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赠丹
柳道长的把脉之法，虽不同于凡俗间医者的手法，但论寻出病根的精准度，却是远胜后者。
半盏茶功夫过后，把脉结束，柳道长面露异色，拧眉不语，陷入沉思。
诸人见状，顿时心生不祥之兆，欲问究竟。
元来率先急问道：“柳道长，诊断结果如何？”
柳寻收敛思绪，如实回答道：“周夫人的脉象只是略显衰弱，这是因年纪过大，身体衰老，气血不足所致，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周夫人露笑道：“有劳柳道长了，老身的身体，自个清楚，没病，只是疲乏犯困了，害你们操心了。”
元来从周夫人醒来，便一直在其身旁，她的衰老变化，无疑是一览无余，听完柳道长之言，虽有些宽心，但仍是忧心不已，故而寻根究底地追问：“那为何道长愁眉不展？”
“正因未发觉其他异样，老道才愈发担忧。”柳道长回答道，继而望向周夫人，沉吟道：“周夫人，容老道说句无礼之言。”
周夫人一脸诧异，却没多想，允许道：“柳道长但说无妨。”
柳寻沉声道：“夫人，你老了！”
周夫人笑道：“老身还以为道长要说什么，老身都一大把岁数了，早就老了。”
柳道长摇着头问道：“夫人今日可曾临过镜？”
周夫人不明所以，却是如实回答道：“清晨送别两位之后，老身净过一次脸，那时照了一次镜子。”
柳道长不知从何掏出一面镜子精致小铜镜，将其递给周夫人，继续说道：“那周夫人不妨再照一次镜子。”
不料，元来竟是半道截下小铜镜，面露难色道：“柳道长，小子担心周夫人难以接受。”
周夫人却是笑道：“元公子说笑了，老身早就人老珠黄了，哪有什么接受不了，再说女为悦己者容，他都不在了，老身还何必在乎这些？”
说罢，便从元来手中取过铜镜，并拜托道：“元公子，老身这眼力实在不行了，你能否替老身取一盏铜牛莲灯过来？”
元来自是照办，在一旁替周夫人掌灯照明。
周夫人借着灯光，从铜镜中端详自己的模样，只见一位耄耋老太映照在铜镜中，满头白丝，面容褶皱，眼眸萎靡，老态龙钟，丑态难掩。
她纵然是已有心里准备，可真正目睹自己这般老态时，仍是不禁一怔，惊吓之余，铜镜没能拿稳，从手中滑落。
然而，并没有摔落破碎之声。
只见柳道长手捏剑指，朝那面铜镜一指，那铜镜便悬立于空中，一旁的柳长生放下手中的碗筷，将铜镜接住了。
周夫人面色慌张地望向柳道长，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张皇了片刻，才是定下心神，一脸歉然道：“老身失礼了。”
柳道长自是不以为意，沉声道：“夫人的衰老，显然并非常态，其中必然有诡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若不是疾病所致，那定然另有原因，比如妖术作祟。
可否让老道以法眼观一遍夫人的仪容？”
“那就麻烦道长了。”周夫人赧然道。
一旁的元来听罢，却是若有所思，心下渐渐惴惴不安起来。
柳道长也不耽搁，立马掐诀念咒，那口中呢喃的咒语晦涩难懂，双手间掐的法诀亦是错综复杂，瞧得人眼花缭乱。
随之一声“凝”字响起，只见他双手皆掐剑指，手心相向，上关节的剑尖相互重接。
声落，剑尖泛起清辉。
柳道长蓦然闭眼，于剑尖抵住双目，那清辉旋即流转于双目之上。
柳道长凝声道：“启！”
双眼当即暴睁，那抹清辉如薄雾般，笼罩于眼眸之前。
柳道长透过清辉，凝视周夫人，双目一瞬不瞬。
良久，清辉散尽，柳道长目露疲色，难以置信道：“老道的法眼居然看不透那一缕黑烟？”
“是何黑烟？”元来惊问道。
柳道长摇头道：“老道于周夫人的额前，隐约看见一缕奇怪的黑烟，不过老道端详了甚久，仍是无法瞧出任何端倪，只见那黑烟如长蛇般游走于周夫人的额头”
在诸人惊愕之际，柳长生却是开口道：“师父，我看清了，那不是黑烟，那是一道细小的符文，它们在吞噬周夫人的寿元。”
原来在柳道长凝视周夫人时，柳长生也跟着一起凝视着，不知觉间他开了天眼，通过天眼，他清楚地看到，那并非是黑烟，而是一道奇怪的符文，虽然他不认识那些符文，但他从符文身上感受一股死亡的气息，同时，从周夫人的眉宇间，不断有精元流出。
柳寻望着徒弟淡金色的眼眸，这才想起他已经开了天眼，他的青光眼，远不如天眼，这世间能与天眼相提并论的法眼，唯有佛门的天佛圣眼。
诸人听罢柳长生的话，无不一惊。
元来问道：“那黑色符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吞噬周夫人的寿元？”
