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远行
回家的路上，李豫翻着一本诗集，对小霜说：“小霜，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易安居士。”
小霜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可是，你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单单听晓月说了几句，怎么去找这个人啊？”
“没事，我们可以再向别人打听打听啊。既然她在齐州很出名，总有人会了解她的。”
“哦。可是，咱们在齐州认识的也没几个人啊。”
“嗯，是个问题。要不还是先问问爹爹吧。”
小霜一听李豫要去问李睿，心里直发怵。转念一想，李睿虽然见李豫出门时还是会黑着脸，但毕竟他是最疼爱李豫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气应该早就消了，不然也不会放李豫出来。
于是，在李睿回到家坐在桌子旁慢慢品茶的时候，李豫从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迈过了门槛，一溜烟地冲到李睿跟前。
李睿料到李豫定是有什么事情求他——每次李豫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时，都是这副样子。他啜了一口茶，假装不去理会李豫。
李豫却一手扯住他的一只袖子，另一只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李睿不理她，李豫晃晃李睿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爹爹，爹爹，问你个问题好吧？”
李睿抬起一边眼皮，沉声问：“什么问题？”这可和他之前说话的方式大不相同——他向来跟李豫说话都是用充满怜爱的语气笑着说的，从来没黑过脸。其实他也很不习惯现在的说话调调，只是他心想着要给李豫点脸色，好让李豫认识到父亲的威严，以后听他的话，所以才忍住不冲李豫笑或者揉她的脑袋。
李豫没管这些，她满脸期待地眨着眼睛，拉着李睿的袖子：“爹爹，你听说过李易安吗？”
“李易安？”李睿摇摇头，啜了一口茶，“没有。”
“哦。”李豫垂下头去，有些失落。
“那是谁？”
“是个在齐州很出名的才女。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回来的路上，我从一家铺子上买了一本她的诗集，看起来是别人整理的，真真假假不知道，但真的写的都非常好呢！爹爹你看。”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书，递给李睿。
李睿放下茶盏接过书，打开来看。李豫见他脸上浮现出赞叹的神情，连忙接着说：“是吧，写的太好了，我真的很佩服呢。爹爹，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易安居士，想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可是，你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何处，何谈拜访呢？”
这时，一直在旁边候着沏茶的一个丫鬟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官人……这，这位易安居士我知道。”
李豫心里一喜，赶忙回头。这个丫鬟大概是到齐州之后新买的，李豫看着她有点眼熟，却并没有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这并不碍事，李豫激动地一把拉住她道：“真的？你快说！”
看来这丫鬟到李府没多长时间，还不了解李豫的性子，居然被这一下吓到了，她哆嗦了哆嗦，僵僵地把袖子抽回去，跪下说道：“崇宁年间，奴婢的娘亲以前在李易安的娘家做事，那时候他们刚搬过来，据说是在朝廷里得罪了人，被驱回原籍。奴婢小时候去过她家，还有幸见到过她，那时候她还没嫁人，也不叫李易安这个名字，好像是叫……清、清照吧。”
“清照？”李睿眉毛一扬，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也记不太清了。后来有位姓赵的官人下了聘礼，娶亲的那天我还去凑了热闹。赵家在青州，李姑娘应该是跟着去了青州。“
“什么？她现在不在齐州了？”李豫大吃一惊。
“嗯。后来，李大人——哦，是那位李易安的父亲，好像恢复了职位，调到别处上任，我娘就不在他家做事了。”那丫鬟说完，又补充道：“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在哪里，我还真不太清楚。”
“唉，还是没弄清楚她在哪里。”李豫一屁股蹲在椅子上，双手托起了腮。
李睿却问那丫鬟：“你说的李大人，是不是已故的李格非大人？”
丫鬟道：“奴婢当时还小，也不曾跟李大人打过照面，并不记得李大人的名字。”
“嗯，崇宁年间被贬的，大概就是因为元祐那事了。我想想……元祐党里面，家在齐州的，就只有礼部的李格非侍郎了。”说着转向李豫，“你祖父当年曾跟我提及过他，他被贬时，大家都唏嘘不已，他是个正直之士，又有才得很，我年轻的时候拜读过他的《洛阳园记》，鞭辟入里，文采斐然，很是佩服。他家女儿好像是叫清照来着……对，就是她。我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大观年间她写了一篇小文，名动京城。那篇文章叫《词论》。”
