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值
元来抱着梁木，朝无人的空地奋力一丢，重若千斤的梁木如若山倒，劲风横扫。
满屋书纸烧成灰烬，轻若鸿毛，松软易碎，经此一震，四分五裂，劲风吹来，顿时四处飞扬，惹得烟尘漫天。
仿若一场灰雪飘落，尽显黯然与悲凉，触目者不免动容伤感。
依元来那的认真性子，纵然梁木沉重万分，也应会竭尽全力轻起轻放，奈何心中悲愤难舒，一口怒气憋在胸间，欲借此发泄出来。
梁木一移开，周府家仆迅速将其他杂木一一搬走，盏茶功夫一具焦黑的枯瘦尸骨，赫然暴露于诸人眼前。
周府家仆见状，无不哀声痛哭，且皆是真情流露，不含半分虚假。
元来杵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周老爷的死因，究竟是否受他的厄运所牵连？
虽然无从佐证，但这巧合的时机，怎能不令他多想。
周府家仆对周老爷的尸骨毫不嫌恶，更不为之犯怵，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有不敬之举。
当他们将周老爷翻转身来死，发现他另外一只手死死抱着一物，在诸人合力之下，费了一番功夫，才小心地从他怀中夺取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铁匣，观其形状大小，应该是用于收藏珍贵书籍的，毕竟此间本就是藏书楼。
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没人敢贸然打开察看，毕竟这是周老爷拿命护住的东西，必然弥足贵重。
但元来望着那个黑色铁匣，心神一颤，若有所思，怀疑道：“这里面莫不是……”
这时有人喊道：“夫人醒了！”
诸人随之侧目，见周夫人在女婢的搀扶之下，步步朝这里走来，有家仆上前阻拦。
二老伉俪情深，府内人尽皆知，周老爷的死状凄惨，担心本就伤心过度的她，瞧了之后，承受不住悲伤与痛苦，再次昏倒过去。
这人老了，昏倒之后能否再醒来，甚是难说。
但家仆尚未开口，不曾想反遭周夫人声色厉俱地呵斥道：“都退开！”
诸家仆听罢，着实一惊。
周夫人自嫁入周府以来，向来是以温雅可亲待人，别说对谁红过脸，就连严声厉词都未曾听闻过。
有时家仆的无心之失，她自是不计较，纵然是有心之过，也是谆谆善导一番，教其改之，莫要再犯。
那般温柔可化顽石。
甚得诸家仆喜欢。
一个向来凶悍的人，突然发起狠来，落在别人眼里，也不足为奇，可一个温柔的人，突然发起狠来，那此中之事，必然严重万分。
乖巧的兔子一朝龇牙咧嘴，气势绝不输虎豹豺狼。
在周夫人的一声喝退之下，再无人敢上前相拦。
一直腿脚不便的周夫人，摆开女婢的搀扶，从袖间掏出一张白手绢，抹掉脸上的烟尘与泪痕，整饬乱发，敛衽衣表，一切都显得很从容。
一番还算细致的捯饬后，诸人皆避退两旁，在诸人的注目下，她独自一人迈步前行，视旁人如无物，甚是庄重地朝周老爷的尸骨走去。
明明步履蹒跚，却给人一种稳且有力的错觉，仿佛是这咫尺的奔赴，如若跨越山海，需要莫大的意志。
不时，她来到周老爷的身旁，颇显吃力地俯下身子，没有如寻常丧夫的女妇那般哭天喊地。
相反，她脸上的悲色渐敛，取而代之的，是如古井般的平静深沉，她语气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一切都值得，不是吗？”
这是当年的傻少年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当年她虽没有言语回答他，但却嫁给了他。
如今她自问自答道：“是的，这一切都值得！”
周夫人说罢，竟是莞尔一笑，但双目间却是泪珠盈盈，凝而不落。
她静静地凝望着相公的尸骨，眼眸深邃无比，好似在追忆当年往事，片刻之后，她敛目落泪道：“给老爷装殓遗体！”
周府家仆闻言，无不悲从中来，一时间哀声四起，场面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同时，几位家仆找来竹席，将周老爷的遗体收卷其中，抬去装殓。
周夫人并没有一同前去，她从家仆手中取过那个黑铁匣，神色复杂地望着它，其中即有悲感，又有嗔意，最后只闻她长叹一声道：“为了它，你连命都不要了，更是抛下我不顾，一个人前走了。”
