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更合一
作者/盐欢
陆云薄给彭纭打了电话, 说自己晚饭不回家吃了。
下班之后，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但是陆云薄毫无察觉。
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机械地上公交，机械地下公交, 来到了红星百货。
高翔看出了陆云薄的异常，问道：“陆哥, 你今天怎么了？”
陆云薄一时间根本没听清高翔问的是什么。
他反应了半天, 才说到：“啊？你刚才说什么？”
高翔凑近陆云薄, 问道：“你今天是生病了吗？怎么这副模样？”
陆云薄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你忙你的吧, 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没事……”
高翔话没说完, 陆云薄就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道：“高爷,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高翔赶忙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打扰陆云薄。
陆云薄坐在电脑前，眼前是满屏的代码。
这些代码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成果。
这些代码构架清晰，逻辑简洁, 平日里他面对这些代码，总是感到一种安定。
而此时, 这些代码在他眼中变成了混乱的字符串。
他盯着屏幕, 脑中一团乱麻。
他根本没有办法沉下心思编程，一直在想下午的事情。
马精维塞了两个人到他队里，他知道马精维要干什么……
两个人变四个人，他和张小泉分到的奖金就会被另外两个人稀释。
而那两个人稀释掉的奖金，则会归马精维所有。
看今天下午张兴民的样子, 马精维一定是和他已经谈好了如何划分奖金。
至于杨帅，很明显是来凑人头的，或许马精维根本就没打算分给他些什么好处。
这些道理很简单，陆云薄一想就能想明白。
但是依然有一件事情让他心里发毛。
若是四人组队，奖金均分，他和张小泉分一半，另外两人分一半。
拿到了第一名，另外两人便会分到两万五千块，这些钱或许大部分会归马精维所有。
这样算账实在
太简单了，马精维如此大动干戈，或许早已准备万全，他可能想要更多的钱……
陆云薄使劲摇了摇头，马精维突然出招，让他猝不及防，他不知道马精维下一步会怎么做，也实在想不到反制的方法。
他此时像是被关在了不透风的房间，一刻也无法喘息。
他长吸一口气，用游离的眼神四处张望，望向远处，又看向面前的柜台。
柜台上摊开着一本书，这是冯勇所写的那本蓝色封皮的机械类书。
冯勇……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他吗？
他无意识的抓起那本书，随便翻看着。
翻着翻着，他又看到了作者介绍。
介绍的内容里，列举了冯勇获得的几个专利。
专利……
陆云薄突然感到脑子清醒了一些。
那天他给张小泉说冯勇的事情，张小泉就问过他，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专利。
他又想起之前姜谷雨对他的说的话，要想在技术比武中取得胜利，必须要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
专利，不正是这独一无二的东西吗？
陆云薄瞬间眼睛圆睁，觉得简直醍醐灌顶。
他好像找到事情的解决方法了。
“高爷，电话借我用一下。”陆云薄说道。
陆云薄今天实在反常，高翔虽然一直没有打扰他，但却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
陆云薄一晚上都愁眉苦脸，此时却似乎有了些精神。
高翔赶忙站起来，把自己手边的座机推到了陆云薄面前。
陆云薄拿出公文包里的通讯录，找到了冯勇的电话，拨了过去……
---
第二天，陆云薄去上班，张小泉像往常一样，一早便来了。
太明显脸色不太好，肯定也是为昨天的事情忧愁了一整个晚上。
昨天下午他已经和陆云薄讨论过，但是却找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
此时，他有些垂头丧气。
“陆哥，你来了。”张小泉低沉着声音说道。
“来了。”陆云薄点点头。
“要不咱们再和马厂长谈谈。”张小泉说
道。
“我会和他谈的。”陆云薄说道。
昨天晚上，他渐渐想明白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马精维肯定还会和他谈别的条件。
昨天和冯勇的一通电话，让他心里有了些底。
他原本打算一早来就主动去找马精维，看看马精维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路过厂长办公室时，马精维正在里面和唐明亮于立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他问了办公室的一个同事，那人告诉他，三个领导开小会，好像是讨论这个季度去基层考察的事情。
既然马精维在忙，陆云薄便先行去车间。
总归是有时间谈的。他想道。
“走吧，先干活吧。”陆云薄对张小泉说道。
名义上，张兴民和杨帅已经和他们一组了。
这两个人不懂他们的技术，工作上的事自然是帮不上忙。
