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天高任鸟飞
大明朝与历史上的明朝一样, 有内阁制, 由五个辅臣, 一个掌印太监, 八个秉笔太监组成。
在开国初期、鼎盛期时, 此制度弊端并不明显，但到王朝末期，这种制度的弊端就展现无疑！
如今司礼监的权利力压辅臣，连内阁辅的话, 都不如一个秉笔太监分量重！
这次闵庆之给她的信中就提到, 司礼监意图答应蛮族，用公主和亲，并按其要求，将闵家军队调回, 换其他将军镇守边关！
这要求是何意，众人皆知！无非是闵家军勇猛，让蛮族无机可趁！
可司礼监中，有不少太监已被买通, 而当今长熙帝，自幼没主见，皆由连太后把持朝政, 连太后虽有慧名在外, 可应付朝廷内外, 总有不足之处, 加上国库空虚, 真无财可供养边疆军队，朝廷里又有不少人主和......
在此总总因素下，由司礼监牵头的和亲之事，连太后虽没立即答应，但却下令让闵庆之回京述职，可想而知......后续会是如何！
闵家无人、无财，一离开边疆离开军队，回朝不就成棋子被人随意摆弄吗？！
若是边疆无闵家军，朝廷一再主和，被养起的蛮族会如何做，她不敢想......
朝将倾啊！
想到历史上明末那段黑暗时光，张瑛猛喘了口气，抬头就想找人说此事，可一抬头却见书房空无一人。
她顿时有一种孤寂感。
就算有人在又如何？她一介商户，操心朝廷之事，岂不可笑？！
张瑛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手里摩擦着那枚玉佩，有些热泪盈眶之感，闵庆之会向她倾诉这些，却无求助之意，怕也是绝望了吧。
他家三代为将，付出多少家人、将士的命，守住边疆，却不及上头一句主和之言！
这何其悲凉！
张瑛思索了下，铺开纸张，磨墨下笔：
庆之：
我文不好，以白话与你说。
之前总叫你闵将军，此时深觉生疏，便斗胆喊你之名。
从你信中，我知你所思，知你之志，你听好，想改整个大局，一人之力极微，但想改小局，我有两计，若觉得可行便去做吧。
一：.......
张瑛给闵庆之出了两计，一计从朝中入手，从连太后痛点下手，动其最疼宠的公主，动其娘家之本！二计从蛮族入手，让蛮族使者狮子大开口，让它去动整个朝廷大臣的根本，此外，在用财堵住掌印太监的嘴！
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后，最后补上一句：你的玉佩暂由我保管，等你得胜归来时再还。
然后张瑛郑重的将信放进信封，并从书桌暗格拿出十万两银票放了进去。
这是她当家以来，第一次没有经过任何人，动了家中大笔银钱。
随后唤来王六，让他亲自带人快马加鞭把信给闵庆之送去。
做完这些，张瑛待在书房里整整一下午。
她在想，如果外族入侵，山河破碎，该何去何从......
也许她能护得住张家，以及张家底下的人，可那些努力生存的百姓又该如何？
易子而食，路有白骨吗？
想到这个她的心就憋得难受。
“姐儿呢？姐儿可还在里头忙？”书房外传来刘氏询问小厮的声音。
张瑛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奶娘，有甚事？”
刘氏听到声响，侧头一看，便见张瑛打开书房的门出来，便急道：“姐儿，又听闻你午膳未用，就算再忙，也需顾着身子呀！”
“我不饿。”张瑛摇摇头，往珍院方向走，边走边说：“奶娘，后天我需赴宴，你给我备下衣服，对了，到时怜姐儿与你也一同去。”她还记得答应张怜带她出门玩玩的事。
“是，姐儿想着男装还是女装？”刘氏应下，这些年姐儿的衣食住行都由她安排，很了解姐儿会因所赴之宴的性质而变动着装。
想到宴会必有一番交锋，张瑛随即道：“女装，颜色艳丽些。”有时也需利用利用皮囊，来降低那些成精商人的警惕心。
“好，姐儿肤色这般好，着艳丽衣裳定极为好看！”刘氏听到这话，显得很是高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姐儿的衣裳太过素净稳重，好好的小女郎倒成了‘老颜色’。
张瑛笑了笑：“可莫要太过张扬。”
“姐儿放心，太艳就太俗，奶娘知晓的。”刘氏对装扮极有心得。
等到赴宴当日，张瑛起床看到那一系列的红衣，就有种要成亲的错觉。
她看了下一脸等待夸奖的刘氏，和被调过来做她贴身丫鬟的阿翠、阿玲两人，无奈的抬手一拍额头：“奶娘......”
