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军法无情
翌日几近午时，原武锐军的教军场被淮西制置司行营军法处临时充做法场，葛大雄被五花大绑着推到点将台之上。除了永靖军和归正军的上百名各级统兵官之外，还有几千名军中士卒参加了行刑围观。
此时辕轩昭已经缓缓走上了点将台，冷眼看着汗流浃背的葛大雄。
这家伙身穿灰色囚衣囚裤，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硬着腰杆直直的跪在泥石台上。从昨日被抓到此时此刻，他一直滴水未进，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时不时剧烈咳嗽几声，估计屁股上的旧伤还没有好利索，本来十分强壮的身躯，此刻显得甚是虚弱，但是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改变笔直的跪姿，由此可以看得出来，经过十几个时辰的内心挣扎，他已经充分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整个教军场内外聚集了数千将士，上万只眼睛齐刷刷的射向点将台中央，现场之内人数虽然众多，却井然有序，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竖起耳朵，准备听一听大帅和葛大雄的最后对话。
辕轩昭径直走到葛大雄面前，瞪着眼睛看了片刻，见他现如今这副熊样子，与先前春风得意时简直判若两人，于是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问道：“葛大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葛大雄缓缓抬起头，飞快的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然后声音嘶哑道：“前几时大帅重责五十军棍，本就是敲了警钟，无奈我倨功自傲，色胆包大，竟然做出禽兽不如之事，不仅辱没了永靖军的军威，更愧对了大帅的精心栽培，军法无情，我葛大雄死有余辜，甘愿领罪！”说到激动之处，似乎一下子触动了肝肠，竟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辕轩昭见此情景，仰面朝天长长叹了口气，然后上前一步抚着他的后背，十分动情地说道：“古语云，朝闻道，夕可死也，此时你能想通这些，我很欣慰。葛大雄啊葛大雄，你可是我一直都很赏识的一员虎将，也是颍州大捷的首功之臣，可惜你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殴打友军兄弟，侮辱无辜妇女，同时激起滔天的军怒民愤，如果不拿你开刀杀一儆百，不仅州城百姓个个恐慌，归正军人心难安，就是永靖军从此以后也将是一盘散沙。弄到如今这般田地，纵然我有不杀之意，恐怕军民人等也不会再容你，这样说，你可听得明白？”
葛大雄听了辕轩昭此番发自肺腑之言，突然咚咚咚以头撞地，鼻涕热泪流了一大片，激动得简直一塌糊涂。
辕轩昭伸手将他扶起来，掏出一方手帕仔细给他擦净脸上的脏污，这才郑重其事的说道：“临走有什么未了之事，说出来我替你完成吧！”
葛大雄犹豫了一下，红着眼睛说道：“家中尚有七十岁老母，五岁小儿…”
辕轩昭忽然打断他的话道：“军眷无论老幼，永靖军都会一直奉养，这个不光是你，其它人都一样，我是在问你有什么个人未了的心愿吗？”
葛大雄闻听此言，忽然咧嘴一笑，紧绷的一颗心随即松驰下来，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心情自然开朗起来了，片刻之后，他猛然抬起头大声说道：“大帅！罪人确有一桩心愿未了。”
他俩一直在窃窃私语，此刻葛大雄突然调高大嗓门，在场的众人全都浑身一震，十分好奇，不知道这个该死之人还有什么脸面求大帅满足个人心愿。
辕轩昭见他一扫死灰之气，这样一来，反倒让自己沉重的心情也略微好转了一点，于是笑着说道：“说吧，我一定帮你完成！”
葛大雄扫视了一下台下的众人，然后正对着辕轩昭粗声大气说道：“我葛大雄从来没有单独和大帅喝过酒，今日即将奔赴黄泉，生死一别，能否恳请大帅赏脸，与我对饮三大碗酒如何？”
辕轩昭闻听此言，双肩微微一抖，显然这个要求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于是并不答话，转身高声喝道：“拿酒来！”
时间不大，几名军卒搬了好几坛上好的烈酒，辕轩昭一怔，说好的是对饮三碗酒送别，怎么弄来这么多？他正在疑惑之际，就在这时，岳钟麟，毕宗卿，铭山十虎，以及铭山将习堂集训出来的六十九名将佐，大家一个接一个走到点将台上。
辕轩昭瞬间就明白了，敢情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来送一送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包括铭山十虎在内，从铭山将习堂集训出来的将官整整是八十名，不过今日之后，就成了七十九名了，辕轩昭一想到这里，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这些人都是他花大力气精心培植起来的，少了哪一个都像是割了身上的一块肉，能不心疼吗？
自从刑场送别葛大雄之后，辕轩昭忽然心情低落到了极点，顿感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十分虚弱，回到帅府之后，他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吩咐贴身小侍从阿飞，除了军情急报之外，任何人都不接见。
