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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闭门庭-前尘

小说:谁家马上白面郎[灵异]作者:观尘无声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10-08 10:22:20
一缕金色佛光穿透窗扇时,  天已大亮,岑吟却仍然在梦中。她翻了个身,仍旧觉得自己昏昏沉沉,  像是醒不过来,  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她正睡着,  忽然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念她的名字,  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要去哪里?”岑吟在梦中问。

        “去看看一段过往。”那声音道,“如梦幻泡影,  与你所知的那人很不一样。”

        “你说的是?”

        “萧无常。”

        萧无常,  佛国护法,排行第二。人人都说他傲慢狂妄,刚愎自用,有时不像护法,  而像个狂徒。

        那时他刚坐上护法之位不久,  恰逢盂兰盆会,  佛国各地斋戒供僧,  众佛亦在天界布下祥瑞为众生祈福。

        但此时似乎离盛会尚早,  岑吟落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凉亭外,看到旁边鸟语花香,  风和日丽,  不远处是一道长廊,大约十几个年轻男子正三三两两地在此地谈笑,看起来都随性而惬意。

        但即便他们不端架子,  岑吟也还是认出了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佛国护法。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红色身影,  正持着一把羽扇慢慢摇着,一身雍容华贵,不是冷星绝又是谁。

        在她眼中,  这些人此刻竟十分散漫,与佛国护法祠里那屏风上的威严剪影大相径庭。抛却那些光背与刻板身姿,这些人看上去亲和了许多,并没有往日里那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与凡间寻常男子不同,他们容貌俊秀,衣着华丽,装扮亦各有千秋。岑吟并不知道他们名讳,正当她挨个打量着他们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铠甲声响,转头一看,居然又认出了一位护法神。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贺将军,贺新凉。他神色并无狂态,只微微蹙着眉,拿着一卷舆图朝那群人走来。

        他仍旧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外面罩着一件暗红袍,与在贺宅所见一般无二。那袍子半是苫衣半是露臂,就套在铠甲之外,倒衬得他颇有气质。

        “你们还有心情谈笑!”他抓着舆图,未到长廊便呵斥道,“护持封地已划分好了,今年比往年足足多了三万佛灯!”

        封地?佛灯?岑吟听得不明白。但她却看到那些原本姿态各异的护法神皆露出了惊讶神色,纷纷站起身来聚到了他身边。

        “怎么多了这么多?”其中一人问,“往年不是只有六万?”

        “百姓们供灯,你还能灭不成?”贺新凉说着展开了舆图,“诺,你们自己看。今年的盂兰盆会,照例是收纳所有凡尘佛灯,由佛国护法护持灯火。但今次不同往次,难得十八护法齐全,加之佛灯太多,所以十八处封地皆布满了灯火。”

        他离得有些远,岑吟听得不清楚,便走上前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那些人似乎并不能看到岑吟,没有人在意她是来是走,大约……他们的确只是一段过去世的记忆。

        从那些人的话语里,岑吟大约听得明白,盂兰盆会乃是佛家盛会,届时四方来朝,非比寻常,而恰逢十八护法之位没有空缺,便将盛会周遭列出十八处封地来供养佛灯,以超度亡魂,引归极乐。

        因佛灯数量众多,为使其长明,须得令十八位护法各领一处封地,各自护持。但在往日,一处封地不过六、七万盏佛灯,这年却足有九万盏,一共一百六十二万灯,数目实在庞大,护持时的灵力消耗也非同小可。

        “佛灯之数,一向平均。每人各领九万盏,佛会上须得护其不灭。诸位可有异议?”贺新凉问。

        一众护法虽面有难色,但大部分或是不做言语,或是点头答允,虽有些难做,但尚可支持。但冷星绝与另外两人却犹豫起来,显然不能胜任,却又不敢多言。

        贺新凉看出他们的难处,示意他们有话直说。冷星绝见其他二人不好出头,便仗着自己一向胆大,持着扇子缓步走上前来。

        “哎呀,实不相瞒,这九万盏灯我等怕是有些吃力……”他赔笑道,“我们三个排行太低,法力比不得诸位,往日六万灯护持已是竭尽全力,如今又增了三万……这实在有些……”

        “别忙纠结,俗话说能者多劳,劳者多得。”贺新凉抬手道,“盂兰会毕,可领香火。既护持九万灯,便得香火九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非是香火多少的事情……”

        “那你要如何是好?莫非……你等要分出来三万灯不成?”

