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香皂，脸帕和进口海鲜
罗毅见江心回转身去，月光下的身躯单薄消瘦，一排脊骨在病号服下清晰可见，心想江心平素一直有练武功，怎么现在看上去孱弱成这个样子？害一场病竟是这么消磨人的吗？心里不免伤感。
于是说道：“你累了，休息会就吃饭吧。”
“嗯。”江心温循地答道，“你帮他涂抹点营养液在身上，注意不要涂到孽物上面了。”
罗毅见张世超已经消了肿，他原本就是一个矮小的男生，在学校里和罗毅他们一个年级，平时也有过照面，发育得不如同龄孩子，十分的瘦弱。因此现在躺在躺椅上也是绰绰有余，只一张大蒲扇一样的变异的右手耷拉了出来，长长的拖在地上。
罗毅看他身上的异物有干枯结痂的趋势，脸上的脓疮脓水带着血水流出来，由紫黑转为鲜红，说实话，很是恶心，罗毅遏制着呕吐的欲望，见他一双浮肿的双眼半睁半闭，呼吸微弱均匀。
罗毅便打开水柜，用墙角的旧油漆桶盛了一桶营养液，屏住呼吸给他涂抹起来，心想这种事情也绝不该女孩子做。
“喂，他这个手，能恢复吗？”
江心回头看了一眼，道：“其他地方都能慢慢好转，但他身上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被孽物孳生，穿透皮肤，就算好了以后，恐怕也会，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至于那只右手，已经发育完全，只能是这样了。”
罗毅急道：“可是我看它的右手正在慢慢枯干，挪动起来窸窣作响，好像脆得像要折断，难道，难道......”
江心难过地点了点头。
罗毅长叹了口气，心想张世超这条手臂已毁，是保不住了。眼神里满含忧愁惋惜之色，气愤地道：“该死的孽物！”
正涂抹间，罗毅听到背后一阵哗哗水声，回头一看，见江心踩在一张凳子上，正对着水龙头洗头发，灯没开，一轮眉月的微弱之光隐隐映到她身上。
“那洗手池那么脏！是洗头的地方吗？”这样想着，罗毅把油漆桶放在脚边，起身去看。
他把灯按开，江心感觉到了光亮，微转过头虚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罗毅看她满头的泡沫，台案上却只放了一块脏兮兮的香皂，又看到挂在绳子上的脸帕也又脏又黑。
“你用的什么洗头？这个香皂吗？”
“是啊。”
罗毅轻声怨道：“这怎么行呢？你没有洗发露吗？”
江心抓挠的小手一下停住了，沉默了几秒，说：“我一直都是用的这个。”
“怪癖！”罗毅嚷道，“香皂碱性太重，洗了对头皮不好的。小心姑娘家家的，小心以后早早的像个中年大叔一样秃头！”
罗毅眯着眼等她回话，江心却拖长了嗓音道：“啰嗦。我才不是你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呢。”
真是自讨没趣，耐心等她冲净了水，见她要拿脸帕擦时，罗毅叫了声：“等等！”把脸帕从杆子上刨开。
江心怔住了，抓着湿漉漉的长发抬头问道：“你又干什么？快给我帕子。”
罗毅扫了周围一遭，连一包纸巾也没有，又嫌弃脸帕脏，一时站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给我！”江心轻责一声，一只小手拍掉了罗毅抓在晾杆上的手，顺手薅下那张脏兮兮的脸帕擦了起来。
“哎！”罗毅沉声叫了出来，江心疑惑地白他一眼。
罗毅见她习以为常，利索地擦着头，随即闭了口。
他想起现在这个社会贫富差距非常大，有势力的公司和高手拥有很大的权利，大多数平民百姓住在贫民区，废墟里，稍好一些的就是住常规的棺材楼，自然是用不上洗发露和沐浴露这种高级品的，一般家庭能有香皂肥皂用用就不错了，他自问虽然童年过得不快乐，父亲常不在家，时常被后母欺负，但自幼家境富裕却是事实，所以见了别人用香皂洗头，一时觉得难以接受。
但转念又想，能和父亲那个圈层共在一个饭局上的人，都是辛塔亚上层社会的人啊！
看江心母亲的样子也不像一般的平民，难道还真有明明消费得起洗发露，却偏偏喜欢用香皂洗头的家庭？罗毅满腹狐疑，又不好多问人家的家事，只能随意的试探性问道：
“呃，用香皂洗头也就罢了，你妈妈也不给你带一两条干净点的毛巾？”
江心愣了愣，看看手中的脸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到洗漱台前，沾着香皂洗起脸帕来，罗毅看着她瘦小的身子在洗漱台前，把一张旧脸帕大洗特洗，心里越发不忍。
见那条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脸帕都洗硬巴了，挂在晾干上，上面的旧污垢已经深深印了进去，根本洗不掉，罗毅心里犯着嘀咕。
这晚他帮她热好了饭菜，来到她床前揭开饭盒时，她看着案板上的饭菜沉默不语，听罗毅给她一一介绍菜名。
