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火煌-竹笛音
九皇子老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他一个劲看到同一个红衣男子在街道上穿过, 面露微笑，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祸殃，祸殃, ”他急忙去拽旁边的人, “你看到一个红衣人走过去了吗？”
祸殃摇头, 表示自己没有看到。
“不会, 一定有，我看到了至少四次。”九皇子道, “你没有注意到是吗？”
“是的。”
“不对劲……”九皇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对劲。”
在他眼中，煌骸过处，往来之人都没有了头。只见一具具无头之人在街上行走着，每个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绳。不管男女老幼, 也不分高低贵贱。
九皇子忽然有些惊惧, 他觉得众人被误导了。或许煌骸不止一个, 不止一处, 应当是整座城同时烧起, 才能确保没有生路可逃。
若真如此……
“你等在这里！”
他吩咐祸殃别动，随即便要跃出围栏。祸殃急忙去拦他, 却被他一把推开, 勒令他看顾好此地，不得擅自离开。
接着，他也不顾祸殃的叫喊, 径直跃下围栏, 直朝海陵城中心而去。
九皇子虽为皇子，但今夜出行，却只带了祸殃一人。老内监以为他去看花灯, 也不拦他，只暗中派了几名高手小心看顾。那几个人一直盯着九皇子看，见他突然跃下，都吓了一跳，正要追赶，谁知他在灯火中间穿梭一下便没了踪影。
非是他们身手不好，而是九皇子实在太快，他们根本追不上。
这些人一见追丢了人，唬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回去找老内监了，生怕九皇子有个闪失，他们所有人都要陪葬。
九皇子并不知那些人奉命看护自己，他随心所欲惯了，仗着父皇宠爱，旁人一向不敢管他，加上他远道而来，海陵城内并无人认识他，因此有恃无恐，竟把身份抛在一边，不甚在意自己了。
那些人吓了个半死，跑回客栈，对着老内监磕头。原以为那人会发怒，谁知老内监只是冷着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九殿下自在惯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对众人道，“别作声，悄悄地，给我全城围找。他要做什么别拦他，由着他去，你们要是找着他了，只管远远看着，别跟丢了就成。”
“可是胡爷爷，殿下毕竟是皇子啊，万一……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老内监摇头，“他……不会。”
世上人皆以为身为皇子，便养尊处优，只需玩乐，事事由别人来考虑。出行有护卫，往来有侍从，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哪里用他领兵作战，也不必为国拼杀。
但只有老内监知道，九皇子武学奇高，天赋与生俱来，可纵马千山，能排兵布阵，绝非寻常之人。
这老内监常年在帝王身边，眼睛最毒，一见祸殃便知是高手，但自己这位殿下的身手……只怕尤在祸殃之上。
随身带着的护卫，不过都是摆设罢了。小来小去的东西让别人动手，而他只管在一旁看戏。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到他……大约是十九岁那年与源风烛比武，脸上被划了一剑，留下了一块不明显的伤疤。
“咱们那位九殿下……可是做太子的料子。”
夜风之下，花灯若鱼，而那人则如逆水行舟般在人群中穿梭，朔风将他衣摆吹向身后。市井路不通，便向屋檐行。众人只见一位年轻男子在屋顶与道路上疾驰，仪容不俗，跑得比风还快。
他的确厉害，速度极快，气息却极稳。他一路跑一路张望着，寻觅红衣男子行踪。只要看见一丝相像者，便会立刻将其记在脑海中，绘制在他心中的海陵舆图上。
“阴阳鱼……”九皇子喃喃着，骤然停在一处集市前，“巽位有风……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集市上跑了起来。他在人群中不停穿梭，却无暇分心，只一门心思寻找红衣男子，不多时已跑遍了大半个海陵城。
但凡城池，皆有阵法守护，几处阵眼常建在庙宇之上。九皇子推演出来后，发觉海陵城的阵法是一张巨大的周易八卦图，与此卦而言，正东为离，属火，正西为坎，属水。但每处方向又各有阴阳，自成八卦，那红衣男子出现的位置，正是在每一处小八卦的离位上。
因此只要将这些小八卦汇集，加以描画，便能知道那大八卦的离位在何处。若猜得不错，火势必然从此而起，时辰当在三更之后。很快便要到了。
