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报答
这一哭, 便是止也止不住。
她跪到地上, 脑袋俯倒在张乾的膝盖上, 眼泪不绝。
张乾抬起未受伤的手不断摸着张瑛后背安抚, 都没让她停下哭声, 堂屋里的人见此，却颇为理解，心道姐儿，是极有孝心之人。
“瑛儿, 莫哭, 祖父无事。”张乾虽朝堂屋里的人露出无奈的表情，但眼里却都是自得之意，接着他低头轻声说：“瑛儿，此时有人在, 可别让人瞧了笑话。”
张瑛这才抹了眼泪，抬头看了眼瘦了许多的张乾，又环看了下屋里坐着的人，除了无涂先生, 还有几个未见过之人。
一个坐得笔直的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两个随从，另外一边, 则坐着一个低眉顺眼的清秀妇人。
张瑛心思转了转, 拿出帕子把眼泪擦干, 先关心起张乾：“祖父, 你伤如何？”
“没什么大碍了。”张乾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许沙哑, 他看着张瑛的目光很是骄傲，“瑛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张瑛站起身，摇摇头，看着张乾的眼里带着孺慕和依恋：“只要祖父好好的，张家好好的，瑛儿做什么都值得！”
张乾瞧着一幅以他为天的张瑛，想到她在他不在时为张家做了那么多事，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他的孙女，他教导出来的孙女！
他伸手拍拍她肩膀：“好孩子。”然后他也没再多说家中事，而是转头朝那年轻男子说：“闵小将军，这是我的孙女张瑛，许久未见我，倒是失了礼。”接着就朝张瑛说：“瑛儿，还不见过闵小将军，这次还是多亏闵小将军出手相助，祖父才有幸归来。”
张瑛这才认认真真的看了这位被祖父叫作闵小将军的人。
他很年轻，瞧着也算是个少年郎，身量略高，五官俊逸，但面上并无甚表情，只是他眼角有颗痣，就算面无表情，也是有几分温和之感。
“瑛儿见过闵小将军。”张瑛先是行了一礼，接着跪下磕头：“多谢闵小将军出手相助！”
闵庆之微点了下头，抬手虚扶了一把：“起吧，不过是小事。”
张瑛这才起身，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眉眼间有些愁绪，心念一转，便道：“这对闵小将军而言，许是小事，可对我张家而言，却意义重大。”说着这话，她回头看了眼张乾，张乾似乎知晓她要说什么，点了下头。
张瑛这才接着开口：“若闵小将军有甚需要，请尽管吩咐，张家必尽全力相报！”
闵庆之却楞了下，看了下张瑛很是坚定的目光，他莫名的觉得自己心思似乎被眼前这女娃娃给看穿了，脸有点热。
他抬起手握成拳抵着唇，轻咳了声，倒也不推迟，直接说：“我这次来此，是为了到家中收粮，但......家中收成却不多。”这开头的话说出后，他长松了口气，看向张乾，很是认真的道：“若是张老爷有粮，我愿拿了银钱向你买了，现如今边关吃紧，尤其是粮食，是极缺的。”
“今年朝廷未运送粮食去边关？”无涂突然开口，满眼不解。
闵庆之眉头紧皱：“我原本带人过来就是为了接应京中运粮车队，但车队所运送的粮食，多数霉已......无法食用，后上报了朝廷，但朝廷要再次派人运粮，怕是得到开春，边关......却是等不了了！”这事本就是朝廷丑闻，他说得很是尴尬，可他说话却从不知拐弯，觉得自己要与人做生意，要以诚，谎言他却是不屑于说的。
张瑛听得心内震惊无比，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愤怒：“给边关官兵运粮竟运霉无法食用的粮食？！”
见此，闵庆之连忙补充：“官家已处理了此事，兵部、户部都撤了不少人。”
听到这话，张瑛又看了看他，心道，这闵小将军，心思还真是单纯。
无涂嘲讽的轻笑了声，没有接话。
许久没开口的张乾，朝张瑛问：“瑛儿，府中还剩余多少粮食？”
“还有些。”张瑛回了声，其实吞了唐家后，府中粮食极多，但这却不足与外人道也。
张乾点了下头，便朝闵庆之问：“闵小将军，边关之事为重，您且说说要多少粮食？我府上就算不够，也会遣人到外去买来补足。”
闵庆之见张乾答应下来，喜形于色：“张老爷言重，只要张老爷愿意帮忙，不论多少，已是帮了我大忙！”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下，有点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会了才出声说：“需八百石粮食，有了这些，才能撑到开春。”其实八百石粮真的少了，但人家愿意帮忙已是不错，怎能狮子大开口？且来张府前，他已碰壁多次，好不容易遇到好心人愿意帮了边关士兵，更不能让人为难了。