        “我等自知法力不足,也不敢与诸位比肩,更不敢分灯劳烦诸位……”冷星绝叹气,“只是……不知可还有他法能解此事?不然若是我三人护持时,因心力有失而致佛灯熄灭,恐怕不吉利。”

        他这话有些道理。岑吟看到那些护法神们面面相觑,似是争论起来。有的人在商讨重分佛灯,其他人又在说不然都减去三成,还有些人并不言语,只是抱着手臂静静等着,随他们如何分配,自己都不甚关心。

        争论来争论去,也没个结果。这个说要公平,那个说要量力而行,谁也不服气谁。贺新凉听得头疼,只得将舆图卷起,示意他们莫再争论。

        “罢了罢了,这事头疼,横竖我也管不了。”他揉着太阳穴道,“还是等圆觉来了再说吧。”

        “什么事要等圆觉来了再说?”岑吟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她立刻转头,果不其然,萧无常正持着一杆紫竹萧朝此地而来。那萧在他手上随意地转着,被他把玩得很是灵巧。

        此人容貌虽未变,但岑吟却无端觉得又与自己所熟识的他有些不同。那人眉目张扬,性情疏狂,言语极为傲慢,笑容三分邪气,一身白衣精致金贵,仍是睁着那双鬼眼,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些人附近。

        见他来了,其余护法神都沉默下来,似是有些忌惮。他们朝萧无常行了礼,显然他地位要高于其上。

        萧无常挨个打量着他们,等着他们回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竟无一人回应他。

        “怎么,有事非得等圆觉来?我就不行?”他哂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冷星绝看了贺新凉一眼。后者叹了口气,显然十分头疼。

        “也不算什么大事。”他轻声道,“今年的佛灯比往年多了三万盏,每位护法各九万灯。但老十六、老十七和老十八法力不够,恐怕护不了九万,因此在等圆觉重做安排。”

        “这有什么难的,”萧无常把萧收在身后,“你们等他重分佛灯是吗?依我看不必这么麻烦,与其重分佛灯,不如重划封地。”

        “这怎么说?”

        “这灯是跟着封地走的,每处封地九万。有的人吃不下,有的人不够吃,既然这样,不如干脆重划封地,能者多劳,劳者多得。吃得下的多吃,吃不下的少吃,量力而行,不就行了。”

        他此言一出,四下里鸦雀无声。贺新凉吃惊地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疯了?”他对萧无常道,“封地率土,万年来皆是平均,你将重划说得如此轻易,是否有些太不公平了?”

        “这就不公平了?”萧无常冷笑,“那也无妨。不就他们三个吃不下吗?这样,我帮他们一把,他们吃不下我吃,保证佛灯不灭不就是了。”

        “这佛灯是要结算香火的,你替他们吃了,是打算分这几万香火吗?”贺新凉问,“我觉得此事不妥。再者,封地各有结界,穿破也非易事,你又顾自己的又顾他们的,只怕到时候你自己的顾不好,他们的你也顾不好。”

        他这样一说,旁边有几位护法点了点头,似乎也做此想。这事不妥当,一来贪多嚼不烂,二来纵然他是第二护法,也不该仗着法力强而行此事,理应专心护持自己那处封地,不该如此做。

        萧无常却讪笑一声,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觉得我稀罕那几万香火?”他讽刺道,“我随随便便下界一走,可比这佛灯多得多了。我只是帮帮他们,事后他们照数拿呗。谁在意这个。”

        “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谁不行你都帮吗?”贺新凉不满道,“那今天老八也护不来,明天我也护不来,是不是你全要去帮?”

        “你在跟我抬杠是吗?”萧无常问。

        “我是觉得你想一出是一出,只考虑你自己出风头,不去想其他人利害!”贺新凉将袍子一甩,“护法神十八位一体,理应相互扶持,不该如此自说自话!”

        “我什么时候自说自话了?你哪只耳朵听见了?”

        “你上来就要重划封地,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没有目的,我只想帮忙,你懂不懂?”萧无常语气有些不善了,“能吃的多吃,不能吃的少吃,现在每个人都均等,大的吃不饱小的吃不了,你脑子到底算不算得过来?”

