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更合一
作者/盐欢
周一的早上, 陆云薄请了半天的假——今天是他们全家去伯特兰幼儿园面试的日子。
陆云薄给张小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下午就应该能返回厂里。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已经配合的十分默契。
其实不必陆云薄多说, 张小泉就能处理好生产上的事情。
一家三口进入幼儿园的大门。
许志国和陈芳，带着许茂杰早早就在大厅等候了。
“许哥, 现在有信心了吗？”陆云薄问道。
“有信心多了，多亏了你昨天教我们的那些。”许志国说道。
昨天下午, 两家人约在了市中心的一个文化宫见面——许茂杰就在这里学习小提琴。
陆云薄没有讲别的, 主要是给许志国一家讲了一下, 中国人和外国人思维方式的异同，还有一些基本的交往礼仪。
许茂杰因为年纪大一些, 所以他是单独面试, 没有父母陪同。
陆云薄嘱咐他, 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自信，面对面试他的老师时, 有任何想说的话，或者想展示的东西，都要主动表现出来。
两家人还没来得及多寒暄一会儿，幼儿园的一个工作人员就通知陆云薄一家去面试了。
正如伯特兰幼儿园之前给他们的通知, 陆劲年纪还太小，还不到可以单独面试的年纪, 所以由陆云薄和彭纭陪着。
面试陆劲的人正是副园长 chris。
chris 之前已经见过陆云薄, 今天见到彭纭和陆劲。
这三人坐在自己对面，谈话之间，她觉得有股力量，隐隐地把这家人凝聚在一起。
“this is love。”chris总结道。
面试进行得非常顺利。
直到最后，chris 还是忍不住地夸赞。
她从来没有见过数学能力这么好的孩子, 也没有见过哪个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如此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他甚至会用英文说九大行星（冥王星尚未被除名）。
第一轮面试结束以后，陆劲便被一个棕头发的老师带去玩了。
而陆云薄和彭纭要去另一个办公室，进行第二轮的家长面试。
由于儿子刚刚的良好表现，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不少。
面试他们的是一个中国女孩，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女孩名叫齐彤，研究生毕业，大学主修西方哲学，辅修现代教育学。
同时，她还会说除了中文以外的四种语言，而语言是她课外自学的。
齐彤身着一件白色女士衬衫，戴一副窄边圆形眼睛，举止之间透出一股浓厚的学者气息。
陆云薄很担心她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于是严阵以待。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担心是多余的。
彭纭和齐彤一见如故，只因谈话间聊到某个话题，齐彤说了一句“我思故我在”。
这句话是笛卡尔说的。
笛卡尔信奉理性主义，认为一切哲学问题都可以用数学来解决，所以他对数学领域也有巨大的贡献——创立了解析几何。
由此，即是哲学家又是数学家的笛卡尔，把齐彤和彭纭联结在了一起。
两人从笛卡尔聊到高斯，又从高斯聊到亚里士多德。
伯特兰幼儿园的名字借用了伯特兰·罗素。
如笛卡尔一样，罗素是哲学家，也是数学家，甚至在教育领域，也提出了许多影响后人观点。
罗素是彭纭的学术偶像。
齐彤也很喜欢罗素——他所写的《西方哲学史》是她的专业课教材之一。
两人相谈甚欢，陆云薄在一旁倒是插不上话。
看起来不像是面试，有点像闺蜜茶话会。
不过看这情形，陆云薄心里很高兴。
其实所谓面试，就是人与人的交流，在交流中，人的性格、阅历、见识、专业能力都会自然而然表现出来。
与齐彤的面试也很顺利。
陆云薄和彭纭齐彤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大厅的休息区，许志国一家已经没了人影。
“看来轮到他们面试了。”陆云薄喝了口水，对彭纭说道。
两人继续在休息区等待，没过一会儿，齐彤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叠文件。
刚才她面试
两人时，左边放了几页文件，陆云薄偷偷看见，最上面是一张测评表。
其他的文件他没有看到，但想想也知道，是记录他们面试表现的。
齐彤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材料，她走到前台，对前台的女生说道：“一会儿把这些交给chris吧。”
处理好事情，齐彤没急着离开，而是径直冲着彭纭走来。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彭纭，孩子入托了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b市的第十中学，有一个高中数学老师的空缺，我朋友已经帮我说好了，九月份就可以入职。”彭纭答道。
“去高中当老师……”齐彤想了想，说道，“以你的学术水平，去当老师有点可惜了。”
