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地下的大门
有人说，拜宁的夕阳是新大陆上能看到的最美的夕阳。
长日将尽，黄昏降临。日落前最后一刻的漫天霞光慷慨地铺满这座临海之城，为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若是站在码头向远海眺望，能看见半轮深红的日轮朝海平面下缓缓沉落。小木舟悠然地滑过城区内部的水道，水面上跃动着粼粼波光，就连墙根的浮藻都显得艳丽动人。
瑞喜欢在黄昏时分跑上整个拜宁最高的观景瞭望台，坐在瞭望台的边缘眺望金色的远海。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城镇砖红的屋顶，也能看见最远处的海面，和海面上的点点船只。
她时常想象大海的那端就是她曾熟知的那片土地，而自己只是一位来到海边城镇度过悠闲假期的旅人，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可惜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想象，她都回不去了。
家人，朋友，以及曾经无比厌倦的、作为最普通不过的现代人拥有的平凡日常，都在无法抵达也不可能触及的——另一个世界。
默默注视海面许久，瑞收回目光，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相依相偎的一对年轻男女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大概是惊讶于小女孩所表现出的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瑞从瞭望台边缘跳下来，拍了拍裙裤沾上的灰尘，捡起落在地面上的书本。
——她已经在拜宁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
对于她“失去记忆”的说辞，那个名叫路彻尔的男人并没有多问。
按理说她不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年龄，但就在一周前，她起床洗漱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形状奇妙的印记。
“哦，你满十二岁了。”
当她指着自己的额头给路彻尔看的时候，路彻尔平静地这么说了一句。
“您说什么？”瑞一头雾水。
“当你身上出现这个印记的时候，”路彻尔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说明你的年龄已经到达十二岁，可以进行魔力相性检测，判断是否具备秘法资质了。”
瑞恍然大悟，并且自认为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些暗示。
这个暗示就是——你学龄够了，去上学吧。
事实上，瑞一直在等待着有一天这位名为“路彻尔”的青年会从自己身上索取回报。
她不觉得自己应当将“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童”这件事看成出于好心的理所当然。人的任何行为总是有所图谋，无论是下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某天她偶然在移民局告示栏看过关于新政策的通知后，她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路彻尔先生收留自己，很可能是希望能成为一名秘法学徒的监护人。
想到这一层后，瑞并没有感到失落。
瑞当然知道学习秘法需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秘法是从最初的“诸神时代”遗留下来的、圣洁而强大的力量，千万年来都被深渊中的存在觊觎。非纯血秘法师的后裔若是接触秘法过深，就会产生被深渊中的存在注视的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黑暗力量支配，堕落为只知杀戮和破坏的“禁术士”。
没有人能说清“深渊中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大概是见识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智了。
但所有人都很恐惧。
未知的事物最令人恐惧。
在瑞看来，沦为禁术士都算是好的下场，至少还有条命在，最惨的是据说有些倒霉鬼在失控的过程中直接爆体而亡，连根完整的肋骨都没留下。
但她从不认为他人的善意就该是无偿的。路彻尔如果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滥好人，那很好，瑞愿意努把力给他养个老。但如果他真的另有想法，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世事向来如此。
所以当她充分完成心理建设、斗志昂扬地前往拜宁秘法分会参加检测、结果得到了“相性极低”的评价……时，她感到十分的悲伤。
这种悲伤并非得知自己是个废物的悲伤。
而是察觉到自己很可能要被扫地出门的悲伤。