“该死！”九皇子咬着牙道，“以为煌骸只有一人，当真是失策。”
他四处张望着，见到一处卖乐器的地方，便立刻赶过去，欲买一支笛子。但就在路过一处花灯摊子前却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撞掉了一个悬挂着的花灯。
幸而花灯无火，只是掉在桌子上，并未摔破。九皇子连忙道歉，却瞥到灯上有字，因此便下意识地将它捧了起来，仔细观赏。
只见那花灯上绘着一位案牍劳形的帝王，一手持着兵书，一手持着利刃，与夜晚之下描绘舆图。一旁写着两行行云流水的楷书。
[风摇草色，日照松光。春秋非我，晚夜何长。]
此为上古年间，南齐国海陵王墓志铭。九皇子想起，此城名海陵城，忽然以为大约就是从此而来。
“今日是龙王生辰，为何你却以墓铭为贺呢？”他问那做灯人道。
做灯人是个干瘦的老叟，正提笔在其他花灯上题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人向死而生，以初生为始，以亡故为终。”那老叟道，“龙王爷是神仙，不死不生。贺词用何诗，何物，何铭，有何分别。”
九皇子看着他，犹豫片刻后，将手伸向了腰间钱袋。
“这盏灯，我买了。”他放下了一块碎银子，“晚些时候来取。”
他放下花灯，转而去了乐器的摊位处买了一杆竹笛。那笛子很新，不十分衬手，但他仍是放到唇边，将其吹奏出悠扬音律。
当今之世，极少有人探访前尘历史。但天家藏书极多，九皇子自幼便阅之无数，他记得那位海陵王……姓萧。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他想着，将笛子吹响，来到海陵城中央。
笛声以六爻之法吹奏，自乾卦起，到兑卦止，长短不平，有高有低，反复重复，以求那音律能可传达给萧无常。
“事情有变，万望能知。”
萧无常忽然从梅花桩上站了起来。
他有些震惊地朝下方看着，耳中听到那了若有若无的笛声。
枕寒星迟迟未来，那兔子也不见踪影。他独自一人在此地静候，没有等到人来，却听到了凄婉的笛声。
只需两段，他便瞬间悟到了那人想传达之意，当下取出先前的口笛，吹着调子朝向海陵城中。
他那笛声颇为尖利，音调也高，如哨子一般响亮。九皇子得了回音，这才放下心来。他持着笛子，想都不想，立刻回身去找岑吟。
九皇子不确定那女冠是否知晓此事，因此只能循着先前约定的大致地点找寻，奈何行人众多，一时之间不能立刻将景象尽收眼底。
他并不知道，其实岑吟也听见了笛声。她手中正持着剑，就架在面前红衣人的脖颈上，但那人却依然在笑。
“你要杀我？”他笑道。
“若不杀你，你便要杀人。”岑吟道，“若如此……不如杀了你。”
那红衣男子仍旧笑着，忽然缓缓抬起手，长长的手指触碰到了岑吟的衣袖。
瞬间她的袖子便着起火来。岑吟急忙收回手，想方设法熄灭袖口火焰。待到扑灭之时，她的袖口已被灼出一个小洞，而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越临近时辰，那火鬼灵力便越强。他已经不是独自一人能可对抗之辈。
这可如何是好……岑吟有些踌躇。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萧无常的笛声。
这笛声来得突然，她心下一沉，不由得朝城中望去。只见那边忽明忽暗，隐约像是有柱子遥遥耸立，却看得十分不清晰。
岑吟深吸了一口气。她稳定心神，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来，缓缓贴在了衣襟里。
为诱饵之用。
三更过时，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昭显着属于尘世之喧嚣。一片花灯之下，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西洋男子伫立在街道上。他双手持着两把火燧枪，正平视着不远处的人，一动不动的站着。
街上不断有贵女行过，曼妙身姿轻动，袖子飞扬而起。徐徐落下时，便现出一个瘦而高的红衣男子，就站在街道中央，面露笑意地看着前方。
森威尔与他四目相对，一冷一热，一个蓄势待发，一个毫无防备。同样的瘦高挑身材，不同的是眉间或清冷或炙热，寒意与暖意交织并存。
不远处有小孩子在笑，持着风车经过那红衣男子身边，擦过了他的衣摆。
森威尔眼珠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扣紧了火燧枪的扳机。
随后在满城的灯火之下，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向了面前那个红衣男子。
“妖魔。”