彭纭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齐彤赶忙解释，“我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想干涉你职业的意思。”
“没关系。”彭纭说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继续读书？”齐彤问道。
说到此处，彭纭看了一眼陆云薄。
陆云薄之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我其实也挺想读书的。”彭纭说道，“但是现在孩子上学了，以后的开销也会变大，我可能还是要先找一份工作。”
“哎……”齐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学校的数学系特别好，我还想着，如果你愿意读书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络裴教授。”
彭纭看向齐彤，问道：“刚才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t大读的。”齐彤说道。
“t大！”彭纭激动得声音提好了好几度，说道，“b市顶尖的数学系！”
“嗯。”齐彤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说的……裴教授？”彭纭问她。
“嗯，裴桐华，裴教授。”齐彤说道。
这个教授的名字，陆云薄也听说过。
裴桐华是数理统计泰斗级的数学家，不仅在概率论、统计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
同时，他对计算机算法也颇有研究，在九十年代初，裴教授就开始涉足人工智能领域了。
“
我的哲学导师，和裴教授是很好的朋友。”
“我觉得你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不成问题，你要是想学数理统计方向，我可以把你介绍给裴桐华教授。”
彭纭咬了咬嘴唇，t大是一所好大学，裴桐华更是数学领域人尽皆知的教授。
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条件并不允许她继续读书。
陆云薄参加技术比武，确实也有希望取得第一，但是奖金是一次性的，而生活中的开销从不间断。
她要为以后着想。
齐彤看出了彭纭的犹豫，说道：“没关系，你有自己的考虑这可以理解，我只是给你一些建议，作为参考。”
“要是以后你有了上学的想法，随时来伯特兰幼儿园找我。”
“谢谢你。”彭纭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齐彤说道。
齐彤和两人告别，便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云薄看看彭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上一次，他也问过彭纭，还想不想继续读书？
彭纭就像此时这样犹豫。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一切都不明朗，所以最后他只告诉彭纭，或许还有机会。
但这一次，想想技术比武，想想正在申请的专利。
他的很多想法正在成为现实。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能给彭纭创造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
两人在大厅又多等了一会儿，许志国和陈芳也结束了面试。
许志国和陈芳都面色红润，看起来状态不错。
陆云薄迎上前去问道：“许哥，陈副处长，许茂杰呢？”
“和你儿子一样，被老师带去玩了。”陈芳说道。
“情况怎么样？”陆云薄问二人。
许志国指了指陈芳，说道：“我儿子是单独面试的，这小子能说会道的，老师对他印象很好。相比之下，我们的表现不是特别好。”
“是谁给你们两人做家长面试的？”陆云薄问道。
“是一个英国人，金发碧眼的那种。叫……anne。”许志国说道。
“我在宣传手册上看到过她，平时负责教孩子声乐。”
许志国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她。”
“放心吧，许哥。”陆云薄笑了笑说道，“你们只是不太习惯老外的说话方式罢了，我相信你们，没问题的。”
“希望是这样……”许志国点了点头。
两个家庭都面试完毕，很快chris便来到了大厅，她身后还跟着陆劲和许茂学。
两个孩子都小脸跑得通红，满脑袋都是汗，看来刚才玩得很开心。
“感谢你们今天来参加面试，你们的孩子表现非常优秀。”chris说道，“面试的结果会在一周或两周后通知你们。”
“谢谢chris。”大家一齐说道。
chris离去后，陈芳问道陆云薄：“小陆，你今天还是要忙技术比武的事吧？”
陆云薄点了点头。
昨天下午，两家人就一直在一起，说完面试的问题，许志国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饭，但是陆云薄闲下来的时间都要写程序，便拒绝了。
陈芳更加清楚技术比武的情况，于是说道：“等你忙完了这一阵子，咱们的孩子也该入学了，那个时候在一起吃饭吧。”
“好的，到时候见。”陆云薄答应道。
---
处理完了面试的事情，彭纭带儿子回家，而陆云薄则赶回单位。
