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倒春寒-闷雷
黑河龙宫之内, 幽暗深流之下，到处都蔓延着一股寒气。此时又到了龙王午睡的时候，龟丞相吩咐那些鲛人蚌女备好一应的东西在廊下立着, 什么漱口玛瑙杯、洁齿珊瑚、净手碧玉盆, 还有水晶葡萄、贵妃荔枝等果子, 都准备万全, 只等爷爷醒了就伺候。
龟丞相有时想来，也忍不住嗟叹。他居住在这黑河也有几千年了, 不但要管着大小水族, 也要管龙王爷的家事。原本这地方也还算清静，可自从那位八太子来了之后，大家就没怎么再过安生日子了。
也不知这位太子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 多管管自己, 消停消停。
龟丞相想得太多, 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群发着光的浮游生物围着他转, 吃着他龟壳上的水藻。鲤鱼精阿博正好来送甜酒, 看他心情不好，就陪着聊了会儿天。
“丞相大人, 您在这叹什么气呢？”他问, “难道是嫌咱们龙宫太暗了？那点个灯不就行了。”
“咱们龙宫没问题，咱们太子有问题。”龟丞相叹道，“你看看他那样, 也不是个省心的小子。”
“嗨, 要我说，您跟龙王爷说一声，给咱们太子联个姻, 娶个夫人算了。”阿博道，“不拘什么井龙王啊，湖龙王啊，哪怕是找个谭里的鱼女呢。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找一位太子妃来看管约束他，不比你我强啊。”
“你知道什么呀，要不是因为太子爷有病，能一千多岁了还自己个儿过吗？”龟丞相道，“咱家太子是个白子，西洋管这个叫白化病。娶妻倒也还好，可一旦生子，免不了会遗传的。太子爷娇气，咱们是底下人，日常在这金尊玉贵的照顾着也罢了，哪家龙女受得了这个苦啊。”
“咱们太子这病，好的了吗？”
“好不了喽。日常还得防护着，可不能风吹日晒。这太阳毒了就晒化了，月亮冷了就冻病了。也是可怜太子爷，就因为这个病，没了继承之权。”
“我听说，八太子被派到咱们龙王爷这养着，也是因为这病？”
“可不是么，咱们爷爷没孩子，更没孙子，好容易来个龙子，真是什么好的都给他了。”
“可我看太子好好的啊，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前段日子还非要追一个凡人女子，生龙活虎得很。”阿博道。
“其实太子爷只是视力不佳，别的都还好。”龟丞相道，“他只要不折腾，维持现状也不难。可他要继续折腾，他这双眼睛，只怕就会越来越差。”
“那该怎么办啊？”
“奉命行事就是了，还能怎么办呐。”
龟丞相和阿博正相对叹息，忽然周遭水流浮动起来，蜉蝣生物一窝蜂地逃窜开来。而在不远处，只见一个龅牙虾官骑着一只水母弯弯绕绕地赶过来，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快去报告龙王爷！”他尖着嗓子大叫，“太子殿下生病了！”
这还得了？龟丞相和阿博皆是一惊，也顾不得黑河龙王正在午睡，赶紧冲进去报信。
敖夜的确是病了。他那日从城中回来，没吃饭就睡了，一连几日也不起身。因为他把服侍的水族几乎都赶走了，一时也没人知道他不舒服，都当他是心情不好。后来还是龅牙虾不放心，好歹去看一看，这才发现敖夜生了病。
薛长卿最是担心这个养在他膝下的小龙，乌泱乌泱的带了一队的仪仗赶过来看他。幼童模样的他身后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虾兵蟹将，可一道门口，就都被他晾在了外面。
龟丞相扶着他迈过台阶进入敖夜寝宫。他一来便到敖夜床前看他，见他昏睡不醒，便有些不快。
“怎么回事？”他不高兴地问，“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真是白养你们了。”
“回爷爷话，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咱也不敢说。”龅牙虾道，“就是……就是八仔去了城里一趟，回来就不舒服了。”
“他畏光，不能常去外面走，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薛长卿一甩袖子，“他去见谁了？”
“去见了那个女道士。”
“她人呢？”
“已经离开海陵城了。”
“已经走了？”薛长卿眉头一皱，“这么说……难不成这小子是害了相思病？”
“爷爷，好像不是……”龅牙虾小心翼翼道，“八仔……他……”
“有话就直说。”
“小官以为，八仔得病，倒的确可能是因为她，不过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不喜欢她了。”
“不喜欢她了？”薛长卿更不解了，“那女人把他的心给伤了？”
“八仔说，那女人给他下了迷魂术，迷得他神魂颠倒。如今迷魂术失效，他怅然若失，结果就病了。”
“扯你个鬼，我龙族乃万兽之首，岂是迷魂术能迷倒的？”薛长卿呵斥道，“他这鳞片千千万，哪个不是护着他的，区区术法能耐他何。此事定然有诈。”