不过既然他们俩的职责是“帮助”与“学习”，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这应该也是受了马精维的指示。
但光是这表面功夫，都已经让人难以接受。
这两个人原本想学计算机技术，可是他们连英文字母都看不懂，一看到满屏的代码，瞬间就吓到放弃了。
计算机学不懂，机械方面还是能掺和掺和的。
陆云薄是技术比武的主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是沈志明还是马精维，都对他寄予厚望。
陆云薄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设计着什么。
两人没有去打扰陆云薄，而是不停的找张小泉的麻烦。
张小泉继续编写操作手册，两人就要求张小泉教给他们如何操作升级后的生产线。
张小泉心有怨气，但毕竟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他所谓的师傅，他只是一个刚刚入职不久的年轻人，不敢跟这俩人发火。
张兴民和杨帅技术水平本身就不高，对新事物的理解程度更是低的可怜。
张小泉的操作手册已经尽可能的简单……那天罗宏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就完成了操作，足以证明他们内容的准确与简洁。
可是这两个人就是学不会。张兴民还
要拿出他一贯当车间主任时凶神恶煞的态度，责怪张小泉教得不好。
张小泉敢怒不敢言，陆云薄也实在受不了。
以前两个人一起工作时，总是一鼓作气忙到中午。
而这个早上，他们只在车间待了不到半小时，就逃出车间，出来透口气。
“烦死了！”张小泉狠狠踹了一脚砖墙。
“怎么能这样！平白无故就给我们加了两个人，咱们之前那么辛苦，他们干了什么？”
陆云薄背靠在墙上不说话，任由张小泉发泄。
他自己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兴民，连生产流程都看不懂，还腆着个脸给咱们提意见。杨帅，要么就屁事不干，要么就问东问西。”
张小泉一向斯文，今天说话却毫不客气，看来是气极了这件事。
踹完了墙，他转头说道：“陆哥，咱们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办法，陆云薄已经想好了。
但是这个办法暂时还没有眉目，他想晚点再告诉张小泉。
“陆哥，要不咱们还是去找沈厂长吧……”
陆云薄摇了摇头。
去找沈志明，这是昨天他们立刻就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但是陆云薄不同意这件事。
沈志明和罗宏刚刚视察完生产线，对两人寄予厚望。
在沈志明的眼中，他们是技术的创新者，是西联集团未来的希望。
而若是他们突然找到沈志明，说的却是报名分组这种事情。沈志明会怎么想？
或许，他们会被误以为是那种视金钱大于荣誉，善于利用人际关系，达到对自己有利目的的蝇营狗苟之辈。
另一方面，次技术比武由徐杰书记亲自负责，报名表直接递交到生产指挥处，沈志明并不经手报名的事。
难道还要说动沈志明，让他去找徐杰吗？
无论怎么想，直接去找沈志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确实凭借技术获得了沈志明的信任，但仅仅是这样的信任，还不足以解决目前的状况。
沈志明是西联集团资格最老的员工，心心念念的就是西联集
团的发展情况。
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让沈志明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事情，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陆云薄转头看看，张小泉垂下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张小泉一定万念俱灰。
陆云薄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小泉，生产线设计难不难？”
张小泉有气无力地答道：“挺难的。”
他不明白陆云薄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编程难不难？”
“更难了。”张小泉撇了撇嘴。
“那两个人早上还想学编程，看到代码都吓回去了。你觉得他们还有希望学会吗？”
“肯定是学不会了。”张小泉满脸不屑，“别说英文字母了，他连程序里的加减乘除都看不懂。”
“编程说难也不难。”陆云薄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但起码，基本的逻辑和智力还是要有的。”
张小泉“哼”得笑了一声。
陆云薄继续说道：“设计生产线，编写程序，这些实打实的技术，需要努力积累，不是谁想学就立刻能学了去的。就算是那两个人成了我们的组员，这些技术也不会自动进入那两个人脑子里。”
“要赢得比赛，最终看的还是真才实学。而这个东西，我们有，他们没有。”
张小泉默默点了点头。
陆云薄努力挤出微笑，说道：“咱们专心做事，不管他们浑水摸鱼还是添堵，只要不影响工作，也先忍着。”
“法兰轴承的生产线，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咱们完成呢。”
“好……”张小泉轻声答道。