技术比武，已经来到了第二周。
陆云薄和张小泉开发法兰轴承生产线的任务，面临的问题越来越棘手，工作也越来越繁重。
机械九厂的生产线，从来没有生产过这种精密轴承。
无论是生产流程，还是程序设计，几乎都要从零开始。
虽然他们为这个任务预留了一个月的时间，但依然有些力不从心。
值得庆幸的是，冯勇也参与了这件事。
冯勇已经退休，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生活习惯也很固定。
当两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约冯勇出来见面。
冯勇主要的工作，就是通过他的专业知识和多年的经验，帮助他们理清生产步骤，设计程序构架。
有了冯勇的帮助，两人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而张兴民和杨帅，已经进
入了一种懈怠状态。
法兰轴承的生产线和计算机程序更加复杂，他们两人无法理解这些知识，时间久了，也懒得围着陆云薄和张小泉身边转。
即使马精维专门来到车间叮嘱两人，他们也是短暂地做做样子。
没有张、杨二人的打扰。陆云薄和张小泉就能更加专心地投入工作。
陆云薄每天有大量的程序要编写，上班的时候测试程序改程序，还是每天晚上还要去高翔那里继续写代码。
张小泉的任务也不轻，他除了要和陆云薄一起不停的调整生产流程外，还要编写那本操作手册。
按照陆云薄的构想，这是一本全方位的手册，出了每一个操作都要按步骤写出详细的指导外，手册中还包含了生产线的设计原理，程序的构架等等。
这就使得这本手册里需要填充很多内容，同时张小泉一边写手册，还要继续学习编程。
两人每天过得既充实又疲劳。
周五的下午，冯勇打来电话告诉他们，深沟球轴承的生产线专利已经开始审批了，要不了多久专利就会批下来。
而在专利这件事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参与人，就是沈志明。
就在冯勇打来电话没多久，沈志明也打来电话。
沈志明语气激动地说道：“小陆，你做的这件事，整个西联集团都要感谢你……”
“沈厂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云薄说道。
“我真的没有看错你！”沈志明感慨道，“陆云薄啊陆云薄，你真是栋梁之才。”
在茶馆的那天，陆云薄告诉冯勇，马精维如何威胁他，想要分走奖金的事情。
最后，他拜托冯勇，拿着专利申请材料去找沈志明。
陆云薄嘱咐冯勇，只和沈志明说专利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提。
而如今，沈志明特意打来电话。
陆云薄知道，经此一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沈志明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
又是新的一周。
周二的早上，冯勇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你们的专利书审批通过了！”冯勇兴奋的说道，
“专利局已经给我电话通知，让我下周去取。”
“真的吗？”陆云薄觉得最近的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报，疲劳一扫而空。
“当然是真的了。”冯勇说道。
然后他问道：“法兰轴承生产线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该准备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我们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还有很多需要补充的东西。”陆云薄答道。
“没关系，你先拿来给我看看。”冯勇说道。
“好。”陆云薄一口答应。
这天的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远处传来阵阵闷雷，没过一会儿，瓢泼大雨落下。
陆云薄和张小泉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两人来到了车间外面。
车间有一圈屋檐作为遮挡，两人就躲在屋檐下，饶有兴致地看黄豆般的雨点摔到地面上。
“陆哥，马厂长最近都没有再找咱们的麻烦了。”张小泉把手伸出，让雨水落在自己的手心。
“或许在他看来，分走我们俩奖金的事情已成定局，他没有必要再费什么心思了。”
再确定生产线可以申请专利之后，陆云薄告诉张小泉，马精维要分走四万的事情，并且和他商量好了对策。
“陆哥，你说这一回咱们能赢马厂长吗？”张小泉问道。
“或许可以吧……”陆云薄叹了一口气。他说不上来是有信心还是没信心，他只是觉得，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可以。”张小泉说道。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雨过天晴，炎热的夏日久违的迎来了一场暴雨，天气格外凉爽。
陆云薄拿着法兰轴承生产线的材料，约好了傍晚和冯勇见面。
两人约在了老地方——吕氏茗茶。
陆云薄进入茶馆，就看见冯勇和吕老师正在说这些什么。