众水族见龙王爷生了气，便都不敢说话了。薛长卿拍着敖夜的肩膀，命人寻来些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等清热败火的草药，又命人去花神那里求些艾草，一起碾了做成青团，给八太子吃几个，应当就好了。
众人领命去办。不消半日，便都弄好了，由蚌女揉了青团，蒸好了拿来给龙王。薛长卿将敖夜勉强唤醒，挣扎着吃了几口，就又倒下睡了。
“这寝殿里人太少了，多叫些水族过来侍奉他。”薛长卿道，“还有，去拿点曼陀罗安神香过来，这孩子情绪不好，脾气又大，多给他弄点养心的东西。”
“爷爷，这白化病是血病，殿下平时常吃一些活血化瘀的丸药，吃东西也都是淡水鱼为主。曼陀罗香药性较强，是不是不太合适？”龟丞相迟疑道。
“说得有理，那就别用安神香了，换夜明珠吧。”薛长卿点头，“我寝宫里有颗夜明珠，是我安神用的，拿过来给他用吧。”
龟丞相领命去了。一群水族在寝宫里忙忙碌碌，都担心太子安危，全提着一颗心吊着半个胆。薛长卿叹着气，想了想觉得自己留着也是无用，便还是出门去了。
他身子小，有些费力地跨过门槛，准备回自己寝宫。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龅牙虾骑着水母来来回回地送东西，想起他一直是跟着敖夜的，便叫他过来回话。
龅牙虾诚惶诚恐，也不敢怠慢，下了水母给龙王爷行礼，恭恭敬敬地预备听训。
“我今天不训你，你也不用怕。”薛长卿道，“我只问你一句，你们家太子为什么把下人都遣走了？”
“回爷爷话，八仔他……前段时间得了一只兔子，是那女道士送给他的。八仔觉得他一定是个人才，能一个人干三十个人的活，就把其他人都撵走了。”
“兔子？”薛长卿挑眉，“你确定不是送给他吃的？”
“其实……小官也觉得那兔子就是送给他吃的，”龅牙虾叹气，“可是八仔舍不得吃，因为是那女人送的，所以就……”
“一个兔子就能让他这么认真，足以见得他有多喜欢那个凡尘女子。可是这怎么又突然说……不喜欢了？”
“这……”龅牙虾左右看了看，悄悄放低了声音，“回爷爷话，八仔本来好好的，可是自打从阴楼回来，忽然就不好了，对那女道士也是一会上心一会不上心。那兔子就说……”
“那兔子说什么？”
“那兔子就说，是那女道士给他灌得迷魂汤，把他给迷了，说八仔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只是中了迷魂咒罢了。”
“他好大胆子！龙王太子也是他能置喙的！”薛长卿勃然大怒，“兔子在哪里，把他给我带过来！”
龅牙虾不敢怠慢，火速带了几个水族过去，把那兔子精从窝里拽了出来，拎着耳朵扯到了龙王殿内。那兔子起先还又哭又叫，一进了大殿，便被那阴森之气吓得没了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三岁模样的阴骘孩童就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冷冷地盯着他，顿时就连鼻涕都吓回去了。
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薛长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好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看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是个人精了。”他冷冷道，“今年多大了？”
“五……五百岁……”
“五百岁？”薛长卿眯起了眼睛，“难怪这么伶俐，想来活了这么久，心思也不少吧？”
兔子抽噎了一下，哽咽着没敢应声。
“掌他的嘴。”薛长卿当即道，“打一百个耳光，叫他长长记性，什么叫祸从口出。”
“是。”
龅牙虾亲自行刑，上前来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十几个耳光。那兔子被打得连连惨叫，薛长卿却只是端起茶来慢慢地品。龅牙虾打了一百下，他就听了一百下，直到最后一下。
再看时，那兔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两边的脸都是肿的，都哭不出来了。
薛长卿示意龅牙虾停手。他远远地端详着那只兔子，面上仍是有些怒气。
“是你跟敖夜太子说，他喝了迷魂汤的？”薛长卿神色狠戾地问，“他喝了谁的迷魂汤？又是何时喝的？下药人又是谁？凡事讲究证据，你可有证据吗？”
“是……是那女人！那个女道士！”兔子精急忙道，“就是她下的！”
“她区区一个凡人，哪里弄迷魂汤给堂堂龙王太子喝？你真是睁着眼说瞎话。”薛长卿呵斥道，“依我看，太子殿下是被灌了汤药，中了毒，而且十有八九是你下的！”
“我冤枉！我没有！”兔子精急得大叫，“龙王爷明鉴啊！”
“没有？你一来，八太子就把其他水族都遣散了。你一来，他没多久就病了。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龙王爷，我是那女道士送来的，若我有问题，不就是那女道士有问题吗？”兔子精当即道，“就是那女道士欲对八太子不轨，您把她抓回来审问，都是她主谋的！”
