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颅山碎片
祭山第三天，阳二族长传话说除了猎卫负责戒备，其余所有双手有空的人都去前面的夜光坝，原来在夜光坝发现了很多颅山岩石碎片，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大家爬上光滑的山坡，来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这就是夜光坝，因为地面的平坦和山体的笔直，夜晚时，这儿的颅山光会比其他地方更亮。
只见满地宝蓝色石块：长的，短的，圆的，方的……
阳二族长和金三正站在碎片堆里，抬头看着笔陡的颅山，一动不动，蓝色的山坡陡峭且高远，一直绵延到白云之上。
族人陆续聚拢，站在金三和阳二身边，抬头看山顶。
一旁的舒大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看看山下不远处的队伍，一边回头看山顶，他在找寻自己发现山体异常时所处的位置。舒大是个很俊的小伙子，只有二十岁左右，他僵硬的脸部肌肉使他的笑容很特别；他走路时身子微微前倾，像赶时间一样。舒大指着高高的山壁上的一处地方，说：“好像就是那里，我在下面时就发现那儿不对劲。”
这里的颅山像一堵高墙，几乎与地面垂直，大家看见山体上有一块地方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上去看看吧！”卢七用粗大的手掌摩挲着头顶柔软的头发，眯缝着一双小眼睛仰望着山壁，大声重复着自己的看法，“上去看看，上去看看……”
“太高了，太陡了……”卢四看着山壁上的黑团，摇头说道。常年的捕猎活动让他的身材始终保持匀称，看不出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卢七走向山壁，他的步子很大，像戴着拳套一样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摆动，他紧贴山壁转过身来，对卢四说：“卢四，你估计一下有多高？我们搭人梯上去看。”
卢四明白他的意思，他退后几步，上下观察了一会儿，说：“估计要搭二十层。”
“搭不了那么高，”卢七说，“算了，不用看了。”
卢四不说话。
大家一边看着山体，一边听卢四两兄弟说话，都在思考怎么办。
阳二说：“不行，一定要上去看看。”语气非常坚定。
金三也说必须得看看。
卢四走到一侧认真看了一下山壁，说：“可以搭到二十层，这山壁看起来是笔陡的，实际上还是有一定倾斜。我们将身子贴在山壁上，可以减轻最下面这一层的压力。”
金三让齐大找来所有猎卫和其他身强力壮的男人，总共有六十多人。齐大根据大家的身体条件安排了顺序。烟大、蓝六、万五、江三、山五、左三、相大、天大、舒大、燕五十个人被安排在最底层，第二层九人，每上一层依次递减。到第十层时，离山体黑团处还有很长距离，金三有些担心人手不够，急忙让托三跑去找莫大、昌大等快要成年的孩子过来，托三说：“他们在代替猎卫保护大家。”金三说：“那你看看有没有人能抽出来，能找多少就是多少。”
卢四站在第三层，他贴着山壁转过头来，大声说：“上面的坡更斜，每层只要一人就可以了。”
叶二爬上人梯，已经是第十五层了，金三大声问：“看清楚了吗？是个什么东西？”
叶二站在羽二的肩膀上，双手撑着山体将身体立起来，半晌，他回头喊道：“看不清楚啊，好像是个洞。”
于是，齐大继续安排人上去。
被安排在最底层的最左边的相大涨红着脸，他本来承受的压力并不大，但这样的体力活让肥胖和疏于锻炼的他觉得有些吃力，被安排在最底层让偷懒和投机的他有些怨气，长时间的面壁让贪图享乐和意志薄弱的他有些绝望。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或者是说点什么，他扭一扭肩膀，想要发泄一下心里对这次劳动的不满，他这一动把上面的卢六吓坏了，卢六一只脚踩在天大的肩膀上，另一只脚依靠相大的肩膀支撑，相大这一晃，卢六失去平衡，身子向左边倾斜，紧接着，上面的托大也向左倾斜，整个“人梯”都摇晃起来。
卢六厉声喝到：“相大，你要小心点。一定要站稳了，别乱动！”
相大吼：“我没动，你自己在动还怪我？”声音比卢六还大。
