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林怪人
无数个我游离在天地的夹缝，或注视，或窥视，或鄙视，或无视那过去的自己，而今时过境迁，这一次，不问去路，不论殊途，只愿循着曾经的迷途，踏出一条同归之路。
—引子
鬼都成为名副其实的鬼都，千余“妖魔”或投入云诡，或避难逃离，偌大的城池在彻天震地的雷电里，恰似天幕下一副巨大的剪影，黑白闪动间，被四方劲风洞穿的门窗无所顾忌的拍打，衬着夹道乱舞的幡子，恍如一场提前上演的招魂仪式，满城风声化作一句呼唤：“魂兮！归来！”厚重的城门外，万余云诡阁兵甲列阵待发，刀斧锤鞭各色兵器反射出天空的灰白，谙哑里积蓄着凶光，漫天乱舞的雪花白的刺眼，与杏黄色的旌旗随风翻卷，同雷电战鼓一起，为即将拉开的大战吹响最终的号角。
还记得那声嘶吼：“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还记得那句绝音：“姓林的小子，她......是我女儿，你敢爱她吗？”
然而这所有的是非生死都要从一年前，不！或者是从两百年前说起。
话说在九州大陆的东南方，有那么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名曰幻海，这幻海三面皆被密林环抱，若从空中下望，那地势形貌恍若玉手拈花，奇妙难言。依理说，这样的妙处应该最是热闹，倘若风雅些，建上几处亭台水榭供文人雅士凭栏作诗作文，倘若实干些，将这里设作往来船舶停靠进出的港口也称得上是绝佳。哪成想，此处的荒凉到与官府得心猿意马无关，反倒应了奇人必有奇事的说法，藏着多少说不清的难言之隐，外乡人如果好奇其中曲折，只消张口一问，成百上千段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传奇故事立刻就能堆上几大车，然而在这众多听来离奇的传说之中，却有两则不可不提。
原来在幻海之东有一座唤作浮洲的小岛，每逢清空朗日向宽广的海面望去，无论地形还是外貌，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多看两眼的，海边百姓也原本不该把这座坟包大的小岛放在眼里，可事实恰恰相反，莫说近海百姓，就连周边城镇之人对此处也是如雷贯耳，只因关于这座岛一时传言吃人不吐骨头，一时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终究弄不清是那海深不可测，还是人编排故事的本事更胜三筹。
如今就先说吃人不吐骨头的那则，传说两百多年前，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日子，一头妖兽毫无预兆的浮出海面，那体格竟比海岛还要高出数丈，就算打个喷嚏，也能掀起巨浪，倘若他还敢动上一动，周边大陆都得震上三震，每逢此时，整座浮洲岛便像极了被煅烧的生铁，红光冲天中热浪滚滚，烧得天地一片赤红，唯有自西北而来的火凤驮出一黑袍妖魔，方能镇住那海底妖兽，还海面平静。
至于那妙不可言的另一则，却似乎真有其事，好事者但凡肯花心思查访查访，要寻到些遗迹并不是难事。这段故事比上段晚些，发生在距今约莫一百年前，据传那时接连五年，每到九月初五子时，皎皎明月恍若醉了酒的美人玉面，渐渐漫上一层殷红，高高悬于幻海上空，不少颇有诗情的文人曾作猜测，这许是那月上嫦娥思念夫君，贪杯买醉，醉倒蟾宫。
然而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巧合，每当那红月升降交替之时，偌大的海面上竟果真顿起阵阵酒香，直拢的流云难去，百鸟倦飞，林中走兽闻香而至，俯首品味幻海里饮不尽的醇香。说来也奇，那几年中唯有这日，林中百兽无意伤人，周边百姓数次尝试后，竟能在幻海边上与凶兽同饮美酒，更有甚者，竟然提着木桶舀些酒水去卖，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这传说如果只到这里，还没能尽其妙处，想当年，最令世人回味的却是那红月之下，幻海之上，流转于酒香之中的如云白光。那光自天边而来，盘旋于幻海上空，时而扶摇入云，卷起团团白浪，时而呼啸化风，引来片片冰霜，而那漫天的酒气也随着寒凉的光影凝结成冰，映着微红的月光纷纷飘落，直到白影散去，红月渐冷，酒香方缓缓散去，幻海也恢复了往日的神秘与狰狞。
再说靠近幻海西北边有一片极大的树林，当地人称之为滨林，名气也是不小。密密麻麻参天巨树直插入云，终年缭绕的烟雾令人双目难视，兼之不时传出的凄厉叫声，更让人不敢靠近，然而这世间但凡有利可图，不论是非，不管对错，总有人甘愿铤而走险，常有一些周边的猎户冒险入林打猎，只因为猎得一头这林中的异兽，就足足够一家人一季的花销。