虽然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但是陆云薄的安抚，还是让张小泉心情好了一些。
陆云薄让张小泉先回了车间，自己则靠在砖墙上思索着什么。
再一抬眼，于立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概是他想事情太入神，一点也没注意到于立人什么时候跑过来了。
“陆会计怎么在这躲着，我找也找不到你。”于立人说道。
“找我干什么？”陆云薄原本就心情不好，看见于立人更加烦躁，语气生硬地问道。
“陆会计现在是厂里的红人，说话也不用跟我客气了。”于立人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忘了，你是办公室的会计，我还是你的办公室主任。”
“你特意来找我，就是想提醒我这件事？”陆云薄问道。
“哼，我怕你得意忘形。”于立人没好气地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马厂长让我找你，叫你去他办公室。”
陆云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
果然如他所料，马精维还有后招。
“马厂长找我干什么？”陆云薄问了于立人一句。
“我怎么知道？”于立人不耐烦地说道，“叫你去你就去。”
---
陆云薄肚子窝着火，来到马精维的办公室。
“怎么了，马厂长？”他的语气并不友好。
“陆会计，今天你们四个人一起工作，还算顺利吧。”马精维盯着陆云薄，透着一股得意。
“挺好的。”陆云薄满不在乎，“没给我们添堵。”
其实，他一想到张兴民和杨帅的脸，就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那就好。”马精维笑笑。沉默片刻，说道：“陆会计，你可知道，现在你们组有四个人了。”
明知故问！陆云薄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却没有说什么，保持着沉默。
马精维见他不说话，倒是先挑起了话头：“这次技术比武，奖金有五万吧。看起来，陆会计你确实挺需要这笔钱。可是两人变四人，你可就分不到这么多了。”
“你把张、杨两人塞进我队伍里，不就是这个目的吗？”陆云薄直白说道。
马精维摇摇头，沉吟道：“我作为机械厂厂长，凡是要为员工着想。你也是厂里的员工，我干嘛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陆云薄变得不耐烦，脱口而出：“马厂长，你到底要干什么？”
马精维笑了一下，卸下了冠冕堂皇的伪装，淡淡说道：“你有没有算过，五万块钱四个人分，你能分到多少？”
“这笔账马厂长早就算好了吧，还问我干什么？”
“别这么激动。”马精维说
道，“这笔账到底怎么算，咱们可以讨论讨论嘛。”
听到这句话，陆云薄已经确信，马精维要的绝对不是两万五千块钱。
“马厂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陆云薄说道。
马精维看了看陆云薄，缓缓说道：“四个人钱不好分，两个人就简单了，你和我——”
他说着，用手指点了点陆云薄和自己。
“确实是两个人，我和张小泉！”陆云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年轻人就是容易着急。”马精维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小泉，他原本不过是车间的一个学徒，能分得一份荣誉，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张新民和杨帅呢？”陆云薄问道。
“他们都是我的人，稍微给些好处就打发了。”马精维说道。
陆云薄摇了摇头，可怜的两个人还忠心耿耿听马精维的话，到头来不过是马精维手里廉价的棋子罢了。
马精维继续说道：“这次技术比武，有没有其他三个人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就行。”
“所以我说，这次的奖金，由咱们两人来分就行。”
陆云薄咬了咬牙，问道：“你想要分走多少？”
马精维暗暗笑了一下，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云薄，说道：“我要四万。”
“你想要四万！？”陆云薄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没错，四万。”马精维语气淡然。
这是个什么垃圾王八蛋！！！
“你做梦！”陆云薄一直压抑的情绪无法遏制地冲出来，从牙齿缝儿蹦出三个字。
“陆会计，你现在可没得选。”马精维说道，“你最好接受我的条件。”
“接受你的条件？凭什么？”陆云薄问道，“我现在就退出比赛，你一分钱也分不了！”
“你想退赛？”马精维嗤笑一声，说道，“你对技术比武这么上心，一定是冲着第一名的奖金去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参赛的缘由是什么，但我知道的是，这笔奖金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现在就可以选择退赛，反正深沟球轴承的生产线已经升级好
了，我只要让张小泉乖乖听话，照样可以取得名次。”
“要是退了赛，你才是那个一分钱也拿不到的人。”
陆云薄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如马精维所说，他确实不能退赛。