相性极低，意味着她可能连个火花都没法搓出来，要成为一名称得上合格的秘法师都非常难说。
为什么啊！
不应该是这样啊！
穿越者不是一般都有金手指的吗！
我不要求一上来就满级但至少给我个发展空间不行吗啊啊啊啊啊！
瑞在内心疯狂呐喊之后，颓然地趴在了餐桌上。
这时外出归来的路彻尔恰好走进来。
“哦，正好。瑞，起来，有些正事要谈谈。”
“我、明白的……”
路彻尔大约是察觉到了她颤声中的凄然：“你……肚子疼？”他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可你才十二岁，会不会有些太早？”
“……并不是那样的，路彻尔先生。”
于是他们在餐桌前相对坐定，金发青年神情如常，瑞维持表面镇定，内心疯狂打鼓。
最后是路彻尔率先开口。
“瑞，你已经十二岁了。”
该不会接下来一句话就是“是时候去体验生活的颠沛流离了”吧？
瑞盯着他的脸，十分紧张。
“十二岁就能进入秘法学校学习了，你知道吗？”
“是的，我明白，路彻尔先生。”
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沉痛。
“所以我今天过去了解了一下，给你选了一个……”
瑞硬着头皮打算说实话。
“其实我……”
去测了魔力相性结果是极低。
“……选了一个叫‘秘法应用理论’的专业。这也到三月份了，下周你就去报到吧。”
“……我魔力相……欸？啥？”
瑞愕然地望着路彻尔，后者表情十分淡定。
秘法应用理论。
这个东西，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多少还是听贫民窟的人们谈论过的。
秘法应用理论是秘法学里非常特殊的一个专业，因为它并不要求魔力相性，学习者自身甚至不需要掌握任何秘法。
他们需要掌握的，只是“理论”。
所谓的秘法理论应用，学习的是如何将秘法的力量固定在某个特定具体的物件上，再以某种形式触发它的效果。实际操作时，并不需要操作者注入魔力，而是消耗特定的魔性材料来使秘法具备活性。
这种以固定形式存在的秘法被称为“符阵”。
比方说，将“风炎螺旋”的法阵绘制在羊皮卷上，使用者只要念出相应的术语，就能将其触发。符阵不会消耗制作者的魔力，同样也不会消耗使用者的魔力。
然而，这中间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通过这种方式施放秘法，并非能够百分之百成功。
并且成功率可能会很低。
最诡异的是，触发符阵的成功率与秘法资质无关，这基本上就是一门玄学。
毫无魔力的普通人或许尝试个三五次就能施放一次毁天灭地的“雷霆万钧”，而高阶秘法师也可能尝试十几次都触发不了一个小小的治愈促进。
个中规律，即使是秘法应用理论的资深学习者也只能稍稍把握。
其次——虽然万事皆有例外，但整体来说，越是高级的秘法，能够以符阵形式触发的概率就越小。越是低级的符阵，越容易起作用。
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秘法师并不需要去无谓地消耗魔性材料，他们自身的魔力就能满足需要。而普通人又往往只用得起一些最低级的符阵，就像给壁炉生火不需要特地使用秘法，要么没有必要，要么就达不到足够的效果。
因此，秘法应用理论学徒的地位也就显得十分尴尬。
学习这门技术的大多数都是秘法资质低下甚至根本不具备资质的人，前途最好的能混个秘法助手的职位，但更多人只能靠制作一些低级符阵出售给平民来勉强维生。
瑞万万没想到路彻尔会让自己去学秘法应用理论。
由凯茵皇家秘法师协会在拜宁设立的秘法教育机构——尤萨勒姆虽然的确开设了这门专业，可但凡有条件的人根本不会去考虑它。
这是绝对的高投入低回报，并且学成之后也不会被认可为秘法师的一员。当地人大多都认为这个专业是开来凑数的，还有小部分人认为这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
唯一只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不用担心会受深渊侵蚀而堕落。
不需要人体魔力的消耗，不存在魔力的流通，自然也就不会和“深渊”产生联系。
非常鸡肋，但是非常安全。
瑞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完成资质检测之后，那个印记就自然地消失了，简直就像是这背后有什么高位存在在催促着他们这种下等生物说：
“快让我看看你能否成为我神圣的走狗！哦不能啊，那没事了你滚吧。”
路彻尔并不知道她的评定结果，根据相关协议，这是对除本人外的人完全保密的。即使路彻尔先生知道，他也可以选择送她去学别的更能收获回报的东西，反正本来不管她是疯了还是死了，他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嗯？你怎么了？”路彻尔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没事，路彻尔先生。”
“那你为什么眼角含着泪水？”
“因为，”瑞依旧低着头，声音有点发哑，“我莫名觉得有点感动，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听了她的话，路彻尔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
“就是……所谓少女的思春期吗？”
