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异见人士（上）
在议会里，五大体系各有一位代表人物，在基础的表决权重之上，他们还掌握着一些程序性的权力，以及至关重要的特别否决权。
这其中，明教、执法和学院的代表都是各自的最高领袖，而星宫和商会的代表则是二号人物，虽说不至于低上一头，但相对来说表现得比另外三位确实要稍微低调一些。
如果说琅琊是底气十足、坐看风起云涌，那么王敏就是长袖善舞、广交四方英豪。
在今天之前，王敏从未旗帜鲜明地反对过任何一方的提案，而每当商会有重大提案时，也从没有哪家会刻意刁难。这其中根本原因固然是商会的提案本身就相当有分寸，但事无绝对，偶尔还是会有某些大人物出于某些理由反对商会的提案，而每到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其他体系的大人物站出来和稀泥，这无疑要归功于王敏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在台面下动用公关手段。
有传言说东方青曾私下以“闷声发大财”形容王敏。东方青是否真的这么说过暂且不论，这句话的确符合大多数人对王敏的看法。
然而今日，面对修行界自《公约》时代以来从未有过的剧变，当其余各方的领袖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无法客观看待眼前的问题时，这位始终冷眼旁观的副会长终于站了出来，一番分析鞭辟入里，令众人生出醍醐灌顶般的感受，而她发言中某些言辞的犀利程度，更是令不少人感到陌生。
毫不夸张地说，直到此刻，这位商会副会长才真正展现出了足以与其他几大体系的代表人物分庭抗礼的气势，人们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位一手创立了商会的神子早早选定了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作为自己的副手，其后更是让这女子替他掌管商会多年。
最直观的影响是，先前还在想当然地以为郭卫刻意强调的利益点会影响商会态度的琅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完全不懂政治，以及如果议会的风向真的就此转变，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确保璇玑的灵核和周星云的剩余灵性安全归来。
……
……
当然，尽管王敏分析得头头是道，也的确很有说服力，但终究只是一家之言，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建立在推测之上，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说服所有人。
一片沉默中，陈丽率先对王敏提出异议：“王副会长，我在一定程度上认同你的观点，但同时，我也认为郭卫前辈关于‘争斗之心’的论述有其道理。在我看来，你会对接纳散修一方有诸多顾虑，是因为我们对他们缺乏了解，而他们为了能够被我们接纳，的确使出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这样说来，相比于直接将他们视作敌人，或许双方先尝试作进一步的沟通会更好。”
陈丽的态度并不奇怪。作为学院院长，她的教育理念一向是有教无类，而这种理念在根本上源自于她海纳百川的宽广胸襟；至于当初郭卫与她之间的私人恩怨，学院一方的高级讲师们、乃至那些曾经受惠于学院的修行者们或许会耿耿于怀，但她本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因此而影响自身对与郭卫有关的其他事务的判断。
对于陈丽的立场，王敏早有预料，她从容不迫地回应道：“院长大人，我想您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未全盘否定郭卫前辈关于‘争斗之心’的论述，我只是无法信任郭卫前辈这个人，还有他统领下的散修们。
“的确，争斗之心人人有，但大部分人并不是只能靠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争斗之心，我们这些年也不是一个圆满境都不出；更何况，就算郭卫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擂台，那也不能由他们来举办。
“如果我们内部确实有一部分人认同他的理念，大可以堂堂正正地提出议案；而如果这个议案能够通过，何必还要划出一个外围星域作为所谓的特殊区域，就在中央星域内难道不行？
“话说回来，如何处理争斗之心与我们是否应该接纳那些恐怖分子根本是两回事。
“您说我们对他们缺乏了解，这当然是事实，但我之前也说过了，仅凭我们已经了解到的信息，以及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合理推断，就足以让我抗拒与他们共事。
“至于进一步沟通，我很难想象在这种局面下双方能如何达成真正意义上的相互信任；仅凭在本源之地这种形式的交流肯定不够，而在宫主大人与那位大圆满混血种的相互制衡下，双方的领袖人物也不可能冒险进入对方的实际控制区……或许您和议长大人都不惜冒险一试，但那就是另外的议题了，并且请允许我先行表示强烈反对。”
