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引路人
就在风予晗和桑澜所处的隔间里，白筠就定定的坐在屋子中央，同样在一片黑暗中沉思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早已暗沉了下来。
他想起不久前在久寒轩与黎川之间的那场对话。
……
那时夜已深，他亲自送走了急匆匆要离开的风予晗之后，就来到了久寒轩，桑澜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和黎川打得热火朝天，就在黎川在他的“陷害”下被迫用他那把神奇的扇子将桑澜变得“消失”之后，二人在二楼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了几句话。
座中二人皆沉默着，白筠神色凝重，被方才听到的话震惊地唇口微张。
“原来，合竹先生让我在此等候的就是他。”他无力扯着嘴角，“我们都以为还要再等两年。”
黎川一叹，道：“原本的确是等他过了及冠之年后这个约定才会生效，可他这一次命数有变，自己提前跑到这里来了。”
“所以……要带他去吗……”白筠自觉这话说得过于残忍，可又放不下心里的焦虑，“那结界……不是已经松动了？”
“是啊……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你那师侄身上了。”黎川说得正是风予晗，“若是她这次能成功，他便能再多几年时间。”这话说得并无什么怜惜之情，他其实早已麻木，漫长岁月间他已将这段命运旁观了无数回，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结局，而这一次，他却只想赌一回变数。
“这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局面。”他垂下眼帘，将闭合的折扇翻转到另一面。
白筠一顿，道：“然我责任在此。”
“嗯，我知道，竹之一族万年间始终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毁约。”他看着白筠的眼神幽深，“你虽只是合竹膝下弟子，却也一样需得遵守规则。”
黎川站起来道：“时机到时，你我送他赴约即可。现在，先别急。”
赴约，赴的是生死之约，白筠觉得这天命可笑至极，而他却正在其中一环充当引路人这一角色。
二人此前对话中的主角，正是桑澜此人，他这命数岂是一个“悲”字了得，从一生下来，为得就是这个赴死之约，每一世轮回，一旦年过二十，他就会顺应天命来到俞城，为得便是死在这片土地上，从而再入轮回。
是的，他命中有一定数，便是活不过二十一岁。说他是凡人也好，是魔也罢，其实这两者都是他。
“晗儿还不知。”白筠心中不忍，他早就看得出风予晗心系那小子。
黎川却不适时的一笑，道：“你敢信吗？这还是他第一次欠下情债。”每一世的桑澜尽管换去了姓名，转变了容貌，身边却总有个黎川陪着，他的脾性总是不变，孤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从未与哪家女子留过情，而这人生却也短暂，还未成家、也未立业，就要再赴重生。
黎川眼底有豫色闪过，接着道：“由着他们去吧，反正我管不了。”白筠一叹，只道声“好”。
这是他们二人说话最是平和的一次，气氛却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白筠心有所思地向楼下走去，黎川立在窗边定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未曾道别，白筠就这样走出了久寒轩。夜里有凉意升起，肆意钻入他的心间。
而那时凉意，现在也实实在在的再次钻入他的心间，他侧耳听了听，哭声已经沉寂了许久，想必桑澜怕是就这么去了。
白筠的手指将自己膝上的一片衣角捏得皱成了一团，他的眉头在他收到风予晗的那封信时就再也没有舒展过。
他叹了口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界是补全了，但是那小子却连最后的两年都没有撑过去，按理说他才过十八岁，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可以安稳度过，然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他的这一世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是因为离开俞城了吗？
白筠越想脸色就越阴沉，他仔细回忆着下山前合竹先生的嘱咐以及和黎川敞开窗户说明话的那对交谈，他都没有寻找出“无妄”不能离开俞城的这条规则。
所以难道只是单纯的命不好，替风予晗挡了灾？白筠不知道自己沉重的心情里是不是还夹杂着一丝庆幸，因为毕竟风予晗没有出事。他通过风予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那两个人想必是盯准了他们，而其中一人将桑澜的心口刺了个对穿后，他们两个便消失了，没有再对风予晗下手。
白筠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先前猜想这一切的背后是与风予晗有所牵连，而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风予晗是他们关键的目标之一，他们之所以不杀她，不可能是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只怕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处。
而风予晗似乎也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事情，她隐瞒着什么，在桑澜生死未卜的时候，其实是已经对他的结果下了定论，她就拒绝了白筠要带她回去俞城的提议，坚定地表明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去京城一趟。
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要走着一遭？而且明知那里是个龙潭虎穴，不知道那些人布置了什么陷阱在等着她。