马精维看出了陆云薄的犹豫，继续说道：“你只要好好跟我合作，就能分得你该得的奖金。一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况且，在新的通知下发之前，一等奖奖金总额就是两万，你和张小泉平分，不也就是一人一万吗。”
“马厂长，你还真是替我考虑啊。”陆云薄说道，“但是，你到底会不会算数，就算四人参赛，就算平均分配，我和张小泉也能分到两万五千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给你四万呢？”
“算数？”马精维不禁笑了一下，说道，“不会算数的是你。”
他说着话，走到办公桌前，桌子上放的一张表格，马精维用手轻轻点点那张表格，说道：“这是这次技术比武的报名表，过一会儿会把它交给集团公司，现在你的参赛小组里，就写着四个人的名字。”
“可是，咱们机械厂有这么多人，我再往里面添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变四人，四人就能变六人。你好好算算，你到底能分到多少钱？”
陆云薄冷冷地说道：“既然名单全凭你操控，你干嘛不干脆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我？”马精维笑了笑说道，“这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我身为一厂厂长，参加比赛却要和一个会计一组，那像什么话？”
“而且你用到了计算机技术，我这么大年纪，肯定是看不懂也学不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陆云薄简直要气笑了。
“这技术比武，我肯定是参加不了了。”马精维说道，“但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到我想要，我干嘛还要费那个心思。”
“你就不怕我告诉沈厂长？”陆云薄语气微沉，看着马精维。
“沈志明？”马精维顿了顿，“你可以去找他，你甚至可以去找徐书记。”
“但是你要知道，沈志明是生产加工
处的副处长，职级只比徐书记低半级。而若论职务，他可是西联集团所有机械厂的领导。”
“他考虑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可不是给你陆云薄保驾护航的，你可以去找他说分组的事情，到时上级肯定会来问我，那时我向他们如何汇报，你可就管不着了。”
陆云薄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沈志明的事情上，他和马精维的想法竟然是一致的。
“马厂长真是煞费苦心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好了。”他说道。
马精维说道：“我虽然考虑周全，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你的手里，你只要同意我的条件，我就按照四人小组给你报上去，你和张小泉还是干你们的工作，我可以保证，张、杨两人不会再打扰你们。”
“怎么样？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马精维说完这句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陆云薄沉思片刻，然后仰起头，目光冷冽地盯着马精维，说道：“我不考虑你的条件。”
马精维皱了皱眉头，说道：“陆云薄，你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吗？”
“我想明白了，你说的我也都懂，但是我不会配合你。”陆云薄说道。
马精维完全没料到，陆云薄会果断拒绝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问道，“你不怕，最后什么钱都分不到吗？”
“这事情，就不劳马厂长你操心了。”陆云薄说道。
“陆会计……”马精维显然有些着急，他把桌上的报名表抓起，在空中挥舞着，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报名的事情我全权负责，名单一旦交上去，你可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报名表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陆云薄坚决地说道，“但是，不管你准备再往我组里塞几个人，或者有什么别的手段，我都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陆云薄！”马精维喊道。
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不知道陆云薄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也不知道陆云薄究竟哪来的勇气反抗自己。
“马精维！”陆云薄也毫不示弱的提高声音，“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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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给彭纭打了电话, 说自己晚饭不回家吃了。