“我见过那孩子，也看过那孩子的八字，她性子直了点，但为人堂堂正正，从不做这种阴毒的事。”薛长卿道，“倒是你，生得贼眉鼠眼，满嘴胡话脏话，一看便知是心术不正之人。亏你活了五百年，还是这副下等妖物的嘴脸。”
“龙王爷，八太子身上的确有咒，就算不是那女道士，也一定是萧无常！”兔子精急切道，“总归跟他们二人脱不了关系！您一定要信我啊！”
薛长卿没有说话。旁边的龟丞相却笑了一声，他慢悠悠地转身，低头望着那只小兔子发笑。
“这里可是黑河龙宫。”他道，“谁敢当着龙王爷的面给八太子下咒，是不要命了吗？就算真有人敢，他们那伎俩，有几个能逃过我和爷爷的眼睛？”
“可是——”
薛长卿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那兔子的话。他从龙椅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下台阶，神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冷酷。
“我记得，阿修罗族擅长幻术，只需一点灵力，再加些暗示，便可蒙蔽人心智。”他道，“我且问你一句，为何你的身上……有阿修罗族的气息呢？”
兔子精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愣了半天，只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佛国灵兔吧？”薛长卿问，“我记得阿修罗族就在佛国边界，也算是受佛国辖制。他们说你是那女道士送来的，依我看，是有人送给那位护法神的。所以……是谁送你来的？”
兔子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都没有说话。薛长卿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停了下来。
“你们真是惹错人了。”他道。
兔子精一脸惶恐，不解其意。龟丞相俯下身来，抻着长脖子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地低语。
“老夫劝你一句，这事还是别闹大得好。趁早说实话，今次爷爷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他道，“否则事情闹起来，爷爷告到天庭去，就算是天帝也要给爷爷三分面子。到那时跟佛国兴师问罪，你就是罪魁祸首，看看谁还能保你。”
那兔子精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抖成了筛糠。他跌坐在地上，好半晌之后，终是将头磕了下来。
“求龙王爷开恩……”他哭道。
薛长卿没有再多言。他挥了挥手，立刻上来几个虾兵蟹将将那兔子带下去了。
龟丞相看着他们走远，示意龅牙虾也退下。待宫中别无他人之后，龟丞相上前一步，朝着薛长卿恭敬行礼。
“爷爷不处置他吗？”他问。
“敖夜若无事，就留着那东西性命，只当是给敖夜积积福报。”薛长卿道，“敖夜若有事，我就亲自去西武佛国，踏平他半壁山河。”
“爷爷息怒。”
“从此以后，外来的精怪，不管谁送的一律拿去喂螃蟹。”薛长卿道，“水族中人，水族自己服侍。”
他说着，将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殿。
这边黑河龙宫里大乱一场，那边的官道上却尘土飞扬。海陵城外，余峰正骑着驴奔腾在一条颠簸的路上，还被驴颠得有点想吐。
“驾！驾！”他咳嗽着驱使道，“快跑！快跑！”
驴毕竟是驴，怎么也没马快，一边跑一边而饿儿啊饿儿啊地叫。其实也不怪余峰，他实在买不到马，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次。
这驴颠得厉害，他头晕目眩，已经开始干呕了。那驴仍旧颠簸着朝前跑，逐渐从一个徐徐而行的车驾前跑了过去。
那车驾极大，光轮子就有近一人高。它制式极为华贵，用料全是上乘，车子四面皆是仪仗，更有无数兵士持着长戟策马护卫在旁。窗上的帘子被向上卷起，一个男子正举着个红红的苹果在吃，趁着兴致好还不住去看外面的风景。
他正嚼着果子，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道士骑着驴从旁边跑了过去，被那驴颠得都要飞起来了。
九皇子也顾不上吃了，马上派人去将那道士请过来，要他来车上坐。
余峰已经快晕在半路上了，是被那些士兵扶着上来的。九皇子给了他水和干粮，他才勉强捡回一条命，给九皇子行礼问安。
“多谢救命……”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再不救命……我就没命了……”
“道长这是要去哪啊？”九皇子好奇地问，“这……怎么还骑个驴呢，是要学张果老吗？”
“我要去龙渊城，但是买不到马……”余峰唉声叹气，“实在命苦啊……”
“不苦，吃点甜的。”九皇子凑过来塞给他一盘的果脯，拽着他一起吃喝聊天，“我要回返皇城，要途径龙渊城门，正好将你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吩咐车马快些行进，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把道长送到龙渊城。
