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亳州解围（一）
辕轩昭素来不喜欢长袖善舞之徒，或者华而不实之辈，一旦有风吹草动，这种人最容易见风使舵，甚而至于临阵倒戈，而归正军副统领何盛奎恰好二者兼而有之，是以辕轩昭在率领大军离开颍州大本营之前，颇有些放心不下，是以有意让何盛奎在行营幕府之中挂个虚职，离开归正军的决策指挥中枢，以免将来发生不可控制的风险。
不料陆廷弼却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他说在没有人策反的情况下，何盛奎主动率领三千人马阻击鹘眼郎君出逃的溃兵，而且积极向淮西制置司缴械投诚，实属有功无过，一旦无缘无故将其调离归正军副统领的位置，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搞不好会引起其麾下士卒陡然哗变，诸如此类云云。
辕轩昭见他固扫己见，而且言辞凿凿，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根本无法反驳，于是只得尊重他的意见，继续将何盛奎留在归正军中任职。
陆廷弼走了之后，轩辕昭一直在暗自思忖，大军不日便要向亳州进发，唐崇璟以及他的淮西总领所，将会长期留守颍州大本营，持续不断地为前方将士输送军需物资，这是一条数万人赖以存活的生命线，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轩辕昭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暗中把归正军巡防营正将焦炳忠找来，当面授以机宜。
焦炳忠从一名不入流的低阶军使，此前手下只有百十名弟兄，如今一跃成为统领五百士卒的一营正将，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他能有今日之荣耀，自然得益于辕轩昭的栽培，是以对大帅亲自交待的任务格外上心，回去之后便立即着手进行准备。
辕轩昭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才亲率三万大军奔赴亳州解围。
赵大胡子和孙胖子是铭山十虎中年岁最长的两位，行伍生涯将近二十载，实战经验相当丰富，孙胖子虽然绰号叫胖子，实际上一点都不胖，只不过是长相比较富态，略显头大脸大而已，他和赵大胡子各领一军在左翼护持，薛侉子和戴蛮子两表兄弟各率一军在右翼护持，永靖军充当淮西制置司行营的亲卫护军，从中路出发，稳步向前推进。
颍州距离亳州只有两百里路程，就在陆斌龙、墨元杰等人奔赴宋州之后的第三日，辕轩昭率领的数万大军抵达亳州城外三十里之后，突然戛然而止。
附近有一座海拔三百米左右的小土山，此山坡度极低，就像西部的梯田一样，一圈一圈往上绕，满山遍野种满了芝麻、棉花等农作物，沿着村民践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一路上山，山顶上赫然显现出一个农家小院大小的一片空地，可能是刚收了苞谷，地上躺倒着一捆挨着一捆的玉米节杆。
此刻辕轩昭正领着岳钟麟、毕宗卿等人在勘察地形，他们居高临下，举目远眺，方圆数十里的风景尽收眼底，放眼望去，亳州城就像个周身长满疥疮的大豪猪。
在城门四周虏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各色随风舞动的战旗，猎猎如织，白色毡布帐篷一个紧挨着一个，绵延数里不绝。无数披坚执锐的铁甲士卒，像一只只茹毛饮血的小怪兽，在城门周围作狼奔猪突之状，引颈长嘶四蹄飞腾的烈马俊骑，来回冲突驰聘，往返循环无止，激荡起遮天蔽日的浮土尘埃。
瞅这摧枯拉朽一般的阵式，仆散布仁的五万京畿卫戍重兵，既便暂时不能攻破亳州城，困也能把池州都统司的两万多人马困死。
辕轩昭双臂环抱于胸前，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始终默不作声。陪着他观敌瞭阵的岳钟麟和毕宗卿也是一脸愁容，大敌当前，迄今为止还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解围方案，一旦虏军发现他们的企图之后，主动进行大规模拦截，到时候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呢，还是掉头向后撤呢？
岳钟麟现如今是江州都统司的都统制，麾下有前后左右四军共计两万将士，理所当然是本次亳州之战的主力军，自从大军出发以来，每隔一个时辰，各军统领都会派人催问具体作战布署，每次他都是哑口无言。
三人沉默了好大一阵子，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请战道：“大帅，亳州城近在咫尺，急行军的话，半个时辰之内必到，请下达作战任务吧！”
闻听此言，毕宗卿咧着大嘴嘿笑一声，紧接着出言不逊道：“岳老大，刚当上两天戎帅，这就开始上窜下跳了？没看到大帅正在运筹帷幄吗！”
以前哥仨在一起胡闹的时候，几乎都是毕宗卿率先沉不住气，然后被岳钟麟连讽刺带挖苦一通奚落，如今两人正好颠倒过来了。