元来在一旁望着周夫人，心中有所思，受其困惑，心不在焉。
周夫人蓦然走到元来身旁，递上铁匣，问道：“元公子可知这里面装着何物？”
元来聪慧，经此一问，更加笃信心中所思，此间这么多人，周夫人谁都不问，偏偏问自己，那铁匣所装之物，必然是自己知晓之物，无须多想，周府内与自己有关联的东西，别无它物，也就老爹遗留下的那本《道德简经》。
一念及此，元来黯然伤神，脸上的愧色更添，明明心中已有答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周夫人并非有意为难元来，她瞧见元来的神情，不由安慰道：“元公子切莫自愧，昨日日薄西山时，夫君便言观此一书，一生无憾。
元公子走后，夫君还赞言，此间万卷藏书，亦不抵元公子这一书。”
柳道长不禁好奇，这铁匣内究竟藏了一本什么书，竟值得此般夸赞。
但转念又一想，那书是元少侠的，那岂是等闲之书，怎可同书而语。
只见周老夫将铁匣打开，其中赫然藏书一卷，正是元来的《道德简经》，只不过书已然烧毁过半，残缺如此，不再有观看的价值。
周夫人见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家夫君拼了命，竟是没能从火口救下此书。
那她相公岂不是白死？
她双手不禁颤抖，身子摇摇欲坠，几近昏厥过去。
元来连忙上前搀扶，他并没有因为书被烧毁，感到半分难过，，书中的内容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之所以将它视若珍宝，全然是对死去的老爹的一种寄托，但倘若有人因它而断送了性命，这是元来绝然不愿发生的。
他对老爹的思怀，于心至真至诚。
岂是一书所能替代？
书在身旁，只是锦上添花，书不在，亦是无妨。
正因如此，元来更是于心有愧，他心中已然笃定，是厄运作祟，牵连了周老爷，自己是害死周老爷的罪魁祸首。
他望向铁匣内的残卷，嗔声问道，“那不过是破书一卷，为此搭上性命，这值吗？”
“值，当然值！”周夫人无比正色道，语气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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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元来那的认真性子，纵然梁木沉重万分，也应会竭尽全力轻起轻放，奈何心中悲愤难舒，一口怒气憋在胸间，欲借此发泄出来。
梁木一移开，周府家仆迅速将其他杂木一一搬走，盏茶功夫一具焦黑的枯瘦尸骨，赫然暴露于诸人眼前。
周府家仆见状，无不哀声痛哭，且皆是真情流露，不含半分虚假。
元来杵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周老爷的死因，究竟是否受他的厄运所牵连？
虽然无从佐证，但这巧合的时机，怎能不令他多想。
周府家仆对周老爷的尸骨毫不嫌恶，更不为之犯怵，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有不敬之举。
当他们将周老爷翻转身来死，发现他另外一只手死死抱着一物，在诸人合力之下，费了一番功夫，才小心地从他怀中夺取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铁匣，观其形状大小，应该是用于收藏珍贵书籍的，毕竟此间本就是藏书楼。
至于里面究竟是什么，没人敢贸然打开察看，毕竟这是周老爷拿命护住的东西，必然弥足贵重。
但元来望着那个黑色铁匣，心神一颤，若有所思，怀疑道：“这里面莫不是……”
这时有人喊道：“夫人醒了！”
诸人随之侧目，见周夫人在女婢的搀扶之下，步步朝这里走来，有家仆上前阻拦。
二老伉俪情深，府内人尽皆知，周老爷的死状凄惨，担心本就伤心过度的她，瞧了之后，承受不住悲伤与痛苦，再次昏倒过去。
这人老了，昏倒之后能否再醒来，甚是难说。
但家仆尚未开口，不曾想反遭周夫人声色厉俱地呵斥道：“都退开！”
诸家仆听罢，着实一惊。