他的脑子里很乱，却很清明，他将每一个细节都抽出来细细分析，然而线索有限，现在风予晗自己的情绪也定然极不稳定，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局面。
良久后，他站起身，走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这客栈的隔音并不好，稍微大些的动静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他此刻就贴在门口站着，然而屋子里此刻却全然没有声响，如果不是白筠知道风予晗没有出来，会以为里面压根就没有人。
从外面看去，只有那刺目的烛火明明灭灭。
他又敲了两下，轻声道：“晗儿，我进来了。”
屋内人自然是没有回应，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两个僵直的身影。桑澜躺在床榻上，白筠给他看完诊后走得时候他也是这样昏迷不醒，但是若仔细看去，他的衣袍和姿势都有所变动，他心下了然，知道桑澜应该是醒过一次了，但这清醒却不是什么好兆头，而应该是那所谓的“回光返照”，所以现在他都不用再去把桑澜的脉，也知道那个人怕是早已渐渐变得冰冷了。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风予晗身上，她坐得仿佛是一尊雕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她的脸上还挂满泪痕，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样，白筠闭了闭眼，他脑子里再次被那绝望的哭泣和嘶吼声充斥，那时他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但心里却明白自己无法来安慰她。
一个珠子静静的悬挂在空中，洒下清冷的光，将桑澜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白筠眯了眯眼，看出那是道结界。
作为风予晗的师叔，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要如何与师侄交流。
他合上门抬脚走了进来，停到了风予晗身旁，拉过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风予晗始终盯着床榻上的人，就连余光也没有注意到他。
白筠想了想，将提前想好的句子呆板的从口中说了出来：“晗儿，还记得之前你半夜离开时，我将长胧交给你时说过什么吗？”
风予晗这才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片刻后几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白筠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师叔说过，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要下山。”
这次风予晗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白筠知道她在等他的下文，喉结滚动一下后这才再次开口：“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我下山开店铺只是一个幌子，虽然现在的亦春馆确实包含了我的不少真心，但是我也确实是另有目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一日，合竹先生唤我去找他，一进门我就觉得气氛不对，随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关于……怡竹山庄的秘密。”
他闭了闭眼，道：“怡竹山庄是怡竹书院的前身，此处并非如书卷记载的只存在了几百年，实际上这个地方早已在上千上万年前就存在了，世人不知，是因为这隔绝尘世的地方只住着一族人，唤作竹之一族，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如今的怡竹书院。而这一族人之所以镇守此处，就是为了接一个人回家，确切的说，是一个魔头，他们在万年时光的流逝中，每一代人都坚守着这一角色，他们算好时间后就会下山，在俞城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然后在他大限将至时，充当引路人的角色，将魔头送回他本来应该待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你应该已经去过了，正是东海之上的一棵扶桑木，这个魔头，他的天职就是为了守护这棵树，不对，他是为了守护那个结界。而在结界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就会自行踏入人世，也许是尝够了寂寞，他扮演人类扮演的很是专心，他抹去记忆和容貌，堕为一介凡胎，就这样随缘降生到一户人家中，像正常人一样，出生、长大……”
“但是他给自己设定了严格的年限，因此他的肉身一过二十岁就会自然死去，而他怕自己出意外，比如没有恢复记忆这类的，会影响他重新归来，便在人间放置了一个专门引路的傀儡，傀儡是一个和尚，在他每次降生后就会上门告诉那户人间让他快要及冠时一定要去俞城一趟，除此之外，竹之一族也是他所放置的引路人，在俞城等候他为他照亮回家的路的人。”
“虽然我与合竹先生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合竹先生这一生并无孩子，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了我，起初……起初我确实是拒绝的，但是合竹先生的恩情我无以报答，并且……当时我想着下山来也可以找一找师兄的踪迹也说不定，毕竟还要再等两年时间，两年的生活可以改变许多的不是吗？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白筠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已经把知道的几乎全盘托出，而风予晗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回应，就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所以他委婉地把自己的目的表达明确后，也适时的闭了嘴。