“姐儿觉得如何？绯红、妃色、桃红、品红、嫣红、水红......每一色都极称姐儿的。”刘氏指着阿翠、阿玲手中捧着的衣服，满脸期待，“姐儿穿上定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四字终是让张瑛笑出了声：“奶娘，我见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你让我艳压谁呀？”
阿翠却接话说：“那就迷得那些人找不到东南西北！”说完还特骄傲的挺挺胸膛。
张瑛楞了楞，看向阿玲，性子较为羞怯的她，也低低的说了声：“姐儿穿上定极好看的。”说完这话还脸红了。
“真让我穿这些赴宴？”张瑛更无奈了。
刘氏很自信：“姐儿，这里哪一套都不会出错，哪一套姐儿穿上，都不会差。”
“不。”张瑛坚定的摇头，但为了避免让刘氏和两个准备许久的丫鬟太过失望，指了件桃红色上裳，“桃红色搭青白色吧，饰也无需多，两朵簪花，一支青玉花钿就可。”
此话一出，刘氏、两个丫鬟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姐姐！”
在张瑛穿戴完毕后，张怜就小跑了进来，她一身绯色衣裳，头扎了两个角，各戴了三四朵簪花，显得娇俏可人。
“早饭可吃了？”张瑛把她抱到椅子上。
张怜点点头：“吃了吃了，吃了好大一碗牛乳！”
跟着进来的周氏在边上笑道：“怜姐儿这几日都吃得多。”
“很听话。”张瑛满意的点头，摸摸张怜的手，觉得有点凉，转头朝刘氏问：“奶娘，前几日说做的兔毛袄子可做好了？”
“做好了，这就去拿来。”刘氏应下，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就捧着一件雪白色，没有半丝杂色的袄子出来，“都按怜姐儿尺寸做的。”
“好漂亮！”张怜露出很是高兴的表情，“姐姐，是送给我的吗？”
“对。”张瑛瞧着她开心，也觉得心情不错，“我给你穿上。”说罢，她拿过那袄子给张怜穿上，雪白色与她一身绯色搭得很是好看。
尤其是那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张怜脸如巴掌大，肤比玉白。
张怜高兴的从椅子上下来，转了两圈：“好看，谢谢姐姐，怜儿好喜欢！”
张瑛起身，牵着她往外走：“喜欢就好。”
在府外安排张瑛出门事宜的何管家，仔细检查了下有无缺漏后，便站在门口候着。
没一会，就看到自家两位姐儿，牵着手走来，大的肤光胜雪，大气清丽，小的肤如白玉，柔顺娇美，皆是天人之姿。看得何管家满心欣慰，上前行了礼，道：“姐儿，马车在门外备着了。”顿了下，双手递上一本册子，“姐儿，这是你交代要找的人家。”
“好，辛苦何叔了。”张瑛笑着接过那本册子，张怜这时也有样学样的说：“辛苦何叔。”声音软糯，让人听了欢喜。
张瑛抬手摸摸她头，何管家弯腰笑说：“怜姐儿客气了。”
上了马车后，张怜便掀了车窗帘子，满是好奇的左瞧瞧，右看看，脸上满是天真浪漫的神情。
刘氏还笑言：“姐儿小时候也是，出了门，这帘子都不肯放下。”
张瑛挑挑眉，笑了笑。
周氏则哄着张怜：“姐儿外头冷，可别着凉了，放下帘子可好？”
“我还想看看......”张怜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也听话的放下帘子，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张瑛，“姐姐。今日要去哪里玩呀？”
“姐姐得去赴宴，怜儿先在自家酒楼里玩玩，等我忙完再带你去街上走走。”张瑛伸手刮刮她的鼻子，颇为宠溺，“定不会让怜儿白出来一趟。”
听了这话，张怜笑得双眼都弯成月牙了：“好，听姐姐的。”
张怜听话，张瑛也省心，低头便翻起那本册子。
这册子上记着的都是连城这地界好人家未出嫁女儿名单，里头包括了她们的家世背景，以及她们的德言工容，详细得很。
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就好似商品一般，如她这般拿到册子挑的人家，极多。
想到这，张瑛抬头看了眼张怜，心道，等她长大后，定给她找个人口简单、富贵安逸的人家，护她过好一生，好弥补了她失去母亲，有父却如无父的童年。
张瑛翻了翻，看了看，拿出炭笔圈了几户人家，交给刘氏，开口：“奶娘，你去城里后，探听探听这几户人家。”
因事先有过交代，刘氏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便应：“是，姐儿放心。”
张怜疑惑的问：“姐姐，探听什么人家呀？”
这一问让张瑛楞了下，她总不该说给你找个母亲吧？她叹息了声，回：“没什么事。”
“哦。”张怜眨眨眼，听话的没再问下去。
到了连城后，张瑛先护送着张怜去了自家酒楼——长福酒楼，交代负责这家酒楼的掌柜好好看顾她后，才自个带着张青、冯上风和几个家丁骑马前往郑五申的别院。
郑家别院建在北城门城郊，一座江南风味的三进院子。
张瑛到时，就听到里头传来很是悦耳的歌声。
院外候着的人见到张瑛，立马迎了过去。
这人长得瘦，五官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特别亮，显得很精神，他笑着行了礼：“小的郑书，见过张家姐儿，这边请。”说话的声音带着江南那一带的方言音调。
“好。”张瑛带着人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等候着的小厮，颇为爽朗的笑问：“我有没有来迟呀？”
“哪有来迟？来得正正好！”
听到张家姐儿来，郑五申便从厅里起身过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这话，就高声笑说了句。
当他出门，就见身着桃红上裳青白色下裙，清丽无双的张家姐儿拿着马鞭，笑意盈盈的看向他，他见过美人无数，可都忍不住惊艳了一番。
随后他不禁放柔声音道：“张家姐儿可来了，里头请！”
“郑五公子，今日可要劳你破费了呢！”张瑛笑着走向他，说起话来带着调侃的意味，“远远就听到歌声悠扬，想必是请了城中云上楼的花魁含湘姑娘可是？”
被张瑛灿如春华的眼眸瞧着，郑五申有那么瞬间觉得口干舌燥，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笑着调侃回去：“姐儿一语猜中，想必平日里未少听罢？”
听到这，张瑛边走边笑说：“听过几回，颇爱这些曲子。”这话说完后，挑眉笑道：“郑五公子也是？”
郑五申本想回是，可看着张瑛的笑容，却咽了回去，回道：“我是个俗人，别人爱听，也就跟着听了哈哈。”
“江南人最雅，哪里来的俗？江南文风天下皆羡的。”张瑛说起江南来，露出颇为向往的模样，“听闻江南花魁歌舞双全，才情斐然，不知是否？真想见一见，可惜没时间前往。”
“姐儿这般爱这歌舞？”许是张瑛说得‘情真意切’，郑五申想也没想就回：“这次来连城，倒是从江南带了个舞姬来，她也曾是福州三大花魁之一，歌舞皆为上成，待会宴散，姐儿若喜爱，便带了回去。”
张瑛说这些，原本是想拉近与郑五申的距离罢了，却不想他这么慷慨，一开口就送个花魁，不禁噗嗤一声笑起：“这怎么可以？”说罢，她凑过去，低声道了声：“我一女子，最多就听听曲子，看看舞，怎好夺你所爱呢？真是......”话没说完，她便先笑起，大步往前走去。
郑五申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耳根都有些热，他抬手蹭蹭还能闻到淡淡清香的鼻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北方女子都这般豪爽？”说完这话，自己也笑了，快步跟了上去。
当张瑛被郑五申带进大厅的时候，她就看到五个常打交道的人。
云家老爷云孝伯、洪家老爷洪少恭、郭家老爷郭令、常家老爷常金茂、马家老爷马词之，这些人家都是连城、北府里有名有姓的大户。
但能与张家并肩的只有北府洪家洪少恭。
张瑛笑着拱手：“几位，张瑛来晚了。”
“哈哈，张姐儿还这么客气！”开口接话的是年近四十的洪少恭。
郑五申也道：“莫要客气了，先坐。”
张瑛点头，她看了下位置，大大方方的坐到左侧最前头空着的位置。
她刚落坐，便感到有道似有似无的目光在看她，她看去，便见底下刚进来的，抱着琵琶，身着杏红色衣裙的美人低下头去。
张瑛勾了勾唇，倒没在意，与这些老爷和郑五公子说起笑来。
这样场面她经历得多，又能把尺度把握得当，说起话来也不会冷落了任何一个，除了云家，其他家的家主对她感官都极为不错。
在张瑛当家这些年来，能与张家称得上生意上友人的多了不少，这其中少不了她八面玲珑的功劳。
谈笑风生，顾盼神飞......加上她饮了酒水，脸颊飞红......
