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逃离绝望
曾不止有一个人告诉过她，说：“你要坚强，好好的活下去。”
风予晗没有作出什么承诺，只会点点头，说一句“我明白”。
她一直明白，她所背负着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许多人的血与泪。初到怡竹山庄的那几年，她就像是失去了灵魂，整天活的像个破败的娃娃，就这样被丢在角落里落灰、腐烂、化为尘埃，而她的眼里，也基本看不到什么美丽的东西，她知道自己短暂的童年早已转瞬即逝，她无法再像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直到有一个比太阳还要灿烂的人找上了门，他就是她的师父，文善。听名字应该是个和颜悦色的文气书生，然而事实上残酷的完全相反。
文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没有选择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而是一点点的将她所处的黑暗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他想让她再次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那是风予晗年龄尚小，但是她不得不将自己屏蔽在生人勿进的壳子里，她的那点玩儿心全被隐藏的滴水不漏，文善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来逗她，她都毫不理睬，风予晗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可能比傀儡还没有感情，脑海里除了那句所谓的“活下去”以外，再没有任何的希冀和憧憬。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自己，她虽然脱离了公主的身份沦落为平凡的人，但是她却感觉自己身上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或许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不再是单纯的自己。
所以为了保护，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逃避。
但是文善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用温暖将她渗透，他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扬言说这是作为师父该做的事情，风予晗没有理睬他，只由着他四处忙活；他常在闲暇的时候跑来给她讲故事，有时候是幼稚的不能再幼稚的睡前故事，有时候确实令人惊叹的江湖奇事，风予晗起初完全听不进去，只偶尔看见文善一张一合的嘴巴，她就盯着他发愣，后来，她有时候发现文善的故事还挺有趣的，便选择侧耳听一听，于是就这样，文善的故事成为了那几年她接触尘世的唯一渠道。
再后来，文善教她练功写字，他说他自己是个粗人，但是徒弟不能有同样的短板，他的师弟白筠擅文喜静，他便常常托付白筠师叔来单独教导她，风予晗其实知道白筠最初是看她很不顺眼的，但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个世界上看她不顺眼的人可能完全数不清。
她不关心，她不在乎自己的将来会如何，她也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是怎样的一副模样，那时候的她，心里是空的、漏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但是文善的努力确实是没有白费的，在他孜孜不倦的骚扰下，风予晗从最初的毫不理睬到烦不胜烦，再到后来的莫名依赖，她渐渐地拾回了自己丢失的那一部分，她开始小声的开口说话，也学着去完成书院布置的任务，但是她最喜欢在竹林里来回穿梭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随时都可以脱离这恼人的尘世，所以她一直钟情于轻功的练习，将文善的轻功学了个底朝天不说，她的脚下功夫最后都可以超越他。
就是这么的几年间，很平凡却成为了风予晗人生中第二段一场珍贵的记忆，她再次尝试着打开心扉，小心翼翼的将重要的人再次放入心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找回了支柱。
可是后来，文善消失了，他临走时还在笑着嘱咐她好好跟着白筠师叔读书，但是他自己下山后却再也没有回来，两年了，风予晗已经长大了，她即使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事情，还有打不开的心结，但她也学会了自我调节，自认为过得不错，她将那句“活下去”实施的比预料中的还要好得多。
她不知不觉间和白筠师叔亲近了不少，曾经那个对她一脸嫌恶的清冷公子，现在也时常被她惹得又怒又笑，风予晗知道，白筠最开始只是为了替师兄照顾她，但是白筠确实对她很好很好，她便逐渐将依赖放在了师叔身上一些。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出口过，但是他们都在等着文善回来，等那个爱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人。
十岁之前在宫中的生活，是风予晗最怀念的时光，而十六岁之前在怡竹山庄的生活，是风予晗觉得最温暖的时光，现在，十六岁以后来到俞城的短短几月，是她最跌宕起伏的一段时光，同样，也是她放在心中一直惦念和珍惜着的时光。
然而现在，这段时光似乎也要画下句号了，风予晗看着床榻上的人，脑海里一直在不断想着各种往事，她想起了尊贵又和蔼的爹娘，想起了在宫中的一个山坡上堆得小人儿，她想起了怡竹山庄练功时的竹林和白筠师叔写下的注解，她一直逃避着之后的画面，但是她无法阻止那些画面闯进她的脑海。
她想起来到俞城的第一个夜晚，她又是激动又是落寞，她想起第一次与桑澜见面时，他的冷傲与温暖，是这么的矛盾，但是又莫名的和谐，他那时说起话来惜字如金，一不小心说多了就总没好话，要不是风予晗和他同样深处险境中，还想要借他的力量一起逃出去，她怕是早就和他打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发现自己心动之后的紧张与想念，她偷偷看他，还要装作是不经意的扫视，她时刻都在注意着他，只要桑澜在她身旁，她的五感就偏心的自动分出去一大半，倒是把自己的心累的怦怦直跳。