“……哈？”
“可你才十二岁，会不会有些太早？”
“……”
……
……
时间回到现在。
穿过夕阳洒落的长街，瑞有些吃力地抱着装满食材的袋子，朝着拜宁西边贫民窟的方向走。
路彻尔的房子在一条长巷的尽头，距贫民窟很近。他并不是一个拮据的人，之所以选择这个住址，多半和他的“工作”有关。
瑞只对他的工作有一丝丝的了解，但很清楚那是灰色生意，她猜测自己的新大陆移民身份多半也是路彻尔凭借在地下世界的关系搞定的。
也正因为“工作”，路彻尔总是神出鬼没，甚少在饭点回家。此外，路彻尔的厨艺简直称得上恐怖，大部分时候瑞只能啃又干又硬的黑麦面包，对一个上辈子习惯了火锅冒菜烧烤的都市人来说着实痛苦，于是她只好自己尝试解决吃饭问题。
尝试的结论很简单：把肉、蔬菜和佐料都扔进装满水的大锅，盖上盖子，大火煮，煮到盖子发抖就完事了。
路彻尔对她的做法表示很赞，并且心安理得地永久放弃了做饭。
这是完全没把我当成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啊！
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瑞在心底怒斥。
随着日沉海下，天色渐暗。推门进屋，路彻尔果然不在。
瑞走进狭窄得只够一个人穿过的厨房，站上她专用的小板凳。
她一面洗锅，一面漫漫地思考。
明天她就要去秘法学校了，事实上她已经晚了两周的时间，因为这“十二岁”生日来的时间点过于微妙。
两周都够任何年龄段的小孩打成一片了，一想到要融入那个集体，瑞就觉得头疼。
尤萨勒姆并没有封闭式的建筑群，而是以一个个学院的方式独立存在，这些学院有些是新建的，有些是租赁了城内的建筑，有些是改造了城郊的废弃住宅。而作为所有专业中最卑微的专业，秘法应用理论所在的学院设立在最远的郊外，靠近南面的平原森林。
那边时常有野兽伤人的传闻出现。
看来要早起走过去了啊……希望路上不要碰到什么野兽才好……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原本晚上因为缺乏照明条件，为了给路彻尔省点煤气费，瑞就睡得很早。
只要路彻尔先生不要回来得太晚，不要半夜把她吵醒……
这时，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盖上汤锅的盖子，确保水蒸气一时半会儿不会把盖子顶开，然后走近墙角的小书架，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书。
书是相当古旧的手抄本，因装订得过于随意而缺失了一些纸张，但封面上依旧能看出用大陆通用的黑珀莱语写成的著作名——
《异神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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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日将尽，黄昏降临。日落前最后一刻的漫天霞光慷慨地铺满这座临海之城，为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若是站在码头向远海眺望，能看见半轮深红的日轮朝海平面下缓缓沉落。小木舟悠然地滑过城区内部的水道，水面上跃动着粼粼波光，就连墙根的浮藻都显得艳丽动人。
瑞喜欢在黄昏时分跑上整个拜宁最高的观景瞭望台，坐在瞭望台的边缘眺望金色的远海。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城镇砖红的屋顶，也能看见最远处的海面，和海面上的点点船只。
她时常想象大海的那端就是她曾熟知的那片土地，而自己只是一位来到海边城镇度过悠闲假期的旅人，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可惜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想象，她都回不去了。
家人，朋友，以及曾经无比厌倦的、作为最普通不过的现代人拥有的平凡日常，都在无法抵达也不可能触及的——另一个世界。
默默注视海面许久，瑞收回目光，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相依相偎的一对年轻男女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大概是惊讶于小女孩所表现出的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瑞从瞭望台边缘跳下来，拍了拍裙裤沾上的灰尘，捡起落在地面上的书本。
——她已经在拜宁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
对于她“失去记忆”的说辞，那个名叫路彻尔的男人并没有多问。
按理说她不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年龄，但就在一周前，她起床洗漱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形状奇妙的印记。
“哦，你满十二岁了。”
当她指着自己的额头给路彻尔看的时候，路彻尔平静地这么说了一句。