“我特意找了一家高档餐厅，我在家里不想和他们一桌吃饭，就老点这个，你试试，味道很好的，他们家用的都是沿海地带有名的进口海鲜，你看这个螃蟹，白里透红，这是煨鱼翅，配的鲍鱼捞饭，我想你若不喜欢海鲜的话，就还买了清蒸鲈鱼，这个是虫草菌菇枸杞炖鸡汤，还有桂花糕，就是没买到你妈妈做的木樨糕，可惜......”
“嗯，嗯。”
江心安静地听着，慢悠悠地把那些食物吃进肚里，像个听话的孩子。
罗毅看不见她的表情，那是她今晚第一次失神，看到两滴晶莹的东西闪烁着落下来的时候，罗毅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罗毅柔声问：“你怎么了？”
“你这家伙，真是太啰嗦了。”江心声音发颤。
“你为什么？噢，我知道了，是不是好吃哭了，哈哈。”
江心擦了擦眼睛说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把你打扁。”
说着一拳轻轻推到了罗毅身上，罗毅惊道：“喂，人家特意给你送饭送菜，还要打人呢，你们说有这种道理吗？张世超。”
“你也吃一点吧。”
“我不吃啦，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罗毅笑道，随即“咦”了一声，看看张世超，他好像是动了一下。
“真香啊，吃得可真好啊，我是听都没听说过呢，这样的东西。”
罗毅笑着挠头道：“明儿我也给你带吧！”
张世超看着天花板兀自发呆，声音还很微弱：“可别！要是以前，能吃上这些一半好的菜，我也谢天谢地了。”
江心和罗毅两人目光都转向了他，江心看看罗毅，罗毅明悟她的意思，拿了一只配套的小碗，盛了些鲍鱼海鲜盖在米饭上，来到他身边。
“你还没吃饭吧？”
张世超摇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经历那件事情以后，我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我知道我身上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罗？”
“罗毅。”
张世超看了他一眼，睁着一双被挤小的眼睛发呆，缓缓地道：“罗毅，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个罪犯，我杀了自己的亲人。”
“你别多想了，这些不是你的本意。”
张世超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当时根本不清醒。”
“所以我说了，那分明不是你的本意嘛，你现在别多想，好好养伤吧。”
“你们杀了我吧！”张世超情绪激动，身子在躺椅上摇晃起来，浑身上下顿觉疼痛剧烈。
江心叱道：“你别动！要是想活命的话！”
“我不想活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我杀人了！”
张世超话音逐渐崩溃，也是，这事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莫说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就是成年人，也无法接受吧。
罗毅用力按住张世超，也顾不得他痛不痛了。
“你冷静点！都是该死的孽物，都是孽物在作怪啊！”
“什么？”张世超表情痴傻，失了神一般。
“你被邪祟蛊惑了，准确地说，那不是你做的，你是被东西上了身。”
其实孽灵之所以能趁虚而入，首先是因为人有了不好的念头，要完全撇开关系，说宿主完全没那个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是个绝对的大圣人呢？罗毅这样说，只是为了宽他的心，怕他心理上承受不住。
只是这些孽物邪祟太可恶，把人内心的黑暗面无限放大。人往往产生负面情绪，却不一定真的会做出什么歹事来，大多数时候都能自行调节或受道德法律的约束而控制下去。
更不用说一个心智未开，还未成年的男孩，正常情况下，会有胆量去做杀自己姑妈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张世超这件事，他自己的原因绝对只占极小一部分。
“事情是我做的，我现在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不想活了，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张世超悲痛欲绝，泪流不止，罗毅陡然喝道：“你难道不想救你父亲，你难道不想为你父亲，为你死去的姑妈和侄子报仇？”