吕老师看见陆云薄进来，热情的招呼道：“小陆同学，你可算是来了。冯勇一直拉着我，讲你专利的事情。我一个语文老师，什么机械零件计算机，我听了半天也听不懂。你赶快过来，陪他说话，不然我生意都没法做了。”
陆云薄笑着走到了两人的桌子前，对吕老
师说道：“您去忙吧。”
吕老师站起身来，看看冯勇，说道：“可算是放过我这个老头子了。”
吕老师回去前台，陆云薄落座。
冯勇依旧满脸兴奋，呵呵笑着说道：“你的专利批下来了，我开心。”
“冯叔叔，专利审批够快的。”陆云薄说道。
“那当然了，咱们准备的材料齐全，我对流程也熟悉，审批起来当然快了。”冯勇说道。
陆云薄点了点头。
“材料你都带来了吗？”冯勇问道。
“带来了。”陆云薄说道，“但是我们的生产线才研发到一半，当前这些材料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专利。”
“你先让我看看。”冯勇说道。
陆云薄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文件，递给冯勇。
冯勇接过那些文件，说道：“只要能赶在技术比武最后一周前，把专利书拿下，都还来得及。”
说完这些话，冯勇翻看起那些文件。
“你们的进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他说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云薄。
最近他每次见到陆云薄，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段时间辛苦了。”他说道。
“不辛苦，冯叔叔。”陆云薄笑着答道。
冯勇一边看文件，一边感慨：“唉……像这么好的技术，要是放在精密仪器实验室，就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吕老师此时正好给陆云薄端茶过来，听到这句话，说道：“你都离开岗位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你的实验室。”
“这可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啊……”冯勇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吕老师说道，“你要是没有机会再管理实验室，就少为此事思虑了，徒添烦恼添。”
吕老师说完话，把一杯茶放在陆云薄面前，又回去了前台。
冯勇看了看手上的文件，又抬头看看陆云薄，说道：“哪能不去想呢？每次一想到西联集团，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宏远，我就总在琢磨，要是当年实验室私有化成功了多好……”
陆云薄看了看冯勇，说道：“冯叔叔，最近因为申请专利
的事，我有一个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冯勇问道。
“上次我问您，还有没有机会让实验室重新私有化，您说过，已经没有那个契机了。”
冯勇默默点了点头。
“但是我觉得，现在契机已经出现了。”陆云薄说着，手指轻点了点桌上他带来的材料文件。
“这次技术比武，还有咱们要申请的这两个专利，就是契机。”
冯勇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也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坐直了身子。
陆云薄继续说道：“冯叔叔，您觉得以这两个专利的水平，足以撑起一个实验室吗？”
“当然可以了！”冯勇说道，“现在出现了那么多新的企业，竞争激烈，多少像西联一样的老国企，都在寻求改革。”
“这两个专利技术，就是用旧设备生产新型零部件。要是把这个技术卖给这些企业，那利润是不可想象的。”
“也就是说，假如实验室私有化了，通过类似的技术，起码可以保证实验室生存下去？”陆云薄问道。
“确实是这样。”冯勇说道。然后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是这两个专利，已经通过沈志明……”
陆云薄说道：“这件事也算是一个契机。要想让实验室私有化，就需要借助这次技术比武的事情，让沈厂长帮助咱们开口重提此事。”
“那专利的问题……”
“我可以为实验室，专门设计一个新的专利。”陆云薄说道，“到时候还需要您多多帮助我呢。”
冯勇双手揉搓，眼睛盯着桌子，慢慢思索着。
他那双总是略带灰暗的眼睛，逐渐明亮了起来……
---
时间过得比陆云薄想象中还要快。
他周一早上起来看日历时，才意识到，这周便是技术比武的最后一周。
好在，他和张小泉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马上就要结束了。陆云薄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早起床比较晚，彭纭带着儿子出去买早餐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试图唤醒自己匹配的身体。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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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早上, 陆云薄请了半天的假——今天是他们全家去伯特兰幼儿园面试的日子。