要怎么告诉自己的师侄，告诉她，这个人死了，但是我得带他走，让他回去当那个传闻中的大魔头。
更何况，这个大魔头和自己师侄之间的关系还异常亲近，白筠纠结了许久，始终下不去这个狠心。
然而奈何他再为难，现在事已至此，他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风予晗片刻后才微微侧了头，她的目光直愣愣地放到了白筠身上，声音轻微而沙哑：“是……无妄吗？”
白筠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对，他是叫无妄。”
风予晗突然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脸苦相的勾了勾唇角，根本称不上是一抹笑，但是白筠看见她的表情有所变化也放心了不少，只听得她继续说道：“那他还会“活”过来的是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老不死的魔。”
白筠犹豫着点了点头，为了不让风予晗到时候再遭到更大的刺激，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合竹先生曾告诉过我，无妄只要脱离尘世恢复魔身，就会舍弃那段在凡世间二十年的记忆，所以……”
“所以，活过来的他也只是一个不认识我的冰冷的魔了是吗？”风予晗侧了侧头，重新看回床榻上的人，“那就是说，我的桑澜是真得死了啊。”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白筠感到心头一抖，他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风予晗，似乎又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寡言阴郁的小女孩，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直接拒绝了与外界的接触和交流，而现在面前的这位，懂得了在封闭内心的同时还能伪装出一副应付世人的面具。
白筠忽然起身想拉一下她，他觉得他再不去拉她的话，风予晗可能真的要重新坠回那个冰冷的世界了。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触摸到，风予晗目光虽然在桑澜的身上，却精准的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同时，她开口道：“明日，送他回去吧。”
白筠一愣，似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想到风予晗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霎时呆住了。风予晗转头看着她，脸上毫无波澜，道：“师叔是无妄的引路人，不是吗？”
她说的是无妄，而桑澜在她的心里，或许已经成为了无法再触碰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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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夜已深，他亲自送走了急匆匆要离开的风予晗之后，就来到了久寒轩，桑澜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和黎川打得热火朝天，就在黎川在他的“陷害”下被迫用他那把神奇的扇子将桑澜变得“消失”之后，二人在二楼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了几句话。
座中二人皆沉默着，白筠神色凝重，被方才听到的话震惊地唇口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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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你那师侄身上了。”黎川说得正是风予晗，“若是她这次能成功，他便能再多几年时间。”这话说得并无什么怜惜之情，他其实早已麻木，漫长岁月间他已将这段命运旁观了无数回，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结局，而这一次，他却只想赌一回变数。
“这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局面。”他垂下眼帘，将闭合的折扇翻转到另一面。
白筠一顿，道：“然我责任在此。”
“嗯，我知道，竹之一族万年间始终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毁约。”他看着白筠的眼神幽深，“你虽只是合竹膝下弟子，却也一样需得遵守规则。”
黎川站起来道：“时机到时，你我送他赴约即可。现在，先别急。”
赴约，赴的是生死之约，白筠觉得这天命可笑至极，而他却正在其中一环充当引路人这一角色。
二人此前对话中的主角，正是桑澜此人，他这命数岂是一个“悲”字了得，从一生下来，为得就是这个赴死之约，每一世轮回，一旦年过二十，他就会顺应天命来到俞城，为得便是死在这片土地上，从而再入轮回。
是的，他命中有一定数，便是活不过二十一岁。说他是凡人也好，是魔也罢，其实这两者都是他。
“晗儿还不知。”白筠心中不忍，他早就看得出风予晗心系那小子。