很快，蛛网般的人梯又稳定下来。
继续有人往上爬着，从上面传出声音：“是个洞，真是个洞！”
齐大身材瘦小，所以最后一个上去，他踩着人们的肩膀很快爬到了最上面。
齐大一看，确实是个洞，大约一人来高，洞口四周粗糙不平，还挂着一些摇摇欲坠的岩石碎片。齐大够不着洞口，他费尽力气踮起脚伸手去攀洞口，但都失败了，脚下的齐二哇哇乱叫，齐大的脚尖让他的肩膀受不了。
“再上来一个人。”齐大朝下面喊道。
“我去吧。”青春期的孩子容易冲动，莫大更甚，没等金三安排，他第一个冲了过去。
“带上武器。”金三没拦住，急得大吼。
莫大没有回头，金三无奈，对霍大说：“你也去，带上武器。”
霍大拿了两把石斧别在腰带上，也爬上了人梯。
看见莫大上来了，齐大一边用力调整姿势配合莫大爬上自己的肩膀，一边说：“小心一点，不要急着进去，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注意上面的碎石，万一掉下来了很危险……”
一口气爬上这么高，莫大的手有些颤抖，他回答：“嗯，知道！”他蹲在齐大肩膀上，双手小心趴在山壁上，身子慢慢向上升，一点点探看洞内。洞内除了满地的石块，别无他物，莫大清理掉洞口的碎石，防止它们掉下去，然后爬进了洞。
莫大小心地移开几块刀口锋利的颅山碎片，在地上腾出一块可以站立的空地。他观察了一下洞里的情况，对外面着急等待结果的齐大说：“除了碎石，什么也没有。”
“拉我上去。”齐大说。
“等会儿，霍大来了。”莫大看着人梯上正在向上爬的霍大，对齐大说。
莫大将霍大和齐大都拉了进来。洞很浅，外大内小像喇叭口一样。地上满是石块，一些石块还镶嵌在洞壁和洞顶上。经过短暂的思考，霍大伸出头对下面的齐二说：“我们需要很多袋子，绳子。”
齐二仰头看着霍大，着急地说：“拉我上去！”
“挤不下了，这里太窄了。”霍大对齐二说。
等绳子和袋子都传上来以后，齐大让下面的人梯先撤了。
霍大说：“把所有的都搬回去。”他认为一定要全部收集回去好好利用，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块，哪怕是指甲盖一样大小。
齐大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颅山岩石的威力，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满地的石块，默不作声。
霍大和莫大将石块一块块装进牛皮袋子，齐大站了好一会儿，也行动了起来。
袋子装满后，用绳子拴着慢慢放下山去，阳二了解了上面的情况后，冲着山洞大声对齐大说：“一定要检查一下洞壁有没有裂缝之类的异常情况。”
霍大在洞底收拾最后一堆石块，他捡起一块手臂粗细的长条状石头，发现地上的石堆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连忙翻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油黑光滑闪亮。“这是个什么？”他抓住石头想要捡起来，却手一滑没抓起来，“嘿，还挺沉的啊。”
齐大和莫大凑过来看，都惊奇不已。
霍大腾出双手抓牢黑石，双臂的肌肉鼓起，他一用力，石头被捧了起来。
莫大生气了，说：“你也太不中用了吧？这么点大的石头那么费劲吗？”
“你试试！”霍大小心将石头递给莫大。
莫大毫不在意地伸手接住石头，霍大一放手，莫大才知道这块黑圆石的重量真和它小巧的外表不相称，沉得差点掉在莫大脚上。莫大赶紧用两只手捧定石头，尴尬地说：“真是啊，太重了吧。”
齐大也接过石头试了试，笑道：“我活这么大，没遇见过这样的石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所有石块都收拾完了，包括洞壁和洞顶的那些松动的石头，也都抠了下来或敲了下来，一个标准的喇叭口状的洞呈现出来。
齐大三人仔仔细细都检查洞壁，他们并不是分区域检查，而是每个人都对洞壁的所有区域、所有细节都进行详细地检查。与流水洞的表面光滑、线条柔和的洞壁不一样，这里的四壁像刚刚敲打开凿出来的一样粗糙不平。
“没什么裂缝，没什么异常。”三人汇总了检查结果。齐大就用绳子将莫大霍大放了下去，自己则顺着山壁滑下去，下面的猎卫们也联手接住了齐大。