余峰接过他拿来的东西，却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只见那人脸上有伤，一只眼睛眼白泛红，虽然声音嘶哑阴沉，但衣着华贵，身段瘦长，贵气难掩。再看他面相，乃是出身不俗之人，只是莫名有些尘土气息，竟像是……刚从土中出来似的。
“阁下是皇城中人吗？”余峰回过神后便问，“莫非……是哪位皇家贵人？”
“道长眼睛够毒的，我是当朝九皇子。”他旁边那人笑道，“原不该说的，道长就当不知道。”
“原来是九殿下，贫道失礼了。”余峰当即起手道，“看殿下路线……是从海陵城出来的吗？”
“也是，也不是。”九皇子用那阴森的气声道，“我刚从坟地里爬出来。”
“坟地？”余峰听得一脸不解，“殿下……去坟地做什么？”
“办点事而已，不说也罢。”九皇子笑道，“说来道长是哪里人啊？”
“贫道是琉璃山釉云观中人，琉璃山同海陵城有些距离。”余峰道，“小小之观，不足为人道也。”
“釉云观？”九皇子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苹果，“你可认识岑君故？”
“是我师妹！”余峰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
“我很喜欢这个女道士。”
“啊？”
“不是那种喜欢。”九皇子解释道，“只是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所以同她交了个朋友。”
“如此说来，贫道竟是与殿下有些缘分。”余峰十分高兴，拱手朝他再拜，“殿下如此随和，愿意送贫道一程，是贫道之幸。”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九皇子递给他一个苹果，“道长别客气，路途还有些距离，先吃些东西补补体力。”
余峰谢过他，接过果子来咬了一口。九皇子似是有些疲惫，苹果只吃了一半多就不想吃了，随手放在了一个空玉盘里。
“说来，我看殿下气息，似是有些低沉，是否先前见到了一些阴物？”余峰问，“殿下若不介意，我来给殿下驱驱邪吧。”
“不用了。”九皇子摆了摆手，“能活着出来就好，不必大费周折了。”
“倒也不费事。”余峰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两张黄符来，“殿下只需在午时将其焚化，将纸灰埋在树根底下就是。这阴气不重，不碍事的。”
“那就多谢了。”九皇子伸手接过，展开来看了一番，“道长画的？字倒是很好看。”
“不敢不敢，不过雕虫……”
余峰说着，却忽然顿住了。他觉得鼻子下有些发痒，便伸手摸了摸，谁知一下子摸了一手的血。
“这……这……”他诧异地看着，随后张了张口，竟从嘴角了流出血来。
咣当一声，他一下子就倒了下去。九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才没让他撞伤头颅。将余峰翻过来后，看到他微微抽搐着，竟是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了。
“快来人……来人！”他大叫起来，“快找药！牛黄解毒丸！”
车门被迅速拉开，只见祸殃出现在外面，一只手被包了西洋绷带，吊在了胸前。老内监正骑马走在外面，闻言也迅速上前来，被祸殃单手扶着上车，众人七手八脚地寻出药丸给余峰灌了下去。
“怎么回事儿啊？”老内监急道，“这怎么……怎么还中毒了呢？”
九皇子也十分意外。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余峰手中还有半个多苹果，沉思片刻后，立即皱起了眉。
“这果子有毒。”
老内监一听，立刻将果子拿起来，命人取来银针验毒。一针下去，针头却没有泛黑，显然不是鹤顶红。
“当然不是鹤顶红。鹤顶红的话什么解毒丸都无效。”九皇子无奈道，“胡爷爷，这应当不是剧毒，虽损伤五脏，但不至于死人。”
“可这……这毒藏在苹果里，寻常人哪里吃得，”老内监急道，“这果子是殿下给他的，莫不是……有人要害殿下？”
“十之六七，是冲着我来的。”九皇子耸肩，“可怜这位道长了，你们快想办法把他救醒，不然他若真有三长两短，麻烦就大了。”
老内监一听，立刻欲找粪水来灌余峰，好让他吐出来。可众人正忙活着，余峰忽然咳嗽着睁开了眼睛。他晃悠悠地坐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居然没什么大碍。
“我中毒了？”他喃喃道，“殿下……您要……要杀我？”
“你居然没事？”九皇子奇怪的却是这个，“毒不是我下的，是有人要毒了我。”
“我们修行之人，有内丹，可解毒，一般没有大碍。再不济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余峰顶着一脸血道，“我没事，劳殿下担心了。”
九皇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条帕子，余峰谢过他，接了帕子浸湿后便擦拭起自己的脸，勉强把血都擦了个干净。
“吓人哦。”在他旁边，九皇子忍不住啧啧道，“我差点就以为……幽国又要多个人了。”