还有他发狂后清醒时将元珠送给她的情形，在万鬼窟里半步不移的陪着她，踏过一路凶险，在东海结界处二人并肩作战，最后伤痕累累的一同返回，虽然又累又饿，但是风予晗却很开心，不止是劫后余生的放松，还有莫名将她包裹住的那一抹温暖，在密林中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当时空白的脑海居然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就是这么一个时刻，风予晗已经烙印在了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喜欢该是怎么样的呢？风予晗自小到大很少有人教她关于感情这一方面的事情，除了娘亲在她小时候总说些关于“男人”的言论，教她要好好辨清一个人，除此之外，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张白纸，毫无经验可谈。
她见过爹娘之间那种不可言喻的爱与信任，她和桑澜或许与他们不同，却又很是相似，她看见他笑的时候也会想扑倒他的怀里放肆的笑，她看见他冷着脸的时候会去变着法子逗他，她看见他受伤时会希望他能够一切安好。
就像当年沈后在肆虐的大火中，仍然可以不顾一切奔向自己的夫君身旁，宁愿与他一同死去，风予晗在看到桑澜被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她宁愿伤到的是她自己，她不仅想毁天灭地，还想放肆的大哭一场。
人都是自私的，偏心自己所珍惜的，但是人又是奉献着的，总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信念而磕磕绊绊。
怎么办呢，若是他不醒过来，风予晗不知道自己要去如何面对将来，她甚至不知道要怎样走完剩下的路。
她伏在床榻边缘，喃喃着：“说好的陪我到京城去，这才几日，你就想要食言。”她猛地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桑澜苍白的脸，“我不许，听到没有，没有我的允许，你必须要信守自己的承诺。”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地计较什么，就这样胡言乱语着，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流干了，她眨眨眼，只觉得眼角酸涩的疼，揉一下更疼。
一连三日，他们在这里的客栈一步未出，风予晗只是每日拿了吃的进来，除此之外就是去等候郎中前来探查情况。
她就这样等着，第一次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绝望。
桑澜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就在他的左手旁。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吃力地抚上风予晗的发顶。
他并不像打扰她，但是如果她能醒过来看一看他，那就再好不过了，桑澜心中本来是平静着的，现在又有一些慌乱，他怕时间来不及。
就在这时，手掌下的发梢微动，趴在床榻边上睡着的姑娘迷迷糊糊的咂咂嘴，呼吸声浅了，桑澜心中一窒，缓缓转头看向她，等他看过去时，便毫无防备地落入了黑暗中的一双清亮无比的眸子。
风予晗醒了。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风予晗保持着醒来的姿势就那样看着他，看起来似乎还在分析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桑澜有点想笑，好不容易喘上来的气却引得他一阵猛咳。
似乎是这咳嗽声惊醒了她，风予晗有些慌乱的起身，转身就去摸桌上的水壶，因为屋里太黑，她撞得桌椅乒乓乱响，桑澜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风予晗却不甚在意，给他倒好水送到了床边。
桑澜抿了几口，许久后，风予晗才想起来点灯，她就像个手忙脚乱的孩童，每一个动作都能引发一场小小的撞击声，等烛火映亮了整间屋子后，桑澜这才看清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但是现在看着她，却好像隔了许久许久，久到他盯着她的脸贪恋的不想移开目光。
桑澜笑着叹了口气，方才喝的水润了润喉咙，现在可以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张了张嘴，用那喑哑的声音道：“你……还好吗？”
听见他的这句话，风予晗的眼泪又唰的一下涌了上来，她紧咬着唇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色已经将自己的内心暴露了一干二净，桑澜叹了口气，微微打开臂膀，朝着她。
风予晗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桑澜的怀里，她的泪水好像是开了闸，争先恐后的往外流了出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鼻尖是桑澜身上独有的清香，头顶上是他微微靠上来的下巴，后背上是他略微收拢的双手，风予晗越能体会到他的气息就越是伤心，哭得也就越凶。
桑澜抱了她许久，久到自己感到又有一些困了，他的心里再次起了波澜，他不得不放开她，替她擦掉了脸上还在流淌的泪水，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放心，我会回来的，回到你的身边。”
风予晗怔怔地看着他，良久，重重点头，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似是生怕眼前的人会瞬间消失。但是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刻，她再也无法抓住他。
郎中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
“姑娘啊，并非是我不想救啊，而是这位公子被径直刺穿了心口，不瞒您说，这样的伤口按理说是会当场毙命的，而他现在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呀。”
奇迹？风予晗听到这个代表的希望的词语，而郎中接下来的话却完完全全的将她打入深渊：
“但是……这位公子的伤实在是无法救治，我也只能配一些药草能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剩下的日子，姑娘还是好好珍惜吧。”
她不信，她将那郎中推出了们，捂住耳朵不再去听那老头子说出来的所谓忠告，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她又将这座小城里的郎中请了个遍，但是他们所诊断的结果却可怕的一致。
风予晗不再去奔波着寻找郎中了，她给师叔送去了一封信，他们距离俞城也不过两日的脚程，师叔也已经赶过来了，只是他最终的结果还是对着她摇了摇头。