想到此处，他又道：“这八百石粮食，需多少银钱？”这话他问得有些没底气，毕竟他回自家后，娘亲给他的银两并不算多，只有五百多两，但这已是家中所有的余钱了。
张瑛听到此处，忍不住又看了看这位闵小将军，这是她来这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第一个这般好的官！
只是心思太过单纯，亏他现在还被这乱七八糟的官场给吞了。
“闵小将军！这是我对边关将士的心意，银钱之事莫要再提。”张乾回得坚决，且不说他救了他命，单单这八百石粮食还真是不多，按如今一石一两八钱来算，折算成银钱不过一千多两银子，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祖父说的是，闵小将军且放心，予我两天时间，定将粮食给您备好。”张瑛接过话去，却未说，现就可以给粮。说实话，连她今日劫下的唐家车队都不止八百石粮食，要拿出随时都可，但闵小将军看着再如何单纯，都是外人，该防着还是得防着。
闵庆之长舒口气，站起身拱手：“多谢！”那样子却是想离开了。
“闵小将军言重了。”张乾急忙摆手，然后招来何管家问：“可把院子整理好？”
“回老爷，都整理好了，小厮丫鬟也都配齐。”何管家回道。
张乾点点头，才对闵庆之道：“闵小将军，若不介意，这两日便先住在此处，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闵庆之有点迟疑，但想到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对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倒也应下，“那就劳烦张老爷了。”
“闵小将军客气！”张乾笑了笑，然后让何管家请了闵庆之他们下去。
闵庆之走后，张瑛的目光才放到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妇人身上：“祖父，这位是？”
张乾这才放下刚刚那客气来客气去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他对那妇人招招手：“红儿，过来。”
那妇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站起身，缓缓走到张乾身边，朝张瑛福了个礼：“妾身见过姐儿。”
张瑛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张乾：“祖父这、这是......”什么情况？她在家里担心得要死要活，结果祖父一回来还带了个......女人？！
许是张瑛反应过大，张乾也有些尴尬，咳了两声才说：“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张瑛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颇为不悦的皱起眉来，“祖父可知，你不在，瑛儿如何撑起这个家的？被人欺到头上了还得回别人一笑......你还.......”话到此处，都忍不住带了点点哭腔。
无涂在一边听着，没有拆台，反而摇着扇子，笑看着张乾被说得心虚脸红。
而那妇人则有些焦急，低下头，不断揪着衣袖，似乎很慌乱。
“瑛儿，不是你想的那般。”张乾听到张瑛被欺到头上，也心疼得不行，连忙拉住她的手，安抚的说：“你先听祖父和你说这事可好？若是真的惹了你不高兴，你可骂了祖父，莫要哭了啊。”
张瑛抽抽鼻子，倒也没掉泪：“你说。”
“她名为赵红，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张乾先说了这个，接着又道：“祖父当时被人追击，受了伤与家丁们失散，是赵红收留了我，也救了我。此恩，我得报。”
张瑛从张乾手里抽出手，冷淡的看了眼这个赵红，最后说：“我知晓了。”
“你......还生气？”张乾叹息了声，倒没再多说这事，而是对赵红道：“你先下去，外头的丫鬟会带你去小金那。”
“是。”赵红温顺的应下，朝他和张瑛行了个礼后，才离开了堂屋。
人一走，屋里就变得有些沉默。
无涂把手中扇子一收，率先开口：“姐儿，该说说你今日为何不提前说上一声，就跟家丁们去动刀兵的事了。”
这次轮到张瑛心虚，她看着无涂有点严肃起来的神情，迟疑了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惨，先生似乎生气了？