黎川却不适时的一笑，道：“你敢信吗？这还是他第一次欠下情债。”每一世的桑澜尽管换去了姓名，转变了容貌，身边却总有个黎川陪着，他的脾性总是不变，孤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从未与哪家女子留过情，而这人生却也短暂，还未成家、也未立业，就要再赴重生。
黎川眼底有豫色闪过，接着道：“由着他们去吧，反正我管不了。”白筠一叹，只道声“好”。
这是他们二人说话最是平和的一次，气氛却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白筠心有所思地向楼下走去，黎川立在窗边定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未曾道别，白筠就这样走出了久寒轩。夜里有凉意升起，肆意钻入他的心间。
而那时凉意，现在也实实在在的再次钻入他的心间，他侧耳听了听，哭声已经沉寂了许久，想必桑澜怕是就这么去了。
白筠的手指将自己膝上的一片衣角捏得皱成了一团，他的眉头在他收到风予晗的那封信时就再也没有舒展过。
他叹了口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界是补全了，但是那小子却连最后的两年都没有撑过去，按理说他才过十八岁，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可以安稳度过，然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他的这一世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是因为离开俞城了吗？
白筠越想脸色就越阴沉，他仔细回忆着下山前合竹先生的嘱咐以及和黎川敞开窗户说明话的那对交谈，他都没有寻找出“无妄”不能离开俞城的这条规则。
所以难道只是单纯的命不好，替风予晗挡了灾？白筠不知道自己沉重的心情里是不是还夹杂着一丝庆幸，因为毕竟风予晗没有出事。他通过风予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那两个人想必是盯准了他们，而其中一人将桑澜的心口刺了个对穿后，他们两个便消失了，没有再对风予晗下手。
白筠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先前猜想这一切的背后是与风予晗有所牵连，而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风予晗是他们关键的目标之一，他们之所以不杀她，不可能是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只怕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处。
而风予晗似乎也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事情，她隐瞒着什么，在桑澜生死未卜的时候，其实是已经对他的结果下了定论，她就拒绝了白筠要带她回去俞城的提议，坚定地表明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去京城一趟。
是什么让她下定决心要走着一遭？而且明知那里是个龙潭虎穴，不知道那些人布置了什么陷阱在等着她。
他的脑子里很乱，却很清明，他将每一个细节都抽出来细细分析，然而线索有限，现在风予晗自己的情绪也定然极不稳定，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局面。
良久后，他站起身，走出去敲响了隔壁的门。这客栈的隔音并不好，稍微大些的动静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他此刻就贴在门口站着，然而屋子里此刻却全然没有声响，如果不是白筠知道风予晗没有出来，会以为里面压根就没有人。
从外面看去，只有那刺目的烛火明明灭灭。
他又敲了两下，轻声道：“晗儿，我进来了。”
屋内人自然是没有回应，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两个僵直的身影。桑澜躺在床榻上，白筠给他看完诊后走得时候他也是这样昏迷不醒，但是若仔细看去，他的衣袍和姿势都有所变动，他心下了然，知道桑澜应该是醒过一次了，但这清醒却不是什么好兆头，而应该是那所谓的“回光返照”，所以现在他都不用再去把桑澜的脉，也知道那个人怕是早已渐渐变得冰冷了。
他又将目光移到了风予晗身上，她坐得仿佛是一尊雕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她的脸上还挂满泪痕，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样，白筠闭了闭眼，他脑子里再次被那绝望的哭泣和嘶吼声充斥，那时他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但心里却明白自己无法来安慰她。
一个珠子静静的悬挂在空中，洒下清冷的光，将桑澜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白筠眯了眯眼，看出那是道结界。
作为风予晗的师叔，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要如何与师侄交流。
他合上门抬脚走了进来，停到了风予晗身旁，拉过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风予晗始终盯着床榻上的人，就连余光也没有注意到他。
白筠想了想，将提前想好的句子呆板的从口中说了出来：“晗儿，还记得之前你半夜离开时，我将长胧交给你时说过什么吗？”
风予晗这才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片刻后几不可闻的点了下头。
白筠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道：“师叔说过，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要下山。”