在听说没有异常之后，阳二和金三都很高兴。阳二看着地上满满六袋岩石碎片，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武器，我们梅迪尔人还怕什么呢？”
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大家回到祭山队伍中时，天色已经晚了，族人扎好营后，阳二族长召集猎卫们开会，他说：“今天是祭山的第三天，真是幸运的一天，以后一定会有更大收获。现在，就让你们先选碎片制作武器，选剩下的先留着，以后再安排。”
在营火下，人们还在忙碌，有的人做到很晚，武器对于猎卫来说，胜过自己的生命。
卢四坐在火堆旁边，他的身旁码放着一堆石块，这是所有石块中体型最大，形状最规整的。阳二族长特别交代：“最好的武器留给最好的猎卫。”
卢四正在检查手中的石块，石块有半人长、巴掌宽、三指厚，在红色的火光下发出紫色的光。卢四小心翼翼、从头到尾地仔细翻看着，并不时用手丈量着。他的眼睛凑得很近，像一个工程师检查精密仪器一样，不落下石块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卢四还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动手打磨手中的石块。
远处传来“咚咚”地脚步声，颅山地面仿佛在震动。人们抬头张望，女人们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有孩子开始欢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风吹来，几堆篝火的火舌扑向一边，火星飘飞，像漫天萤火虫。
卢四头也不抬，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投入到手中的石块上去了。
随着几声沉闷的“咚咚”声，一双特大的脚板停在火堆旁，风吹得火苗呼呼挣扎，想要逃脱木柴的束缚，光线一下变暗了。卢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举起手里的石块，说：“这块能刺、劈、砍、钻、锯、剜……。”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石块。
“哦！”大脚板说，惊愕中掩饰着狂喜。
卢四转头看“大脚板”，两根柱子似的腿上肌肉滚滚，卢四说：“烟大，快坐下看看这个，这下可好了。”
“大脚板”烟大缓缓坐下。
卢四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看眼前这位满脸毛发、只留着两只眼珠子的巨人，把手里的石块递了过去。
烟大接过石块仔细端详。
“啊……这么多石块？”一声惊呼，声音尖锐刺耳，那是花三的声音。小时候，花三和伙伴们去大峪捕鱼，抓到一条大鱼，几个家伙将鱼就地烤了，吃鱼时，花三被鱼刺卡住喉咙，差点没命，幸亏月静族医与族人正好采集红果回来，花三喉咙的鱼刺被取了出来，但是花三的嗓子从此就破了，到成年后他的声音都没有变，形同女人。
卢四揉了揉耳朵，冲着花三点头，花三的皮肤很白，在火光下油亮油亮的。
和二悄无声息的绕到卢四身后，从地上捡起一块长石块，用手摩挲着。
卢四发现了和二，用手拍了和二的腿，说：“高兴吧？”
和二点头，眼睛发亮。和二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他是林和的儿子，普通身高，普通长相，普通身材，但每个人都觉得他不普通。
几个人把玩着手里的石块，商量着应该做成什么武器、应该怎么做等等。
一旁，乐三正拿着一块很适合做成割刀的石块，异常锋利，只是没有可供抓握的刀柄，他的双胞胎哥哥乐二递给他一块方形的石块，说：“把薄的地方磨一磨，就不会割手了。”
只听“咔咔咔”，乐三卯足了劲不停地敲击手里的两块石头，火花四溅，但两块石块没有丝毫变化，乐三的脸扭曲成潜鳄皮，其他人大笑。乐二指着他，气得歪着嘴，手指不停颤抖：“你傻啊？谁叫你那么用力？你要慢慢敲，慢慢磨。”几串唾沫星子从他修薄的嘴唇中喷溅出来，粘在他稀拉的胡须上，“做事不能太急躁，要有耐心才能做出一把好的武器。”