最后一句话里半开玩笑的幽默与毫不作伪的善意略微缓和了逐渐有些紧绷的氛围；陈丽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这不过是正式表决前的沟通环节，点到为止即可，无需强求说服对方；事实上，修行者各有各的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相互理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或许是因为自事件发生以来大家都承受着不小的心理压力，而两大体系的碰撞更是让气氛愈发压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邱卓尔都难得凑趣，顺着说了一句：“王副会长，你与东方议长、陈院长都是巾帼英雄，邱某向来是佩服的；不过说到刺探敌情这种事，邱某非但不甘人后，实乃责无旁贷，届时必定一意孤行，还望你不要横加阻拦。”
他说得轻松，众人却都心头一凛——一句“刺探敌情”，或许只是顺口一说，但更有可能是这位执法队长在为双方的关系定性。
不理众人猜测纷纷，邱卓尔正色对王敏说道：“王副会长，先前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被对面带偏了，感谢你直言不讳、点醒我们，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按照规定，散修只要签署同意书，接受《公约》约束，即可回归修行界，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从内部侵蚀我们，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虽然我对他们也有所警惕，但目前来看，对方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无中生有、额外创造出一个神子名额。”
王敏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并没有全盘否定对方明面上的说辞，只是不相信摆在台面上的就是他们的全部想法。具体到他们的目的方面，只能说，感谢他们对于神子名额的贪婪，让我们得以察觉这一隐患，进而防患于未然，而这正是我一开始所说的，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如何应对敌人不宣而战的侵略，其中一项在我看来势在必行的举措，就是立即修订《公约》，封锁他们渗透进来的渠道。”
邱卓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再允许散修回归修行界？”
王敏说道：“是的，我的提议是，至少在封印解开、飞升路显之前，我们不能再允许他们如此轻易地回归到我们当中。对于那些坚持要回来的人，绝不能只让他们像过去那样签署同意书，必须要让他们接受议长大人的亲自审查，确认其没有可能动摇修行界现有秩序的诉求后才能允许其回归。”
邱卓尔摇摇头，说道：“且不说这对东方议长造成的负担是否过重，这种强制要求审查的做法本身就是违背《公约》精神的。”
王敏说道：“那也比留下一个允许恐怖分子在《公约》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的漏洞要好得多。”
邱卓尔若有所思，此时东方晴接过话题：“我无法认可这种做法，而且这都是后话了；眼下璇玑殿主和所有凡间、无数凡人都处于对方的威胁之下，我们怎么能直接与对方翻脸？至于接纳他们可能会对我们的体制本身造成的影响，我认为整体还是可控的，毕竟无论他们掌握多少表决权重，都无法在关键问题上撼动拥有特别否决权的我们。”
王敏毫不犹豫地说道：“您也意识到了对方在用璇玑殿主和那些凡人威胁我们，那么会在实际交涉前就制定这种计划的到底是异见人士还是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的诉求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因为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眼下我们拥有着中央星域这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还有与他们对峙的资本；等到他们进入我们的内部，我们将根本无从防备。
“更何况，一旦让他们得逞了一次，他们就会食髓知味。您该不会以为他们签署了同意书后就真的能由衷认可《公约》吧？以现行的规则，那个混血种随时可以主动脱离修行界，到时候外围星域依旧处于他的威胁之下，特别否决权又有什么用呢？
“反之，如果我们拒绝接纳他们，难道他们还真敢屠杀那些凡人？那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我们下定决心将他们视作死敌罢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失去他们在修行界内部的助力，毕竟到那时谁再敢勾结他们就是自绝于人类。
“您看，妥协不会带来任何实质的益处，恰恰相反，只有我们坚守自己的底线，才是对凡人最好的守护。”