这就是命运，总要在她觉得要找到幸福的时候将她当头一棒敲醒，风予晗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傀儡般的自己，希望破碎的那一瞬间，心中的绝望就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狠狠地湮没，没有一丝光亮，更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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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文善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用温暖将她渗透，他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扬言说这是作为师父该做的事情，风予晗没有理睬他，只由着他四处忙活；他常在闲暇的时候跑来给她讲故事，有时候是幼稚的不能再幼稚的睡前故事，有时候确实令人惊叹的江湖奇事，风予晗起初完全听不进去，只偶尔看见文善一张一合的嘴巴，她就盯着他发愣，后来，她有时候发现文善的故事还挺有趣的，便选择侧耳听一听，于是就这样，文善的故事成为了那几年她接触尘世的唯一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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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之前在宫中的生活，是风予晗最怀念的时光，而十六岁之前在怡竹山庄的生活，是风予晗觉得最温暖的时光，现在，十六岁以后来到俞城的短短几月，是她最跌宕起伏的一段时光，同样，也是她放在心中一直惦念和珍惜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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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爹娘之间那种不可言喻的爱与信任，她和桑澜或许与他们不同，却又很是相似，她看见他笑的时候也会想扑倒他的怀里放肆的笑，她看见他冷着脸的时候会去变着法子逗他，她看见他受伤时会希望他能够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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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澜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就在他的左手旁。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吃力地抚上风予晗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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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予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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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澜抿了几口，许久后，风予晗才想起来点灯，她就像个手忙脚乱的孩童，每一个动作都能引发一场小小的撞击声，等烛火映亮了整间屋子后，桑澜这才看清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但是现在看着她，却好像隔了许久许久，久到他盯着她的脸贪恋的不想移开目光。
桑澜笑着叹了口气，方才喝的水润了润喉咙，现在可以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张了张嘴，用那喑哑的声音道：“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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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予晗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桑澜的怀里，她的泪水好像是开了闸，争先恐后的往外流了出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着，鼻尖是桑澜身上独有的清香，头顶上是他微微靠上来的下巴，后背上是他略微收拢的双手，风予晗越能体会到他的气息就越是伤心，哭得也就越凶。
桑澜抱了她许久，久到自己感到又有一些困了，他的心里再次起了波澜，他不得不放开她，替她擦掉了脸上还在流淌的泪水，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放心，我会回来的，回到你的身边。”
风予晗怔怔地看着他，良久，重重点头，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似是生怕眼前的人会瞬间消失。但是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刻，她再也无法抓住他。
郎中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
“姑娘啊，并非是我不想救啊，而是这位公子被径直刺穿了心口，不瞒您说，这样的伤口按理说是会当场毙命的，而他现在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呀。”
奇迹？风予晗听到这个代表的希望的词语，而郎中接下来的话却完完全全的将她打入深渊：
“但是……这位公子的伤实在是无法救治，我也只能配一些药草能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剩下的日子，姑娘还是好好珍惜吧。”
她不信，她将那郎中推出了们，捂住耳朵不再去听那老头子说出来的所谓忠告，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她又将这座小城里的郎中请了个遍，但是他们所诊断的结果却可怕的一致。
风予晗不再去奔波着寻找郎中了，她给师叔送去了一封信，他们距离俞城也不过两日的脚程，师叔也已经赶过来了，只是他最终的结果还是对着她摇了摇头。
这就是命运，总要在她觉得要找到幸福的时候将她当头一棒敲醒，风予晗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傀儡般的自己，希望破碎的那一瞬间，心中的绝望就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狠狠地湮没，没有一丝光亮，更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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