对于这些，柳长生自然是不知，他只是能看到，却无法追本溯源。
元来转而又问向柳道长，“柳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柳道长亦是无奈摇头道：“老道也没听过这世间有吞噬人寿元的妖术。”
元来听罢，心下当即黯然，暗道：“恐怕这与自己的厄运逃不了干系。”
柳道长看透了元来心思，继续说道：“昨天的蛛妖想必也没有这等本事。”
周夫人虽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瞧见元来失落的模样，心下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非但没有半点悲伤，反倒出奇的淡然，甚至笑道：“我家夫君没能得到那份荣耀，却是归了老身。
此乃一桩幸事，你们何必这般伤感？”
元来抬眼望向周夫人，满目尽是愧色，他从没有想害过谁，更不想谁因他而死，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没有好命，周老爷死了，周夫人也要死了。
周夫人拉起元来的手，竟是一脸感激道：“谢谢你！”
元来闻言，泫然欲滴，哽咽道：“都怪我，都是我害的。”
周夫人抹去元来眼角的泪珠，摇了摇头，缓缓接过他手中的莲灯，慈声道：“以前没有油灯蜡烛的时候，天黑了，百姓抱薪点上一堆篝火，火烧呀烧阿，不仅驱散黑夜与野兽，更给百姓带来了温暖，一夜过后，薪柴终将化为了灰烬。
如果百姓不用那堆薪柴，时日一长，它们终究腐朽烂掉。
与其毫无意义地腐烂，不如燃尽自己，化成一团火，瞧一眼老百姓的笑容。
老身本就里死不远的人，我家夫君死了，老身更是生无可恋。
元公子切莫自责。”
元来的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流般，根本止不住。
周夫人转头望向柳道长，问道：“柳道长，不知老身还有几日可活？”
“如若这般衰老下去，夫人怕是捱不过明日。”柳道长回答道。
“只能活一天了呀！”周夫人感慨道，随后目光转向存放周老爷棺木的房屋，眼眸中即有遗憾，又有庆幸，继而自语道：“傻少年，聘儿无法送你上路了。
不过你慢些走，等等聘儿，聘儿与你共赴黄泉，那你也不孤独了。”
柳道长却是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口有道符纸封印着，递于周夫人身前，沉吟道：“周夫人，老道这有一枚灵丹，有延年益寿之效，你将其服下，或许能多活上十余日。”
柳长生望着那个小瓷瓶，惊呼道：“师父，那可是……”
未待其说完，柳道长转眼怒视之，吓得他顿时哑然。
周夫人虽老，却不糊涂，这世间能延年益寿的丹药何其珍贵，怕是当朝皇帝也未必有这福分。
正如她所想，这颗丹药名为九转续命丹，乃是妙音庵的神尼所赠，当初神尼所未能替柳寻拔除心魔，便赐此丹药于他，希望他多活个九十年。
乾元宗虽然也为大禹皇帝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但药效与其相比，无疑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禹皇帝吃的丹药，最多可延寿两年，并且之后继续服用，药效便近乎失灵，延长不了几天寿命。
但柳寻这枚丹药却是不管吃几颗，药效依旧，由此可见，这丹药何其珍贵，说是稀世珍宝一点都不为过。
用九十年的寿命换十余日的寿命，如何看都是一笔血亏的买卖，实在太不划算了。
可柳道长之所以这般舍得如，是因为他的心魔已除，凭其天赋，重回九境大圆满，无疑是指日可待，甚至晋升仙境都不成问题。
元来不仅是他师徒的救命恩人，更是为他拔除了心魔，在他看来，这份恩情根本不是一枚九转续命丹能相抵的。
他相信，这颗丹药就算是用来偿还元来的恩情，元来定会如他一般，毫不犹疑地将其献给周夫人。
柳寻继续说道：“周夫人，这颗丹药并非老道所赠，而是老道替元少侠相送，元少侠于我师父有救命之恩，这颗丹药我师徒用来报答元少侠的，还望你收下。”
“道长……”柳寻含泪道，满心感激，却又不知如何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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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功夫过后，把脉结束，柳道长面露异色，拧眉不语，陷入沉思。