总觉得这小道士看着温吞，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
真人不露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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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丞相有时想来，也忍不住嗟叹。他居住在这黑河也有几千年了, 不但要管着大小水族, 也要管龙王爷的家事。原本这地方也还算清静，可自从那位八太子来了之后，大家就没怎么再过安生日子了。
也不知这位太子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 多管管自己, 消停消停。
龟丞相想得太多, 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群发着光的浮游生物围着他转, 吃着他龟壳上的水藻。鲤鱼精阿博正好来送甜酒, 看他心情不好，就陪着聊了会儿天。
“丞相大人, 您在这叹什么气呢？”他问, “难道是嫌咱们龙宫太暗了？那点个灯不就行了。”
“咱们龙宫没问题，咱们太子有问题。”龟丞相叹道，“你看看他那样, 也不是个省心的小子。”
“嗨, 要我说，您跟龙王爷说一声，给咱们太子联个姻, 娶个夫人算了。”阿博道，“不拘什么井龙王啊，湖龙王啊，哪怕是找个谭里的鱼女呢。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找一位太子妃来看管约束他，不比你我强啊。”
“你知道什么呀，要不是因为太子爷有病，能一千多岁了还自己个儿过吗？”龟丞相道，“咱家太子是个白子，西洋管这个叫白化病。娶妻倒也还好，可一旦生子，免不了会遗传的。太子爷娇气，咱们是底下人，日常在这金尊玉贵的照顾着也罢了，哪家龙女受得了这个苦啊。”
“咱们太子这病，好的了吗？”
“好不了喽。日常还得防护着，可不能风吹日晒。这太阳毒了就晒化了，月亮冷了就冻病了。也是可怜太子爷，就因为这个病，没了继承之权。”
“我听说，八太子被派到咱们龙王爷这养着，也是因为这病？”
“可不是么，咱们爷爷没孩子，更没孙子，好容易来个龙子，真是什么好的都给他了。”
“可我看太子好好的啊，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前段日子还非要追一个凡人女子，生龙活虎得很。”阿博道。
“其实太子爷只是视力不佳，别的都还好。”龟丞相道，“他只要不折腾，维持现状也不难。可他要继续折腾，他这双眼睛，只怕就会越来越差。”
“那该怎么办啊？”
“奉命行事就是了，还能怎么办呐。”
龟丞相和阿博正相对叹息，忽然周遭水流浮动起来，蜉蝣生物一窝蜂地逃窜开来。而在不远处，只见一个龅牙虾官骑着一只水母弯弯绕绕地赶过来，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快去报告龙王爷！”他尖着嗓子大叫，“太子殿下生病了！”
这还得了？龟丞相和阿博皆是一惊，也顾不得黑河龙王正在午睡，赶紧冲进去报信。
敖夜的确是病了。他那日从城中回来，没吃饭就睡了，一连几日也不起身。因为他把服侍的水族几乎都赶走了，一时也没人知道他不舒服，都当他是心情不好。后来还是龅牙虾不放心，好歹去看一看，这才发现敖夜生了病。
薛长卿最是担心这个养在他膝下的小龙，乌泱乌泱的带了一队的仪仗赶过来看他。幼童模样的他身后跟着一群人高马大的虾兵蟹将，可一道门口，就都被他晾在了外面。
龟丞相扶着他迈过台阶进入敖夜寝宫。他一来便到敖夜床前看他，见他昏睡不醒，便有些不快。
“怎么回事？”他不高兴地问，“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真是白养你们了。”
“回爷爷话，咱也不知道咋回事，咱也不敢说。”龅牙虾道，“就是……就是八仔去了城里一趟，回来就不舒服了。”
“他畏光，不能常去外面走，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薛长卿一甩袖子，“他去见谁了？”
“去见了那个女道士。”
“她人呢？”
“已经离开海陵城了。”
“已经走了？”薛长卿眉头一皱，“这么说……难不成这小子是害了相思病？”
“爷爷，好像不是……”龅牙虾小心翼翼道，“八仔……他……”
“有话就直说。”
“小官以为，八仔得病，倒的确可能是因为她，不过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不喜欢她了。”
“不喜欢她了？”薛长卿更不解了，“那女人把他的心给伤了？”
“八仔说，那女人给他下了迷魂术，迷得他神魂颠倒。如今迷魂术失效，他怅然若失，结果就病了。”
“扯你个鬼，我龙族乃万兽之首，岂是迷魂术能迷倒的？”薛长卿呵斥道，“他这鳞片千千万，哪个不是护着他的，区区术法能耐他何。此事定然有诈。”
众水族见龙王爷生了气，便都不敢说话了。薛长卿拍着敖夜的肩膀，命人寻来些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等清热败火的草药，又命人去花神那里求些艾草，一起碾了做成青团，给八太子吃几个，应当就好了。