现下正值晚春时节，天气一日胜似一日的暖和，数日的万里晴空，让几家猎户蠢蠢欲动，都商量趁着这样的好天气，到滨林里碰碰运气。当然，在此之前，准备要做充足，其中几人持弩，几人挽弓，几人挎刀，凡此种种都计划妥当后，才敢放心前往。
众人走了大约小半日，大名鼎鼎的滨林终于出现在几人眼前，曾来过的猎户尚且把持的住，可几个头次触霉头的年轻人一听见林中似有若无的嘶吼，各色杜撰出的凶兽就在脑海里奔腾，只剩下双腿发软，头皮发麻。走在队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名叫周生，浓眉宽目，皮肤黝黑，即使隔着衣裳，也能看得出那紧绷着的遒劲有力的肌肉。眼看就要进入树林，他更压低几分身子，放缓脚步，低声嘱咐道：“大家小心，把武器都拿好，进了林子所有人必须统一行动，绝不能独自走开。”
“是！”余下几人都学者他的模样，压低声音齐声答道。
进了树林，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多出一声，多走一步，周遭的一切响动变化似乎都被放大了数倍，所谓惊弓之鸟便是如此。虽说已是数日晴天，树林里却仍有烟雾，目力所及不过几步开外，没有丝毫清新的气息，就在众人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时，“嘎巴”一声脆响，惊得所有人打了个颤，回头看去，却是年龄最小的那个踩断了一根枯枝，可谁想这场虚惊还没翻篇，一声长鸣霎时响起，三支白羽箭从几人眼前一闪而过，等回过神来，哪里还见得着羽箭的半点影子，却也听不见野兽中箭后的嘶吼，气氛登时又低沉几分。
“咱们老大经常这样失手吗？”中间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从来不会，你什么意思？”一旁之人说时故意放小声音。
“凡是总有第一次，谁还不晃个神！”年轻人口气中明显带了戏谑。
另一人终于动了气，就差骂人了：“胡诌什么！咱们老大哪里失过手，倒是你，没出过手就不会失手！”
“别吵，”周生命令道，“射中了什么，不是野兽，去看看，都小心点儿！”
众人听言又都紧张起来，屏着气把脚步再放慢些，生怕惊动不知哪路神仙，然而当所谓“猎物”果真出现时，当真不是“瞠目结舌”四个字足以形容的。
羽箭的确射中了猎物，却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袭袍子。但见一支羽箭孤零零的挂在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广袖之上，顺着袖子向上寻去，这长袍的主人竟正躺在一根距地面足有三米多高的树枝上，看着竟像是睡着了！这心可真是大啊！猎户们一度怀疑这人或许只是个空壳，即使隔着这样远也看得出他脸上不带血色，白的有些瘆人，况且活人选在这儿睡觉，多少有点儿看不开的意思。
可现在真正为难的是，他们走还是不走，周生是见过些世面的，心下嘀咕道：“这滨林里平时见个鬼都难，怎么这人睡得四平八稳，看他身段气度，像个有身份的，不如赌上一赌。”于是挪动脚步缓缓向那人靠近。
“老大，别过去！”众人喊也不敢大声，吓得几乎手舞足蹈。
“别吵！”周生甩开胳膊厉声道，刚走出几步，那个“空壳”突然活了。
“都到这儿了，还睡不了个安稳觉！”所有人被这懒洋洋的声音吓地连连后退，手里的武器也好像失去了威力，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树上那人像睡了几十年似的挣扎起身，先伸了个十足的懒腰，再打了个大大的哈且，才迷迷糊糊地向树下看，那神情真是万分得不耐烦，周生当然也是一惊，却立刻稳住心神，心道：“不管他是谁，眼下保命要紧！”遂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拜：“这位先生，在下姓周，到这林中打猎，敢问先生高姓大名？”话音刚落，左侧高处林茂叶盛间突然剧烈晃动，猎户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竟见一只顶着三个头颅的野兽呲着满口獠牙，嘶吼着从数十米高处扑下地来。
周生即使见惯了豺狼虎豹，但眼前这只可比黑熊还要大出数倍，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半个身子都要没了，一时只觉舌根发硬，双腿打转，可面对这样的绝境还能怎样，凭着多年的历练，他迅速抄起大刀，霎时面色赤红，怒目圆睁，双手握紧刀柄斜挡身前，双腿生了根似的死死扎在地上，眼看那野兽在视野之中越来越近，口中呼出的粗气更吹得猎户头发四散而起，周生大喊一声：“来吧！”即高高举起大刀，只待野兽再近些就手起刀落，白花花刀刃一砍而下，四周却突然安静，不见野兽倒下，也不见它扑来。