大约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继陈丽、邱卓尔之后，东方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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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明教、执法和学院的代表都是各自的最高领袖，而星宫和商会的代表则是二号人物，虽说不至于低上一头，但相对来说表现得比另外三位确实要稍微低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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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之前，王敏从未旗帜鲜明地反对过任何一方的提案，而每当商会有重大提案时，也从没有哪家会刻意刁难。这其中根本原因固然是商会的提案本身就相当有分寸，但事无绝对，偶尔还是会有某些大人物出于某些理由反对商会的提案，而每到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其他体系的大人物站出来和稀泥，这无疑要归功于王敏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在台面下动用公关手段。
有传言说东方青曾私下以“闷声发大财”形容王敏。东方青是否真的这么说过暂且不论，这句话的确符合大多数人对王敏的看法。
然而今日，面对修行界自《公约》时代以来从未有过的剧变，当其余各方的领袖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而无法客观看待眼前的问题时，这位始终冷眼旁观的副会长终于站了出来，一番分析鞭辟入里，令众人生出醍醐灌顶般的感受，而她发言中某些言辞的犀利程度，更是令不少人感到陌生。
毫不夸张地说，直到此刻，这位商会副会长才真正展现出了足以与其他几大体系的代表人物分庭抗礼的气势，人们也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位一手创立了商会的神子早早选定了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作为自己的副手，其后更是让这女子替他掌管商会多年。
最直观的影响是，先前还在想当然地以为郭卫刻意强调的利益点会影响商会态度的琅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完全不懂政治，以及如果议会的风向真的就此转变，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确保璇玑的灵核和周星云的剩余灵性安全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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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尽管王敏分析得头头是道，也的确很有说服力，但终究只是一家之言，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建立在推测之上，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说服所有人。
一片沉默中，陈丽率先对王敏提出异议：“王副会长，我在一定程度上认同你的观点，但同时，我也认为郭卫前辈关于‘争斗之心’的论述有其道理。在我看来，你会对接纳散修一方有诸多顾虑，是因为我们对他们缺乏了解，而他们为了能够被我们接纳，的确使出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这样说来，相比于直接将他们视作敌人，或许双方先尝试作进一步的沟通会更好。”
陈丽的态度并不奇怪。作为学院院长，她的教育理念一向是有教无类，而这种理念在根本上源自于她海纳百川的宽广胸襟；至于当初郭卫与她之间的私人恩怨，学院一方的高级讲师们、乃至那些曾经受惠于学院的修行者们或许会耿耿于怀，但她本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因此而影响自身对与郭卫有关的其他事务的判断。
对于陈丽的立场，王敏早有预料，她从容不迫地回应道：“院长大人，我想您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未全盘否定郭卫前辈关于‘争斗之心’的论述，我只是无法信任郭卫前辈这个人，还有他统领下的散修们。
“的确，争斗之心人人有，但大部分人并不是只能靠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争斗之心，我们这些年也不是一个圆满境都不出；更何况，就算郭卫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擂台，那也不能由他们来举办。
“如果我们内部确实有一部分人认同他的理念，大可以堂堂正正地提出议案；而如果这个议案能够通过，何必还要划出一个外围星域作为所谓的特殊区域，就在中央星域内难道不行？
“话说回来，如何处理争斗之心与我们是否应该接纳那些恐怖分子根本是两回事。
“您说我们对他们缺乏了解，这当然是事实，但我之前也说过了，仅凭我们已经了解到的信息，以及在此基础上进行的合理推断，就足以让我抗拒与他们共事。
“至于进一步沟通，我很难想象在这种局面下双方能如何达成真正意义上的相互信任；仅凭在本源之地这种形式的交流肯定不够，而在宫主大人与那位大圆满混血种的相互制衡下，双方的领袖人物也不可能冒险进入对方的实际控制区……或许您和议长大人都不惜冒险一试，但那就是另外的议题了，并且请允许我先行表示强烈反对。”