众人领命去办。不消半日，便都弄好了，由蚌女揉了青团，蒸好了拿来给龙王。薛长卿将敖夜勉强唤醒，挣扎着吃了几口，就又倒下睡了。
“这寝殿里人太少了，多叫些水族过来侍奉他。”薛长卿道，“还有，去拿点曼陀罗安神香过来，这孩子情绪不好，脾气又大，多给他弄点养心的东西。”
“爷爷，这白化病是血病，殿下平时常吃一些活血化瘀的丸药，吃东西也都是淡水鱼为主。曼陀罗香药性较强，是不是不太合适？”龟丞相迟疑道。
“说得有理，那就别用安神香了，换夜明珠吧。”薛长卿点头，“我寝宫里有颗夜明珠，是我安神用的，拿过来给他用吧。”
龟丞相领命去了。一群水族在寝宫里忙忙碌碌，都担心太子安危，全提着一颗心吊着半个胆。薛长卿叹着气，想了想觉得自己留着也是无用，便还是出门去了。
他身子小，有些费力地跨过门槛，准备回自己寝宫。但就在这时，他看到龅牙虾骑着水母来来回回地送东西，想起他一直是跟着敖夜的，便叫他过来回话。
龅牙虾诚惶诚恐，也不敢怠慢，下了水母给龙王爷行礼，恭恭敬敬地预备听训。
“我今天不训你，你也不用怕。”薛长卿道，“我只问你一句，你们家太子为什么把下人都遣走了？”
“回爷爷话，八仔他……前段时间得了一只兔子，是那女道士送给他的。八仔觉得他一定是个人才，能一个人干三十个人的活，就把其他人都撵走了。”
“兔子？”薛长卿挑眉，“你确定不是送给他吃的？”
“其实……小官也觉得那兔子就是送给他吃的，”龅牙虾叹气，“可是八仔舍不得吃，因为是那女人送的，所以就……”
“一个兔子就能让他这么认真，足以见得他有多喜欢那个凡尘女子。可是这怎么又突然说……不喜欢了？”
“这……”龅牙虾左右看了看，悄悄放低了声音，“回爷爷话，八仔本来好好的，可是自打从阴楼回来，忽然就不好了，对那女道士也是一会上心一会不上心。那兔子就说……”
“那兔子说什么？”
“那兔子就说，是那女道士给他灌得迷魂汤，把他给迷了，说八仔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只是中了迷魂咒罢了。”
“他好大胆子！龙王太子也是他能置喙的！”薛长卿勃然大怒，“兔子在哪里，把他给我带过来！”
龅牙虾不敢怠慢，火速带了几个水族过去，把那兔子精从窝里拽了出来，拎着耳朵扯到了龙王殿内。那兔子起先还又哭又叫，一进了大殿，便被那阴森之气吓得没了声，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三岁模样的阴骘孩童就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冷冷地盯着他，顿时就连鼻涕都吓回去了。
他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薛长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好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看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是个人精了。”他冷冷道，“今年多大了？”
“五……五百岁……”
“五百岁？”薛长卿眯起了眼睛，“难怪这么伶俐，想来活了这么久，心思也不少吧？”
兔子抽噎了一下，哽咽着没敢应声。
“掌他的嘴。”薛长卿当即道，“打一百个耳光，叫他长长记性，什么叫祸从口出。”
“是。”
龅牙虾亲自行刑，上前来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十几个耳光。那兔子被打得连连惨叫，薛长卿却只是端起茶来慢慢地品。龅牙虾打了一百下，他就听了一百下，直到最后一下。
再看时，那兔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两边的脸都是肿的，都哭不出来了。
薛长卿示意龅牙虾停手。他远远地端详着那只兔子，面上仍是有些怒气。
“是你跟敖夜太子说，他喝了迷魂汤的？”薛长卿神色狠戾地问，“他喝了谁的迷魂汤？又是何时喝的？下药人又是谁？凡事讲究证据，你可有证据吗？”
“是……是那女人！那个女道士！”兔子精急忙道，“就是她下的！”
“她区区一个凡人，哪里弄迷魂汤给堂堂龙王太子喝？你真是睁着眼说瞎话。”薛长卿呵斥道，“依我看，太子殿下是被灌了汤药，中了毒，而且十有八九是你下的！”
“我冤枉！我没有！”兔子精急得大叫，“龙王爷明鉴啊！”
“没有？你一来，八太子就把其他水族都遣散了。你一来，他没多久就病了。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龙王爷，我是那女道士送来的，若我有问题，不就是那女道士有问题吗？”兔子精当即道，“就是那女道士欲对八太子不轨，您把她抓回来审问，都是她主谋的！”
“我见过那孩子，也看过那孩子的八字，她性子直了点，但为人堂堂正正，从不做这种阴毒的事。”薛长卿道，“倒是你，生得贼眉鼠眼，满嘴胡话脏话，一看便知是心术不正之人。亏你活了五百年，还是这副下等妖物的嘴脸。”