“您说什么？”瑞一头雾水。
“当你身上出现这个印记的时候，”路彻尔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说明你的年龄已经到达十二岁，可以进行魔力相性检测，判断是否具备秘法资质了。”
瑞恍然大悟，并且自认为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些暗示。
这个暗示就是——你学龄够了，去上学吧。
事实上，瑞一直在等待着有一天这位名为“路彻尔”的青年会从自己身上索取回报。
她不觉得自己应当将“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童”这件事看成出于好心的理所当然。人的任何行为总是有所图谋，无论是下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某天她偶然在移民局告示栏看过关于新政策的通知后，她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路彻尔先生收留自己，很可能是希望能成为一名秘法学徒的监护人。
想到这一层后，瑞并没有感到失落。
瑞当然知道学习秘法需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秘法是从最初的“诸神时代”遗留下来的、圣洁而强大的力量，千万年来都被深渊中的存在觊觎。非纯血秘法师的后裔若是接触秘法过深，就会产生被深渊中的存在注视的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黑暗力量支配，堕落为只知杀戮和破坏的“禁术士”。
没有人能说清“深渊中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大概是见识过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智了。
但所有人都很恐惧。
未知的事物最令人恐惧。
在瑞看来，沦为禁术士都算是好的下场，至少还有条命在，最惨的是据说有些倒霉鬼在失控的过程中直接爆体而亡，连根完整的肋骨都没留下。
但她从不认为他人的善意就该是无偿的。路彻尔如果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滥好人，那很好，瑞愿意努把力给他养个老。但如果他真的另有想法，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世事向来如此。
所以当她充分完成心理建设、斗志昂扬地前往拜宁秘法分会参加检测、结果得到了“相性极低”的评价……时，她感到十分的悲伤。
这种悲伤并非得知自己是个废物的悲伤。
而是察觉到自己很可能要被扫地出门的悲伤。
相性极低，意味着她可能连个火花都没法搓出来，要成为一名称得上合格的秘法师都非常难说。
为什么啊！
不应该是这样啊！
穿越者不是一般都有金手指的吗！
我不要求一上来就满级但至少给我个发展空间不行吗啊啊啊啊啊！
瑞在内心疯狂呐喊之后，颓然地趴在了餐桌上。
这时外出归来的路彻尔恰好走进来。
“哦，正好。瑞，起来，有些正事要谈谈。”
“我、明白的……”
路彻尔大约是察觉到了她颤声中的凄然：“你……肚子疼？”他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可你才十二岁，会不会有些太早？”
“……并不是那样的，路彻尔先生。”
于是他们在餐桌前相对坐定，金发青年神情如常，瑞维持表面镇定，内心疯狂打鼓。
最后是路彻尔率先开口。
“瑞，你已经十二岁了。”
该不会接下来一句话就是“是时候去体验生活的颠沛流离了”吧？
瑞盯着他的脸，十分紧张。
“十二岁就能进入秘法学校学习了，你知道吗？”
“是的，我明白，路彻尔先生。”
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沉痛。
“所以我今天过去了解了一下，给你选了一个……”
瑞硬着头皮打算说实话。
“其实我……”
去测了魔力相性结果是极低。
“……选了一个叫‘秘法应用理论’的专业。这也到三月份了，下周你就去报到吧。”
“……我魔力相……欸？啥？”
瑞愕然地望着路彻尔，后者表情十分淡定。
秘法应用理论。
这个东西，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多少还是听贫民窟的人们谈论过的。
秘法应用理论是秘法学里非常特殊的一个专业，因为它并不要求魔力相性，学习者自身甚至不需要掌握任何秘法。
他们需要掌握的，只是“理论”。
所谓的秘法理论应用，学习的是如何将秘法的力量固定在某个特定具体的物件上，再以某种形式触发它的效果。实际操作时，并不需要操作者注入魔力，而是消耗特定的魔性材料来使秘法具备活性。
这种以固定形式存在的秘法被称为“符阵”。
比方说，将“风炎螺旋”的法阵绘制在羊皮卷上，使用者只要念出相应的术语，就能将其触发。符阵不会消耗制作者的魔力，同样也不会消耗使用者的魔力。
然而，这中间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通过这种方式施放秘法，并非能够百分之百成功。
并且成功率可能会很低。
最诡异的是，触发符阵的成功率与秘法资质无关，这基本上就是一门玄学。