陆云薄给张小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下午就应该能返回厂里。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已经配合的十分默契。
其实不必陆云薄多说, 张小泉就能处理好生产上的事情。
一家三口进入幼儿园的大门。
许志国和陈芳，带着许茂杰早早就在大厅等候了。
“许哥, 现在有信心了吗？”陆云薄问道。
“有信心多了，多亏了你昨天教我们的那些。”许志国说道。
昨天下午, 两家人约在了市中心的一个文化宫见面——许茂杰就在这里学习小提琴。
陆云薄没有讲别的, 主要是给许志国一家讲了一下, 中国人和外国人思维方式的异同，还有一些基本的交往礼仪。
许茂杰因为年纪大一些, 所以他是单独面试, 没有父母陪同。
陆云薄嘱咐他, 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自信，面对面试他的老师时, 有任何想说的话，或者想展示的东西，都要主动表现出来。
两家人还没来得及多寒暄一会儿，幼儿园的一个工作人员就通知陆云薄一家去面试了。
正如伯特兰幼儿园之前给他们的通知, 陆劲年纪还太小，还不到可以单独面试的年纪, 所以由陆云薄和彭纭陪着。
面试陆劲的人正是副园长 chris。
chris 之前已经见过陆云薄, 今天见到彭纭和陆劲。
这三人坐在自己对面，谈话之间，她觉得有股力量，隐隐地把这家人凝聚在一起。
“this is love。”chris总结道。
面试进行得非常顺利。
直到最后，chris 还是忍不住地夸赞。
她从来没有见过数学能力这么好的孩子, 也没有见过哪个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如此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他甚至会用英文说九大行星（冥王星尚未被除名）。
第一轮面试结束以后，陆劲便被一个棕头发的老师带去玩了。
而陆云薄和彭纭要去另一个办公室，进行第二轮的家长面试。
由于儿子刚刚的良好表现，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不少。
面试他们的是一个中国女孩，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女孩名叫齐彤，研究生毕业，大学主修西方哲学，辅修现代教育学。
同时，她还会说除了中文以外的四种语言，而语言是她课外自学的。
齐彤身着一件白色女士衬衫，戴一副窄边圆形眼睛，举止之间透出一股浓厚的学者气息。
陆云薄很担心她问出什么高深的问题，于是严阵以待。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担心是多余的。
彭纭和齐彤一见如故，只因谈话间聊到某个话题，齐彤说了一句“我思故我在”。
这句话是笛卡尔说的。
笛卡尔信奉理性主义，认为一切哲学问题都可以用数学来解决，所以他对数学领域也有巨大的贡献——创立了解析几何。
由此，即是哲学家又是数学家的笛卡尔，把齐彤和彭纭联结在了一起。
两人从笛卡尔聊到高斯，又从高斯聊到亚里士多德。
伯特兰幼儿园的名字借用了伯特兰·罗素。
如笛卡尔一样，罗素是哲学家，也是数学家，甚至在教育领域，也提出了许多影响后人观点。
罗素是彭纭的学术偶像。
齐彤也很喜欢罗素——他所写的《西方哲学史》是她的专业课教材之一。
两人相谈甚欢，陆云薄在一旁倒是插不上话。
看起来不像是面试，有点像闺蜜茶话会。
不过看这情形，陆云薄心里很高兴。
其实所谓面试，就是人与人的交流，在交流中，人的性格、阅历、见识、专业能力都会自然而然表现出来。
与齐彤的面试也很顺利。
陆云薄和彭纭齐彤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大厅的休息区，许志国一家已经没了人影。
“看来轮到他们面试了。”陆云薄喝了口水，对彭纭说道。
两人继续在休息区等待，没过一会儿，齐彤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叠文件。
刚才她面试
两人时，左边放了几页文件，陆云薄偷偷看见，最上面是一张测评表。
其他的文件他没有看到，但想想也知道，是记录他们面试表现的。
齐彤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材料，她走到前台，对前台的女生说道：“一会儿把这些交给chris吧。”
处理好事情，齐彤没急着离开，而是径直冲着彭纭走来。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彭纭，孩子入托了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工作？”
“b市的第十中学，有一个高中数学老师的空缺，我朋友已经帮我说好了，九月份就可以入职。”彭纭答道。
“去高中当老师……”齐彤想了想，说道，“以你的学术水平，去当老师有点可惜了。”
彭纭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齐彤赶忙解释，“我只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想干涉你职业的意思。”
