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千万孤独
星月当空，夜风微凉。
梁山县城上空，悬立着一物，赫然是一个巨型蛛丝茧，它风驰电掣般生成。
但转瞬间，无数电光如银蛇般从中乱窜而出，只见银辉如曜，刺眼夺目。
待银光黯然，便消失得荡然无存，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唯剩少年凌空而立，他神情漠然如常，不见喜怒，眼角的余光瞥向白织姬奔逃的方向，依旧是目空一切的睥睨，化作一道银虹，朝白织姬追去。
只剩头颅的白织姬，面色惨白，万分憔悴，身躯肉身，无异于丢了大半条命，但只要能活着，这一切都值得。
她尚未逃出城，忽觉魂魄遭受重击，仿若三魂七魄破灭了大半，本就虚弱无比，更如风中烛火般，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熄灭。
至于为何如此，她当然很清楚，这是肉身被毁的反噬。
她苍老的面容上，尽是绝望之色，声嘶力竭地悲嚎道：“不……”
余音未绝，元来止身于她眼前。
此声悲惨凄凉，却蕴含道法，自是响彻满城。
哪怕今夜城中杂音无数，但清醒者皆可听闻，酣睡者尽数被惊醒。
梁山城不少百姓皆知，昨日一对老少道人揭榜除妖。
听声明显可知出自老妪之口，由此可推断，此乃妖怪之言，无不心疑道：“莫非这妖怪要被伏诛了？”
月过中天偏西沉，昨日已去，时属翌日凌晨。
周府万卷楼内，此时只剩周老夫妇二人，二老心善，念及下人劳累了一天，明日又得早起忙碌，便遣他们先回房休息，连一个观火看灯的人都没留。
桌案前，周老爷凝神抄写道经，周夫人在侧掌灯观看之余，时而研墨，周府乃富贵之家，所用尽是上等砚墨，此时纸张几乎铺遍案台，墨香四溢，即便已然开窗通风，亦是满室萦香。
周老爷闻声，当即搁笔，握紧夫人的手。
二人秉烛相视，烛火静燃，灯光可亲，四目之间温情可见。
待余音消尽，周老爷激动不已道：“夫人可听见？
这惨声定是那妖魔发出，她定是不敌道士师徒与元公子！”
周夫人眉眼含笑，点头应道：“听到了，听到了，老爷所言极是！”
城中妖魔如周老爷的一块心病般，一日不除，便一日寝食难安，今夜听其发出这等惨叫，可见斩妖除魔在即。
“听此声好似来自天上，且离此处应是不远。”周老爷脸上喜色难掩，从夫人手中接过青铜莲灯，笑道：“夫人何不随我上二楼瞧一瞧。”
周夫人深知夫君面貌矍铄，体魄虽不如从前，但还算硬朗，上楼不在话下，可自己却是年老色衰，腿脚不便，平素白日登楼便显艰难，更何况夜间掌灯而上。
但见夫君近来因妖魔之事，苦闷甚久，今日难得这般兴致高涨，自是不愿拂了他的意，败了他的兴，随即点头示意。
二人携手登楼，开窗向声源处望去，无奈二者皆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于黑夜中不可视物。
周老爷并没有因此扫兴下楼，而是与夫人如年轻时一般，二者相倚窗前，一同观星赏月，时有微风袭人，不胜惬意。
年轻时，周老爷可并非风流翩翩的雅公子。
相反，他耿直得有些愚笨。
但匪夷所思的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愣青年，于无数追求当中脱颖而出，俘获了苏家大小姐的芳心，并将她娶回了梁山县。
当时苏家大小姐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大禹三大书院公认的第一女学士，其身边的爱慕者如众星拱月般，甚至坊间传闻，大禹的当朝皇帝，尚是皇子时，也曾对她暗生情愫。
此等雅兴，自然是与夫人朝夕相处之下熏陶而来。
少时相传情，老来共忆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神仙何羡？
……
白织姬望着少年的身影，仍是难以置信，她最为依仗的保命之术，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被祂破开了，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她不甘心地开口质问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脱困，我的千丝万缕之术，纵然是仙境修士也要费尽半天工夫，才可从中脱身，凭什么你数息之间便可脱困。”
元来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地望着她。
她甚至在心中苛责自己，当初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愚蠢，居然曾想封住他的嘴。