墨元瑛得知情况之后，十分着急，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她就站在门口一个劲的央求阿飞：“飞儿，你让姐姐进去吧，姐姐只看一眼就成，好不好？”
阿飞小脑袋一拨楞，毫不犹豫答道：“不好！公子说了，除了唐大人，他谁也不见！”
唐崇璟的总领所负责接收军情急递和发出御前军马文字，他来求见定是紧急要务，辕轩昭当然不能拒之门外。
好话说了一大篓筐，无奈阿飞绷着小脸铁面无私，丝毫不为所动，墨元瑛有点气极败坏了，用食指在他的小脑门上轻轻叩了一下道：“好吧！你这么不听话，以后墨姐姐再也不疼你了！”说着转身作势要走。
不料阿飞撇了撇小嘴巴，神气活现道：“墨姐姐不疼阿飞，还有灵兮姐姐呢，哼，我可不怕！”
墨元瑛回头嫣然一笑道：“不怕是吧，好，我这就回去告诉灵兮，就说阿飞越来越不懂事了，让她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阿飞闻听此言，小脸一紧，低下头犹豫了片刻，忽然抬头大声嘟囔道：“不认就不认！哼，没有了姐姐，我还有公子呢！”
墨元瑛摇了摇头，只得叹着气离开了。本以为把灵兮这张王牌甩出来，他会回心转意，没料到这小家伙是王八吃秤头铁了心，为了当好大帅的贴身小跟班，他竟连两个姐姐都舍弃不要了。
她刚走到后院花庭的圆月门口，迎面正好和唐崇璟、岳钟麟和毕宗卿三人碰上，后面还跟着归正军的大统领陆廷弼，看他们几个人行色匆匆的样子，一定是发生什么军情大事了。
墨元瑛是靖卫营三百墨家武者的指挥官，只负责大帅本人和行营幕僚的安全，不直接参予军机要务的决策和处置，是以彼此打过招呼之后，她便自行离开了。唐崇璟是公子特意指定可以随时入见之人，阿飞自然不能阻拦。
唐崇璟等人鱼贯而入，径直走进后院厅堂里，此时辕轩昭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抱臂沉思，显而易见，他是在谋划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听到身后有噪杂的脚步声，辕轩昭下意识回头一看，原来是淮西制置司的四大巨头同时莅临，不禁心中一凛，肯定是出大事了，于是抢先问道：“唐总领，发生什么事了？”
唐崇璟神色肃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见他紧走几步来到辕轩昭面前，沉声说道：“禀告大帅！总领所刚刚接到左翼友军的战报，江州都统司久攻蔡州不下，转而挥师北进，试图攻克陈州，然后再奇袭汴京，不料都统王大杰被守城虏军流箭射中，当场不治而亡。驻扎在汴京的永安骑军连夜驰援陈州，江州都统司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两万五千人马被虏人铁骑杀得大败而溃！”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辕轩昭一时半会没有理清头绪，他接过唐崇璟手里的战报，反复看了两三遍，这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江州都统王大杰久攻蔡州不下，由于贪功心切，便干脆舍弃蔡州，转而直接北上攻打陈州。陈州等于是汴京的南大门，打下陈州就意味着汴京近在咫尺。
开战之前朝野内外就传来了，说是当今圣上私下许诺，各路统兵大帅，无论是谁先拿下汴京，谁便可以建节封侯，这可是天大的一块肥肉。可惜陈州守城虏军早就有了准备，王大杰的闪电战随即戛然而止，这家伙性情比较急躁，眼见功败垂成，居然亲自披挂上阵，率领攻城敢死队冲到第一线，不幸却被流箭射中而亡。
驻守汴京的永安骑军星夜驰援陈州，江州都统司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各自为战，很快便被永安骑军冲得七零八落，全军溃败而逃。江州各军主将得知颍州现如今在辕轩大帅的手上，便拼命朝颍州方向败退，永安骑军一路在屁股后边掩杀，战火很快便会烧到颍州地区，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急报。
辕轩昭摸清楚具体情况之后，稍加思忖便当即立断，命令岳钟麟和毕宗卿各率本部人马紧急驰援。
岳钟麟和毕宗卿正准备领令而行，刚走了几步，辕轩昭忽然叫住他们，特意叮嘱道：“二位将军，你们分别从左右两翼直插到底，掩护江州都统司的大军安全撤到颍州即可，切记万万不可恋战！永安骑军号称铁甲雄师，决非普通虏军可比，他们如果穷追不舍，你们就地设伏，用逆刃刀手和墨家枪手组成截骑战阵，只需挫其锐气，令其知难而退即可，万万不可恋战！”
他前后说了两次“万万不可恋战”，可见这几个字在他心中的份量极重，岳钟麟和毕宗卿曾经与他朝夕相处，自然听得出来他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以连连点头应诺，然后转身出去准备了。
永靖军的两位主将走了之后，归正军大统领陆廷弼站着没动，他一直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辕轩昭，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帅能给归正军遣派一些实时军务。
自从辕轩昭挥泪斩爱将之后，归正军上上下下对这位年轻的淮西大帅竖然起敬，尤其是陆廷弼，可以说是满怀感激之情，毕竟葛大雄一事，让他在五千归正军兄弟面前相当有面子，是以总想找个机会代表归正军表一表忠心。
如今大战在即，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时机，可是他等来等去，却只等来辕轩昭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陆老将军，颍州城就拜托给你了。