        贺新凉额头上筋都爆出来了。有几位护法神见势不妙纷纷上来两头劝架,不让他们太激动。冷星绝匆匆上前,几番表示都是自己的不是,但萧无常理都不理他,只是瞪着贺新凉看,显然很是不满。

        但更多的护法神只是不言语,仅站在一旁看,或是悄悄耳语几句,既不插手也不评判。

        “罢了罢了,都别争了。”其中一位两边劝道,“且等圆觉来再说吧,听他分配就是。往年也都是他来处理的。”

        “行,成,我讲话没有用,你们非要等圆觉来是吧?”萧无常冷笑,“好,那就等他来。我随意。”

        此时气氛已十分僵硬,几人把贺新凉劝走了,而岑吟则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萧无常。她无端觉得此人有些陌生,甚至……还有些骇人。

        她喉咙吞咽了一下,站在旁边继续看着,心说此事绝不会就这样了结。果不其然,她正思考着可有更好的方法时,就看到不远处一道白烟旋转而来,从中走出了一个披着棉麻斗篷的人。

        那人身形如萧无常一般高,兜帽遮着半张脸,鼻梁高,嘴唇薄,看起来不喜过多言笑,气质有些清冷。

        想来此人就是圆觉无疑了。岑吟听萧无常说过此人,乃是佛国第一护法,就排在他正上。

        “怎么了?气氛这么僵。”圆觉一见他们便开口问道。

        冷星绝立刻上前,极尽委婉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两头都说了些好话。但圆觉何其聪明,一听便知来龙去脉,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赞同重划封地。”他对萧无常道,“我再想些办法,且让他们佛会那日灵力充沛,护持佛灯就是。”

        “这封地划分一直都有问题,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萧无常不耐烦道,“胖子是一口吃成的?好,你不重划封地,那找个人帮他们护持不就行了!”

        “也非易事。”

        “那你们要怎么样?”萧无常火了,“我帮他你们不让,我说重新划分你们也不让!佛会马上就到了,你有什么本事把他们的灵力现在就提上来?”

        “事有轻重缓急,我自会上报此事,总归有法子。”圆觉道,“萧释,其实你不该提重划封地,你应该避嫌。你是第二护法,若按法力来划分,你是受益者,此事对你不利,对众人也不公平。”

        “为什么你们就听不懂我的意思呢?”萧无常发怒道,“谁在乎那点封地?谁在乎那点香火?力气大的帮力气小的提桶水,怎么就成了受益者了?怎么就该避嫌了?”

        “十八护法乃一整体,你说话做事,都该考虑另外十七人。”圆觉平静道,“你与我和旁人不同,他们可以随性些,你我身居高位,须得一碗水端平,不可厚此薄彼。”

        “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听人说话!你自始至终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萧无常冲他吼道,“公平公平,就知道公平,十八护法本身就是按高低来排名,何来公平?这时候你要跟我谈公平了?”

        “正因为排名不同才要处处均等,若是还区别对待,法力弱的很快会被法力强的瓜分殆尽。”圆觉试图同他解释,“萧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又不是养蛊练蛊王,不是弱肉强食,若按你的划分之法,强的会越来越强,而弱的逐渐消亡,你这样做会害了老十八——”

        “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是要帮他们!”萧无常彻底急了,“裘圆觉,我跟你真是半个字都说不来!”

        眼见着这阵势不妙,旁边几个护法纷纷上前来两头劝,不让他们继续针锋相对。冷星绝吓了个半死,硬是拽着那两个人来给萧无常赔不是,说自己一定好好精进法力,绝不拖后腿。

        “我们能行!我们能行!”他急急说道,“哥,你信我们!实在不行你再帮我们!”

        “行吧,那随便你们。”萧无常说着转身就走,“我就不该多管闲事。走了。”

        他刚走几步,圆觉却开口了。他推开身边众人,朝萧无常走近了几步。

        “萧释,”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大材小用了?”

        萧无常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岑吟感觉到他周身泛出了一股杀气,似乎莫名被这句话给激怒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看着那人慢慢回过头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想贪那几万香火?”