“没关系。”彭纭说道。
“你有没有考虑过继续读书？”齐彤问道。
说到此处，彭纭看了一眼陆云薄。
陆云薄之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我其实也挺想读书的。”彭纭说道，“但是现在孩子上学了，以后的开销也会变大，我可能还是要先找一份工作。”
“哎……”齐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学校的数学系特别好，我还想着，如果你愿意读书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络裴教授。”
彭纭看向齐彤，问道：“刚才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t大读的。”齐彤说道。
“t大！”彭纭激动得声音提好了好几度，说道，“b市顶尖的数学系！”
“嗯。”齐彤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说的……裴教授？”彭纭问她。
“嗯，裴桐华，裴教授。”齐彤说道。
这个教授的名字，陆云薄也听说过。
裴桐华是数理统计泰斗级的数学家，不仅在概率论、统计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
同时，他对计算机算法也颇有研究，在九十年代初，裴教授就开始涉足人工智能领域了。
“
我的哲学导师，和裴教授是很好的朋友。”
“我觉得你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不成问题，你要是想学数理统计方向，我可以把你介绍给裴桐华教授。”
彭纭咬了咬嘴唇，t大是一所好大学，裴桐华更是数学领域人尽皆知的教授。
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条件并不允许她继续读书。
陆云薄参加技术比武，确实也有希望取得第一，但是奖金是一次性的，而生活中的开销从不间断。
她要为以后着想。
齐彤看出了彭纭的犹豫，说道：“没关系，你有自己的考虑这可以理解，我只是给你一些建议，作为参考。”
“要是以后你有了上学的想法，随时来伯特兰幼儿园找我。”
“谢谢你。”彭纭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齐彤说道。
齐彤和两人告别，便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陆云薄看看彭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上一次，他也问过彭纭，还想不想继续读书？
彭纭就像此时这样犹豫。
然而，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一切都不明朗，所以最后他只告诉彭纭，或许还有机会。
但这一次，想想技术比武，想想正在申请的专利。
他的很多想法正在成为现实。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能给彭纭创造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
两人在大厅又多等了一会儿，许志国和陈芳也结束了面试。
许志国和陈芳都面色红润，看起来状态不错。
陆云薄迎上前去问道：“许哥，陈副处长，许茂杰呢？”
“和你儿子一样，被老师带去玩了。”陈芳说道。
“情况怎么样？”陆云薄问二人。
许志国指了指陈芳，说道：“我儿子是单独面试的，这小子能说会道的，老师对他印象很好。相比之下，我们的表现不是特别好。”
“是谁给你们两人做家长面试的？”陆云薄问道。
“是一个英国人，金发碧眼的那种。叫……anne。”许志国说道。
“我在宣传手册上看到过她，平时负责教孩子声乐。”
许志国连连点头，说道：“对，就是她。”
“放心吧，许哥。”陆云薄笑了笑说道，“你们只是不太习惯老外的说话方式罢了，我相信你们，没问题的。”
“希望是这样……”许志国点了点头。
两个家庭都面试完毕，很快chris便来到了大厅，她身后还跟着陆劲和许茂学。
两个孩子都小脸跑得通红，满脑袋都是汗，看来刚才玩得很开心。
“感谢你们今天来参加面试，你们的孩子表现非常优秀。”chris说道，“面试的结果会在一周或两周后通知你们。”
“谢谢chris。”大家一齐说道。
chris离去后，陈芳问道陆云薄：“小陆，你今天还是要忙技术比武的事吧？”
陆云薄点了点头。
昨天下午，两家人就一直在一起，说完面试的问题，许志国提议大家一起去吃饭，但是陆云薄闲下来的时间都要写程序，便拒绝了。
陈芳更加清楚技术比武的情况，于是说道：“等你忙完了这一阵子，咱们的孩子也该入学了，那个时候在一起吃饭吧。”
“好的，到时候见。”陆云薄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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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了面试的事情，彭纭带儿子回家，而陆云薄则赶回单位。
技术比武，已经来到了第二周。
陆云薄和张小泉开发法兰轴承生产线的任务，面临的问题越来越棘手，工作也越来越繁重。