张世超愣住了。
罗毅见他哭得好可怜，又想起他那个在工地里下苦力的父亲，心里便想起了这世上还有许多生活艰难的人，不免恻隐心起，说道：“你记不记得有个比我们大一点的人，他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他是不是最近老是来找你？”
“记得！”张世超连连点头，“我记得，他是郭寒，我被别人欺负，他还帮我打跑了那些人......”
罗毅凛然道：“听着！他是坏人，你的父亲被他抓走啦，你不记得了吗？你难道不想救你爸爸了吗？”
张世超哭道：“他为什么要抓走我爸爸！我要救他，我要他回到我身边来。”
罗毅说道：“那你就不要寻死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先救回你爸爸吧！”
张世超嗫嚅着：“好！一定要救我爸爸。爸爸他太辛苦了，他为了我，为了还债和房租，差点死了，他那只手现在出了工地上干活，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爸爸好可怜。”
说着又落下泪来，一双眼睛本来就浮肿，一哭显得更是小得看不见。
罗毅凑上前安慰道：“那些事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不能怪你，杀他们的是其他人，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这样你就好好安心养伤，我们会帮你找到你爸爸的。”
“不！”
罗毅有些讶然。只听男孩又说道：“如果是找爸爸这件事的话，我也必须出力！”表情十分的决然，但随即又低落了下来：“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江心说道：“那你就好好养伤，把身体早日恢复了啊！”
张世超擦了擦眼泪，说道：“只要是能救得了爸爸，拼了我这条烂命，不管是废了，还是死了，只要能换回他健康的回来，也都值了。”
“笨蛋，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别想乱来啊。”罗毅说道，找了条薄被盖在他身上，不一会张世超就抽噎着睡去了。
罗毅看张世超瘦小的身子几乎比那条长着鳞片，黑色尖刺的怪异硕大的手还小，被它沉沉地拖到躺椅边，若不是有护栏，恐怕都摔下去了，一阵巨大的悲悯之感袭来，心脏又搐搐作痛起来，思忖着之后怎么处理他这只右手才妥当。
心里又忧又恼，好生痛恨起孽物来，他暗暗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自己身体如何，心脏病也好，或是自己的血不干净也好，只要他一条命还在，他就和孽物势不两立，他将来一定要把孽物赶走，赶出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不回家吗？”江心呆呆地看着罗毅道。
罗毅咧开嘴笑道：“我和家人闹翻啦。”
见他说得十分轻松的样子，江心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样的。”
“你才不知道呢，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你也没告诉我啊。”
江心见他从外面又搬了条躺椅进来，找了条被子和枕头，坐在她对面，脱掉鞋袜，轻松地躺了上去。
“睡觉吧。”罗毅说。
“嗯。”
过了好一会，罗毅开口叫她名字。
“怎么？”
“你妈妈和妹妹没来看你吗？”黑暗中罗毅关切的声音悠然传来。
半晌没有回答。
“噢噢，她们都挺忙的。”
“是吗，”黑暗中那个声音很平淡，似乎没察觉到她的不安，“现在的小学生学习压力也这么大啦。”
“呃，是啊。我妈妈她们，一有空，都会来看我呢。”
她有些瑟缩地补充道。
当晚三个孩子本以为会度过安静的一夜，没想到过了后半夜有人冲了进来，突然按开他们病房的灯光，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闯进来，一把抓起江心。
三人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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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说道：“你累了，休息会就吃饭吧。”