“龙王爷，八太子身上的确有咒，就算不是那女道士，也一定是萧无常！”兔子精急切道，“总归跟他们二人脱不了关系！您一定要信我啊！”
薛长卿没有说话。旁边的龟丞相却笑了一声，他慢悠悠地转身，低头望着那只小兔子发笑。
“这里可是黑河龙宫。”他道，“谁敢当着龙王爷的面给八太子下咒，是不要命了吗？就算真有人敢，他们那伎俩，有几个能逃过我和爷爷的眼睛？”
“可是——”
薛长卿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那兔子的话。他从龙椅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下台阶，神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冷酷。
“我记得，阿修罗族擅长幻术，只需一点灵力，再加些暗示，便可蒙蔽人心智。”他道，“我且问你一句，为何你的身上……有阿修罗族的气息呢？”
兔子精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愣了半天，只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佛国灵兔吧？”薛长卿问，“我记得阿修罗族就在佛国边界，也算是受佛国辖制。他们说你是那女道士送来的，依我看，是有人送给那位护法神的。所以……是谁送你来的？”
兔子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都没有说话。薛长卿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停了下来。
“你们真是惹错人了。”他道。
兔子精一脸惶恐，不解其意。龟丞相俯下身来，抻着长脖子凑到他耳边，絮絮叨叨地低语。
“老夫劝你一句，这事还是别闹大得好。趁早说实话，今次爷爷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他道，“否则事情闹起来，爷爷告到天庭去，就算是天帝也要给爷爷三分面子。到那时跟佛国兴师问罪，你就是罪魁祸首，看看谁还能保你。”
那兔子精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抖成了筛糠。他跌坐在地上，好半晌之后，终是将头磕了下来。
“求龙王爷开恩……”他哭道。
薛长卿没有再多言。他挥了挥手，立刻上来几个虾兵蟹将将那兔子带下去了。
龟丞相看着他们走远，示意龅牙虾也退下。待宫中别无他人之后，龟丞相上前一步，朝着薛长卿恭敬行礼。
“爷爷不处置他吗？”他问。
“敖夜若无事，就留着那东西性命，只当是给敖夜积积福报。”薛长卿道，“敖夜若有事，我就亲自去西武佛国，踏平他半壁山河。”
“爷爷息怒。”
“从此以后，外来的精怪，不管谁送的一律拿去喂螃蟹。”薛长卿道，“水族中人，水族自己服侍。”
他说着，将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殿。
这边黑河龙宫里大乱一场，那边的官道上却尘土飞扬。海陵城外，余峰正骑着驴奔腾在一条颠簸的路上，还被驴颠得有点想吐。
“驾！驾！”他咳嗽着驱使道，“快跑！快跑！”
驴毕竟是驴，怎么也没马快，一边跑一边而饿儿啊饿儿啊地叫。其实也不怪余峰，他实在买不到马，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次。
这驴颠得厉害，他头晕目眩，已经开始干呕了。那驴仍旧颠簸着朝前跑，逐渐从一个徐徐而行的车驾前跑了过去。
那车驾极大，光轮子就有近一人高。它制式极为华贵，用料全是上乘，车子四面皆是仪仗，更有无数兵士持着长戟策马护卫在旁。窗上的帘子被向上卷起，一个男子正举着个红红的苹果在吃，趁着兴致好还不住去看外面的风景。
他正嚼着果子，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道士骑着驴从旁边跑了过去，被那驴颠得都要飞起来了。
九皇子也顾不上吃了，马上派人去将那道士请过来，要他来车上坐。
余峰已经快晕在半路上了，是被那些士兵扶着上来的。九皇子给了他水和干粮，他才勉强捡回一条命，给九皇子行礼问安。
“多谢救命……”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再不救命……我就没命了……”
“道长这是要去哪啊？”九皇子好奇地问，“这……怎么还骑个驴呢，是要学张果老吗？”
“我要去龙渊城，但是买不到马……”余峰唉声叹气，“实在命苦啊……”
“不苦，吃点甜的。”九皇子凑过来塞给他一盘的果脯，拽着他一起吃喝聊天，“我要回返皇城，要途径龙渊城门，正好将你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吩咐车马快些行进，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把道长送到龙渊城。
余峰接过他拿来的东西，却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只见那人脸上有伤，一只眼睛眼白泛红，虽然声音嘶哑阴沉，但衣着华贵，身段瘦长，贵气难掩。再看他面相，乃是出身不俗之人，只是莫名有些尘土气息，竟像是……刚从土中出来似的。