下班之后，又下起了毛毛细雨，但是陆云薄毫无察觉。
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机械地上公交，机械地下公交, 来到了红星百货。
高翔看出了陆云薄的异常，问道：“陆哥, 你今天怎么了？”
陆云薄一时间根本没听清高翔问的是什么。
他反应了半天, 才说到：“啊？你刚才说什么？”
高翔凑近陆云薄, 问道：“你今天是生病了吗？怎么这副模样？”
陆云薄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你忙你的吧, 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没事……”
高翔话没说完, 陆云薄就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道：“高爷,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高翔赶忙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打扰陆云薄。
陆云薄坐在电脑前，眼前是满屏的代码。
这些代码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成果。
这些代码构架清晰，逻辑简洁, 平日里他面对这些代码，总是感到一种安定。
而此时, 这些代码在他眼中变成了混乱的字符串。
他盯着屏幕, 脑中一团乱麻。
他根本没有办法沉下心思编程，一直在想下午的事情。
马精维塞了两个人到他队里，他知道马精维要干什么……
两个人变四个人，他和张小泉分到的奖金就会被另外两个人稀释。
而那两个人稀释掉的奖金，则会归马精维所有。
看今天下午张兴民的样子, 马精维一定是和他已经谈好了如何划分奖金。
至于杨帅，很明显是来凑人头的，或许马精维根本就没打算分给他些什么好处。
这些道理很简单，陆云薄一想就能想明白。
但是依然有一件事情让他心里发毛。
若是四人组队，奖金均分，他和张小泉分一半，另外两人分一半。
拿到了第一名，另外两人便会分到两万五千块，这些钱或许大部分会归马精维所有。
这样算账实在
太简单了，马精维如此大动干戈，或许早已准备万全，他可能想要更多的钱……
陆云薄使劲摇了摇头，马精维突然出招，让他猝不及防，他不知道马精维下一步会怎么做，也实在想不到反制的方法。
他此时像是被关在了不透风的房间，一刻也无法喘息。
他长吸一口气，用游离的眼神四处张望，望向远处，又看向面前的柜台。
柜台上摊开着一本书，这是冯勇所写的那本蓝色封皮的机械类书。
冯勇……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他吗？
他无意识的抓起那本书，随便翻看着。
翻着翻着，他又看到了作者介绍。
介绍的内容里，列举了冯勇获得的几个专利。
专利……
陆云薄突然感到脑子清醒了一些。
那天他给张小泉说冯勇的事情，张小泉就问过他，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专利。
他又想起之前姜谷雨对他的说的话，要想在技术比武中取得胜利，必须要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
专利，不正是这独一无二的东西吗？
陆云薄瞬间眼睛圆睁，觉得简直醍醐灌顶。
他好像找到事情的解决方法了。
“高爷，电话借我用一下。”陆云薄说道。
陆云薄今天实在反常，高翔虽然一直没有打扰他，但却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
陆云薄一晚上都愁眉苦脸，此时却似乎有了些精神。
高翔赶忙站起来，把自己手边的座机推到了陆云薄面前。
陆云薄拿出公文包里的通讯录，找到了冯勇的电话，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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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陆云薄去上班，张小泉像往常一样，一早便来了。
太明显脸色不太好，肯定也是为昨天的事情忧愁了一整个晚上。
昨天下午他已经和陆云薄讨论过，但是却找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
此时，他有些垂头丧气。
“陆哥，你来了。”张小泉低沉着声音说道。
“来了。”陆云薄点点头。
“要不咱们再和马厂长谈谈。”张小泉说
道。
“我会和他谈的。”陆云薄说道。
昨天晚上，他渐渐想明白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马精维肯定还会和他谈别的条件。
昨天和冯勇的一通电话，让他心里有了些底。
他原本打算一早来就主动去找马精维，看看马精维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路过厂长办公室时，马精维正在里面和唐明亮于立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他问了办公室的一个同事，那人告诉他，三个领导开小会，好像是讨论这个季度去基层考察的事情。
既然马精维在忙，陆云薄便先行去车间。
总归是有时间谈的。他想道。
“走吧，先干活吧。”陆云薄对张小泉说道。