“《词论》？”李豫眼前一亮，“我读过！”
“你觉得如何？”
李豫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初读之时，只觉得这人狂妄之至，居然敢揭历代词家高手的短处。可再细细品读，就只剩下对她的钦佩了——言语精辟，一针见血，眼光独到，见解高妙，想来定是对词有着很深的领悟。没想到竟是她写的！”
“嗯。当初这篇文章在京城传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赞者连连称奇，贬者大加嘲讽。平心而论，我是很佩服她的。当时她大概和你年纪相仿，或者比你大一点，能写出这么深刻的文章，这是我们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你若是能见到她，可要好好讨教。”
“那是当然！可是，我咱们才能见到她啊？我又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李豫撅起了嘴。
“没事，既然知道了是谁，就好找了。我再和衙里的同僚们打听打听，肯定有知道的。”
“啊！”李豫听闻此言，扑到李睿身旁搂住他的胳膊，“爹爹最好了！我就知道爹爹能帮我。”
李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宠溺地揉了揉李豫的脑袋，忽然发觉自己又没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严父”形象，只得无奈地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叹气道：“看在你是想向人讨教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
……
李睿果然打听到了李易安的居处——她的确嫁到了青州。李豫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写字，当即把笔一拍，冲到李睿屋里，也不管笔上的墨汁飞溅到了她即将完成的字画上。
“爹爹你真好！”李豫飞扑向李睿。
李睿无奈地笑笑：“这么大了还撒娇，女孩子要端庄一些。你这个样子是要让人家李易安笑话的。”
李豫笑嘻嘻回答：“我在外面又不这样。我只对爹爹撒娇啊。”
“我找了认路的人，喔，是刘县令家的亲戚，常年来往于青州和齐州，熟悉路，也知道李易安的夫家在哪里。你收拾收拾，三日后就可以动身了。到时候除了小霜，你再带个人跟着你。要不叫小五跟你去吧，那孩子挺灵头的，我也放心。”
“好好好，爹爹说什么都好。”李豫也不在乎是谁跟着她去，一心想着就要见到钦佩的词人，激动地一刻都等不得：“我先去收拾行李了啊！”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李睿叹了一口气，扶额笑道：“这孩子……”
……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小霜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李豫把衣服首饰一股脑地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在镜子前比划——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李豫这个样子。
“嘻嘻，小霜你看我穿这件去见她怎么样？”李豫转过身来，满脸期待地看着小霜。
“啊？”小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豫指的是谁，“哈哈三娘，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新媳妇要去见舅姑了。”
“哈？”李豫反应过来，立马红了脸，假装生气地斥道：“胡说什么！我不得隆重一些吗？那可是，那可是，我、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了。”
“你穿裙子去见她？”
“嗯。”李豫想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裙子，“那要不还是穿衫子吧。”
“哎我就随便问一句，穿裙子挺好的。”小霜连连摆手。
“算了，我习惯穿男装了，这次出远门，还是穿男装方便一些。”李豫说着就把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放回首饰盒里。
她又从衣服堆里翻出了几件衫子，挑了挑，选出一件紫色绸布窄衫，拿在手里瞅了一会儿，放下，喃喃道：“路上就穿这件吧。”又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件交领白色提花罗衫，拿在手里道：“还是穿白色的去见她更好一些。”
“小霜，你也去找两身衣服吧，一身路上穿，一身去登门拜访的时候穿。”
“嗯，好。”
“然后，我再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信笺……”
“要信笺做什么？”小霜不解。
李豫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猛地一拍脑袋：“坏了！”