“对，这事我一回来听了，差点没急得跳起。”张乾这回找到底气了，看着张瑛，眼里满是不赞同：“你可知你才多大？”说到这里，他又是心疼又是气，“你说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怎就敢这么带着人去端了唐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话到此处，他看着张瑛稚嫩的模样，眼眶酸，后头的话哽在喉咙里，一声也无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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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到地上, 脑袋俯倒在张乾的膝盖上, 眼泪不绝。
张乾抬起未受伤的手不断摸着张瑛后背安抚, 都没让她停下哭声, 堂屋里的人见此，却颇为理解，心道姐儿，是极有孝心之人。
“瑛儿, 莫哭, 祖父无事。”张乾虽朝堂屋里的人露出无奈的表情，但眼里却都是自得之意，接着他低头轻声说：“瑛儿，此时有人在, 可别让人瞧了笑话。”
张瑛这才抹了眼泪，抬头看了眼瘦了许多的张乾，又环看了下屋里坐着的人，除了无涂先生, 还有几个未见过之人。
一个坐得笔直的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两个随从，另外一边, 则坐着一个低眉顺眼的清秀妇人。
张瑛心思转了转, 拿出帕子把眼泪擦干, 先关心起张乾：“祖父, 你伤如何？”
“没什么大碍了。”张乾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许沙哑, 他看着张瑛的目光很是骄傲，“瑛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张瑛站起身，摇摇头，看着张乾的眼里带着孺慕和依恋：“只要祖父好好的，张家好好的，瑛儿做什么都值得！”
张乾瞧着一幅以他为天的张瑛，想到她在他不在时为张家做了那么多事，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他的孙女，他教导出来的孙女！
他伸手拍拍她肩膀：“好孩子。”然后他也没再多说家中事，而是转头朝那年轻男子说：“闵小将军，这是我的孙女张瑛，许久未见我，倒是失了礼。”接着就朝张瑛说：“瑛儿，还不见过闵小将军，这次还是多亏闵小将军出手相助，祖父才有幸归来。”
张瑛这才认认真真的看了这位被祖父叫作闵小将军的人。
他很年轻，瞧着也算是个少年郎，身量略高，五官俊逸，但面上并无甚表情，只是他眼角有颗痣，就算面无表情，也是有几分温和之感。
“瑛儿见过闵小将军。”张瑛先是行了一礼，接着跪下磕头：“多谢闵小将军出手相助！”
闵庆之微点了下头，抬手虚扶了一把：“起吧，不过是小事。”
张瑛这才起身，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眉眼间有些愁绪，心念一转，便道：“这对闵小将军而言，许是小事，可对我张家而言，却意义重大。”说着这话，她回头看了眼张乾，张乾似乎知晓她要说什么，点了下头。
张瑛这才接着开口：“若闵小将军有甚需要，请尽管吩咐，张家必尽全力相报！”
闵庆之却楞了下，看了下张瑛很是坚定的目光，他莫名的觉得自己心思似乎被眼前这女娃娃给看穿了，脸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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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朝廷未运送粮食去边关？”无涂突然开口，满眼不解。
闵庆之眉头紧皱：“我原本带人过来就是为了接应京中运粮车队，但车队所运送的粮食，多数霉已......无法食用，后上报了朝廷，但朝廷要再次派人运粮，怕是得到开春，边关......却是等不了了！”这事本就是朝廷丑闻，他说得很是尴尬，可他说话却从不知拐弯，觉得自己要与人做生意，要以诚，谎言他却是不屑于说的。
张瑛听得心内震惊无比，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愤怒：“给边关官兵运粮竟运霉无法食用的粮食？！”
见此，闵庆之连忙补充：“官家已处理了此事，兵部、户部都撤了不少人。”
听到这话，张瑛又看了看他，心道，这闵小将军，心思还真是单纯。
无涂嘲讽的轻笑了声，没有接话。
许久没开口的张乾，朝张瑛问：“瑛儿，府中还剩余多少粮食？”
“还有些。”张瑛回了声，其实吞了唐家后，府中粮食极多，但这却不足与外人道也。
张乾点了下头，便朝闵庆之问：“闵小将军，边关之事为重，您且说说要多少粮食？我府上就算不够，也会遣人到外去买来补足。”
