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十里红妆（下）
整面水银镜映出人比花娇，是凌亦珩知道她喜欢，特意布置的。其实仔细欣赏不难发现，清菡嬷嬷的手艺堪称神来之笔，经她装饰，沈渊脸上看不出半点病气，明眸丹唇，肤如凝乳，俨然神妃仙子。
但假的就是假的，擦去脂粉，除掉钗环，她依然容色憔悴。灯花噼啪，惊起思绪回溯，龙凤花烛足有小儿手臂粗，会陪着新婚夫妇燃至天明。
沈渊过不去心里的坎，干脆在妆台前坐下，慢吞吞假装拆头发，猜想凌亦珩会给自己留些薄面，过一会儿就先睡下，或者去别处休息。果不其然，身后响起脚步簌簌，随之门扉开合，没有道别，瑞王悄然离开。
这样也好……沈渊松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扯起苦笑。她早就料到的，那般情形下缔结婚约，只为解燃眉之急，不能强说情爱。虽然来日方长，但至少眼下，没有胭脂醉助兴，自己与凌亦珩做不成夫妻。
“绯月，传水梳洗吧。”
侍女早就在次间听候吩咐，绯月陪嫁过来是为主母心腹，重活自有小的抢着帮手。
瑞王府拨来四个上夜侍女，年纪最长的叫朱樱，团团脸儿，捧着香胰澡豆走在前面，刚刚跪下要给王妃更衣，门忽然开了，凌亦珩风风火火进来，侍女们没什么反应，沈渊吓得不轻，一把抓住衣襟背过身去。
“哎呀，忘了敲门，惊着你了，都出去吧。”瑞王自己也懵着，旋即反应过来，新娘子还没适应。他赶快打发走旁人，免得沈渊尴尬。
挂满红绸的房间又只剩下彼此，沈渊躲在屏风后，身边就是沐浴用的桃枝煎艾叶水，婚服大氅挂在外面，比先前更尴尬万分。
凌亦珩干咳两声，放下手中东西，自行到另一头的小几前坐下，朗声道：“我听说，新娘子是不准吃东西的，你饿不饿？厨房煮了甜汤，我给你端过来了，还有桂花糕，刚出锅的。”
透过屏风缝隙，沈渊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今天遇到一桩奇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请教王爷。”
边说着，她从屏风后出来，女儿家身段轻盈，踩在厚厚的织花地毯上几乎没有动静。甜汤放了枣泥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喜果，意头不言而喻。
“从皇宫出来，回瑞王府的路上，我看到花轿里放着一只八宝盒，打开居然是藤萝饼，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手笨脚，将东西到处乱丢。”
汤匙轻轻碰触碗沿，发出声声清脆，挠着瑞王的心阵阵发痒，犹得装作不在意：“有这事吗？赶明儿查一查，手脚这么不利索，该罚。不过本王好奇，这用正当时花朵制作的藤萝饼，与小阁主精心栽培的相比，味道是否更胜一筹？”
“显着你了。”沈渊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就都孝敬我娘了，做什么还留给你，现在拿来说嘴欺负我。”
凌亦珩把玩着小茶壶，余光瞥见新娘脸颊胭脂似乎变得更浓：“岂敢，我家夫人乃女中英豪，不将我打出去已是感激涕零，五体投地，怎会生了欺负夫人之心呢。”
沈渊顿时语塞，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将汤匙一撂，冷哼道：“若非顾及沈氏颜面，我还真想带着宝剑出门，骑上高头大马，多么威风，可惜，冷香阁中无忧无虑的年岁，一去不复返了。”
新妇眼睛红红，好像马上就要掉出泪珠。凌亦珩意识到自己失言，三步并两步过来，将人抱起置在膝头，温声安抚：“怪我乱说话，阿渊不哭，你若是怀念冷香，我随时陪你回去。咱们还可以去栖凤，去西北，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肢体接触是治愈情绪最好的良药，这般亲密发生过很多次，从今日起方才名正言顺。沈渊允许自己疯一回，反手揽上对方脖颈，脸紧贴着胸膛，闭上眼睛感受这颗心在跳动。