名义上，张兴民和杨帅已经和他们一组了。
这两个人不懂他们的技术，工作上的事自然是帮不上忙。
不过既然他们俩的职责是“帮助”与“学习”，那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这应该也是受了马精维的指示。
但光是这表面功夫，都已经让人难以接受。
这两个人原本想学计算机技术，可是他们连英文字母都看不懂，一看到满屏的代码，瞬间就吓到放弃了。
计算机学不懂，机械方面还是能掺和掺和的。
陆云薄是技术比武的主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是沈志明还是马精维，都对他寄予厚望。
陆云薄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设计着什么。
两人没有去打扰陆云薄，而是不停的找张小泉的麻烦。
张小泉继续编写操作手册，两人就要求张小泉教给他们如何操作升级后的生产线。
张小泉心有怨气，但毕竟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他所谓的师傅，他只是一个刚刚入职不久的年轻人，不敢跟这俩人发火。
张兴民和杨帅技术水平本身就不高，对新事物的理解程度更是低的可怜。
张小泉的操作手册已经尽可能的简单……那天罗宏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就完成了操作，足以证明他们内容的准确与简洁。
可是这两个人就是学不会。张兴民还
要拿出他一贯当车间主任时凶神恶煞的态度，责怪张小泉教得不好。
张小泉敢怒不敢言，陆云薄也实在受不了。
以前两个人一起工作时，总是一鼓作气忙到中午。
而这个早上，他们只在车间待了不到半小时，就逃出车间，出来透口气。
“烦死了！”张小泉狠狠踹了一脚砖墙。
“怎么能这样！平白无故就给我们加了两个人，咱们之前那么辛苦，他们干了什么？”
陆云薄背靠在墙上不说话，任由张小泉发泄。
他自己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兴民，连生产流程都看不懂，还腆着个脸给咱们提意见。杨帅，要么就屁事不干，要么就问东问西。”
张小泉一向斯文，今天说话却毫不客气，看来是气极了这件事。
踹完了墙，他转头说道：“陆哥，咱们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办法，陆云薄已经想好了。
但是这个办法暂时还没有眉目，他想晚点再告诉张小泉。
“陆哥，要不咱们还是去找沈厂长吧……”
陆云薄摇了摇头。
去找沈志明，这是昨天他们立刻就能想到的解决方法。
但是陆云薄不同意这件事。
沈志明和罗宏刚刚视察完生产线，对两人寄予厚望。
在沈志明的眼中，他们是技术的创新者，是西联集团未来的希望。
而若是他们突然找到沈志明，说的却是报名分组这种事情。沈志明会怎么想？
或许，他们会被误以为是那种视金钱大于荣誉，善于利用人际关系，达到对自己有利目的的蝇营狗苟之辈。
另一方面，次技术比武由徐杰书记亲自负责，报名表直接递交到生产指挥处，沈志明并不经手报名的事。
难道还要说动沈志明，让他去找徐杰吗？
无论怎么想，直接去找沈志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确实凭借技术获得了沈志明的信任，但仅仅是这样的信任，还不足以解决目前的状况。
沈志明是西联集团资格最老的员工，心心念念的就是西联集
团的发展情况。
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让沈志明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事情，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陆云薄转头看看，张小泉垂下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张小泉一定万念俱灰。
陆云薄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小泉，生产线设计难不难？”
张小泉有气无力地答道：“挺难的。”
他不明白陆云薄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编程难不难？”
“更难了。”张小泉撇了撇嘴。
“那两个人早上还想学编程，看到代码都吓回去了。你觉得他们还有希望学会吗？”
“肯定是学不会了。”张小泉满脸不屑，“别说英文字母了，他连程序里的加减乘除都看不懂。”
“编程说难也不难。”陆云薄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但起码，基本的逻辑和智力还是要有的。”
张小泉“哼”得笑了一声。
陆云薄继续说道：“设计生产线，编写程序，这些实打实的技术，需要努力积累，不是谁想学就立刻能学了去的。就算是那两个人成了我们的组员，这些技术也不会自动进入那两个人脑子里。”
“要赢得比赛，最终看的还是真才实学。而这个东西，我们有，他们没有。”
张小泉默默点了点头。
陆云薄努力挤出微笑，说道：“咱们专心做事，不管他们浑水摸鱼还是添堵，只要不影响工作，也先忍着。”
“法兰轴承的生产线，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咱们完成呢。”
“好……”张小泉轻声答道。