“嗯。”江心温循地答道，“你帮他涂抹点营养液在身上，注意不要涂到孽物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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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毅看他身上的异物有干枯结痂的趋势，脸上的脓疮脓水带着血水流出来，由紫黑转为鲜红，说实话，很是恶心，罗毅遏制着呕吐的欲望，见他一双浮肿的双眼半睁半闭，呼吸微弱均匀。
罗毅便打开水柜，用墙角的旧油漆桶盛了一桶营养液，屏住呼吸给他涂抹起来，心想这种事情也绝不该女孩子做。
“喂，他这个手，能恢复吗？”
江心回头看了一眼，道：“其他地方都能慢慢好转，但他身上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被孽物孳生，穿透皮肤，就算好了以后，恐怕也会，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至于那只右手，已经发育完全，只能是这样了。”
罗毅急道：“可是我看它的右手正在慢慢枯干，挪动起来窸窣作响，好像脆得像要折断，难道，难道......”
江心难过地点了点头。
罗毅长叹了口气，心想张世超这条手臂已毁，是保不住了。眼神里满含忧愁惋惜之色，气愤地道：“该死的孽物！”
正涂抹间，罗毅听到背后一阵哗哗水声，回头一看，见江心踩在一张凳子上，正对着水龙头洗头发，灯没开，一轮眉月的微弱之光隐隐映到她身上。
“那洗手池那么脏！是洗头的地方吗？”这样想着，罗毅把油漆桶放在脚边，起身去看。
他把灯按开，江心感觉到了光亮，微转过头虚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罗毅看她满头的泡沫，台案上却只放了一块脏兮兮的香皂，又看到挂在绳子上的脸帕也又脏又黑。
“你用的什么洗头？这个香皂吗？”
“是啊。”
罗毅轻声怨道：“这怎么行呢？你没有洗发露吗？”
江心抓挠的小手一下停住了，沉默了几秒，说：“我一直都是用的这个。”
“怪癖！”罗毅嚷道，“香皂碱性太重，洗了对头皮不好的。小心姑娘家家的，小心以后早早的像个中年大叔一样秃头！”
罗毅眯着眼等她回话，江心却拖长了嗓音道：“啰嗦。我才不是你那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呢。”
真是自讨没趣，耐心等她冲净了水，见她要拿脸帕擦时，罗毅叫了声：“等等！”把脸帕从杆子上刨开。
江心怔住了，抓着湿漉漉的长发抬头问道：“你又干什么？快给我帕子。”
罗毅扫了周围一遭，连一包纸巾也没有，又嫌弃脸帕脏，一时站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给我！”江心轻责一声，一只小手拍掉了罗毅抓在晾杆上的手，顺手薅下那张脏兮兮的脸帕擦了起来。
“哎！”罗毅沉声叫了出来，江心疑惑地白他一眼。
罗毅见她习以为常，利索地擦着头，随即闭了口。
他想起现在这个社会贫富差距非常大，有势力的公司和高手拥有很大的权利，大多数平民百姓住在贫民区，废墟里，稍好一些的就是住常规的棺材楼，自然是用不上洗发露和沐浴露这种高级品的，一般家庭能有香皂肥皂用用就不错了，他自问虽然童年过得不快乐，父亲常不在家，时常被后母欺负，但自幼家境富裕却是事实，所以见了别人用香皂洗头，一时觉得难以接受。
但转念又想，能和父亲那个圈层共在一个饭局上的人，都是辛塔亚上层社会的人啊！
看江心母亲的样子也不像一般的平民，难道还真有明明消费得起洗发露，却偏偏喜欢用香皂洗头的家庭？罗毅满腹狐疑，又不好多问人家的家事，只能随意的试探性问道：
“呃，用香皂洗头也就罢了，你妈妈也不给你带一两条干净点的毛巾？”
江心愣了愣，看看手中的脸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到洗漱台前，沾着香皂洗起脸帕来，罗毅看着她瘦小的身子在洗漱台前，把一张旧脸帕大洗特洗，心里越发不忍。
见那条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脸帕都洗硬巴了，挂在晾干上，上面的旧污垢已经深深印了进去，根本洗不掉，罗毅心里犯着嘀咕。
这晚他帮她热好了饭菜，来到她床前揭开饭盒时，她看着案板上的饭菜沉默不语，听罗毅给她一一介绍菜名。
“我特意找了一家高档餐厅，我在家里不想和他们一桌吃饭，就老点这个，你试试，味道很好的，他们家用的都是沿海地带有名的进口海鲜，你看这个螃蟹，白里透红，这是煨鱼翅，配的鲍鱼捞饭，我想你若不喜欢海鲜的话，就还买了清蒸鲈鱼，这个是虫草菌菇枸杞炖鸡汤，还有桂花糕，就是没买到你妈妈做的木樨糕，可惜......”
“嗯，嗯。”
江心安静地听着，慢悠悠地把那些食物吃进肚里，像个听话的孩子。