周生着实吓脱了力，缓冲半晌才敢眯眼去看野兽方才扑来的方向，而那孽畜居然正老老实实地卧在方才树间睡觉那人身旁，此刻他已不见了獠牙，眼中凶恶全无，看那温顺的模样倒更像是犯了错的孩童，半分骨气也不见了。周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使劲摇了摇头，方觉三魂回了两魂半，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发青，呆若木鸡。
那怪人却把他们瞧也不瞧，对着巨兽的脑袋一拍，略带嗔意道：“哪个让你出来了！说过多少次，你这幅模样，只看着就够唬人了，你看那些人，可不是被你吓着了！再有下次就自己回去，别跟着我了！”巨兽“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怪人这才有功夫再看那几个已经傻了的猎户，倏地皱起眉来，拱手道：“吓着各位兄弟了，我代小黄向各位赔罪！”说完躬身一拜。
周生看看那凶兽再看看那人，心中惊道：“小......小黄，这......这怪物叫小黄，我家那条土狗好像也叫小黄。”
怪人见他毫无反应再次唤道：“这位兄弟，你可还好？”
周生忙退两步，他怎么敢跟这人称兄道弟，急抱拳道；“先生客气，我没事，您家小......小黄还真是......挺温顺的。”
“如此便好。”怪人释然一笑，手下摸了摸小黄三头中的一个。
周生看他不如想象的可怕，反而极为和气，才敢接着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定当铭记！”
怪人摆了摆手：“你弄错了，是我家小黄莽撞，原是我的不对，至于姓名......”话音未落，那怪人已身化金光，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句：“天地间一闲人而已，不值得一问。”
猎户们见这情景，只以为碰见了活神仙，跪地连连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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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鬼都成为名副其实的鬼都，千余“妖魔”或投入云诡，或避难逃离，偌大的城池在彻天震地的雷电里，恰似天幕下一副巨大的剪影，黑白闪动间，被四方劲风洞穿的门窗无所顾忌的拍打，衬着夹道乱舞的幡子，恍如一场提前上演的招魂仪式，满城风声化作一句呼唤：“魂兮！归来！”厚重的城门外，万余云诡阁兵甲列阵待发，刀斧锤鞭各色兵器反射出天空的灰白，谙哑里积蓄着凶光，漫天乱舞的雪花白的刺眼，与杏黄色的旌旗随风翻卷，同雷电战鼓一起，为即将拉开的大战吹响最终的号角。
还记得那声嘶吼：“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还记得那句绝音：“姓林的小子，她......是我女儿，你敢爱她吗？”
然而这所有的是非生死都要从一年前，不！或者是从两百年前说起。
话说在九州大陆的东南方，有那么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名曰幻海，这幻海三面皆被密林环抱，若从空中下望，那地势形貌恍若玉手拈花，奇妙难言。依理说，这样的妙处应该最是热闹，倘若风雅些，建上几处亭台水榭供文人雅士凭栏作诗作文，倘若实干些，将这里设作往来船舶停靠进出的港口也称得上是绝佳。哪成想，此处的荒凉到与官府得心猿意马无关，反倒应了奇人必有奇事的说法，藏着多少说不清的难言之隐，外乡人如果好奇其中曲折，只消张口一问，成百上千段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传奇故事立刻就能堆上几大车，然而在这众多听来离奇的传说之中，却有两则不可不提。
原来在幻海之东有一座唤作浮洲的小岛，每逢清空朗日向宽广的海面望去，无论地形还是外貌，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多看两眼的，海边百姓也原本不该把这座坟包大的小岛放在眼里，可事实恰恰相反，莫说近海百姓，就连周边城镇之人对此处也是如雷贯耳，只因关于这座岛一时传言吃人不吐骨头，一时被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终究弄不清是那海深不可测，还是人编排故事的本事更胜三筹。