虽然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但是陆云薄的安抚，还是让张小泉心情好了一些。
陆云薄让张小泉先回了车间，自己则靠在砖墙上思索着什么。
再一抬眼，于立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概是他想事情太入神，一点也没注意到于立人什么时候跑过来了。
“陆会计怎么在这躲着，我找也找不到你。”于立人说道。
“找我干什么？”陆云薄原本就心情不好，看见于立人更加烦躁，语气生硬地问道。
“陆会计现在是厂里的红人，说话也不用跟我客气了。”于立人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忘了，你是办公室的会计，我还是你的办公室主任。”
“你特意来找我，就是想提醒我这件事？”陆云薄问道。
“哼，我怕你得意忘形。”于立人没好气地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马厂长让我找你，叫你去他办公室。”
陆云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激灵。
果然如他所料，马精维还有后招。
“马厂长找我干什么？”陆云薄问了于立人一句。
“我怎么知道？”于立人不耐烦地说道，“叫你去你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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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肚子窝着火，来到马精维的办公室。
“怎么了，马厂长？”他的语气并不友好。
“陆会计，今天你们四个人一起工作，还算顺利吧。”马精维盯着陆云薄，透着一股得意。
“挺好的。”陆云薄满不在乎，“没给我们添堵。”
其实，他一想到张兴民和杨帅的脸，就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那就好。”马精维笑笑。沉默片刻，说道：“陆会计，你可知道，现在你们组有四个人了。”
明知故问！陆云薄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却没有说什么，保持着沉默。
马精维见他不说话，倒是先挑起了话头：“这次技术比武，奖金有五万吧。看起来，陆会计你确实挺需要这笔钱。可是两人变四人，你可就分不到这么多了。”
“你把张、杨两人塞进我队伍里，不就是这个目的吗？”陆云薄直白说道。
马精维摇摇头，沉吟道：“我作为机械厂厂长，凡是要为员工着想。你也是厂里的员工，我干嘛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陆云薄变得不耐烦，脱口而出：“马厂长，你到底要干什么？”
马精维笑了一下，卸下了冠冕堂皇的伪装，淡淡说道：“你有没有算过，五万块钱四个人分，你能分到多少？”
“这笔账马厂长早就算好了吧，还问我干什么？”
“别这么激动。”马精维说
道，“这笔账到底怎么算，咱们可以讨论讨论嘛。”
听到这句话，陆云薄已经确信，马精维要的绝对不是两万五千块钱。
“马厂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陆云薄说道。
马精维看了看陆云薄，缓缓说道：“四个人钱不好分，两个人就简单了，你和我——”
他说着，用手指点了点陆云薄和自己。
“确实是两个人，我和张小泉！”陆云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年轻人就是容易着急。”马精维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小泉，他原本不过是车间的一个学徒，能分得一份荣誉，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张新民和杨帅呢？”陆云薄问道。
“他们都是我的人，稍微给些好处就打发了。”马精维说道。
陆云薄摇了摇头，可怜的两个人还忠心耿耿听马精维的话，到头来不过是马精维手里廉价的棋子罢了。
马精维继续说道：“这次技术比武，有没有其他三个人都不重要，只要有你就行。”
“所以我说，这次的奖金，由咱们两人来分就行。”
陆云薄咬了咬牙，问道：“你想要分走多少？”
马精维暗暗笑了一下，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云薄，说道：“我要四万。”
“你想要四万！？”陆云薄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没错，四万。”马精维语气淡然。
这是个什么垃圾王八蛋！！！
“你做梦！”陆云薄一直压抑的情绪无法遏制地冲出来，从牙齿缝儿蹦出三个字。
“陆会计，你现在可没得选。”马精维说道，“你最好接受我的条件。”
“接受你的条件？凭什么？”陆云薄问道，“我现在就退出比赛，你一分钱也分不了！”
“你想退赛？”马精维嗤笑一声，说道，“你对技术比武这么上心，一定是冲着第一名的奖金去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参赛的缘由是什么，但我知道的是，这笔奖金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现在就可以选择退赛，反正深沟球轴承的生产线已经升级好
了，我只要让张小泉乖乖听话，照样可以取得名次。”