罗毅看不见她的表情，那是她今晚第一次失神，看到两滴晶莹的东西闪烁着落下来的时候，罗毅还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
罗毅柔声问：“你怎么了？”
“你这家伙，真是太啰嗦了。”江心声音发颤。
“你为什么？噢，我知道了，是不是好吃哭了，哈哈。”
江心擦了擦眼睛说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把你打扁。”
说着一拳轻轻推到了罗毅身上，罗毅惊道：“喂，人家特意给你送饭送菜，还要打人呢，你们说有这种道理吗？张世超。”
“你也吃一点吧。”
“我不吃啦，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罗毅笑道，随即“咦”了一声，看看张世超，他好像是动了一下。
“真香啊，吃得可真好啊，我是听都没听说过呢，这样的东西。”
罗毅笑着挠头道：“明儿我也给你带吧！”
张世超看着天花板兀自发呆，声音还很微弱：“可别！要是以前，能吃上这些一半好的菜，我也谢天谢地了。”
江心和罗毅两人目光都转向了他，江心看看罗毅，罗毅明悟她的意思，拿了一只配套的小碗，盛了些鲍鱼海鲜盖在米饭上，来到他身边。
“你还没吃饭吧？”
张世超摇头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经历那件事情以后，我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我知道我身上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罗？”
“罗毅。”
张世超看了他一眼，睁着一双被挤小的眼睛发呆，缓缓地道：“罗毅，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个罪犯，我杀了自己的亲人。”
“你别多想了，这些不是你的本意。”
张世超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当时根本不清醒。”
“所以我说了，那分明不是你的本意嘛，你现在别多想，好好养伤吧。”
“你们杀了我吧！”张世超情绪激动，身子在躺椅上摇晃起来，浑身上下顿觉疼痛剧烈。
江心叱道：“你别动！要是想活命的话！”
“我不想活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我杀人了！”
张世超话音逐渐崩溃，也是，这事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莫说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就是成年人，也无法接受吧。
罗毅用力按住张世超，也顾不得他痛不痛了。
“你冷静点！都是该死的孽物，都是孽物在作怪啊！”
“什么？”张世超表情痴傻，失了神一般。
“你被邪祟蛊惑了，准确地说，那不是你做的，你是被东西上了身。”
其实孽灵之所以能趁虚而入，首先是因为人有了不好的念头，要完全撇开关系，说宿主完全没那个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是个绝对的大圣人呢？罗毅这样说，只是为了宽他的心，怕他心理上承受不住。
只是这些孽物邪祟太可恶，把人内心的黑暗面无限放大。人往往产生负面情绪，却不一定真的会做出什么歹事来，大多数时候都能自行调节或受道德法律的约束而控制下去。
更不用说一个心智未开，还未成年的男孩，正常情况下，会有胆量去做杀自己姑妈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张世超这件事，他自己的原因绝对只占极小一部分。
“事情是我做的，我现在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不想活了，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张世超悲痛欲绝，泪流不止，罗毅陡然喝道：“你难道不想救你父亲，你难道不想为你父亲，为你死去的姑妈和侄子报仇？”
张世超愣住了。
罗毅见他哭得好可怜，又想起他那个在工地里下苦力的父亲，心里便想起了这世上还有许多生活艰难的人，不免恻隐心起，说道：“你记不记得有个比我们大一点的人，他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他是不是最近老是来找你？”
“记得！”张世超连连点头，“我记得，他是郭寒，我被别人欺负，他还帮我打跑了那些人......”