“你才傻！像你一样磨磨蹭蹭能做完那么多事吗？”乐三也唾沫星子飞溅，他那白净英俊的脸庞给人留下能言善辩的印象，“我就喜欢快，怎么啦？”
乐二站起身来，看样子乐三的反驳激发了他斗嘴的兴趣，他也来劲了，他抹掉胡须上的唾沫星子，伸手夺过乐三手里的两块石块，使劲敲了几下，说：“你看看，这样行吗？……这样不行！”
然后，他又用钝的那块石头去“磨”锐利的那块石头的刃，随着连续不断的尖利的金属摩擦声，石刀的刃慢慢变秃了。
乐二一边磨一边得意地对乐三说：“看见了吗？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乐三一边忍受那金属摩擦的噪音，一边站起来凑近瞧了瞧，又从乐二手里拿回了两块石块，他仔细端详着两块石头摩擦接触的地方，不住地点点头。
乐二在一旁教训他：“要慢慢地做，细细地磨……如果你肯花时间，你能做出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乐三突然一用劲，再次用钝石朝石刃上一敲，“锵”的一声，他想在自己和乐二的争吵中扳回一局，但情况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两块石头上除了擦出了更长的一条白印之外，都完好无损。
乐二摇摇头，说：“你还不信我的话？真是傻子！你没见过蓝二的石刀吗？你没见过月静的石针吗？蓝二的石刀我们就不说了，因为它很大，所以结实；但月静的石针，那么细，那么尖，也从来没有断过。你稍稍用点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这颅山岩石比任何石头都硬，比牙齿都硬。”
乐三抬眼看看乐二，一时语塞。
乐二再摇头，说：“说你笨，你还不服气。以后多跟我学学吧，不然被人笑话的。”
乐三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团气堵在喉咙，他手里擦着两块石头，悻悻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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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爬上光滑的山坡，来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这就是夜光坝，因为地面的平坦和山体的笔直，夜晚时，这儿的颅山光会比其他地方更亮。
只见满地宝蓝色石块：长的，短的，圆的，方的……
阳二族长和金三正站在碎片堆里，抬头看着笔陡的颅山，一动不动，蓝色的山坡陡峭且高远，一直绵延到白云之上。
族人陆续聚拢，站在金三和阳二身边，抬头看山顶。
一旁的舒大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看看山下不远处的队伍，一边回头看山顶，他在找寻自己发现山体异常时所处的位置。舒大是个很俊的小伙子，只有二十岁左右，他僵硬的脸部肌肉使他的笑容很特别；他走路时身子微微前倾，像赶时间一样。舒大指着高高的山壁上的一处地方，说：“好像就是那里，我在下面时就发现那儿不对劲。”
这里的颅山像一堵高墙，几乎与地面垂直，大家看见山体上有一块地方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上去看看吧！”卢七用粗大的手掌摩挲着头顶柔软的头发，眯缝着一双小眼睛仰望着山壁，大声重复着自己的看法，“上去看看，上去看看……”
“太高了，太陡了……”卢四看着山壁上的黑团，摇头说道。常年的捕猎活动让他的身材始终保持匀称，看不出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卢七走向山壁，他的步子很大，像戴着拳套一样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摆动，他紧贴山壁转过身来，对卢四说：“卢四，你估计一下有多高？我们搭人梯上去看。”
卢四明白他的意思，他退后几步，上下观察了一会儿，说：“估计要搭二十层。”