这次风予晗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白筠知道她在等他的下文，喉结滚动一下后这才再次开口：“想必你早就看出来了，我下山开店铺只是一个幌子，虽然现在的亦春馆确实包含了我的不少真心，但是我也确实是另有目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一日，合竹先生唤我去找他，一进门我就觉得气氛不对，随后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关于……怡竹山庄的秘密。”
他闭了闭眼，道：“怡竹山庄是怡竹书院的前身，此处并非如书卷记载的只存在了几百年，实际上这个地方早已在上千上万年前就存在了，世人不知，是因为这隔绝尘世的地方只住着一族人，唤作竹之一族，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如今的怡竹书院。而这一族人之所以镇守此处，就是为了接一个人回家，确切的说，是一个魔头，他们在万年时光的流逝中，每一代人都坚守着这一角色，他们算好时间后就会下山，在俞城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然后在他大限将至时，充当引路人的角色，将魔头送回他本来应该待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你应该已经去过了，正是东海之上的一棵扶桑木，这个魔头，他的天职就是为了守护这棵树，不对，他是为了守护那个结界。而在结界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就会自行踏入人世，也许是尝够了寂寞，他扮演人类扮演的很是专心，他抹去记忆和容貌，堕为一介凡胎，就这样随缘降生到一户人家中，像正常人一样，出生、长大……”
“但是他给自己设定了严格的年限，因此他的肉身一过二十岁就会自然死去，而他怕自己出意外，比如没有恢复记忆这类的，会影响他重新归来，便在人间放置了一个专门引路的傀儡，傀儡是一个和尚，在他每次降生后就会上门告诉那户人间让他快要及冠时一定要去俞城一趟，除此之外，竹之一族也是他所放置的引路人，在俞城等候他为他照亮回家的路的人。”
“虽然我与合竹先生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合竹先生这一生并无孩子，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了我，起初……起初我确实是拒绝的，但是合竹先生的恩情我无以报答，并且……当时我想着下山来也可以找一找师兄的踪迹也说不定，毕竟还要再等两年时间，两年的生活可以改变许多的不是吗？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白筠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自己已经把知道的几乎全盘托出，而风予晗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回应，就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所以他委婉地把自己的目的表达明确后，也适时的闭了嘴。
要怎么告诉自己的师侄，告诉她，这个人死了，但是我得带他走，让他回去当那个传闻中的大魔头。
更何况，这个大魔头和自己师侄之间的关系还异常亲近，白筠纠结了许久，始终下不去这个狠心。
然而奈何他再为难，现在事已至此，他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风予晗片刻后才微微侧了头，她的目光直愣愣地放到了白筠身上，声音轻微而沙哑：“是……无妄吗？”
白筠一愣，随即点点头，道：“对，他是叫无妄。”
风予晗突然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脸苦相的勾了勾唇角，根本称不上是一抹笑，但是白筠看见她的表情有所变化也放心了不少，只听得她继续说道：“那他还会“活”过来的是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老不死的魔。”
白筠犹豫着点了点头，为了不让风予晗到时候再遭到更大的刺激，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合竹先生曾告诉过我，无妄只要脱离尘世恢复魔身，就会舍弃那段在凡世间二十年的记忆，所以……”
“所以，活过来的他也只是一个不认识我的冰冷的魔了是吗？”风予晗侧了侧头，重新看回床榻上的人，“那就是说，我的桑澜是真得死了啊。”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白筠感到心头一抖，他抿着唇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风予晗，似乎又看到了六年前那个寡言阴郁的小女孩，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直接拒绝了与外界的接触和交流，而现在面前的这位，懂得了在封闭内心的同时还能伪装出一副应付世人的面具。
白筠忽然起身想拉一下她，他觉得他再不去拉她的话，风予晗可能真的要重新坠回那个冰冷的世界了。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触摸到，风予晗目光虽然在桑澜的身上，却精准的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同时，她开口道：“明日，送他回去吧。”
白筠一愣，似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想到风予晗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霎时呆住了。风予晗转头看着她，脸上毫无波澜，道：“师叔是无妄的引路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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