永靖军除了三百靖卫营亲兵之外，其它各营将士全体出动，一起云接应江州都统司的溃兵，只留下归正军的几千人马守城，由此可见，这是多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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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辕轩昭已经缓缓走上了点将台，冷眼看着汗流浃背的葛大雄。
这家伙身穿灰色囚衣囚裤，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硬着腰杆直直的跪在泥石台上。从昨日被抓到此时此刻，他一直滴水未进，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时不时剧烈咳嗽几声，估计屁股上的旧伤还没有好利索，本来十分强壮的身躯，此刻显得甚是虚弱，但是尽管如此，却丝毫没有改变笔直的跪姿，由此可以看得出来，经过十几个时辰的内心挣扎，他已经充分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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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元瑛是靖卫营三百墨家武者的指挥官，只负责大帅本人和行营幕僚的安全，不直接参予军机要务的决策和处置，是以彼此打过招呼之后，她便自行离开了。唐崇璟是公子特意指定可以随时入见之人，阿飞自然不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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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崇璟神色肃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见他紧走几步来到辕轩昭面前，沉声说道：“禀告大帅！总领所刚刚接到左翼友军的战报，江州都统司久攻蔡州不下，转而挥师北进，试图攻克陈州，然后再奇袭汴京，不料都统王大杰被守城虏军流箭射中，当场不治而亡。驻扎在汴京的永安骑军连夜驰援陈州，江州都统司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两万五千人马被虏人铁骑杀得大败而溃！”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辕轩昭一时半会没有理清头绪，他接过唐崇璟手里的战报，反复看了两三遍，这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江州都统王大杰久攻蔡州不下，由于贪功心切，便干脆舍弃蔡州，转而直接北上攻打陈州。陈州等于是汴京的南大门，打下陈州就意味着汴京近在咫尺。
开战之前朝野内外就传来了，说是当今圣上私下许诺，各路统兵大帅，无论是谁先拿下汴京，谁便可以建节封侯，这可是天大的一块肥肉。可惜陈州守城虏军早就有了准备，王大杰的闪电战随即戛然而止，这家伙性情比较急躁，眼见功败垂成，居然亲自披挂上阵，率领攻城敢死队冲到第一线，不幸却被流箭射中而亡。
驻守汴京的永安骑军星夜驰援陈州，江州都统司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各自为战，很快便被永安骑军冲得七零八落，全军溃败而逃。江州各军主将得知颍州现如今在辕轩大帅的手上，便拼命朝颍州方向败退，永安骑军一路在屁股后边掩杀，战火很快便会烧到颍州地区，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急报。
辕轩昭摸清楚具体情况之后，稍加思忖便当即立断，命令岳钟麟和毕宗卿各率本部人马紧急驰援。
岳钟麟和毕宗卿正准备领令而行，刚走了几步，辕轩昭忽然叫住他们，特意叮嘱道：“二位将军，你们分别从左右两翼直插到底，掩护江州都统司的大军安全撤到颍州即可，切记万万不可恋战！永安骑军号称铁甲雄师，决非普通虏军可比，他们如果穷追不舍，你们就地设伏，用逆刃刀手和墨家枪手组成截骑战阵，只需挫其锐气，令其知难而退即可，万万不可恋战！”
他前后说了两次“万万不可恋战”，可见这几个字在他心中的份量极重，岳钟麟和毕宗卿曾经与他朝夕相处，自然听得出来他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以连连点头应诺，然后转身出去准备了。
永靖军的两位主将走了之后，归正军大统领陆廷弼站着没动，他一直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辕轩昭，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帅能给归正军遣派一些实时军务。
自从辕轩昭挥泪斩爱将之后，归正军上上下下对这位年轻的淮西大帅竖然起敬，尤其是陆廷弼，可以说是满怀感激之情，毕竟葛大雄一事，让他在五千归正军兄弟面前相当有面子，是以总想找个机会代表归正军表一表忠心。
如今大战在即，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时机，可是他等来等去，却只等来辕轩昭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陆老将军，颍州城就拜托给你了。
永靖军除了三百靖卫营亲兵之外，其它各营将士全体出动，一起云接应江州都统司的溃兵，只留下归正军的几千人马守城，由此可见，这是多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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