倒忙的那一个，听姐姐的，你乖乖呆在这里，我保证一定平安回来总行了吧。”
这一下倒是把凰女唬住了，想想也是，自己这半吊子的修为，连新晋的仙官都打不过，还谈什么下界帮姐姐。唉，都怪自己平日疏于修炼，白白的辜负了这一把年纪。
“好了好了别耷拉着脸了，小丫头就该有小丫头的样子。来，姐姐给你看点好东西。”
“……”凰女无语，姐姐老是小丫头小丫头的唤她，这世上约莫也只有她一个这样唤而已，毕竟自己的年纪，可是比那个老气横秋的铸水仙君都大。不过，她爱唤便唤吧，也就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那个在外人眼中淡然大气的上仙才会不见，她才能看到那个爱笑亲切的姐姐。
看白堕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凰女笑了笑，不忍拂了她的兴，她只能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
白堕神秘一笑，那笑中颇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又谨慎地将门关好，才念了一个诀。
“出。”一个酒坛子出现在凰女面前。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不会是……”
“打开看看。”白堕笑得自得。
凰女慢慢地将酒坛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将她淹没，小小的寝屋也很快被酒香侵占，就连白堕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忘忧酒！姐姐你竟私藏了忘忧酒！酒翁私藏酒，这可是大罪啊！”虽然被勾得酒虫上脑，凰女还是拼命保持了一丝理智。
而天知道要在白堕所酿的酒面前保持理智有多难。
白堕立马像被踩着尾巴的猴子一样跳起来：“什么大罪，这哪里是什么私藏了，我自己酿的酒，还不准我自己留一坛啊？云梵那小子，我就不信他敢拿我怎么样。”
相信我，他肯定敢。凰女在心里默默吐槽。而且不是私藏的话，你把门打开啊，嚷嚷得这般大声，怎么看怎么像做贼心虚。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毕竟这美酒的魅力，谁能抵挡得住。况且她已有很久没有尝过姐姐酿的酒了，此时不喝是傻子。
当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顿时只觉全身通畅馥郁满怀。
“许久未喝，姐姐的酿术还是这般高超，这忘忧酒，与师父酿的，确实大不一样。”
白堕也坐下来喝了，听了凰女的话，眉目间渐渐浮现出一丝自得，她虽修为高深，最自得的却是她这一身酿术，当下眼中绽开了笑意：“好喝便多喝点，这坛酒，本来便是留给你的。”
凰女怎会不知她是冒着触犯仙规的风险替她留得的一坛酒，白堕虽然随性，但是责任感最重，平日里她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繁琐的规矩，只是现在她还是名誉上的酒翁，让她做出这种事，约莫也是违背她的本心的吧。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她只能说出一生谢谢。
谢谢你，始终如亲人一般爱护我。
“傻丫头，说什么呢，来，快喝快喝，喝酒就该喝得恣意爽快。”白堕笑得开怀，一杯杯地给凰女倒着酒，若仔细看，其实不难看出她眉目间隐藏的心疼。
凰女一一受了，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白堕此时是在灌她酒，但白堕的意图，她却实在是不愿猜了。就算姐姐对她隐瞒再多，她也相信她是为了她好，既然如此，自己便顺了她的意，让她能安心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吧。
心里想开了，本该高兴才是，凰女却只觉到嘴的美酒变得越来越苦涩，直教她差点忍不住吐出来，但她仍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还不时地对白堕痴痴地笑。
很快，她的双颊便染上了两股醉人的酡红，眼神也变得迷离不清，只是手中的动作仍在机械地重复，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白堕看得心酸，终于忍不住使了个仙术让她彻底昏睡，又将她小心地送至床上，喂她吃了一小粒紫色的丹药，注视着她脸上的酡红消去，才满脸倦容地走了出去。
“凰女，对不起。”她在心里默念，只是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自己能走得安心。
打开门，一袭青衣映入眼帘，那人闲适地在秋千上荡，眼中晃着惑人的如琉璃般迷离的光。
她转过了头，没有再看他一眼，缓缓地走了出去。
“凰女已经昏睡，劳烦帝君差人好生照顾她，也切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他刚想答应两句，转眼间却不见了那抹纯白飘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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