周夫人自嫁入周府以来，向来是以温雅可亲待人，别说对谁红过脸，就连严声厉词都未曾听闻过。
有时家仆的无心之失，她自是不计较，纵然是有心之过，也是谆谆善导一番，教其改之，莫要再犯。
那般温柔可化顽石。
甚得诸家仆喜欢。
一个向来凶悍的人，突然发起狠来，落在别人眼里，也不足为奇，可一个温柔的人，突然发起狠来，那此中之事，必然严重万分。
乖巧的兔子一朝龇牙咧嘴，气势绝不输虎豹豺狼。
在周夫人的一声喝退之下，再无人敢上前相拦。
一直腿脚不便的周夫人，摆开女婢的搀扶，从袖间掏出一张白手绢，抹掉脸上的烟尘与泪痕，整饬乱发，敛衽衣表，一切都显得很从容。
一番还算细致的捯饬后，诸人皆避退两旁，在诸人的注目下，她独自一人迈步前行，视旁人如无物，甚是庄重地朝周老爷的尸骨走去。
明明步履蹒跚，却给人一种稳且有力的错觉，仿佛是这咫尺的奔赴，如若跨越山海，需要莫大的意志。
不时，她来到周老爷的身旁，颇显吃力地俯下身子，没有如寻常丧夫的女妇那般哭天喊地。
相反，她脸上的悲色渐敛，取而代之的，是如古井般的平静深沉，她语气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一切都值得，不是吗？”
这是当年的傻少年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当年她虽没有言语回答他，但却嫁给了他。
如今她自问自答道：“是的，这一切都值得！”
周夫人说罢，竟是莞尔一笑，但双目间却是泪珠盈盈，凝而不落。
她静静地凝望着相公的尸骨，眼眸深邃无比，好似在追忆当年往事，片刻之后，她敛目落泪道：“给老爷装殓遗体！”
周府家仆闻言，无不悲从中来，一时间哀声四起，场面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同时，几位家仆找来竹席，将周老爷的遗体收卷其中，抬去装殓。
周夫人并没有一同前去，她从家仆手中取过那个黑铁匣，神色复杂地望着它，其中即有悲感，又有嗔意，最后只闻她长叹一声道：“为了它，你连命都不要了，更是抛下我不顾，一个人前走了。”
元来在一旁望着周夫人，心中有所思，受其困惑，心不在焉。
周夫人蓦然走到元来身旁，递上铁匣，问道：“元公子可知这里面装着何物？”
元来聪慧，经此一问，更加笃信心中所思，此间这么多人，周夫人谁都不问，偏偏问自己，那铁匣所装之物，必然是自己知晓之物，无须多想，周府内与自己有关联的东西，别无它物，也就老爹遗留下的那本《道德简经》。
一念及此，元来黯然伤神，脸上的愧色更添，明明心中已有答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周夫人并非有意为难元来，她瞧见元来的神情，不由安慰道：“元公子切莫自愧，昨日日薄西山时，夫君便言观此一书，一生无憾。
元公子走后，夫君还赞言，此间万卷藏书，亦不抵元公子这一书。”
柳道长不禁好奇，这铁匣内究竟藏了一本什么书，竟值得此般夸赞。
但转念又一想，那书是元少侠的，那岂是等闲之书，怎可同书而语。
只见周老夫将铁匣打开，其中赫然藏书一卷，正是元来的《道德简经》，只不过书已然烧毁过半，残缺如此，不再有观看的价值。
周夫人见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自家夫君拼了命，竟是没能从火口救下此书。
那她相公岂不是白死？
她双手不禁颤抖，身子摇摇欲坠，几近昏厥过去。
元来连忙上前搀扶，他并没有因为书被烧毁，感到半分难过，，书中的内容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之所以将它视若珍宝，全然是对死去的老爹的一种寄托，但倘若有人因它而断送了性命，这是元来绝然不愿发生的。
他对老爹的思怀，于心至真至诚。
岂是一书所能替代？
书在身旁，只是锦上添花，书不在，亦是无妨。
正因如此，元来更是于心有愧，他心中已然笃定，是厄运作祟，牵连了周老爷，自己是害死周老爷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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