郑五申有几次都差点看得愣住，回神后，连忙拍手说道：“刚刚姐儿还说要见见那江南花魁歌舞，不如此时瞧瞧？”他此时真的觉得，这世上美人各有风姿，可真无一人风姿能如她这般。
常金茂大笑：“可！”
“郑五公子真是个雅人，哈哈，来，也让大家开开眼！”马词之豪饮一杯，笑得极其大声。
张瑛也笑说：“想来郑五公子想瞧吧？怎也要把我拉上啦？”
她尾音拉长，听得郑五申耳朵麻，连忙又喝了口酒，才说：“是是是，是我想瞧，哈哈。”说罢，他吩咐了声，底下弹着古琴的含湘姑娘，和抱着琵琶的美人，退了出去。
不一会，那抱着琵琶的美人换了一身水绿色贴身的长袖衣裳，领着好几个小美人出来。
随着点鼓声、琴声而动，她腰如水蛇，弯下扬起.......
看得跟着张瑛一同来的张青、冯上风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的。
这美人确实美，细眉凤眼，秀鼻朱唇，眉眼间含着媚色，身姿轻盈妖娆......让张瑛也不禁看得入神，她手撑着下颚，含笑的瞧着，还接了这美人几次美眸凝视。
张瑛细看了下，美人又垂耳垂泛红。
不知为何，她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
“姐儿，这便是我刚刚与你说的舞姬，名为婉柔，你觉得如何？”郑五申侧头朝张瑛说了声，不知不觉语气里带了丝丝讨好，“若是合了姐儿的眼缘，便带了回去。”
坐得比较近的洪少恭看了眼郑五申，又看了眼张瑛，心里嗤笑了下，这郑五申该不会是瞧上张家姐儿了罢？他怕是没见过张家姐儿狠的模样。
张瑛楞了下，随后又看了下那美人，倒也应了：“好呀，只要郑五公子不心疼就好。”带回去也不过多口人的饭，这般美的美人，只要她不受郑家控制，背景干净，她不介意后头给她找户好人家。
“怎会？”郑五申见她应了，连忙摇头，“若是姐儿喜爱，多少个都舍得的。”说了这话后，眼便没离开张瑛的脸庞。
张瑛回视着他，端起酒杯：“那多谢郑五公子了。”这郑五申可......真有趣极了。
郑五申笑着与张瑛互敬饮了杯。
吃喝好后，郑五申也没忘记正事，与张瑛所猜测相差无几，不同的是，郑家没想这么快就要控制鲁商，而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当然，郑五申说得好听，互相合作，对付秦商。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蠢的，脸上都笑着说不错，但是需要考虑。郑五申也不急，只说回去考虑，郑家敞开大门等候着他们。
宴散后，郑五申亲自送张瑛出门，还殷勤的拿来披风给她披上，然后边走边有点试探意味的说：“一人当家，真是难为你了。”
张瑛挑眉笑回：“也还好。”
郑五申听此，倒没再说这个，细细的跟她说了几句合作的事后，才目送她上马离开。
郑书在边上看着，忍着笑说：“公子，张姐儿走远了。”
“咳咳。”郑五申咳了声后，瞪了他一眼：“多事，进去吧，对了，你把婉柔给送去张家。”
“公子，婉柔可才被您买来，就这般送去？”郑书有些惊讶，要知道，郑五申别的爱好没有，就爱歌舞双全的美人，这婉柔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郑五申脑海里闪过张瑛的模样，摆摆手：“这等颜色却是不如，赶紧送去，莫在多话。”话毕便进了院子。
张瑛骑着马赶路，在进城的一个路口时，瞧见洪家的马车，一想就知，这洪老爷是在这等着自己呢，便上去唤道：“洪老爷！”
马车撩起帘子，洪少恭朝张瑛露出笑来：“姐儿，你觉如何？”一开口就很直接的问，没有拐弯抹角。
张瑛眉头一挑，未语先笑：“洪老爷，怎会想着问我这事呢？”
“这年景赚钱不容易啊。”洪少恭语意不明的说了句后，很认真的开口，“这么些人，我还是看中姐儿能力，若是姐儿觉得可，我也是可的。”
这话却是认了她为鲁商之了。
张瑛颇觉意外，笑回：“谢洪老爷。”接着道：“不知洪老爷可见过田间的蛙，将它放入水里慢慢煮着，最后会是什么后果？”
洪少恭一愣，随即笑道：“成，我回去瞧瞧去。”
“哈哈，那我便先行一步了。”张瑛拱手，然后挥鞭策马，带着人先过了路口，进了连城。
“老爷，这张姐儿是何意？”跟着来的洪家管家洪兆疑惑的问了声。
洪少恭摆摆手：“回去抓只来煮煮看不就知晓了？回去罢！”怎么煮不都是死？死快死慢而已，这张瑛真是个妙人！张乾真是上辈子积福，才能有这么个孙女为他操劳。
一到连城，张瑛便去了长福酒楼。
她刚进二楼雅间，张怜就朝她扑来，她连忙摆手：“等下，我一身都是凉意，还有酒味，可别沾了你身。”
张怜急急停下，使劲嗅了嗅，说：“还有胭脂的味道！”
“就你鼻子灵！”张瑛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刘氏，拿了刘氏另备的素色衣服，进了屏风后，将身上衣服换了下来。
出来后，张怜便拉了她的手：“姐姐，你喝酒啦？要不要先歇着？”
“我酒量好，无事。”张瑛抬手摸摸她头上两角，仰头喝了碗刘氏递来的解酒茶，“走，姐姐带你去外头走走。”说完，弯腰抱起张怜，往外走去。
刘氏却有些不赞同：“姐儿，不如先歇歇？”
“无妨。”张瑛摇摇头，带着张怜就出了长福酒楼。
连城这几年都很安稳，城里也热闹起来。
张瑛带着张怜去逛了下市集，给她买了许多小玩意，看她玩得开心，她也挺满足的。
女娃娃就该这般有活力才是。
等到下午日头偏斜，张瑛才带着有些恋恋不舍的张怜打道回府。
许是吃了不少酒水的原因，在马车坐着，张瑛觉得闷，便出了马车，把张青赶去和冯上风共骑一匹，自己独占了马，赶在前头。
“哈哈，姐儿是瞧着你马好。”冯上风对坐在他前头的张青，笑说了句。
张青很是不习惯的动了动身体：“你别靠太近了，热得很！”
张瑛听到此言，正想回头笑他几句，却见前头路上来了一行七八个骑马之人。