“怎么了？”小霜忙问道。
“我们不能空手去拜访人家啊。”李豫刚才光顾着高兴了，忘了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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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霜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可是，你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单单听晓月说了几句，怎么去找这个人啊？”
“没事，我们可以再向别人打听打听啊。既然她在齐州很出名，总有人会了解她的。”
“哦。可是，咱们在齐州认识的也没几个人啊。”
“嗯，是个问题。要不还是先问问爹爹吧。”
小霜一听李豫要去问李睿，心里直发怵。转念一想，李睿虽然见李豫出门时还是会黑着脸，但毕竟他是最疼爱李豫的，都这么长时间了，气应该早就消了，不然也不会放李豫出来。
于是，在李睿回到家坐在桌子旁慢慢品茶的时候，李豫从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迈过了门槛，一溜烟地冲到李睿跟前。
李睿料到李豫定是有什么事情求他——每次李豫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时，都是这副样子。他啜了一口茶，假装不去理会李豫。
李豫却一手扯住他的一只袖子，另一只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李睿不理她，李豫晃晃李睿的胳膊，笑嘻嘻地说：“爹爹，爹爹，问你个问题好吧？”
李睿抬起一边眼皮，沉声问：“什么问题？”这可和他之前说话的方式大不相同——他向来跟李豫说话都是用充满怜爱的语气笑着说的，从来没黑过脸。其实他也很不习惯现在的说话调调，只是他心想着要给李豫点脸色，好让李豫认识到父亲的威严，以后听他的话，所以才忍住不冲李豫笑或者揉她的脑袋。
李豫没管这些，她满脸期待地眨着眼睛，拉着李睿的袖子：“爹爹，你听说过李易安吗？”
“李易安？”李睿摇摇头，啜了一口茶，“没有。”
“哦。”李豫垂下头去，有些失落。
“那是谁？”
“是个在齐州很出名的才女。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回来的路上，我从一家铺子上买了一本她的诗集，看起来是别人整理的，真真假假不知道，但真的写的都非常好呢！爹爹你看。”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书，递给李睿。
李睿放下茶盏接过书，打开来看。李豫见他脸上浮现出赞叹的神情，连忙接着说：“是吧，写的太好了，我真的很佩服呢。爹爹，我想去拜访一下这位易安居士，想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可是，你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何处，何谈拜访呢？”
这时，一直在旁边候着沏茶的一个丫鬟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官人……这，这位易安居士我知道。”
李豫心里一喜，赶忙回头。这个丫鬟大概是到齐州之后新买的，李豫看着她有点眼熟，却并没有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这并不碍事，李豫激动地一把拉住她道：“真的？你快说！”
看来这丫鬟到李府没多长时间，还不了解李豫的性子，居然被这一下吓到了，她哆嗦了哆嗦，僵僵地把袖子抽回去，跪下说道：“崇宁年间，奴婢的娘亲以前在李易安的娘家做事，那时候他们刚搬过来，据说是在朝廷里得罪了人，被驱回原籍。奴婢小时候去过她家，还有幸见到过她，那时候她还没嫁人，也不叫李易安这个名字，好像是叫……清、清照吧。”
“清照？”李睿眉毛一扬，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也记不太清了。后来有位姓赵的官人下了聘礼，娶亲的那天我还去凑了热闹。赵家在青州，李姑娘应该是跟着去了青州。“
“什么？她现在不在齐州了？”李豫大吃一惊。
“嗯。后来，李大人——哦，是那位李易安的父亲，好像恢复了职位，调到别处上任，我娘就不在他家做事了。”那丫鬟说完，又补充道：“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她在哪里，我还真不太清楚。”
“唉，还是没弄清楚她在哪里。”李豫一屁股蹲在椅子上，双手托起了腮。
李睿却问那丫鬟：“你说的李大人，是不是已故的李格非大人？”
丫鬟道：“奴婢当时还小，也不曾跟李大人打过照面，并不记得李大人的名字。”
“嗯，崇宁年间被贬的，大概就是因为元祐那事了。我想想……元祐党里面，家在齐州的，就只有礼部的李格非侍郎了。”说着转向李豫，“你祖父当年曾跟我提及过他，他被贬时，大家都唏嘘不已，他是个正直之士，又有才得很，我年轻的时候拜读过他的《洛阳园记》，鞭辟入里，文采斐然，很是佩服。他家女儿好像是叫清照来着……对，就是她。我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大观年间她写了一篇小文，名动京城。那篇文章叫《词论》。”