        圆觉叹了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无常转身朝他走了过来,“你就是觉得我想多得是不是?”

        “你误会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说了多少次?不是地盘大小的问题,不是香火多少的问题?”萧无常上去就推了他一下,“你看不上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想趁机参我一本除了我这个碍眼的是不是?”

        “你冷静点。”圆觉低声道。他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脚跟。

        萧无常还要上前,几个护法神见势不妙,冲过来把他拉开了。

        “萧哥,不至于不至于,冷静冷静!”他们劝慰道,“圆觉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萧无常问,“他根本不听我说话,他根本不理解,他觉得我就是在争你们的东西,我说我不稀罕,他不信。”

        “萧释你少说两句——”

        “也不知道你给大家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的话跟圣旨一样。”萧无常冲圆觉嘲讽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你的一言堂?”

        圆觉的牙齿响了一声。但他仍旧没有开口。

        其他护法神看不下去了,有几人上前挡在了圆觉面前,都面露愠色。

        “我们没有人有这个意思,诸位也不以为你要贪什么香火功德,只是你再怎么特立独行,终究你也没逃出护法神三个字!终究我们还是一条藤上的!”其中一位道,“你讲话太怄人了,谁也没得罪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明白了,得理不饶人的是我,你们是被我折辱了。”萧无常笑道,“横竖你们也只听他的话,无非是我让步,你们是打算联起手来孤立我了?”

        “萧无常,没人要你妥协,是所有人都在迁就你!能听你的全听你的,能顺着你都不逆着你,你以为是大家害怕你第二护法的身份吗?不是,大家是照顾你的脾气和情绪,是我们在忍让你,不是我们孤立你!”

        萧无常灵力顿时翻涌而上,抬手就将拦着他的人震得飞开了。众人还想拦他,但圆觉却推开面前几人,丝毫没有惧意。

        “让他来。”圆觉道,“这里是佛国,他是护法神,不是该摆大少爷谱的地方。他想动手我奉陪。”

        众人一见,大半都有些慌了。纵然有几个看戏的,也暗暗有些发憷。第一护法和第二护法若是动手,只怕要出大事,但那以那两人灵力之强,无人敢上前阻拦。

        然而,正当萧无常直朝圆觉而来的时候,他的手臂忽然被人拽住了。他暴跳如雷,转头便欲动手,谁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记耳光,极为响亮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啪。

        四周一下子便静了。众人鸦雀无声,皆怔怔地朝前看。一片青烟过后,一个高挑冷漠的男子站在萧无常面前,身着一袭唐门武服,身上挂着许多暗器,正冷冷地盯着萧无常看。

        啪。

        萧无常尚未回神,又是一记耳光打过来,瞬间把他打得有些发懵。

        “佛国护法,不得伤杀同僚。”那人冷淡道,“你怕是真的疯了。”

        这下彻底无人敢开口了。那动手之人不是别者,正是第四护法,唐陆离。

        圆觉没有作声。萧无常后退两步,被他打得嘴角泛血。他抬手擦了擦,渐渐回过神来,似是冷静了不少,却也阴狠地笑了一声。

        “哟,四哥。”他讥笑道,“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了。真是及时雨。”

        “有话直说。”唐四拍了拍手。

        萧无常站直身体,似是想笑,但最后只是腮颊动了一下。

        “十八个人,全活成了一个样子。”他道。

        “你觉得,十八个人应该完全不一样?”唐四抬起了木头眼皮。

        萧无常终于笑了一声。

        “盂兰盆会,少一个护法没什么吧?”他问。

        “你什么意思?”

        “我不去了。”萧无常道,“都给你们,封地也好佛灯也好香火也好,都给你们。算我白送的。反正你们也是觉得我贪功德,怎么说都觉得我有私心。既然这样我都不要了。”

        “你不要钻牛角尖。”唐四道。

        “我们十八个,每人都不该一样,结果都活成了一个样。”萧无常笑道,“原该各有持重,百家争鸣,现在来看,都不过是只有名头毫无自我的木偶。”

        “你分别心太重了。”唐四淡淡道,“你做护法是护持修行人的,难不成,你还要青史留名?”

        “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我们十八个人,祸福与共,唇亡齿寒。”唐四拂了拂衣衫,“圆觉所言并无错漏。你要么听从,要么滚蛋。”

        “好。”萧无常点头,“我这就去请辞,蠲了这护法之位!”