如今就先说吃人不吐骨头的那则，传说两百多年前，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日子，一头妖兽毫无预兆的浮出海面，那体格竟比海岛还要高出数丈，就算打个喷嚏，也能掀起巨浪，倘若他还敢动上一动，周边大陆都得震上三震，每逢此时，整座浮洲岛便像极了被煅烧的生铁，红光冲天中热浪滚滚，烧得天地一片赤红，唯有自西北而来的火凤驮出一黑袍妖魔，方能镇住那海底妖兽，还海面平静。
至于那妙不可言的另一则，却似乎真有其事，好事者但凡肯花心思查访查访，要寻到些遗迹并不是难事。这段故事比上段晚些，发生在距今约莫一百年前，据传那时接连五年，每到九月初五子时，皎皎明月恍若醉了酒的美人玉面，渐渐漫上一层殷红，高高悬于幻海上空，不少颇有诗情的文人曾作猜测，这许是那月上嫦娥思念夫君，贪杯买醉，醉倒蟾宫。
然而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巧合，每当那红月升降交替之时，偌大的海面上竟果真顿起阵阵酒香，直拢的流云难去，百鸟倦飞，林中走兽闻香而至，俯首品味幻海里饮不尽的醇香。说来也奇，那几年中唯有这日，林中百兽无意伤人，周边百姓数次尝试后，竟能在幻海边上与凶兽同饮美酒，更有甚者，竟然提着木桶舀些酒水去卖，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这传说如果只到这里，还没能尽其妙处，想当年，最令世人回味的却是那红月之下，幻海之上，流转于酒香之中的如云白光。那光自天边而来，盘旋于幻海上空，时而扶摇入云，卷起团团白浪，时而呼啸化风，引来片片冰霜，而那漫天的酒气也随着寒凉的光影凝结成冰，映着微红的月光纷纷飘落，直到白影散去，红月渐冷，酒香方缓缓散去，幻海也恢复了往日的神秘与狰狞。
再说靠近幻海西北边有一片极大的树林，当地人称之为滨林，名气也是不小。密密麻麻参天巨树直插入云，终年缭绕的烟雾令人双目难视，兼之不时传出的凄厉叫声，更让人不敢靠近，然而这世间但凡有利可图，不论是非，不管对错，总有人甘愿铤而走险，常有一些周边的猎户冒险入林打猎，只因为猎得一头这林中的异兽，就足足够一家人一季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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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走了大约小半日，大名鼎鼎的滨林终于出现在几人眼前，曾来过的猎户尚且把持的住，可几个头次触霉头的年轻人一听见林中似有若无的嘶吼，各色杜撰出的凶兽就在脑海里奔腾，只剩下双腿发软，头皮发麻。走在队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名叫周生，浓眉宽目，皮肤黝黑，即使隔着衣裳，也能看得出那紧绷着的遒劲有力的肌肉。眼看就要进入树林，他更压低几分身子，放缓脚步，低声嘱咐道：“大家小心，把武器都拿好，进了林子所有人必须统一行动，绝不能独自走开。”
“是！”余下几人都学者他的模样，压低声音齐声答道。
进了树林，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多出一声，多走一步，周遭的一切响动变化似乎都被放大了数倍，所谓惊弓之鸟便是如此。虽说已是数日晴天，树林里却仍有烟雾，目力所及不过几步开外，没有丝毫清新的气息，就在众人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时，“嘎巴”一声脆响，惊得所有人打了个颤，回头看去，却是年龄最小的那个踩断了一根枯枝，可谁想这场虚惊还没翻篇，一声长鸣霎时响起，三支白羽箭从几人眼前一闪而过，等回过神来，哪里还见得着羽箭的半点影子，却也听不见野兽中箭后的嘶吼，气氛登时又低沉几分。
“咱们老大经常这样失手吗？”中间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从来不会，你什么意思？”一旁之人说时故意放小声音。
“凡是总有第一次，谁还不晃个神！”年轻人口气中明显带了戏谑。
另一人终于动了气，就差骂人了：“胡诌什么！咱们老大哪里失过手，倒是你，没出过手就不会失手！”
“别吵，”周生命令道，“射中了什么，不是野兽，去看看，都小心点儿！”
众人听言又都紧张起来，屏着气把脚步再放慢些，生怕惊动不知哪路神仙，然而当所谓“猎物”果真出现时，当真不是“瞠目结舌”四个字足以形容的。