她忽然释怀，当年小楼初顾，彼此相处甚是不愉，谁也想不到会走上相濡以沫的路。青梅作引，胭脂为媒，他们终成夫妻，红线牵的除了姻缘，还有生死祸福。
“凌亦珩，你后悔吗？或者你恨我吗？我都不知道，那天哪来的胆子，在皇帝面前口出狂言。稍有不慎，你就会被我连累，轻则训斥，重则……就像刘氏夫人一样。”
泪珠滚烫，颗颗晶莹剔透，落在金丝满绣的凤纹上，团成一粒珍珠。沈渊矫情犯了，明知故问，就要从凌亦珩口中听到回答。
瑞王不介意惯着新妇这点脾气：“你都亲眼看到了，如刘氏一样，也不过是脱离苦海，身后魂魄自由，无需再被宫墙束缚。”
说到动情处，他眼眶微热，但决心捍卫尊严，不能在新娘面前哭哭啼啼：“况且……当时，皇后步步紧逼，你是为了救我，连自己的闺誉都愿意舍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因用力忍哭，将沈渊抱得太紧，弄疼了骨头。沈渊毫不留情来打他，终于挣脱开，已经梨花带雨还要嘴硬：“谁要救你，本小姐是看那蓉儿可怜，孩子无辜，若能保下也算积德行善。”
凌亦珩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不理解她为何对蓉儿心怀慈悲。未等询问，沈渊自有解释。
“太皇太后的心思我明白，你我相识于风月，再如何粉饰，总拦不住有心人流言蜚语，老祖宗不会逼我嫁给你，但除了落发出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你向来如何待我，我不是铁石心肠，那日对陛下所言，除了情急，也有几分发自肺腑。”
由不得瑞王听了欢喜，王妃神色已转而黯然：“但我身染痼疾，偷得年岁已是万幸，不敢奢望生养，若因此拖累王爷膝下寂寞，如何对得起你真心待我。不如借婚事保护蓉儿腹中子，两全其美。”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阿渊，我怕我会恨自己。”凌亦珩将脸埋在沈渊肩头，声音直发颤：“阿渊……我不信鬼神，但我今日向陵光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
但假的就是假的，擦去脂粉，除掉钗环，她依然容色憔悴。灯花噼啪，惊起思绪回溯，龙凤花烛足有小儿手臂粗，会陪着新婚夫妇燃至天明。
沈渊过不去心里的坎，干脆在妆台前坐下，慢吞吞假装拆头发，猜想凌亦珩会给自己留些薄面，过一会儿就先睡下，或者去别处休息。果不其然，身后响起脚步簌簌，随之门扉开合，没有道别，瑞王悄然离开。
这样也好……沈渊松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扯起苦笑。她早就料到的，那般情形下缔结婚约，只为解燃眉之急，不能强说情爱。虽然来日方长，但至少眼下，没有胭脂醉助兴，自己与凌亦珩做不成夫妻。
“绯月，传水梳洗吧。”
侍女早就在次间听候吩咐，绯月陪嫁过来是为主母心腹，重活自有小的抢着帮手。
瑞王府拨来四个上夜侍女，年纪最长的叫朱樱，团团脸儿，捧着香胰澡豆走在前面，刚刚跪下要给王妃更衣，门忽然开了，凌亦珩风风火火进来，侍女们没什么反应，沈渊吓得不轻，一把抓住衣襟背过身去。
“哎呀，忘了敲门，惊着你了，都出去吧。”瑞王自己也懵着，旋即反应过来，新娘子还没适应。他赶快打发走旁人，免得沈渊尴尬。
挂满红绸的房间又只剩下彼此，沈渊躲在屏风后，身边就是沐浴用的桃枝煎艾叶水，婚服大氅挂在外面，比先前更尴尬万分。
凌亦珩干咳两声，放下手中东西，自行到另一头的小几前坐下，朗声道：“我听说，新娘子是不准吃东西的，你饿不饿？厨房煮了甜汤，我给你端过来了，还有桂花糕，刚出锅的。”
透过屏风缝隙，沈渊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今天遇到一桩奇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请教王爷。”
边说着，她从屏风后出来，女儿家身段轻盈，踩在厚厚的织花地毯上几乎没有动静。甜汤放了枣泥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喜果，意头不言而喻。