诸人见状，顿时心生不祥之兆，欲问究竟。
元来率先急问道：“柳道长，诊断结果如何？”
柳寻收敛思绪，如实回答道：“周夫人的脉象只是略显衰弱，这是因年纪过大，身体衰老，气血不足所致，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周夫人露笑道：“有劳柳道长了，老身的身体，自个清楚，没病，只是疲乏犯困了，害你们操心了。”
元来从周夫人醒来，便一直在其身旁，她的衰老变化，无疑是一览无余，听完柳道长之言，虽有些宽心，但仍是忧心不已，故而寻根究底地追问：“那为何道长愁眉不展？”
“正因未发觉其他异样，老道才愈发担忧。”柳道长回答道，继而望向周夫人，沉吟道：“周夫人，容老道说句无礼之言。”
周夫人一脸诧异，却没多想，允许道：“柳道长但说无妨。”
柳寻沉声道：“夫人，你老了！”
周夫人笑道：“老身还以为道长要说什么，老身都一大把岁数了，早就老了。”
柳道长摇着头问道：“夫人今日可曾临过镜？”
周夫人不明所以，却是如实回答道：“清晨送别两位之后，老身净过一次脸，那时照了一次镜子。”
柳道长不知从何掏出一面镜子精致小铜镜，将其递给周夫人，继续说道：“那周夫人不妨再照一次镜子。”
不料，元来竟是半道截下小铜镜，面露难色道：“柳道长，小子担心周夫人难以接受。”
周夫人却是笑道：“元公子说笑了，老身早就人老珠黄了，哪有什么接受不了，再说女为悦己者容，他都不在了，老身还何必在乎这些？”
说罢，便从元来手中取过铜镜，并拜托道：“元公子，老身这眼力实在不行了，你能否替老身取一盏铜牛莲灯过来？”
元来自是照办，在一旁替周夫人掌灯照明。
周夫人借着灯光，从铜镜中端详自己的模样，只见一位耄耋老太映照在铜镜中，满头白丝，面容褶皱，眼眸萎靡，老态龙钟，丑态难掩。
她纵然是已有心里准备，可真正目睹自己这般老态时，仍是不禁一怔，惊吓之余，铜镜没能拿稳，从手中滑落。
然而，并没有摔落破碎之声。
只见柳道长手捏剑指，朝那面铜镜一指，那铜镜便悬立于空中，一旁的柳长生放下手中的碗筷，将铜镜接住了。
周夫人面色慌张地望向柳道长，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张皇了片刻，才是定下心神，一脸歉然道：“老身失礼了。”
柳道长自是不以为意，沉声道：“夫人的衰老，显然并非常态，其中必然有诡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若不是疾病所致，那定然另有原因，比如妖术作祟。
可否让老道以法眼观一遍夫人的仪容？”
“那就麻烦道长了。”周夫人赧然道。
一旁的元来听罢，却是若有所思，心下渐渐惴惴不安起来。
柳道长也不耽搁，立马掐诀念咒，那口中呢喃的咒语晦涩难懂，双手间掐的法诀亦是错综复杂，瞧得人眼花缭乱。
随之一声“凝”字响起，只见他双手皆掐剑指，手心相向，上关节的剑尖相互重接。
声落，剑尖泛起清辉。
柳道长蓦然闭眼，于剑尖抵住双目，那清辉旋即流转于双目之上。
柳道长凝声道：“启！”
双眼当即暴睁，那抹清辉如薄雾般，笼罩于眼眸之前。
柳道长透过清辉，凝视周夫人，双目一瞬不瞬。
良久，清辉散尽，柳道长目露疲色，难以置信道：“老道的法眼居然看不透那一缕黑烟？”
“是何黑烟？”元来惊问道。
柳道长摇头道：“老道于周夫人的额前，隐约看见一缕奇怪的黑烟，不过老道端详了甚久，仍是无法瞧出任何端倪，只见那黑烟如长蛇般游走于周夫人的额头”
在诸人惊愕之际，柳长生却是开口道：“师父，我看清了，那不是黑烟，那是一道细小的符文，它们在吞噬周夫人的寿元。”
原来在柳道长凝视周夫人时，柳长生也跟着一起凝视着，不知觉间他开了天眼，通过天眼，他清楚地看到，那并非是黑烟，而是一道奇怪的符文，虽然他不认识那些符文，但他从符文身上感受一股死亡的气息，同时，从周夫人的眉宇间，不断有精元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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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听罢柳长生的话，无不一惊。