惊梦将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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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劲看到同一个红衣男子在街道上穿过, 面露微笑，但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祸殃，祸殃, ”他急忙去拽旁边的人, “你看到一个红衣人走过去了吗？”
祸殃摇头, 表示自己没有看到。
“不会, 一定有，我看到了至少四次。”九皇子道, “你没有注意到是吗？”
“是的。”
“不对劲……”九皇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对劲。”
在他眼中，煌骸过处，往来之人都没有了头。只见一具具无头之人在街上行走着，每个人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绳。不管男女老幼, 也不分高低贵贱。
九皇子忽然有些惊惧, 他觉得众人被误导了。或许煌骸不止一个, 不止一处, 应当是整座城同时烧起, 才能确保没有生路可逃。
若真如此……
“你等在这里！”
他吩咐祸殃别动，随即便要跃出围栏。祸殃急忙去拦他, 却被他一把推开, 勒令他看顾好此地，不得擅自离开。
接着，他也不顾祸殃的叫喊, 径直跃下围栏, 直朝海陵城中心而去。
九皇子虽为皇子，但今夜出行，却只带了祸殃一人。老内监以为他去看花灯, 也不拦他，只暗中派了几名高手小心看顾。那几个人一直盯着九皇子看，见他突然跃下，都吓了一跳，正要追赶，谁知他在灯火中间穿梭一下便没了踪影。
非是他们身手不好，而是九皇子实在太快，他们根本追不上。
这些人一见追丢了人，唬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回去找老内监了，生怕九皇子有个闪失，他们所有人都要陪葬。
九皇子并不知那些人奉命看护自己，他随心所欲惯了，仗着父皇宠爱，旁人一向不敢管他，加上他远道而来，海陵城内并无人认识他，因此有恃无恐，竟把身份抛在一边，不甚在意自己了。
那些人吓了个半死，跑回客栈，对着老内监磕头。原以为那人会发怒，谁知老内监只是冷着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九殿下自在惯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对众人道，“别作声，悄悄地，给我全城围找。他要做什么别拦他，由着他去，你们要是找着他了，只管远远看着，别跟丢了就成。”
“可是胡爷爷，殿下毕竟是皇子啊，万一……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老内监摇头，“他……不会。”
世上人皆以为身为皇子，便养尊处优，只需玩乐，事事由别人来考虑。出行有护卫，往来有侍从，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哪里用他领兵作战，也不必为国拼杀。
但只有老内监知道，九皇子武学奇高，天赋与生俱来，可纵马千山，能排兵布阵，绝非寻常之人。
这老内监常年在帝王身边，眼睛最毒，一见祸殃便知是高手，但自己这位殿下的身手……只怕尤在祸殃之上。
随身带着的护卫，不过都是摆设罢了。小来小去的东西让别人动手，而他只管在一旁看戏。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到他……大约是十九岁那年与源风烛比武，脸上被划了一剑，留下了一块不明显的伤疤。
“咱们那位九殿下……可是做太子的料子。”
夜风之下，花灯若鱼，而那人则如逆水行舟般在人群中穿梭，朔风将他衣摆吹向身后。市井路不通，便向屋檐行。众人只见一位年轻男子在屋顶与道路上疾驰，仪容不俗，跑得比风还快。
他的确厉害，速度极快，气息却极稳。他一路跑一路张望着，寻觅红衣男子行踪。只要看见一丝相像者，便会立刻将其记在脑海中，绘制在他心中的海陵舆图上。
“阴阳鱼……”九皇子喃喃着，骤然停在一处集市前，“巽位有风……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集市上跑了起来。他在人群中不停穿梭，却无暇分心，只一门心思寻找红衣男子，不多时已跑遍了大半个海陵城。
但凡城池，皆有阵法守护，几处阵眼常建在庙宇之上。九皇子推演出来后，发觉海陵城的阵法是一张巨大的周易八卦图，与此卦而言，正东为离，属火，正西为坎，属水。但每处方向又各有阴阳，自成八卦，那红衣男子出现的位置，正是在每一处小八卦的离位上。