“从皇宫出来，回瑞王府的路上，我看到花轿里放着一只八宝盒，打开居然是藤萝饼，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手笨脚，将东西到处乱丢。”
汤匙轻轻碰触碗沿，发出声声清脆，挠着瑞王的心阵阵发痒，犹得装作不在意：“有这事吗？赶明儿查一查，手脚这么不利索，该罚。不过本王好奇，这用正当时花朵制作的藤萝饼，与小阁主精心栽培的相比，味道是否更胜一筹？”
“显着你了。”沈渊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就都孝敬我娘了，做什么还留给你，现在拿来说嘴欺负我。”
凌亦珩把玩着小茶壶，余光瞥见新娘脸颊胭脂似乎变得更浓：“岂敢，我家夫人乃女中英豪，不将我打出去已是感激涕零，五体投地，怎会生了欺负夫人之心呢。”
沈渊顿时语塞，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将汤匙一撂，冷哼道：“若非顾及沈氏颜面，我还真想带着宝剑出门，骑上高头大马，多么威风，可惜，冷香阁中无忧无虑的年岁，一去不复返了。”
新妇眼睛红红，好像马上就要掉出泪珠。凌亦珩意识到自己失言，三步并两步过来，将人抱起置在膝头，温声安抚：“怪我乱说话，阿渊不哭，你若是怀念冷香，我随时陪你回去。咱们还可以去栖凤，去西北，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肢体接触是治愈情绪最好的良药，这般亲密发生过很多次，从今日起方才名正言顺。沈渊允许自己疯一回，反手揽上对方脖颈，脸紧贴着胸膛，闭上眼睛感受这颗心在跳动。
她忽然释怀，当年小楼初顾，彼此相处甚是不愉，谁也想不到会走上相濡以沫的路。青梅作引，胭脂为媒，他们终成夫妻，红线牵的除了姻缘，还有生死祸福。
“凌亦珩，你后悔吗？或者你恨我吗？我都不知道，那天哪来的胆子，在皇帝面前口出狂言。稍有不慎，你就会被我连累，轻则训斥，重则……就像刘氏夫人一样。”
泪珠滚烫，颗颗晶莹剔透，落在金丝满绣的凤纹上，团成一粒珍珠。沈渊矫情犯了，明知故问，就要从凌亦珩口中听到回答。
瑞王不介意惯着新妇这点脾气：“你都亲眼看到了，如刘氏一样，也不过是脱离苦海，身后魂魄自由，无需再被宫墙束缚。”
说到动情处，他眼眶微热，但决心捍卫尊严，不能在新娘面前哭哭啼啼：“况且……当时，皇后步步紧逼，你是为了救我，连自己的闺誉都愿意舍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因用力忍哭，将沈渊抱得太紧，弄疼了骨头。沈渊毫不留情来打他，终于挣脱开，已经梨花带雨还要嘴硬：“谁要救你，本小姐是看那蓉儿可怜，孩子无辜，若能保下也算积德行善。”
凌亦珩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不理解她为何对蓉儿心怀慈悲。未等询问，沈渊自有解释。
“太皇太后的心思我明白，你我相识于风月，再如何粉饰，总拦不住有心人流言蜚语，老祖宗不会逼我嫁给你，但除了落发出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你向来如何待我，我不是铁石心肠，那日对陛下所言，除了情急，也有几分发自肺腑。”
由不得瑞王听了欢喜，王妃神色已转而黯然：“但我身染痼疾，偷得年岁已是万幸，不敢奢望生养，若因此拖累王爷膝下寂寞，如何对得起你真心待我。不如借婚事保护蓉儿腹中子，两全其美。”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阿渊，我怕我会恨自己。”凌亦珩将脸埋在沈渊肩头，声音直发颤：“阿渊……我不信鬼神，但我今日向陵光起誓，此生绝不负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g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