“要是退了赛，你才是那个一分钱也拿不到的人。”
陆云薄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如马精维所说，他确实不能退赛。
马精维看出了陆云薄的犹豫，继续说道：“你只要好好跟我合作，就能分得你该得的奖金。一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况且，在新的通知下发之前，一等奖奖金总额就是两万，你和张小泉平分，不也就是一人一万吗。”
“马厂长，你还真是替我考虑啊。”陆云薄说道，“但是，你到底会不会算数，就算四人参赛，就算平均分配，我和张小泉也能分到两万五千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给你四万呢？”
“算数？”马精维不禁笑了一下，说道，“不会算数的是你。”
他说着话，走到办公桌前，桌子上放的一张表格，马精维用手轻轻点点那张表格，说道：“这是这次技术比武的报名表，过一会儿会把它交给集团公司，现在你的参赛小组里，就写着四个人的名字。”
“可是，咱们机械厂有这么多人，我再往里面添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变四人，四人就能变六人。你好好算算，你到底能分到多少钱？”
陆云薄冷冷地说道：“既然名单全凭你操控，你干嘛不干脆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我？”马精维笑了笑说道，“这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我身为一厂厂长，参加比赛却要和一个会计一组，那像什么话？”
“而且你用到了计算机技术，我这么大年纪，肯定是看不懂也学不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陆云薄简直要气笑了。
“这技术比武，我肯定是参加不了了。”马精维说道，“但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到我想要，我干嘛还要费那个心思。”
“你就不怕我告诉沈厂长？”陆云薄语气微沉，看着马精维。
“沈志明？”马精维顿了顿，“你可以去找他，你甚至可以去找徐书记。”
“但是你要知道，沈志明是生产加工
处的副处长，职级只比徐书记低半级。而若论职务，他可是西联集团所有机械厂的领导。”
“他考虑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可不是给你陆云薄保驾护航的，你可以去找他说分组的事情，到时上级肯定会来问我，那时我向他们如何汇报，你可就管不着了。”
陆云薄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沈志明的事情上，他和马精维的想法竟然是一致的。
“马厂长真是煞费苦心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好了。”他说道。
马精维说道：“我虽然考虑周全，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你的手里，你只要同意我的条件，我就按照四人小组给你报上去，你和张小泉还是干你们的工作，我可以保证，张、杨两人不会再打扰你们。”
“怎么样？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马精维说完这句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陆云薄沉思片刻，然后仰起头，目光冷冽地盯着马精维，说道：“我不考虑你的条件。”
马精维皱了皱眉头，说道：“陆云薄，你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吗？”
“我想明白了，你说的我也都懂，但是我不会配合你。”陆云薄说道。
马精维完全没料到，陆云薄会果断拒绝自己。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问道，“你不怕，最后什么钱都分不到吗？”
“这事情，就不劳马厂长你操心了。”陆云薄说道。
“陆会计……”马精维显然有些着急，他把桌上的报名表抓起，在空中挥舞着，说道，“你可想清楚了，报名的事情我全权负责，名单一旦交上去，你可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报名表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陆云薄坚决地说道，“但是，不管你准备再往我组里塞几个人，或者有什么别的手段，我都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陆云薄！”马精维喊道。
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不知道陆云薄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也不知道陆云薄究竟哪来的勇气反抗自己。
“马精维！”陆云薄也毫不示弱的提高声音，“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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