机械九厂的生产线，从来没有生产过这种精密轴承。
无论是生产流程，还是程序设计，几乎都要从零开始。
虽然他们为这个任务预留了一个月的时间，但依然有些力不从心。
值得庆幸的是，冯勇也参与了这件事。
冯勇已经退休，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生活习惯也很固定。
当两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约冯勇出来见面。
冯勇主要的工作，就是通过他的专业知识和多年的经验，帮助他们理清生产步骤，设计程序构架。
有了冯勇的帮助，两人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而张兴民和杨帅，已经进
入了一种懈怠状态。
法兰轴承的生产线和计算机程序更加复杂，他们两人无法理解这些知识，时间久了，也懒得围着陆云薄和张小泉身边转。
即使马精维专门来到车间叮嘱两人，他们也是短暂地做做样子。
没有张、杨二人的打扰。陆云薄和张小泉就能更加专心地投入工作。
陆云薄每天有大量的程序要编写，上班的时候测试程序改程序，还是每天晚上还要去高翔那里继续写代码。
张小泉的任务也不轻，他除了要和陆云薄一起不停的调整生产流程外，还要编写那本操作手册。
按照陆云薄的构想，这是一本全方位的手册，出了每一个操作都要按步骤写出详细的指导外，手册中还包含了生产线的设计原理，程序的构架等等。
这就使得这本手册里需要填充很多内容，同时张小泉一边写手册，还要继续学习编程。
两人每天过得既充实又疲劳。
周五的下午，冯勇打来电话告诉他们，深沟球轴承的生产线专利已经开始审批了，要不了多久专利就会批下来。
而在专利这件事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参与人，就是沈志明。
就在冯勇打来电话没多久，沈志明也打来电话。
沈志明语气激动地说道：“小陆，你做的这件事，整个西联集团都要感谢你……”
“沈厂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云薄说道。
“我真的没有看错你！”沈志明感慨道，“陆云薄啊陆云薄，你真是栋梁之才。”
在茶馆的那天，陆云薄告诉冯勇，马精维如何威胁他，想要分走奖金的事情。
最后，他拜托冯勇，拿着专利申请材料去找沈志明。
陆云薄嘱咐冯勇，只和沈志明说专利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提。
而如今，沈志明特意打来电话。
陆云薄知道，经此一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沈志明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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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
周二的早上，冯勇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你们的专利书审批通过了！”冯勇兴奋的说道，
“专利局已经给我电话通知，让我下周去取。”
“真的吗？”陆云薄觉得最近的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报，疲劳一扫而空。
“当然是真的了。”冯勇说道。
然后他问道：“法兰轴承生产线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该准备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我们的工作才进行了一半，还有很多需要补充的东西。”陆云薄答道。
“没关系，你先拿来给我看看。”冯勇说道。
“好。”陆云薄一口答应。
这天的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远处传来阵阵闷雷，没过一会儿，瓢泼大雨落下。
陆云薄和张小泉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两人来到了车间外面。
车间有一圈屋檐作为遮挡，两人就躲在屋檐下，饶有兴致地看黄豆般的雨点摔到地面上。
“陆哥，马厂长最近都没有再找咱们的麻烦了。”张小泉把手伸出，让雨水落在自己的手心。
“或许在他看来，分走我们俩奖金的事情已成定局，他没有必要再费什么心思了。”
再确定生产线可以申请专利之后，陆云薄告诉张小泉，马精维要分走四万的事情，并且和他商量好了对策。
“陆哥，你说这一回咱们能赢马厂长吗？”张小泉问道。
“或许可以吧……”陆云薄叹了一口气。他说不上来是有信心还是没信心，他只是觉得，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可以。”张小泉说道。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雨过天晴，炎热的夏日久违的迎来了一场暴雨，天气格外凉爽。
陆云薄拿着法兰轴承生产线的材料，约好了傍晚和冯勇见面。
两人约在了老地方——吕氏茗茶。
陆云薄进入茶馆，就看见冯勇和吕老师正在说这些什么。