元来问道：“那黑色符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吞噬周夫人的寿元？”
对于这些，柳长生自然是不知，他只是能看到，却无法追本溯源。
元来转而又问向柳道长，“柳道长可有解救之法？”
柳道长亦是无奈摇头道：“老道也没听过这世间有吞噬人寿元的妖术。”
元来听罢，心下当即黯然，暗道：“恐怕这与自己的厄运逃不了干系。”
柳道长看透了元来心思，继续说道：“昨天的蛛妖想必也没有这等本事。”
周夫人虽不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瞧见元来失落的模样，心下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非但没有半点悲伤，反倒出奇的淡然，甚至笑道：“我家夫君没能得到那份荣耀，却是归了老身。
此乃一桩幸事，你们何必这般伤感？”
元来抬眼望向周夫人，满目尽是愧色，他从没有想害过谁，更不想谁因他而死，他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没有好命，周老爷死了，周夫人也要死了。
周夫人拉起元来的手，竟是一脸感激道：“谢谢你！”
元来闻言，泫然欲滴，哽咽道：“都怪我，都是我害的。”
周夫人抹去元来眼角的泪珠，摇了摇头，缓缓接过他手中的莲灯，慈声道：“以前没有油灯蜡烛的时候，天黑了，百姓抱薪点上一堆篝火，火烧呀烧阿，不仅驱散黑夜与野兽，更给百姓带来了温暖，一夜过后，薪柴终将化为了灰烬。
如果百姓不用那堆薪柴，时日一长，它们终究腐朽烂掉。
与其毫无意义地腐烂，不如燃尽自己，化成一团火，瞧一眼老百姓的笑容。
老身本就里死不远的人，我家夫君死了，老身更是生无可恋。
元公子切莫自责。”
元来的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流般，根本止不住。
周夫人转头望向柳道长，问道：“柳道长，不知老身还有几日可活？”
“如若这般衰老下去，夫人怕是捱不过明日。”柳道长回答道。
“只能活一天了呀！”周夫人感慨道，随后目光转向存放周老爷棺木的房屋，眼眸中即有遗憾，又有庆幸，继而自语道：“傻少年，聘儿无法送你上路了。
不过你慢些走，等等聘儿，聘儿与你共赴黄泉，那你也不孤独了。”
柳道长却是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口有道符纸封印着，递于周夫人身前，沉吟道：“周夫人，老道这有一枚灵丹，有延年益寿之效，你将其服下，或许能多活上十余日。”
柳长生望着那个小瓷瓶，惊呼道：“师父，那可是……”
未待其说完，柳道长转眼怒视之，吓得他顿时哑然。
周夫人虽老，却不糊涂，这世间能延年益寿的丹药何其珍贵，怕是当朝皇帝也未必有这福分。
正如她所想，这颗丹药名为九转续命丹，乃是妙音庵的神尼所赠，当初神尼所未能替柳寻拔除心魔，便赐此丹药于他，希望他多活个九十年。
乾元宗虽然也为大禹皇帝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但药效与其相比，无疑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禹皇帝吃的丹药，最多可延寿两年，并且之后继续服用，药效便近乎失灵，延长不了几天寿命。
但柳寻这枚丹药却是不管吃几颗，药效依旧，由此可见，这丹药何其珍贵，说是稀世珍宝一点都不为过。
用九十年的寿命换十余日的寿命，如何看都是一笔血亏的买卖，实在太不划算了。
可柳道长之所以这般舍得如，是因为他的心魔已除，凭其天赋，重回九境大圆满，无疑是指日可待，甚至晋升仙境都不成问题。
元来不仅是他师徒的救命恩人，更是为他拔除了心魔，在他看来，这份恩情根本不是一枚九转续命丹能相抵的。
他相信，这颗丹药就算是用来偿还元来的恩情，元来定会如他一般，毫不犹疑地将其献给周夫人。
柳寻继续说道：“周夫人，这颗丹药并非老道所赠，而是老道替元少侠相送，元少侠于我师父有救命之恩，这颗丹药我师徒用来报答元少侠的，还望你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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