白织姬不禁觉得当初满口胡言，眉眼带笑的少年，与此时沉默寡言，满目冷漠的他相比，简直可爱太多了。
少年不语，落在她眼里，简直毫无人性，哪里像什么神隐，简直比恶魔更可怕。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元来听罢，这次竟是动容，只见他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微微抬头，举目望向苍穹，不知在望什么。
白织姬瞧见这一幕，自是惊异万分，循着少年的目光，也朝天上望去，可天上除了那亘古不变的星月，便是无尽黑暗。
白织姬自然瞧不出个所以然，她拾回目光，重新望向少年，赫然发现，少年始终如一的神色，此刻终于有了变化。
除了无尽的冷漠之外，又添了无尽的落寞。
他孤立于半空，与万物相隔，凝目间仿佛望尽斗转星移，一眼万年，始终孑然一身。
此中孤独，但凡目染者，必然有感。
白织姬不知觉间潸然泪下，她虽是妖怪，但也有七情六欲，甚至妖怪的感情比人来得更为直白凶猛。
她止不住泪水，唯有仰首不让其流下。
唯有断源，方可截流。
眼窝方寸大小，终会满溢之时，无法拭去泪水的她，只能任由泪水横流。
这般模样虽然有些窝囊，但妖之将死，怎又会在意这些呢？
此刻她只在意一件事，她再次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
元来敛目，一身落寞尽扫，转而望向白织姬，仍是缄默不言，仍是冷若冰霜。
他捏拳于胸前，缓缓摆出挥拳的姿势，很是随意地朝白织姬那颗仅剩的脑袋贯去。
虽然不可从他神情间瞧出什么，但这一连贯动作表明他厌倦了，想结束这一切。
白织姬至始至终没等来任何回答。
等来的只有这一拳。
那看似随意的一拳，落在虚空之上，只见风卷云残，天地为之变色。
她痴痴地望着少年，全然不在意他挥拳，没有嘶声裂肺的悲嚎，也没有哀声乞怜的求饶，她在静待死亡的降临。
天地之间的寂静，其实只有自己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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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县城上空，悬立着一物，赫然是一个巨型蛛丝茧，它风驰电掣般生成。
但转瞬间，无数电光如银蛇般从中乱窜而出，只见银辉如曜，刺眼夺目。
待银光黯然，便消失得荡然无存，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唯剩少年凌空而立，他神情漠然如常，不见喜怒，眼角的余光瞥向白织姬奔逃的方向，依旧是目空一切的睥睨，化作一道银虹，朝白织姬追去。
只剩头颅的白织姬，面色惨白，万分憔悴，身躯肉身，无异于丢了大半条命，但只要能活着，这一切都值得。
她尚未逃出城，忽觉魂魄遭受重击，仿若三魂七魄破灭了大半，本就虚弱无比，更如风中烛火般，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熄灭。
至于为何如此，她当然很清楚，这是肉身被毁的反噬。
她苍老的面容上，尽是绝望之色，声嘶力竭地悲嚎道：“不……”
余音未绝，元来止身于她眼前。
此声悲惨凄凉，却蕴含道法，自是响彻满城。
哪怕今夜城中杂音无数，但清醒者皆可听闻，酣睡者尽数被惊醒。
梁山城不少百姓皆知，昨日一对老少道人揭榜除妖。
听声明显可知出自老妪之口，由此可推断，此乃妖怪之言，无不心疑道：“莫非这妖怪要被伏诛了？”
月过中天偏西沉，昨日已去，时属翌日凌晨。
周府万卷楼内，此时只剩周老夫妇二人，二老心善，念及下人劳累了一天，明日又得早起忙碌，便遣他们先回房休息，连一个观火看灯的人都没留。
桌案前，周老爷凝神抄写道经，周夫人在侧掌灯观看之余，时而研墨，周府乃富贵之家，所用尽是上等砚墨，此时纸张几乎铺遍案台，墨香四溢，即便已然开窗通风，亦是满室萦香。
周老爷闻声，当即搁笔，握紧夫人的手。
二人秉烛相视，烛火静燃，灯光可亲，四目之间温情可见。
待余音消尽，周老爷激动不已道：“夫人可听见？
这惨声定是那妖魔发出，她定是不敌道士师徒与元公子！”
周夫人眉眼含笑，点头应道：“听到了，听到了，老爷所言极是！”
城中妖魔如周老爷的一块心病般，一日不除，便一日寝食难安，今夜听其发出这等惨叫，可见斩妖除魔在即。
“听此声好似来自天上，且离此处应是不远。”周老爷脸上喜色难掩，从夫人手中接过青铜莲灯，笑道：“夫人何不随我上二楼瞧一瞧。”
周夫人深知夫君面貌矍铄，体魄虽不如从前，但还算硬朗，上楼不在话下，可自己却是年老色衰，腿脚不便，平素白日登楼便显艰难，更何况夜间掌灯而上。