“搭不了那么高，”卢七说，“算了，不用看了。”
卢四不说话。
大家一边看着山体，一边听卢四两兄弟说话，都在思考怎么办。
阳二说：“不行，一定要上去看看。”语气非常坚定。
金三也说必须得看看。
卢四走到一侧认真看了一下山壁，说：“可以搭到二十层，这山壁看起来是笔陡的，实际上还是有一定倾斜。我们将身子贴在山壁上，可以减轻最下面这一层的压力。”
金三让齐大找来所有猎卫和其他身强力壮的男人，总共有六十多人。齐大根据大家的身体条件安排了顺序。烟大、蓝六、万五、江三、山五、左三、相大、天大、舒大、燕五十个人被安排在最底层，第二层九人，每上一层依次递减。到第十层时，离山体黑团处还有很长距离，金三有些担心人手不够，急忙让托三跑去找莫大、昌大等快要成年的孩子过来，托三说：“他们在代替猎卫保护大家。”金三说：“那你看看有没有人能抽出来，能找多少就是多少。”
卢四站在第三层，他贴着山壁转过头来，大声说：“上面的坡更斜，每层只要一人就可以了。”
叶二爬上人梯，已经是第十五层了，金三大声问：“看清楚了吗？是个什么东西？”
叶二站在羽二的肩膀上，双手撑着山体将身体立起来，半晌，他回头喊道：“看不清楚啊，好像是个洞。”
于是，齐大继续安排人上去。
被安排在最底层的最左边的相大涨红着脸，他本来承受的压力并不大，但这样的体力活让肥胖和疏于锻炼的他觉得有些吃力，被安排在最底层让偷懒和投机的他有些怨气，长时间的面壁让贪图享乐和意志薄弱的他有些绝望。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或者是说点什么，他扭一扭肩膀，想要发泄一下心里对这次劳动的不满，他这一动把上面的卢六吓坏了，卢六一只脚踩在天大的肩膀上，另一只脚依靠相大的肩膀支撑，相大这一晃，卢六失去平衡，身子向左边倾斜，紧接着，上面的托大也向左倾斜，整个“人梯”都摇晃起来。
卢六厉声喝到：“相大，你要小心点。一定要站稳了，别乱动！”
相大吼：“我没动，你自己在动还怪我？”声音比卢六还大。
很快，蛛网般的人梯又稳定下来。
继续有人往上爬着，从上面传出声音：“是个洞，真是个洞！”
齐大身材瘦小，所以最后一个上去，他踩着人们的肩膀很快爬到了最上面。
齐大一看，确实是个洞，大约一人来高，洞口四周粗糙不平，还挂着一些摇摇欲坠的岩石碎片。齐大够不着洞口，他费尽力气踮起脚伸手去攀洞口，但都失败了，脚下的齐二哇哇乱叫，齐大的脚尖让他的肩膀受不了。
“再上来一个人。”齐大朝下面喊道。
“我去吧。”青春期的孩子容易冲动，莫大更甚，没等金三安排，他第一个冲了过去。
“带上武器。”金三没拦住，急得大吼。
莫大没有回头，金三无奈，对霍大说：“你也去，带上武器。”
霍大拿了两把石斧别在腰带上，也爬上了人梯。
看见莫大上来了，齐大一边用力调整姿势配合莫大爬上自己的肩膀，一边说：“小心一点，不要急着进去，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注意上面的碎石，万一掉下来了很危险……”
一口气爬上这么高，莫大的手有些颤抖，他回答：“嗯，知道！”他蹲在齐大肩膀上，双手小心趴在山壁上，身子慢慢向上升，一点点探看洞内。洞内除了满地的石块，别无他物，莫大清理掉洞口的碎石，防止它们掉下去，然后爬进了洞。
莫大小心地移开几块刀口锋利的颅山碎片，在地上腾出一块可以站立的空地。他观察了一下洞里的情况，对外面着急等待结果的齐大说：“除了碎石，什么也没有。”
“拉我上去。”齐大说。
“等会儿，霍大来了。”莫大看着人梯上正在向上爬的霍大，对齐大说。
莫大将霍大和齐大都拉了进来。洞很浅，外大内小像喇叭口一样。地上满是石块，一些石块还镶嵌在洞壁和洞顶上。经过短暂的思考，霍大伸出头对下面的齐二说：“我们需要很多袋子，绳子。”
齐二仰头看着霍大，着急地说：“拉我上去！”
“挤不下了，这里太窄了。”霍大对齐二说。
等绳子和袋子都传上来以后，齐大让下面的人梯先撤了。
霍大说：“把所有的都搬回去。”他认为一定要全部收集回去好好利用，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块，哪怕是指甲盖一样大小。