最后一句话里半开玩笑的幽默与毫不作伪的善意略微缓和了逐渐有些紧绷的氛围；陈丽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这不过是正式表决前的沟通环节，点到为止即可，无需强求说服对方；事实上，修行者各有各的道，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相互理解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或许是因为自事件发生以来大家都承受着不小的心理压力，而两大体系的碰撞更是让气氛愈发压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邱卓尔都难得凑趣，顺着说了一句：“王副会长，你与东方议长、陈院长都是巾帼英雄，邱某向来是佩服的；不过说到刺探敌情这种事，邱某非但不甘人后，实乃责无旁贷，届时必定一意孤行，还望你不要横加阻拦。”
他说得轻松，众人却都心头一凛——一句“刺探敌情”，或许只是顺口一说，但更有可能是这位执法队长在为双方的关系定性。
不理众人猜测纷纷，邱卓尔正色对王敏说道：“王副会长，先前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被对面带偏了，感谢你直言不讳、点醒我们，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按照规定，散修只要签署同意书，接受《公约》约束，即可回归修行界，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从内部侵蚀我们，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虽然我对他们也有所警惕，但目前来看，对方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无中生有、额外创造出一个神子名额。”
王敏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并没有全盘否定对方明面上的说辞，只是不相信摆在台面上的就是他们的全部想法。具体到他们的目的方面，只能说，感谢他们对于神子名额的贪婪，让我们得以察觉这一隐患，进而防患于未然，而这正是我一开始所说的，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如何应对敌人不宣而战的侵略，其中一项在我看来势在必行的举措，就是立即修订《公约》，封锁他们渗透进来的渠道。”
邱卓尔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再允许散修回归修行界？”
王敏说道：“是的，我的提议是，至少在封印解开、飞升路显之前，我们不能再允许他们如此轻易地回归到我们当中。对于那些坚持要回来的人，绝不能只让他们像过去那样签署同意书，必须要让他们接受议长大人的亲自审查，确认其没有可能动摇修行界现有秩序的诉求后才能允许其回归。”
邱卓尔摇摇头，说道：“且不说这对东方议长造成的负担是否过重，这种强制要求审查的做法本身就是违背《公约》精神的。”
王敏说道：“那也比留下一个允许恐怖分子在《公约》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的漏洞要好得多。”
邱卓尔若有所思，此时东方晴接过话题：“我无法认可这种做法，而且这都是后话了；眼下璇玑殿主和所有凡间、无数凡人都处于对方的威胁之下，我们怎么能直接与对方翻脸？至于接纳他们可能会对我们的体制本身造成的影响，我认为整体还是可控的，毕竟无论他们掌握多少表决权重，都无法在关键问题上撼动拥有特别否决权的我们。”
王敏毫不犹豫地说道：“您也意识到了对方在用璇玑殿主和那些凡人威胁我们，那么会在实际交涉前就制定这种计划的到底是异见人士还是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的诉求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因为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眼下我们拥有着中央星域这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还有与他们对峙的资本；等到他们进入我们的内部，我们将根本无从防备。
“更何况，一旦让他们得逞了一次，他们就会食髓知味。您该不会以为他们签署了同意书后就真的能由衷认可《公约》吧？以现行的规则，那个混血种随时可以主动脱离修行界，到时候外围星域依旧处于他的威胁之下，特别否决权又有什么用呢？
“反之，如果我们拒绝接纳他们，难道他们还真敢屠杀那些凡人？那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我们下定决心将他们视作死敌罢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失去他们在修行界内部的助力，毕竟到那时谁再敢勾结他们就是自绝于人类。
“您看，妥协不会带来任何实质的益处，恰恰相反，只有我们坚守自己的底线，才是对凡人最好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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