罗毅凛然道：“听着！他是坏人，你的父亲被他抓走啦，你不记得了吗？你难道不想救你爸爸了吗？”
张世超哭道：“他为什么要抓走我爸爸！我要救他，我要他回到我身边来。”
罗毅说道：“那你就不要寻死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先救回你爸爸吧！”
张世超嗫嚅着：“好！一定要救我爸爸。爸爸他太辛苦了，他为了我，为了还债和房租，差点死了，他那只手现在出了工地上干活，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爸爸好可怜。”
说着又落下泪来，一双眼睛本来就浮肿，一哭显得更是小得看不见。
罗毅凑上前安慰道：“那些事不是你做的，那些事不能怪你，杀他们的是其他人，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这样你就好好安心养伤，我们会帮你找到你爸爸的。”
“不！”
罗毅有些讶然。只听男孩又说道：“如果是找爸爸这件事的话，我也必须出力！”表情十分的决然，但随即又低落了下来：“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江心说道：“那你就好好养伤，把身体早日恢复了啊！”
张世超擦了擦眼泪，说道：“只要是能救得了爸爸，拼了我这条烂命，不管是废了，还是死了，只要能换回他健康的回来，也都值了。”
“笨蛋，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别想乱来啊。”罗毅说道，找了条薄被盖在他身上，不一会张世超就抽噎着睡去了。
罗毅看张世超瘦小的身子几乎比那条长着鳞片，黑色尖刺的怪异硕大的手还小，被它沉沉地拖到躺椅边，若不是有护栏，恐怕都摔下去了，一阵巨大的悲悯之感袭来，心脏又搐搐作痛起来，思忖着之后怎么处理他这只右手才妥当。
心里又忧又恼，好生痛恨起孽物来，他暗暗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自己身体如何，心脏病也好，或是自己的血不干净也好，只要他一条命还在，他就和孽物势不两立，他将来一定要把孽物赶走，赶出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不回家吗？”江心呆呆地看着罗毅道。
罗毅咧开嘴笑道：“我和家人闹翻啦。”
见他说得十分轻松的样子，江心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样的。”
“你才不知道呢，你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你也没告诉我啊。”
江心见他从外面又搬了条躺椅进来，找了条被子和枕头，坐在她对面，脱掉鞋袜，轻松地躺了上去。
“睡觉吧。”罗毅说。
“嗯。”
过了好一会，罗毅开口叫她名字。
“怎么？”
“你妈妈和妹妹没来看你吗？”黑暗中罗毅关切的声音悠然传来。
半晌没有回答。
“噢噢，她们都挺忙的。”
“是吗，”黑暗中那个声音很平淡，似乎没察觉到她的不安，“现在的小学生学习压力也这么大啦。”
“呃，是啊。我妈妈她们，一有空，都会来看我呢。”
她有些瑟缩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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