齐大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颅山岩石的威力，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满地的石块，默不作声。
霍大和莫大将石块一块块装进牛皮袋子，齐大站了好一会儿，也行动了起来。
袋子装满后，用绳子拴着慢慢放下山去，阳二了解了上面的情况后，冲着山洞大声对齐大说：“一定要检查一下洞壁有没有裂缝之类的异常情况。”
霍大在洞底收拾最后一堆石块，他捡起一块手臂粗细的长条状石头，发现地上的石堆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连忙翻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油黑光滑闪亮。“这是个什么？”他抓住石头想要捡起来，却手一滑没抓起来，“嘿，还挺沉的啊。”
齐大和莫大凑过来看，都惊奇不已。
霍大腾出双手抓牢黑石，双臂的肌肉鼓起，他一用力，石头被捧了起来。
莫大生气了，说：“你也太不中用了吧？这么点大的石头那么费劲吗？”
“你试试！”霍大小心将石头递给莫大。
莫大毫不在意地伸手接住石头，霍大一放手，莫大才知道这块黑圆石的重量真和它小巧的外表不相称，沉得差点掉在莫大脚上。莫大赶紧用两只手捧定石头，尴尬地说：“真是啊，太重了吧。”
齐大也接过石头试了试，笑道：“我活这么大，没遇见过这样的石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所有石块都收拾完了，包括洞壁和洞顶的那些松动的石头，也都抠了下来或敲了下来，一个标准的喇叭口状的洞呈现出来。
齐大三人仔仔细细都检查洞壁，他们并不是分区域检查，而是每个人都对洞壁的所有区域、所有细节都进行详细地检查。与流水洞的表面光滑、线条柔和的洞壁不一样，这里的四壁像刚刚敲打开凿出来的一样粗糙不平。
“没什么裂缝，没什么异常。”三人汇总了检查结果。齐大就用绳子将莫大霍大放了下去，自己则顺着山壁滑下去，下面的猎卫们也联手接住了齐大。
在听说没有异常之后，阳二和金三都很高兴。阳二看着地上满满六袋岩石碎片，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武器，我们梅迪尔人还怕什么呢？”
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大家回到祭山队伍中时，天色已经晚了，族人扎好营后，阳二族长召集猎卫们开会，他说：“今天是祭山的第三天，真是幸运的一天，以后一定会有更大收获。现在，就让你们先选碎片制作武器，选剩下的先留着，以后再安排。”
在营火下，人们还在忙碌，有的人做到很晚，武器对于猎卫来说，胜过自己的生命。
卢四坐在火堆旁边，他的身旁码放着一堆石块，这是所有石块中体型最大，形状最规整的。阳二族长特别交代：“最好的武器留给最好的猎卫。”
卢四正在检查手中的石块，石块有半人长、巴掌宽、三指厚，在红色的火光下发出紫色的光。卢四小心翼翼、从头到尾地仔细翻看着，并不时用手丈量着。他的眼睛凑得很近，像一个工程师检查精密仪器一样，不落下石块上的任何一个细节。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卢四还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动手打磨手中的石块。
远处传来“咚咚”地脚步声，颅山地面仿佛在震动。人们抬头张望，女人们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有孩子开始欢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风吹来，几堆篝火的火舌扑向一边，火星飘飞，像漫天萤火虫。
卢四头也不抬，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投入到手中的石块上去了。
随着几声沉闷的“咚咚”声，一双特大的脚板停在火堆旁，风吹得火苗呼呼挣扎，想要逃脱木柴的束缚，光线一下变暗了。卢四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举起手里的石块，说：“这块能刺、劈、砍、钻、锯、剜……。”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石块。