骑在前头的是一极其俊美的少年，他一身红衣，玉冠束，后背长剑，策马从张瑛身边掠过。
她侧头一看，隐约的能瞧见他左眼眼尾一颗小小的黑痣......
真是好看。
张瑛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回头再去看，只能瞧见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禁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没见过，不过刚看到他们马上的标志，似乎是莱安慕容家的。”张青这些年长了不少见识，对北方不少大户都有所了解。
慕容家，是莱安地界的大世家。
张瑛眉头皱了皱，便将这事放到心底深处，不再去想。
回到张府，张瑛刚下马，何管家便迎上来。
他说：“姐儿，郑家送来个女子。”顿了下，又道：“老爷吩咐，姐儿你回来后去他院子，有事要说。”说这话的时候，眼有纠结。
“知了，把那女子安顿好。”张瑛却无所谓的应了声，回头交代：“将怜姐儿送回院子。”说罢，便大步进了府内，往张乾的院子走去。
何管家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姐儿，老爷总有想岔的时候，您体谅体谅，总归是血亲。”
“何叔啊，这么些年，怎不说体谅体谅我？”张瑛脚步停住，她看着前头的院子，笑得有些无奈。
这话说得让何管家心里酸：“老爷......老爷终是疼姐儿的。”
“是吧？罢了。”张瑛一撩衣摆，跨进张乾的院子中。
张乾的主屋敞开，他正端坐在座上，底下坐着赵红和卫长金。
张瑛进门红，行了礼：“祖父，可是想好了？”
没料到张瑛会这么直接问他，他忍了忍心中的怒气，道：“小金也大了，你分配些事务交与他做，整日在家也不像话。”
张瑛扫了眼目露喜意的赵红，和一脸得意的卫长金，扬眉笑说：“我还以为祖父是想让我把家业拱手让人呢。”
张乾听到她带着嘲讽语气的话，楞了下，定定看着张瑛，再忍不住怒道：“瑛儿！你这是和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张瑛敛了敛笑，看着张乾，神色带着些许感伤，“可是祖父也不是以前的祖父了，这些年我一刻不敢懈怠的经营着张家，还不如这两外人的几句话、几句请求可是？”
张乾在她的目光下，不知为何有些难堪的避开了视线，说：“我不过是让你分配些事给小金做，他是我义子，亦是你叔叔，有他帮你分担事务，也省得你日日操劳，你何必......这般说？”
“你觉得他能吗？他配吗？”张瑛微微抬了下巴。
“你什么意思！”卫长金猛地站起身，怒视着张瑛。
张瑛歪头扫了他一眼，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狠厉：“我说你是废物，没听到吗？”
卫长金被那眼神看得心跳停了下，随即恐惧感涌起。
“老爷啊，小金能力如何，您是知晓的呀，姐儿怎能这般说......”赵红可怜的哭泣起来，“姐儿不愿分权出去便直说，怎能这般说小金呢？”
张乾搭在腿上的手，握紧了，一字一句的问：“瑛儿是不听我言了是吗？”
“我听，也只听对张家有力的话。”张瑛看着张乾许久，长叹了声：“祖父，如今家大业大，许多事却是不能按你喜好来了，恕瑛儿无法从命。”
“你！真是翅膀硬了！”张乾气到挥手将桌上的花瓶挥落，其实他内心知晓张瑛不答应是对的，可看她拒绝自己，不肯听自己的话，也不肯对他放柔身段，心中怒火就涌了上来，明明是她对他撒娇卖痴、认错几句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为何变成这般！
难道他这个做祖父的会害了她不成？难道她已不把自己当成祖父了？！
想到这里，张乾手都在抖，年纪越大，越是在各种事情上依赖张瑛，可一旦张瑛撕破了脸皮，他又算是......什么！
张乾能想到这些，张瑛何尝不知？
她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下来，有些累了罢。
她叹了口气，眼再无半丝对张乾的孺慕之情，缓缓开口：“祖父，若没其他事，孙女这就告辞，外头还有事需处理。”说完这话后，补充：“这府内府外的事，孙女会安排妥当，祖父您忙了大半辈子，也该好好享福了。”
这句话说罢，她看了眼赵红、卫长金，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慢慢的说：“若是有些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杀了了事！”话一完，她甩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主屋。
而外头的天空，正绽放着一日中，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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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司礼监的权利力压辅臣，连内阁辅的话, 都不如一个秉笔太监分量重！
这次闵庆之给她的信中就提到, 司礼监意图答应蛮族，用公主和亲，并按其要求，将闵家军队调回, 换其他将军镇守边关！
这要求是何意，众人皆知！无非是闵家军勇猛，让蛮族无机可趁！
可司礼监中，有不少太监已被买通, 而当今长熙帝，自幼没主见，皆由连太后把持朝政, 连太后虽有慧名在外, 可应付朝廷内外, 总有不足之处, 加上国库空虚, 真无财可供养边疆军队，朝廷里又有不少人主和......