“阁下是皇城中人吗？”余峰回过神后便问，“莫非……是哪位皇家贵人？”
“道长眼睛够毒的，我是当朝九皇子。”他旁边那人笑道，“原不该说的，道长就当不知道。”
“原来是九殿下，贫道失礼了。”余峰当即起手道，“看殿下路线……是从海陵城出来的吗？”
“也是，也不是。”九皇子用那阴森的气声道，“我刚从坟地里爬出来。”
“坟地？”余峰听得一脸不解，“殿下……去坟地做什么？”
“办点事而已，不说也罢。”九皇子笑道，“说来道长是哪里人啊？”
“贫道是琉璃山釉云观中人，琉璃山同海陵城有些距离。”余峰道，“小小之观，不足为人道也。”
“釉云观？”九皇子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苹果，“你可认识岑君故？”
“是我师妹！”余峰惊讶道，“殿下怎么知道？”
“我很喜欢这个女道士。”
“啊？”
“不是那种喜欢。”九皇子解释道，“只是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所以同她交了个朋友。”
“如此说来，贫道竟是与殿下有些缘分。”余峰十分高兴，拱手朝他再拜，“殿下如此随和，愿意送贫道一程，是贫道之幸。”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九皇子递给他一个苹果，“道长别客气，路途还有些距离，先吃些东西补补体力。”
余峰谢过他，接过果子来咬了一口。九皇子似是有些疲惫，苹果只吃了一半多就不想吃了，随手放在了一个空玉盘里。
“说来，我看殿下气息，似是有些低沉，是否先前见到了一些阴物？”余峰问，“殿下若不介意，我来给殿下驱驱邪吧。”
“不用了。”九皇子摆了摆手，“能活着出来就好，不必大费周折了。”
“倒也不费事。”余峰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两张黄符来，“殿下只需在午时将其焚化，将纸灰埋在树根底下就是。这阴气不重，不碍事的。”
“那就多谢了。”九皇子伸手接过，展开来看了一番，“道长画的？字倒是很好看。”
“不敢不敢，不过雕虫……”
余峰说着，却忽然顿住了。他觉得鼻子下有些发痒，便伸手摸了摸，谁知一下子摸了一手的血。
“这……这……”他诧异地看着，随后张了张口，竟从嘴角了流出血来。
咣当一声，他一下子就倒了下去。九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才没让他撞伤头颅。将余峰翻过来后，看到他微微抽搐着，竟是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了。
“快来人……来人！”他大叫起来，“快找药！牛黄解毒丸！”
车门被迅速拉开，只见祸殃出现在外面，一只手被包了西洋绷带，吊在了胸前。老内监正骑马走在外面，闻言也迅速上前来，被祸殃单手扶着上车，众人七手八脚地寻出药丸给余峰灌了下去。
“怎么回事儿啊？”老内监急道，“这怎么……怎么还中毒了呢？”
九皇子也十分意外。他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余峰手中还有半个多苹果，沉思片刻后，立即皱起了眉。
“这果子有毒。”
老内监一听，立刻将果子拿起来，命人取来银针验毒。一针下去，针头却没有泛黑，显然不是鹤顶红。
“当然不是鹤顶红。鹤顶红的话什么解毒丸都无效。”九皇子无奈道，“胡爷爷，这应当不是剧毒，虽损伤五脏，但不至于死人。”
“可这……这毒藏在苹果里，寻常人哪里吃得，”老内监急道，“这果子是殿下给他的，莫不是……有人要害殿下？”
“十之六七，是冲着我来的。”九皇子耸肩，“可怜这位道长了，你们快想办法把他救醒，不然他若真有三长两短，麻烦就大了。”
老内监一听，立刻欲找粪水来灌余峰，好让他吐出来。可众人正忙活着，余峰忽然咳嗽着睁开了眼睛。他晃悠悠地坐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居然没什么大碍。
“我中毒了？”他喃喃道，“殿下……您要……要杀我？”
“你居然没事？”九皇子奇怪的却是这个，“毒不是我下的，是有人要毒了我。”
“我们修行之人，有内丹，可解毒，一般没有大碍。再不济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余峰顶着一脸血道，“我没事，劳殿下担心了。”
九皇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条帕子，余峰谢过他，接了帕子浸湿后便擦拭起自己的脸，勉强把血都擦了个干净。
“吓人哦。”在他旁边，九皇子忍不住啧啧道，“我差点就以为……幽国又要多个人了。”
总觉得这小道士看着温吞，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
真人不露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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