毫无魔力的普通人或许尝试个三五次就能施放一次毁天灭地的“雷霆万钧”，而高阶秘法师也可能尝试十几次都触发不了一个小小的治愈促进。
个中规律，即使是秘法应用理论的资深学习者也只能稍稍把握。
其次——虽然万事皆有例外，但整体来说，越是高级的秘法，能够以符阵形式触发的概率就越小。越是低级的符阵，越容易起作用。
这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秘法师并不需要去无谓地消耗魔性材料，他们自身的魔力就能满足需要。而普通人又往往只用得起一些最低级的符阵，就像给壁炉生火不需要特地使用秘法，要么没有必要，要么就达不到足够的效果。
因此，秘法应用理论学徒的地位也就显得十分尴尬。
学习这门技术的大多数都是秘法资质低下甚至根本不具备资质的人，前途最好的能混个秘法助手的职位，但更多人只能靠制作一些低级符阵出售给平民来勉强维生。
瑞万万没想到路彻尔会让自己去学秘法应用理论。
由凯茵皇家秘法师协会在拜宁设立的秘法教育机构——尤萨勒姆虽然的确开设了这门专业，可但凡有条件的人根本不会去考虑它。
这是绝对的高投入低回报，并且学成之后也不会被认可为秘法师的一员。当地人大多都认为这个专业是开来凑数的，还有小部分人认为这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
唯一只有一点好处。
那就是不用担心会受深渊侵蚀而堕落。
不需要人体魔力的消耗，不存在魔力的流通，自然也就不会和“深渊”产生联系。
非常鸡肋，但是非常安全。
瑞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完成资质检测之后，那个印记就自然地消失了，简直就像是这背后有什么高位存在在催促着他们这种下等生物说：
“快让我看看你能否成为我神圣的走狗！哦不能啊，那没事了你滚吧。”
路彻尔并不知道她的评定结果，根据相关协议，这是对除本人外的人完全保密的。即使路彻尔先生知道，他也可以选择送她去学别的更能收获回报的东西，反正本来不管她是疯了还是死了，他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嗯？你怎么了？”路彻尔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没事，路彻尔先生。”
“那你为什么眼角含着泪水？”
“因为，”瑞依旧低着头，声音有点发哑，“我莫名觉得有点感动，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听了她的话，路彻尔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
“就是……所谓少女的思春期吗？”
“……哈？”
“可你才十二岁，会不会有些太早？”
“……”
……
……
时间回到现在。
穿过夕阳洒落的长街，瑞有些吃力地抱着装满食材的袋子，朝着拜宁西边贫民窟的方向走。
路彻尔的房子在一条长巷的尽头，距贫民窟很近。他并不是一个拮据的人，之所以选择这个住址，多半和他的“工作”有关。
瑞只对他的工作有一丝丝的了解，但很清楚那是灰色生意，她猜测自己的新大陆移民身份多半也是路彻尔凭借在地下世界的关系搞定的。
也正因为“工作”，路彻尔总是神出鬼没，甚少在饭点回家。此外，路彻尔的厨艺简直称得上恐怖，大部分时候瑞只能啃又干又硬的黑麦面包，对一个上辈子习惯了火锅冒菜烧烤的都市人来说着实痛苦，于是她只好自己尝试解决吃饭问题。
尝试的结论很简单：把肉、蔬菜和佐料都扔进装满水的大锅，盖上盖子，大火煮，煮到盖子发抖就完事了。
路彻尔对她的做法表示很赞，并且心安理得地永久放弃了做饭。
这是完全没把我当成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啊！
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瑞在心底怒斥。
随着日沉海下，天色渐暗。推门进屋，路彻尔果然不在。
瑞走进狭窄得只够一个人穿过的厨房，站上她专用的小板凳。
她一面洗锅，一面漫漫地思考。
明天她就要去秘法学校了，事实上她已经晚了两周的时间，因为这“十二岁”生日来的时间点过于微妙。
两周都够任何年龄段的小孩打成一片了，一想到要融入那个集体，瑞就觉得头疼。
尤萨勒姆并没有封闭式的建筑群，而是以一个个学院的方式独立存在，这些学院有些是新建的，有些是租赁了城内的建筑，有些是改造了城郊的废弃住宅。而作为所有专业中最卑微的专业，秘法应用理论所在的学院设立在最远的郊外，靠近南面的平原森林。
那边时常有野兽伤人的传闻出现。
看来要早起走过去了啊……希望路上不要碰到什么野兽才好……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原本晚上因为缺乏照明条件，为了给路彻尔省点煤气费，瑞就睡得很早。
只要路彻尔先生不要回来得太晚，不要半夜把她吵醒……
这时，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盖上汤锅的盖子，确保水蒸气一时半会儿不会把盖子顶开，然后走近墙角的小书架，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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