在此总总因素下，由司礼监牵头的和亲之事，连太后虽没立即答应，但却下令让闵庆之回京述职，可想而知......后续会是如何！
闵家无人、无财，一离开边疆离开军队，回朝不就成棋子被人随意摆弄吗？！
若是边疆无闵家军，朝廷一再主和，被养起的蛮族会如何做，她不敢想......
朝将倾啊！
想到历史上明末那段黑暗时光，张瑛猛喘了口气，抬头就想找人说此事，可一抬头却见书房空无一人。
她顿时有一种孤寂感。
就算有人在又如何？她一介商户，操心朝廷之事，岂不可笑？！
张瑛无力的坐回椅子上，手里摩擦着那枚玉佩，有些热泪盈眶之感，闵庆之会向她倾诉这些，却无求助之意，怕也是绝望了吧。
他家三代为将，付出多少家人、将士的命，守住边疆，却不及上头一句主和之言！
这何其悲凉！
张瑛思索了下，铺开纸张，磨墨下笔：
庆之：
我文不好，以白话与你说。
之前总叫你闵将军，此时深觉生疏，便斗胆喊你之名。
从你信中，我知你所思，知你之志，你听好，想改整个大局，一人之力极微，但想改小局，我有两计，若觉得可行便去做吧。
一：.......
张瑛给闵庆之出了两计，一计从朝中入手，从连太后痛点下手，动其最疼宠的公主，动其娘家之本！二计从蛮族入手，让蛮族使者狮子大开口，让它去动整个朝廷大臣的根本，此外，在用财堵住掌印太监的嘴！
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后，最后补上一句：你的玉佩暂由我保管，等你得胜归来时再还。
然后张瑛郑重的将信放进信封，并从书桌暗格拿出十万两银票放了进去。
这是她当家以来，第一次没有经过任何人，动了家中大笔银钱。
随后唤来王六，让他亲自带人快马加鞭把信给闵庆之送去。
做完这些，张瑛待在书房里整整一下午。
她在想，如果外族入侵，山河破碎，该何去何从......
也许她能护得住张家，以及张家底下的人，可那些努力生存的百姓又该如何？
易子而食，路有白骨吗？
想到这个她的心就憋得难受。
“姐儿呢？姐儿可还在里头忙？”书房外传来刘氏询问小厮的声音。
张瑛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奶娘，有甚事？”
刘氏听到声响，侧头一看，便见张瑛打开书房的门出来，便急道：“姐儿，又听闻你午膳未用，就算再忙，也需顾着身子呀！”
“我不饿。”张瑛摇摇头，往珍院方向走，边走边说：“奶娘，后天我需赴宴，你给我备下衣服，对了，到时怜姐儿与你也一同去。”她还记得答应张怜带她出门玩玩的事。
“是，姐儿想着男装还是女装？”刘氏应下，这些年姐儿的衣食住行都由她安排，很了解姐儿会因所赴之宴的性质而变动着装。
想到宴会必有一番交锋，张瑛随即道：“女装，颜色艳丽些。”有时也需利用利用皮囊，来降低那些成精商人的警惕心。
“好，姐儿肤色这般好，着艳丽衣裳定极为好看！”刘氏听到这话，显得很是高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姐儿的衣裳太过素净稳重，好好的小女郎倒成了‘老颜色’。
张瑛笑了笑：“可莫要太过张扬。”
“姐儿放心，太艳就太俗，奶娘知晓的。”刘氏对装扮极有心得。
等到赴宴当日，张瑛起床看到那一系列的红衣，就有种要成亲的错觉。
她看了下一脸等待夸奖的刘氏，和被调过来做她贴身丫鬟的阿翠、阿玲两人，无奈的抬手一拍额头：“奶娘......”