吕老师看见陆云薄进来，热情的招呼道：“小陆同学，你可算是来了。冯勇一直拉着我，讲你专利的事情。我一个语文老师，什么机械零件计算机，我听了半天也听不懂。你赶快过来，陪他说话，不然我生意都没法做了。”
陆云薄笑着走到了两人的桌子前，对吕老
师说道：“您去忙吧。”
吕老师站起身来，看看冯勇，说道：“可算是放过我这个老头子了。”
吕老师回去前台，陆云薄落座。
冯勇依旧满脸兴奋，呵呵笑着说道：“你的专利批下来了，我开心。”
“冯叔叔，专利审批够快的。”陆云薄说道。
“那当然了，咱们准备的材料齐全，我对流程也熟悉，审批起来当然快了。”冯勇说道。
陆云薄点了点头。
“材料你都带来了吗？”冯勇问道。
“带来了。”陆云薄说道，“但是我们的生产线才研发到一半，当前这些材料不知道能不能申请专利。”
“你先让我看看。”冯勇说道。
陆云薄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文件，递给冯勇。
冯勇接过那些文件，说道：“只要能赶在技术比武最后一周前，把专利书拿下，都还来得及。”
说完这些话，冯勇翻看起那些文件。
“你们的进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他说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陆云薄。
最近他每次见到陆云薄，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段时间辛苦了。”他说道。
“不辛苦，冯叔叔。”陆云薄笑着答道。
冯勇一边看文件，一边感慨：“唉……像这么好的技术，要是放在精密仪器实验室，就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吕老师此时正好给陆云薄端茶过来，听到这句话，说道：“你都离开岗位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你的实验室。”
“这可是我人生的一大遗憾啊……”冯勇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吕老师说道，“你要是没有机会再管理实验室，就少为此事思虑了，徒添烦恼添。”
吕老师说完话，把一杯茶放在陆云薄面前，又回去了前台。
冯勇看了看手上的文件，又抬头看看陆云薄，说道：“哪能不去想呢？每次一想到西联集团，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宏远，我就总在琢磨，要是当年实验室私有化成功了多好……”
陆云薄看了看冯勇，说道：“冯叔叔，最近因为申请专利
的事，我有一个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冯勇问道。
“上次我问您，还有没有机会让实验室重新私有化，您说过，已经没有那个契机了。”
冯勇默默点了点头。
“但是我觉得，现在契机已经出现了。”陆云薄说着，手指轻点了点桌上他带来的材料文件。
“这次技术比武，还有咱们要申请的这两个专利，就是契机。”
冯勇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也反应过来什么事情，坐直了身子。
陆云薄继续说道：“冯叔叔，您觉得以这两个专利的水平，足以撑起一个实验室吗？”
“当然可以了！”冯勇说道，“现在出现了那么多新的企业，竞争激烈，多少像西联一样的老国企，都在寻求改革。”
“这两个专利技术，就是用旧设备生产新型零部件。要是把这个技术卖给这些企业，那利润是不可想象的。”
“也就是说，假如实验室私有化了，通过类似的技术，起码可以保证实验室生存下去？”陆云薄问道。
“确实是这样。”冯勇说道。然后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是这两个专利，已经通过沈志明……”
陆云薄说道：“这件事也算是一个契机。要想让实验室私有化，就需要借助这次技术比武的事情，让沈厂长帮助咱们开口重提此事。”
“那专利的问题……”
“我可以为实验室，专门设计一个新的专利。”陆云薄说道，“到时候还需要您多多帮助我呢。”
冯勇双手揉搓，眼睛盯着桌子，慢慢思索着。
他那双总是略带灰暗的眼睛，逐渐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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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比陆云薄想象中还要快。
他周一早上起来看日历时，才意识到，这周便是技术比武的最后一周。
好在，他和张小泉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马上就要结束了。陆云薄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早起床比较晚，彭纭带着儿子出去买早餐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试图唤醒自己匹配的身体。
此时电话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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