但见夫君近来因妖魔之事，苦闷甚久，今日难得这般兴致高涨，自是不愿拂了他的意，败了他的兴，随即点头示意。
二人携手登楼，开窗向声源处望去，无奈二者皆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于黑夜中不可视物。
周老爷并没有因此扫兴下楼，而是与夫人如年轻时一般，二者相倚窗前，一同观星赏月，时有微风袭人，不胜惬意。
年轻时，周老爷可并非风流翩翩的雅公子。
相反，他耿直得有些愚笨。
但匪夷所思的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愣青年，于无数追求当中脱颖而出，俘获了苏家大小姐的芳心，并将她娶回了梁山县。
当时苏家大小姐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大禹三大书院公认的第一女学士，其身边的爱慕者如众星拱月般，甚至坊间传闻，大禹的当朝皇帝，尚是皇子时，也曾对她暗生情愫。
此等雅兴，自然是与夫人朝夕相处之下熏陶而来。
少时相传情，老来共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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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织姬望着少年的身影，仍是难以置信，她最为依仗的保命之术，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被祂破开了，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她不甘心地开口质问道：“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脱困，我的千丝万缕之术，纵然是仙境修士也要费尽半天工夫，才可从中脱身，凭什么你数息之间便可脱困。”
元来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地望着她。
她甚至在心中苛责自己，当初自己究竟是何等的愚蠢，居然曾想封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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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语，落在她眼里，简直毫无人性，哪里像什么神隐，简直比恶魔更可怕。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元来听罢，这次竟是动容，只见他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微微抬头，举目望向苍穹，不知在望什么。
白织姬瞧见这一幕，自是惊异万分，循着少年的目光，也朝天上望去，可天上除了那亘古不变的星月，便是无尽黑暗。
白织姬自然瞧不出个所以然，她拾回目光，重新望向少年，赫然发现，少年始终如一的神色，此刻终于有了变化。
除了无尽的冷漠之外，又添了无尽的落寞。
他孤立于半空，与万物相隔，凝目间仿佛望尽斗转星移，一眼万年，始终孑然一身。
此中孤独，但凡目染者，必然有感。
白织姬不知觉间潸然泪下，她虽是妖怪，但也有七情六欲，甚至妖怪的感情比人来得更为直白凶猛。
她止不住泪水，唯有仰首不让其流下。
唯有断源，方可截流。
眼窝方寸大小，终会满溢之时，无法拭去泪水的她，只能任由泪水横流。
这般模样虽然有些窝囊，但妖之将死，怎又会在意这些呢？
此刻她只在意一件事，她再次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
元来敛目，一身落寞尽扫，转而望向白织姬，仍是缄默不言，仍是冷若冰霜。
他捏拳于胸前，缓缓摆出挥拳的姿势，很是随意地朝白织姬那颗仅剩的脑袋贯去。
虽然不可从他神情间瞧出什么，但这一连贯动作表明他厌倦了，想结束这一切。
白织姬至始至终没等来任何回答。
等来的只有这一拳。
那看似随意的一拳，落在虚空之上，只见风卷云残，天地为之变色。
她痴痴地望着少年，全然不在意他挥拳，没有嘶声裂肺的悲嚎，也没有哀声乞怜的求饶，她在静待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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