“姐儿觉得如何？绯红、妃色、桃红、品红、嫣红、水红......每一色都极称姐儿的。”刘氏指着阿翠、阿玲手中捧着的衣服，满脸期待，“姐儿穿上定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四字终是让张瑛笑出了声：“奶娘，我见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你让我艳压谁呀？”
阿翠却接话说：“那就迷得那些人找不到东南西北！”说完还特骄傲的挺挺胸膛。
张瑛楞了楞，看向阿玲，性子较为羞怯的她，也低低的说了声：“姐儿穿上定极好看的。”说完这话还脸红了。
“真让我穿这些赴宴？”张瑛更无奈了。
刘氏很自信：“姐儿，这里哪一套都不会出错，哪一套姐儿穿上，都不会差。”
“不。”张瑛坚定的摇头，但为了避免让刘氏和两个准备许久的丫鬟太过失望，指了件桃红色上裳，“桃红色搭青白色吧，饰也无需多，两朵簪花，一支青玉花钿就可。”
此话一出，刘氏、两个丫鬟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姐姐！”
在张瑛穿戴完毕后，张怜就小跑了进来，她一身绯色衣裳，头扎了两个角，各戴了三四朵簪花，显得娇俏可人。
“早饭可吃了？”张瑛把她抱到椅子上。
张怜点点头：“吃了吃了，吃了好大一碗牛乳！”
跟着进来的周氏在边上笑道：“怜姐儿这几日都吃得多。”
“很听话。”张瑛满意的点头，摸摸张怜的手，觉得有点凉，转头朝刘氏问：“奶娘，前几日说做的兔毛袄子可做好了？”
“做好了，这就去拿来。”刘氏应下，转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就捧着一件雪白色，没有半丝杂色的袄子出来，“都按怜姐儿尺寸做的。”
“好漂亮！”张怜露出很是高兴的表情，“姐姐，是送给我的吗？”
“对。”张瑛瞧着她开心，也觉得心情不错，“我给你穿上。”说罢，她拿过那袄子给张怜穿上，雪白色与她一身绯色搭得很是好看。
尤其是那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张怜脸如巴掌大，肤比玉白。
张怜高兴的从椅子上下来，转了两圈：“好看，谢谢姐姐，怜儿好喜欢！”
张瑛起身，牵着她往外走：“喜欢就好。”
在府外安排张瑛出门事宜的何管家，仔细检查了下有无缺漏后，便站在门口候着。
没一会，就看到自家两位姐儿，牵着手走来，大的肤光胜雪，大气清丽，小的肤如白玉，柔顺娇美，皆是天人之姿。看得何管家满心欣慰，上前行了礼，道：“姐儿，马车在门外备着了。”顿了下，双手递上一本册子，“姐儿，这是你交代要找的人家。”
“好，辛苦何叔了。”张瑛笑着接过那本册子，张怜这时也有样学样的说：“辛苦何叔。”声音软糯，让人听了欢喜。
张瑛抬手摸摸她头，何管家弯腰笑说：“怜姐儿客气了。”
上了马车后，张怜便掀了车窗帘子，满是好奇的左瞧瞧，右看看，脸上满是天真浪漫的神情。
刘氏还笑言：“姐儿小时候也是，出了门，这帘子都不肯放下。”
张瑛挑挑眉，笑了笑。
周氏则哄着张怜：“姐儿外头冷，可别着凉了，放下帘子可好？”
“我还想看看......”张怜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也听话的放下帘子，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张瑛，“姐姐。今日要去哪里玩呀？”
“姐姐得去赴宴，怜儿先在自家酒楼里玩玩，等我忙完再带你去街上走走。”张瑛伸手刮刮她的鼻子，颇为宠溺，“定不会让怜儿白出来一趟。”
听了这话，张怜笑得双眼都弯成月牙了：“好，听姐姐的。”
张怜听话，张瑛也省心，低头便翻起那本册子。
这册子上记着的都是连城这地界好人家未出嫁女儿名单，里头包括了她们的家世背景，以及她们的德言工容，详细得很。
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就好似商品一般，如她这般拿到册子挑的人家，极多。
想到这，张瑛抬头看了眼张怜，心道，等她长大后，定给她找个人口简单、富贵安逸的人家，护她过好一生，好弥补了她失去母亲，有父却如无父的童年。
张瑛翻了翻，看了看，拿出炭笔圈了几户人家，交给刘氏，开口：“奶娘，你去城里后，探听探听这几户人家。”
因事先有过交代，刘氏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便应：“是，姐儿放心。”
张怜疑惑的问：“姐姐，探听什么人家呀？”
这一问让张瑛楞了下，她总不该说给你找个母亲吧？她叹息了声，回：“没什么事。”
“哦。”张怜眨眨眼，听话的没再问下去。
到了连城后，张瑛先护送着张怜去了自家酒楼——长福酒楼，交代负责这家酒楼的掌柜好好看顾她后，才自个带着张青、冯上风和几个家丁骑马前往郑五申的别院。
郑家别院建在北城门城郊，一座江南风味的三进院子。
张瑛到时，就听到里头传来很是悦耳的歌声。
院外候着的人见到张瑛，立马迎了过去。
这人长得瘦，五官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特别亮，显得很精神，他笑着行了礼：“小的郑书，见过张家姐儿，这边请。”说话的声音带着江南那一带的方言音调。
“好。”张瑛带着人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等候着的小厮，颇为爽朗的笑问：“我有没有来迟呀？”
“哪有来迟？来得正正好！”
听到张家姐儿来，郑五申便从厅里起身过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这话，就高声笑说了句。
当他出门，就见身着桃红上裳青白色下裙，清丽无双的张家姐儿拿着马鞭，笑意盈盈的看向他，他见过美人无数，可都忍不住惊艳了一番。
随后他不禁放柔声音道：“张家姐儿可来了，里头请！”
“郑五公子，今日可要劳你破费了呢！”张瑛笑着走向他，说起话来带着调侃的意味，“远远就听到歌声悠扬，想必是请了城中云上楼的花魁含湘姑娘可是？”
被张瑛灿如春华的眼眸瞧着，郑五申有那么瞬间觉得口干舌燥，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笑着调侃回去：“姐儿一语猜中，想必平日里未少听罢？”
听到这，张瑛边走边笑说：“听过几回，颇爱这些曲子。”这话说完后，挑眉笑道：“郑五公子也是？”
郑五申本想回是，可看着张瑛的笑容，却咽了回去，回道：“我是个俗人，别人爱听，也就跟着听了哈哈。”
“江南人最雅，哪里来的俗？江南文风天下皆羡的。”张瑛说起江南来，露出颇为向往的模样，“听闻江南花魁歌舞双全，才情斐然，不知是否？真想见一见，可惜没时间前往。”
“姐儿这般爱这歌舞？”许是张瑛说得‘情真意切’，郑五申想也没想就回：“这次来连城，倒是从江南带了个舞姬来，她也曾是福州三大花魁之一，歌舞皆为上成，待会宴散，姐儿若喜爱，便带了回去。”
张瑛说这些，原本是想拉近与郑五申的距离罢了，却不想他这么慷慨，一开口就送个花魁，不禁噗嗤一声笑起：“这怎么可以？”说罢，她凑过去，低声道了声：“我一女子，最多就听听曲子，看看舞，怎好夺你所爱呢？真是......”话没说完，她便先笑起，大步往前走去。
郑五申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耳根都有些热，他抬手蹭蹭还能闻到淡淡清香的鼻尖，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北方女子都这般豪爽？”说完这话，自己也笑了，快步跟了上去。
当张瑛被郑五申带进大厅的时候，她就看到五个常打交道的人。
云家老爷云孝伯、洪家老爷洪少恭、郭家老爷郭令、常家老爷常金茂、马家老爷马词之，这些人家都是连城、北府里有名有姓的大户。
但能与张家并肩的只有北府洪家洪少恭。
张瑛笑着拱手：“几位，张瑛来晚了。”
“哈哈，张姐儿还这么客气！”开口接话的是年近四十的洪少恭。
郑五申也道：“莫要客气了，先坐。”
张瑛点头，她看了下位置，大大方方的坐到左侧最前头空着的位置。
她刚落坐，便感到有道似有似无的目光在看她，她看去，便见底下刚进来的，抱着琵琶，身着杏红色衣裙的美人低下头去。
张瑛勾了勾唇，倒没在意，与这些老爷和郑五公子说起笑来。
这样场面她经历得多，又能把尺度把握得当，说起话来也不会冷落了任何一个，除了云家，其他家的家主对她感官都极为不错。
在张瑛当家这些年来，能与张家称得上生意上友人的多了不少，这其中少不了她八面玲珑的功劳。
谈笑风生，顾盼神飞......加上她饮了酒水，脸颊飞红......