因此只要将这些小八卦汇集，加以描画，便能知道那大八卦的离位在何处。若猜得不错，火势必然从此而起，时辰当在三更之后。很快便要到了。
“该死！”九皇子咬着牙道，“以为煌骸只有一人，当真是失策。”
他四处张望着，见到一处卖乐器的地方，便立刻赶过去，欲买一支笛子。但就在路过一处花灯摊子前却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撞掉了一个悬挂着的花灯。
幸而花灯无火，只是掉在桌子上，并未摔破。九皇子连忙道歉，却瞥到灯上有字，因此便下意识地将它捧了起来，仔细观赏。
只见那花灯上绘着一位案牍劳形的帝王，一手持着兵书，一手持着利刃，与夜晚之下描绘舆图。一旁写着两行行云流水的楷书。
[风摇草色，日照松光。春秋非我，晚夜何长。]
此为上古年间，南齐国海陵王墓志铭。九皇子想起，此城名海陵城，忽然以为大约就是从此而来。
“今日是龙王生辰，为何你却以墓铭为贺呢？”他问那做灯人道。
做灯人是个干瘦的老叟，正提笔在其他花灯上题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人向死而生，以初生为始，以亡故为终。”那老叟道，“龙王爷是神仙，不死不生。贺词用何诗，何物，何铭，有何分别。”
九皇子看着他，犹豫片刻后，将手伸向了腰间钱袋。
“这盏灯，我买了。”他放下了一块碎银子，“晚些时候来取。”
他放下花灯，转而去了乐器的摊位处买了一杆竹笛。那笛子很新，不十分衬手，但他仍是放到唇边，将其吹奏出悠扬音律。
当今之世，极少有人探访前尘历史。但天家藏书极多，九皇子自幼便阅之无数，他记得那位海陵王……姓萧。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他想着，将笛子吹响，来到海陵城中央。
笛声以六爻之法吹奏，自乾卦起，到兑卦止，长短不平，有高有低，反复重复，以求那音律能可传达给萧无常。
“事情有变，万望能知。”
萧无常忽然从梅花桩上站了起来。
他有些震惊地朝下方看着，耳中听到那了若有若无的笛声。
枕寒星迟迟未来，那兔子也不见踪影。他独自一人在此地静候，没有等到人来，却听到了凄婉的笛声。
只需两段，他便瞬间悟到了那人想传达之意，当下取出先前的口笛，吹着调子朝向海陵城中。
他那笛声颇为尖利，音调也高，如哨子一般响亮。九皇子得了回音，这才放下心来。他持着笛子，想都不想，立刻回身去找岑吟。
九皇子不确定那女冠是否知晓此事，因此只能循着先前约定的大致地点找寻，奈何行人众多，一时之间不能立刻将景象尽收眼底。
他并不知道，其实岑吟也听见了笛声。她手中正持着剑，就架在面前红衣人的脖颈上，但那人却依然在笑。
“你要杀我？”他笑道。
“若不杀你，你便要杀人。”岑吟道，“若如此……不如杀了你。”
那红衣男子仍旧笑着，忽然缓缓抬起手，长长的手指触碰到了岑吟的衣袖。
瞬间她的袖子便着起火来。岑吟急忙收回手，想方设法熄灭袖口火焰。待到扑灭之时，她的袖口已被灼出一个小洞，而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越临近时辰，那火鬼灵力便越强。他已经不是独自一人能可对抗之辈。
这可如何是好……岑吟有些踌躇。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萧无常的笛声。
这笛声来得突然，她心下一沉，不由得朝城中望去。只见那边忽明忽暗，隐约像是有柱子遥遥耸立，却看得十分不清晰。
岑吟深吸了一口气。她稳定心神，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来，缓缓贴在了衣襟里。
为诱饵之用。
三更过时，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昭显着属于尘世之喧嚣。一片花灯之下，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西洋男子伫立在街道上。他双手持着两把火燧枪，正平视着不远处的人，一动不动的站着。
街上不断有贵女行过，曼妙身姿轻动，袖子飞扬而起。徐徐落下时，便现出一个瘦而高的红衣男子，就站在街道中央，面露笑意地看着前方。
森威尔与他四目相对，一冷一热，一个蓄势待发，一个毫无防备。同样的瘦高挑身材，不同的是眉间或清冷或炙热，寒意与暖意交织并存。
不远处有小孩子在笑，持着风车经过那红衣男子身边，擦过了他的衣摆。
森威尔眼珠动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扣紧了火燧枪的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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