羽箭的确射中了猎物，却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袭袍子。但见一支羽箭孤零零的挂在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广袖之上，顺着袖子向上寻去，这长袍的主人竟正躺在一根距地面足有三米多高的树枝上，看着竟像是睡着了！这心可真是大啊！猎户们一度怀疑这人或许只是个空壳，即使隔着这样远也看得出他脸上不带血色，白的有些瘆人，况且活人选在这儿睡觉，多少有点儿看不开的意思。
可现在真正为难的是，他们走还是不走，周生是见过些世面的，心下嘀咕道：“这滨林里平时见个鬼都难，怎么这人睡得四平八稳，看他身段气度，像个有身份的，不如赌上一赌。”于是挪动脚步缓缓向那人靠近。
“老大，别过去！”众人喊也不敢大声，吓得几乎手舞足蹈。
“别吵！”周生甩开胳膊厉声道，刚走出几步，那个“空壳”突然活了。
“都到这儿了，还睡不了个安稳觉！”所有人被这懒洋洋的声音吓地连连后退，手里的武器也好像失去了威力，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树上那人像睡了几十年似的挣扎起身，先伸了个十足的懒腰，再打了个大大的哈且，才迷迷糊糊地向树下看，那神情真是万分得不耐烦，周生当然也是一惊，却立刻稳住心神，心道：“不管他是谁，眼下保命要紧！”遂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拜：“这位先生，在下姓周，到这林中打猎，敢问先生高姓大名？”话音刚落，左侧高处林茂叶盛间突然剧烈晃动，猎户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竟见一只顶着三个头颅的野兽呲着满口獠牙，嘶吼着从数十米高处扑下地来。
周生即使见惯了豺狼虎豹，但眼前这只可比黑熊还要大出数倍，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半个身子都要没了，一时只觉舌根发硬，双腿打转，可面对这样的绝境还能怎样，凭着多年的历练，他迅速抄起大刀，霎时面色赤红，怒目圆睁，双手握紧刀柄斜挡身前，双腿生了根似的死死扎在地上，眼看那野兽在视野之中越来越近，口中呼出的粗气更吹得猎户头发四散而起，周生大喊一声：“来吧！”即高高举起大刀，只待野兽再近些就手起刀落，白花花刀刃一砍而下，四周却突然安静，不见野兽倒下，也不见它扑来。
周生着实吓脱了力，缓冲半晌才敢眯眼去看野兽方才扑来的方向，而那孽畜居然正老老实实地卧在方才树间睡觉那人身旁，此刻他已不见了獠牙，眼中凶恶全无，看那温顺的模样倒更像是犯了错的孩童，半分骨气也不见了。周生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使劲摇了摇头，方觉三魂回了两魂半，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发青，呆若木鸡。
那怪人却把他们瞧也不瞧，对着巨兽的脑袋一拍，略带嗔意道：“哪个让你出来了！说过多少次，你这幅模样，只看着就够唬人了，你看那些人，可不是被你吓着了！再有下次就自己回去，别跟着我了！”巨兽“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怪人这才有功夫再看那几个已经傻了的猎户，倏地皱起眉来，拱手道：“吓着各位兄弟了，我代小黄向各位赔罪！”说完躬身一拜。
周生看看那凶兽再看看那人，心中惊道：“小......小黄，这......这怪物叫小黄，我家那条土狗好像也叫小黄。”
怪人见他毫无反应再次唤道：“这位兄弟，你可还好？”
周生忙退两步，他怎么敢跟这人称兄道弟，急抱拳道；“先生客气，我没事，您家小......小黄还真是......挺温顺的。”
“如此便好。”怪人释然一笑，手下摸了摸小黄三头中的一个。
周生看他不如想象的可怕，反而极为和气，才敢接着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定当铭记！”
怪人摆了摆手：“你弄错了，是我家小黄莽撞，原是我的不对，至于姓名......”话音未落，那怪人已身化金光，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句：“天地间一闲人而已，不值得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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