郑五申有几次都差点看得愣住，回神后，连忙拍手说道：“刚刚姐儿还说要见见那江南花魁歌舞，不如此时瞧瞧？”他此时真的觉得，这世上美人各有风姿，可真无一人风姿能如她这般。
常金茂大笑：“可！”
“郑五公子真是个雅人，哈哈，来，也让大家开开眼！”马词之豪饮一杯，笑得极其大声。
张瑛也笑说：“想来郑五公子想瞧吧？怎也要把我拉上啦？”
她尾音拉长，听得郑五申耳朵麻，连忙又喝了口酒，才说：“是是是，是我想瞧，哈哈。”说罢，他吩咐了声，底下弹着古琴的含湘姑娘，和抱着琵琶的美人，退了出去。
不一会，那抱着琵琶的美人换了一身水绿色贴身的长袖衣裳，领着好几个小美人出来。
随着点鼓声、琴声而动，她腰如水蛇，弯下扬起.......
看得跟着张瑛一同来的张青、冯上风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的。
这美人确实美，细眉凤眼，秀鼻朱唇，眉眼间含着媚色，身姿轻盈妖娆......让张瑛也不禁看得入神，她手撑着下颚，含笑的瞧着，还接了这美人几次美眸凝视。
张瑛细看了下，美人又垂耳垂泛红。
不知为何，她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
“姐儿，这便是我刚刚与你说的舞姬，名为婉柔，你觉得如何？”郑五申侧头朝张瑛说了声，不知不觉语气里带了丝丝讨好，“若是合了姐儿的眼缘，便带了回去。”
坐得比较近的洪少恭看了眼郑五申，又看了眼张瑛，心里嗤笑了下，这郑五申该不会是瞧上张家姐儿了罢？他怕是没见过张家姐儿狠的模样。
张瑛楞了下，随后又看了下那美人，倒也应了：“好呀，只要郑五公子不心疼就好。”带回去也不过多口人的饭，这般美的美人，只要她不受郑家控制，背景干净，她不介意后头给她找户好人家。
“怎会？”郑五申见她应了，连忙摇头，“若是姐儿喜爱，多少个都舍得的。”说了这话后，眼便没离开张瑛的脸庞。
张瑛回视着他，端起酒杯：“那多谢郑五公子了。”这郑五申可......真有趣极了。
郑五申笑着与张瑛互敬饮了杯。
吃喝好后，郑五申也没忘记正事，与张瑛所猜测相差无几，不同的是，郑家没想这么快就要控制鲁商，而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当然，郑五申说得好听，互相合作，对付秦商。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蠢的，脸上都笑着说不错，但是需要考虑。郑五申也不急，只说回去考虑，郑家敞开大门等候着他们。
宴散后，郑五申亲自送张瑛出门，还殷勤的拿来披风给她披上，然后边走边有点试探意味的说：“一人当家，真是难为你了。”
张瑛挑眉笑回：“也还好。”
郑五申听此，倒没再说这个，细细的跟她说了几句合作的事后，才目送她上马离开。
郑书在边上看着，忍着笑说：“公子，张姐儿走远了。”
“咳咳。”郑五申咳了声后，瞪了他一眼：“多事，进去吧，对了，你把婉柔给送去张家。”
“公子，婉柔可才被您买来，就这般送去？”郑书有些惊讶，要知道，郑五申别的爱好没有，就爱歌舞双全的美人，这婉柔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郑五申脑海里闪过张瑛的模样，摆摆手：“这等颜色却是不如，赶紧送去，莫在多话。”话毕便进了院子。
张瑛骑着马赶路，在进城的一个路口时，瞧见洪家的马车，一想就知，这洪老爷是在这等着自己呢，便上去唤道：“洪老爷！”
马车撩起帘子，洪少恭朝张瑛露出笑来：“姐儿，你觉如何？”一开口就很直接的问，没有拐弯抹角。
张瑛眉头一挑，未语先笑：“洪老爷，怎会想着问我这事呢？”
“这年景赚钱不容易啊。”洪少恭语意不明的说了句后，很认真的开口，“这么些人，我还是看中姐儿能力，若是姐儿觉得可，我也是可的。”
这话却是认了她为鲁商之了。
张瑛颇觉意外，笑回：“谢洪老爷。”接着道：“不知洪老爷可见过田间的蛙，将它放入水里慢慢煮着，最后会是什么后果？”
洪少恭一愣，随即笑道：“成，我回去瞧瞧去。”
“哈哈，那我便先行一步了。”张瑛拱手，然后挥鞭策马，带着人先过了路口，进了连城。
“老爷，这张姐儿是何意？”跟着来的洪家管家洪兆疑惑的问了声。
洪少恭摆摆手：“回去抓只来煮煮看不就知晓了？回去罢！”怎么煮不都是死？死快死慢而已，这张瑛真是个妙人！张乾真是上辈子积福，才能有这么个孙女为他操劳。
一到连城，张瑛便去了长福酒楼。
她刚进二楼雅间，张怜就朝她扑来，她连忙摆手：“等下，我一身都是凉意，还有酒味，可别沾了你身。”
张怜急急停下，使劲嗅了嗅，说：“还有胭脂的味道！”
“就你鼻子灵！”张瑛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刘氏，拿了刘氏另备的素色衣服，进了屏风后，将身上衣服换了下来。
出来后，张怜便拉了她的手：“姐姐，你喝酒啦？要不要先歇着？”
“我酒量好，无事。”张瑛抬手摸摸她头上两角，仰头喝了碗刘氏递来的解酒茶，“走，姐姐带你去外头走走。”说完，弯腰抱起张怜，往外走去。
刘氏却有些不赞同：“姐儿，不如先歇歇？”
“无妨。”张瑛摇摇头，带着张怜就出了长福酒楼。
连城这几年都很安稳，城里也热闹起来。
张瑛带着张怜去逛了下市集，给她买了许多小玩意，看她玩得开心，她也挺满足的。
女娃娃就该这般有活力才是。
等到下午日头偏斜，张瑛才带着有些恋恋不舍的张怜打道回府。