“《词论》？”李豫眼前一亮，“我读过！”
“你觉得如何？”
李豫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初读之时，只觉得这人狂妄之至，居然敢揭历代词家高手的短处。可再细细品读，就只剩下对她的钦佩了——言语精辟，一针见血，眼光独到，见解高妙，想来定是对词有着很深的领悟。没想到竟是她写的！”
“嗯。当初这篇文章在京城传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赞者连连称奇，贬者大加嘲讽。平心而论，我是很佩服她的。当时她大概和你年纪相仿，或者比你大一点，能写出这么深刻的文章，这是我们这些人都做不到的。你若是能见到她，可要好好讨教。”
“那是当然！可是，我咱们才能见到她啊？我又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李豫撅起了嘴。
“没事，既然知道了是谁，就好找了。我再和衙里的同僚们打听打听，肯定有知道的。”
“啊！”李豫听闻此言，扑到李睿身旁搂住他的胳膊，“爹爹最好了！我就知道爹爹能帮我。”
李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宠溺地揉了揉李豫的脑袋，忽然发觉自己又没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严父”形象，只得无奈地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叹气道：“看在你是想向人讨教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
……
李睿果然打听到了李易安的居处——她的确嫁到了青州。李豫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写字，当即把笔一拍，冲到李睿屋里，也不管笔上的墨汁飞溅到了她即将完成的字画上。
“爹爹你真好！”李豫飞扑向李睿。
李睿无奈地笑笑：“这么大了还撒娇，女孩子要端庄一些。你这个样子是要让人家李易安笑话的。”
李豫笑嘻嘻回答：“我在外面又不这样。我只对爹爹撒娇啊。”
“我找了认路的人，喔，是刘县令家的亲戚，常年来往于青州和齐州，熟悉路，也知道李易安的夫家在哪里。你收拾收拾，三日后就可以动身了。到时候除了小霜，你再带个人跟着你。要不叫小五跟你去吧，那孩子挺灵头的，我也放心。”
“好好好，爹爹说什么都好。”李豫也不在乎是谁跟着她去，一心想着就要见到钦佩的词人，激动地一刻都等不得：“我先去收拾行李了啊！”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李睿叹了一口气，扶额笑道：“这孩子……”
……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小霜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李豫把衣服首饰一股脑地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在镜子前比划——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李豫这个样子。
“嘻嘻，小霜你看我穿这件去见她怎么样？”李豫转过身来，满脸期待地看着小霜。
“啊？”小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豫指的是谁，“哈哈三娘，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新媳妇要去见舅姑了。”
“哈？”李豫反应过来，立马红了脸，假装生气地斥道：“胡说什么！我不得隆重一些吗？那可是，那可是，我、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了。”
“你穿裙子去见她？”
“嗯。”李豫想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裙子，“那要不还是穿衫子吧。”
“哎我就随便问一句，穿裙子挺好的。”小霜连连摆手。
“算了，我习惯穿男装了，这次出远门，还是穿男装方便一些。”李豫说着就把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放回首饰盒里。
她又从衣服堆里翻出了几件衫子，挑了挑，选出一件紫色绸布窄衫，拿在手里瞅了一会儿，放下，喃喃道：“路上就穿这件吧。”又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件交领白色提花罗衫，拿在手里道：“还是穿白色的去见她更好一些。”
“小霜，你也去找两身衣服吧，一身路上穿，一身去登门拜访的时候穿。”
“嗯，好。”
“然后，我再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信笺……”
“要信笺做什么？”小霜不解。
李豫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猛地一拍脑袋：“坏了！”
“怎么了？”小霜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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