        他说着转身就走,但唐四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行,你现在就去,我们不拦你。”他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对不对得起你师父?”

        萧无常瞬间便停了下来。他立在唐四旁边,竟一动都不动了。

        唐四放下手,慢慢抱住了手臂。

        “自己去冷静冷静。”他道。

        岑吟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男子背对着自己站着,不知他此刻是何表情,只觉得有些莫名酸楚。

        唐四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佛灯之事,尚有时辰,再做定夺。

        一众护法神都十分识相,不管是看戏的还是拉架的,纷纷都找借口各自散了。萧无常立了一会,也缓步走了。但是他没走多远,只是转过一处拐角,便缓缓在墙边坐了下来。

        岑吟跟了上去,下意识地想安慰他,但又意识到此乃过去之事,她无力改变,只能讪讪地放下手,皱着眉看他。

        就这样沉默了不只有多久,久到一阵白雾飘来又散去时,一道蓝色的影子却忽然走了过来,停在了他旁边。

        萧无常坐在墙边的石阶上,唐四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木头刻的脸上毫无任何表情。

        “觉得我让你下不来台了?”他问。

        萧无常低垂着头,没有作声。

        唐四又朝他走近几步,靠在了他不远处的墙壁上。他抱起手臂,瘦长的木质身躯看起来有些诡异,球形关节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咔嚓作响。

        “我呢,不喜欢听命行事。”唐四忽然道,“我有时觉得,自己像条狗。”

        “你这话忒难听了。”萧无常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有特色。”唐四道,“圆觉迂腐,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之内,随你喜欢。规矩之外,要绝对服从。”

        “为什么……”

        “因为你是佛国护法。”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但你记住,只要你是护法神一天,你丢人丢的就是所有护法神的颜面,你打脸打的就是你师父的脸。”

        你自己想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对不对的起你的师父。

        “你是佛国护法,佛国的门面。”唐四对他道,“你得有底线,你得时刻记得你的同僚。”

        萧无常没有回应。

        唐四直起身来,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自己想想。”

        那道蓝色的背影消失在云雾之中,萧无常却仍旧没有抬头。岑吟看着他缓缓抬起手,并拢在一起,用两根拇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岑吟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再次抬头,她发觉这张脸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的神色,与现在自己熟悉的他有了相似之处。狂热褪去,棱角磨平,剩下一张深思熟虑的面孔,抛却了意气,也沉寂了暴躁。

        他变了。

        其他人都说,第二护法是个固执且刚愎自用之人。第一印象难改,而后无论如何都仍是那副样貌,多年来被口耳相传。

        岑吟缓缓蹲下来,细细地端详着他。

        “你很好。”她轻声道,“真的。”

        “他是很好啊……”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半空幽幽应道,“他也许的确很好……”

        岑吟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但眼前却一片薄雾蒙蒙,竟目不能视。

        再转头,也是一片愁云惨淡,不知身在何处。她正欲问那人是谁,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他的确很好,”那声音道,“但他现在有难……快去救救他吧……”

        岑吟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察觉是梦了,顾不得穿戴整齐,只把衣衫一批,瞬间推开萧无常的房门。但里面空荡荡的,一应物件还在,那人却不见了。

        “萧无常!”岑吟焦急地喊道,“萧无常!你在哪!”

        无人回应他。那柄龙头拐杖还立在墙边,仍旧记得嘲笑那人像老头子时,他气恼而咳嗽的样子。无论何时,他好像都表现得很开得起玩笑。

        “萧无常!”岑吟不死心,仍旧大声喊着,“萧无常!萧——”

        她一下子碰到了桌子。先前冷星绝放在上面的镜子还在,转过头时,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那本该是面照心镜的。岑吟转身盯着它看,虽然徒劳无功,却仍旧试图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来。

        “萧无常呢?”她茫然地问,“他去哪里了?”

        镜子照着她的脸,苍白瘦削,眼角还有疤痕未消,那小瓷瓶安安静静地放在桌上。

        [我并非一个称职的护法神。]

        蓦地,岑吟似乎觉得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有道身影立在窗边,又随风而散。

        前路凶险,吾代为行之。好生安顿,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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