许是吃了不少酒水的原因，在马车坐着，张瑛觉得闷，便出了马车，把张青赶去和冯上风共骑一匹，自己独占了马，赶在前头。
“哈哈，姐儿是瞧着你马好。”冯上风对坐在他前头的张青，笑说了句。
张青很是不习惯的动了动身体：“你别靠太近了，热得很！”
张瑛听到此言，正想回头笑他几句，却见前头路上来了一行七八个骑马之人。
骑在前头的是一极其俊美的少年，他一身红衣，玉冠束，后背长剑，策马从张瑛身边掠过。
她侧头一看，隐约的能瞧见他左眼眼尾一颗小小的黑痣......
真是好看。
张瑛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回头再去看，只能瞧见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禁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没见过，不过刚看到他们马上的标志，似乎是莱安慕容家的。”张青这些年长了不少见识，对北方不少大户都有所了解。
慕容家，是莱安地界的大世家。
张瑛眉头皱了皱，便将这事放到心底深处，不再去想。
回到张府，张瑛刚下马，何管家便迎上来。
他说：“姐儿，郑家送来个女子。”顿了下，又道：“老爷吩咐，姐儿你回来后去他院子，有事要说。”说这话的时候，眼有纠结。
“知了，把那女子安顿好。”张瑛却无所谓的应了声，回头交代：“将怜姐儿送回院子。”说罢，便大步进了府内，往张乾的院子走去。
何管家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姐儿，老爷总有想岔的时候，您体谅体谅，总归是血亲。”
“何叔啊，这么些年，怎不说体谅体谅我？”张瑛脚步停住，她看着前头的院子，笑得有些无奈。
这话说得让何管家心里酸：“老爷......老爷终是疼姐儿的。”
“是吧？罢了。”张瑛一撩衣摆，跨进张乾的院子中。
张乾的主屋敞开，他正端坐在座上，底下坐着赵红和卫长金。
张瑛进门红，行了礼：“祖父，可是想好了？”
没料到张瑛会这么直接问他，他忍了忍心中的怒气，道：“小金也大了，你分配些事务交与他做，整日在家也不像话。”
张瑛扫了眼目露喜意的赵红，和一脸得意的卫长金，扬眉笑说：“我还以为祖父是想让我把家业拱手让人呢。”
张乾听到她带着嘲讽语气的话，楞了下，定定看着张瑛，再忍不住怒道：“瑛儿！你这是和祖父说话的态度吗？”
“不是。”张瑛敛了敛笑，看着张乾，神色带着些许感伤，“可是祖父也不是以前的祖父了，这些年我一刻不敢懈怠的经营着张家，还不如这两外人的几句话、几句请求可是？”
张乾在她的目光下，不知为何有些难堪的避开了视线，说：“我不过是让你分配些事给小金做，他是我义子，亦是你叔叔，有他帮你分担事务，也省得你日日操劳，你何必......这般说？”
“你觉得他能吗？他配吗？”张瑛微微抬了下巴。
“你什么意思！”卫长金猛地站起身，怒视着张瑛。
张瑛歪头扫了他一眼，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狠厉：“我说你是废物，没听到吗？”
卫长金被那眼神看得心跳停了下，随即恐惧感涌起。
“老爷啊，小金能力如何，您是知晓的呀，姐儿怎能这般说......”赵红可怜的哭泣起来，“姐儿不愿分权出去便直说，怎能这般说小金呢？”
张乾搭在腿上的手，握紧了，一字一句的问：“瑛儿是不听我言了是吗？”
“我听，也只听对张家有力的话。”张瑛看着张乾许久，长叹了声：“祖父，如今家大业大，许多事却是不能按你喜好来了，恕瑛儿无法从命。”
“你！真是翅膀硬了！”张乾气到挥手将桌上的花瓶挥落，其实他内心知晓张瑛不答应是对的，可看她拒绝自己，不肯听自己的话，也不肯对他放柔身段，心中怒火就涌了上来，明明是她对他撒娇卖痴、认错几句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何......为何变成这般！
难道他这个做祖父的会害了她不成？难道她已不把自己当成祖父了？！
想到这里，张乾手都在抖，年纪越大，越是在各种事情上依赖张瑛，可一旦张瑛撕破了脸皮，他又算是......什么！
张乾能想到这些，张瑛何尝不知？
她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下来，有些累了罢。
她叹了口气，眼再无半丝对张乾的孺慕之情，缓缓开口：“祖父，若没其他事，孙女这就告辞，外头还有事需处理。”说完这话后，补充：“这府内府外的事，孙女会安排妥当，祖父您忙了大半辈子，也该好好享福了。”
这句话说罢，她看了眼赵红、卫长金，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慢慢的说：“若是有些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杀了了事！”话一完，她甩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主屋。
而外头的天空，正绽放着一日中，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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