岳钟麟心知肚明，知道毕老二这是吃醋了，于是立即反唇相讥道：“毕老二！你要是想当这个都统，我现在就可以让给你！每天被各军统领催得屁股直冒烟，你以为戎帅是那么好当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宗卿一听这话，咧着大嘴笑道：“如果大帅没意见，我老毕还真想过一把统领万军的瘾。”
辕轩昭一直目视前方，似乎对两人瞎扯淡的话置若罔闻，不过听到毕宗卿想过把瘾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兴致，他转过头笑着问道：“老二，你果真是这么想的？”
毕宗卿本是顺嘴胡诌，当然了，也可能是下意识的真情流露，没想到老三真当回事了，于是用手摸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道：“我是瞎说的，老三你可千万别当真，一个永靖军就够我忙活的了，真要是把岳老大的都统抢过来，他还不得恨死我啊。”
岳钟麟眼睛一瞪，正要出言训斥，忽听辕轩昭哈哈大笑道：“史记有云，淮阴侯将兵，多多益善，你毕老二仅领一军就知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委任他人了。”
毕宗卿闻听此言，立即瞪大眼睛认真说道：“老三，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想与岳老大争风吃醋，让外人看了笑话，如果真有兵可将，为何要自抱自弃？”
辕轩昭见他认真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既是如此，亳州解围之后，你就是池州都统司的都统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看上去好像开的是空头支票，不过却让岳毕二人为之一震，尤其是毕宗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池州都统郭崴只是暂时脱离大军而已，不像王大杰已经一命呜呼，他有父兄加持，想夺他的帅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毕宗卿一经提出心中的疑问，辕轩昭便冷哼一声道：“阵前夺帅只是权宜之计，秋后自然会算总帐。郭崴抗令不遵在前，贪功冒进在后，现如今又弃万军安危于不顾，擅自临阵脱逃，三罪并罚，非枭首示众不能明正典刑！我看谁敢站出来庇佑他！”
此言一出，岳毕二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老三杀心骤起，准备拿郭崴祭旗了。
此刻天色已晚，落日斜阳昏昏地照在旷野之中，凉风一吹，山上的树林里枝摆柳动，发出吱吱呀呀之声，坡底的绿色庄稼像波浪一样起伏有序，看上去既轻爽怡人又赏心悦目。
可惜他们三人谁都无心欣赏风景，尤其是岳钟麟，刚才大家扯了半天还是没入正题，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催促道：“老三，眼看天都黑了，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了，咱们几时发起总攻？分兵合击还是四面开花？这仗到底怎么打？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辕轩昭一直凝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听了这话，这才转头对他慢条斯理道：“白天太热，夜里凉快多了，南门虏兵瞎逑忙活了一整天，肯定想睡个好觉。老大，你让各军的前锋营过去帮他们提提精神吧，记住，轮番过去溜达，万万不可恋战，只需搞得对方睡不成觉就行。”
此言一出，岳钟麟这才明白他的战略意图，原来从一开始，老三就没打算对虏军实施反包围，也没想采取硬碰硬的打法解亳州之围，只是想趁着天黑进行轮番袭扰，将虏军骚扰得不盛其烦，他们只要敢调头全力应对，城里受困的大军一定会趁火打劫，从背后狠狠捅刀子，那样的话，他们腹背受敌，必将遭受重创。
由此可见，老三一直迟迟没有下达具体作战方案，原来早就成竹在胸了，否则怎么可能如此率性而为呢。
事实上，辕轩昭不是不着急解围，而是在坐等风来，这个东风就是陆斌龙等人的秘密任务，他们约定的是最迟五天，五天之内必见分晓，如今才只过了三天而已。
岳钟麟领令之后，赶紧先行下山通知各军统领召开战前会议。
毕宗卿陪着辕轩昭徐徐往山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老三，左右两翼向前开拔之后，很快就会与虏军正面接触，永靖军则远远落在后边，要不要往前推进一些？”
辕轩昭摇了摇头道：“三路大军正好是个倒置的品字形，这是最稳固的铁三角，进退有据，左右可恃，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到时机成熟，永靖军不仅要向前推进，而且还要随时做好入城的准备。”