“哦！”大脚板说，惊愕中掩饰着狂喜。
卢四转头看“大脚板”，两根柱子似的腿上肌肉滚滚，卢四说：“烟大，快坐下看看这个，这下可好了。”
“大脚板”烟大缓缓坐下。
卢四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看眼前这位满脸毛发、只留着两只眼珠子的巨人，把手里的石块递了过去。
烟大接过石块仔细端详。
“啊……这么多石块？”一声惊呼，声音尖锐刺耳，那是花三的声音。小时候，花三和伙伴们去大峪捕鱼，抓到一条大鱼，几个家伙将鱼就地烤了，吃鱼时，花三被鱼刺卡住喉咙，差点没命，幸亏月静族医与族人正好采集红果回来，花三喉咙的鱼刺被取了出来，但是花三的嗓子从此就破了，到成年后他的声音都没有变，形同女人。
卢四揉了揉耳朵，冲着花三点头，花三的皮肤很白，在火光下油亮油亮的。
和二悄无声息的绕到卢四身后，从地上捡起一块长石块，用手摩挲着。
卢四发现了和二，用手拍了和二的腿，说：“高兴吧？”
和二点头，眼睛发亮。和二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他是林和的儿子，普通身高，普通长相，普通身材，但每个人都觉得他不普通。
几个人把玩着手里的石块，商量着应该做成什么武器、应该怎么做等等。
一旁，乐三正拿着一块很适合做成割刀的石块，异常锋利，只是没有可供抓握的刀柄，他的双胞胎哥哥乐二递给他一块方形的石块，说：“把薄的地方磨一磨，就不会割手了。”
只听“咔咔咔”，乐三卯足了劲不停地敲击手里的两块石头，火花四溅，但两块石块没有丝毫变化，乐三的脸扭曲成潜鳄皮，其他人大笑。乐二指着他，气得歪着嘴，手指不停颤抖：“你傻啊？谁叫你那么用力？你要慢慢敲，慢慢磨。”几串唾沫星子从他修薄的嘴唇中喷溅出来，粘在他稀拉的胡须上，“做事不能太急躁，要有耐心才能做出一把好的武器。”
“你才傻！像你一样磨磨蹭蹭能做完那么多事吗？”乐三也唾沫星子飞溅，他那白净英俊的脸庞给人留下能言善辩的印象，“我就喜欢快，怎么啦？”
乐二站起身来，看样子乐三的反驳激发了他斗嘴的兴趣，他也来劲了，他抹掉胡须上的唾沫星子，伸手夺过乐三手里的两块石块，使劲敲了几下，说：“你看看，这样行吗？……这样不行！”
然后，他又用钝的那块石头去“磨”锐利的那块石头的刃，随着连续不断的尖利的金属摩擦声，石刀的刃慢慢变秃了。
乐二一边磨一边得意地对乐三说：“看见了吗？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乐三一边忍受那金属摩擦的噪音，一边站起来凑近瞧了瞧，又从乐二手里拿回了两块石块，他仔细端详着两块石头摩擦接触的地方，不住地点点头。
乐二在一旁教训他：“要慢慢地做，细细地磨……如果你肯花时间，你能做出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乐三突然一用劲，再次用钝石朝石刃上一敲，“锵”的一声，他想在自己和乐二的争吵中扳回一局，但情况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两块石头上除了擦出了更长的一条白印之外，都完好无损。
乐二摇摇头，说：“你还不信我的话？真是傻子！你没见过蓝二的石刀吗？你没见过月静的石针吗？蓝二的石刀我们就不说了，因为它很大，所以结实；但月静的石针，那么细，那么尖，也从来没有断过。你稍稍用点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这颅山岩石比任何石头都硬，比牙齿都硬。”
乐三抬眼看看乐二，一时语塞。
乐二再摇头，说：“说你笨，你还不服气。以后多跟我学学吧，不然被人笑话的。”
乐三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团气堵在喉咙，他手里擦着两块石头，悻悻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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