毕宗卿惊讶的张大嘴巴道：“入城？我没听错吧？老三，围城虏军有五万人马之多，永靖军就算能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辕轩昭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老二，你没听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毕宗卿嘟囔道：“当然听过了，不过没你这么疯狂的，带着五千人马硬往里闯，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可以率永靖军入城，不过，你和行营幕僚属官只能留在城外，和岳老大的大军在一起，如果不同意，我拒绝执行军令。”
辕轩昭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老二，你傻啊，我不进去，你怎么当上这个池州都统？再说了，咱们如何解亳州之围？”
毕宗卿听了他这几句话，想了半天才琢磨明白，原来老三是准备提前入城收编池州都统司的兵马，然后与江州都统司的两万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仆散布仁的五万京畿重兵，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却是最理智最靠谱的计划。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此时黑夜渐渐拉开大幕，远处山林已经是漆黑一片，随行的靖卫营亲兵悄悄燃起了油脂火矩，准备护送大帅回营。
辕轩昭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身边一名墨家武者道：“你们墨姑娘呢？”
那名墨者拱手一揖答道：“回巨子的话，姑娘有事先回营了。”
辕轩昭听罢不禁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她能有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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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岳钟麟这才明白他的战略意图，原来从一开始，老三就没打算对虏军实施反包围，也没想采取硬碰硬的打法解亳州之围，只是想趁着天黑进行轮番袭扰，将虏军骚扰得不盛其烦，他们只要敢调头全力应对，城里受困的大军一定会趁火打劫，从背后狠狠捅刀子，那样的话，他们腹背受敌，必将遭受重创。
由此可见，老三一直迟迟没有下达具体作战方案，原来早就成竹在胸了，否则怎么可能如此率性而为呢。
事实上，辕轩昭不是不着急解围，而是在坐等风来，这个东风就是陆斌龙等人的秘密任务，他们约定的是最迟五天，五天之内必见分晓，如今才只过了三天而已。
岳钟麟领令之后，赶紧先行下山通知各军统领召开战前会议。
毕宗卿陪着辕轩昭徐徐往山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问道：“老三，左右两翼向前开拔之后，很快就会与虏军正面接触，永靖军则远远落在后边，要不要往前推进一些？”
辕轩昭摇了摇头道：“三路大军正好是个倒置的品字形，这是最稳固的铁三角，进退有据，左右可恃，有什么可担心的？等到时机成熟，永靖军不仅要向前推进，而且还要随时做好入城的准备。”
毕宗卿惊讶的张大嘴巴道：“入城？我没听错吧？老三，围城虏军有五万人马之多，永靖军就算能杀开一条血路冲进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辕轩昭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老二，你没听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毕宗卿嘟囔道：“当然听过了，不过没你这么疯狂的，带着五千人马硬往里闯，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可以率永靖军入城，不过，你和行营幕僚属官只能留在城外，和岳老大的大军在一起，如果不同意，我拒绝执行军令。”
辕轩昭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老二，你傻啊，我不进去，你怎么当上这个池州都统？再说了，咱们如何解亳州之围？”
毕宗卿听了他这几句话，想了半天才琢磨明白，原来老三是准备提前入城收编池州都统司的兵马，然后与江州都统司的两万大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仆散布仁的五万京畿重兵，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却是最理智最靠谱的计划。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此时黑夜渐渐拉开大幕，远处山林已经是漆黑一片，随行的靖卫营亲兵悄悄燃起了油脂火矩，准备护送大帅回营。
辕轩昭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身边一名墨家武者道：“你们墨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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