闵庆之见张乾答应下来，喜形于色：“张老爷言重，只要张老爷愿意帮忙，不论多少，已是帮了我大忙！”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下，有点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会了才出声说：“需八百石粮食，有了这些，才能撑到开春。”其实八百石粮真的少了，但人家愿意帮忙已是不错，怎能狮子大开口？且来张府前，他已碰壁多次，好不容易遇到好心人愿意帮了边关士兵，更不能让人为难了。
想到此处，他又道：“这八百石粮食，需多少银钱？”这话他问得有些没底气，毕竟他回自家后，娘亲给他的银两并不算多，只有五百多两，但这已是家中所有的余钱了。
张瑛听到此处，忍不住又看了看这位闵小将军，这是她来这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第一个这般好的官！
只是心思太过单纯，亏他现在还被这乱七八糟的官场给吞了。
“闵小将军！这是我对边关将士的心意，银钱之事莫要再提。”张乾回得坚决，且不说他救了他命，单单这八百石粮食还真是不多，按如今一石一两八钱来算，折算成银钱不过一千多两银子，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祖父说的是，闵小将军且放心，予我两天时间，定将粮食给您备好。”张瑛接过话去，却未说，现就可以给粮。说实话，连她今日劫下的唐家车队都不止八百石粮食，要拿出随时都可，但闵小将军看着再如何单纯，都是外人，该防着还是得防着。
闵庆之长舒口气，站起身拱手：“多谢！”那样子却是想离开了。
“闵小将军言重了。”张乾急忙摆手，然后招来何管家问：“可把院子整理好？”
“回老爷，都整理好了，小厮丫鬟也都配齐。”何管家回道。
张乾点点头，才对闵庆之道：“闵小将军，若不介意，这两日便先住在此处，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闵庆之有点迟疑，但想到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对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倒也应下，“那就劳烦张老爷了。”
“闵小将军客气！”张乾笑了笑，然后让何管家请了闵庆之他们下去。
闵庆之走后，张瑛的目光才放到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妇人身上：“祖父，这位是？”
张乾这才放下刚刚那客气来客气去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他对那妇人招招手：“红儿，过来。”
那妇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站起身，缓缓走到张乾身边，朝张瑛福了个礼：“妾身见过姐儿。”
张瑛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张乾：“祖父这、这是......”什么情况？她在家里担心得要死要活，结果祖父一回来还带了个......女人？！
许是张瑛反应过大，张乾也有些尴尬，咳了两声才说：“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张瑛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颇为不悦的皱起眉来，“祖父可知，你不在，瑛儿如何撑起这个家的？被人欺到头上了还得回别人一笑......你还.......”话到此处，都忍不住带了点点哭腔。
无涂在一边听着，没有拆台，反而摇着扇子，笑看着张乾被说得心虚脸红。
而那妇人则有些焦急，低下头，不断揪着衣袖，似乎很慌乱。
“瑛儿，不是你想的那般。”张乾听到张瑛被欺到头上，也心疼得不行，连忙拉住她的手，安抚的说：“你先听祖父和你说这事可好？若是真的惹了你不高兴，你可骂了祖父，莫要哭了啊。”
张瑛抽抽鼻子，倒也没掉泪：“你说。”
“她名为赵红，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张乾先说了这个，接着又道：“祖父当时被人追击，受了伤与家丁们失散，是赵红收留了我，也救了我。此恩，我得报。”
张瑛从张乾手里抽出手，冷淡的看了眼这个赵红，最后说：“我知晓了。”
“你......还生气？”张乾叹息了声，倒没再多说这事，而是对赵红道：“你先下去，外头的丫鬟会带你去小金那。”
“是。”赵红温顺的应下，朝他和张瑛行了个礼后，才离开了堂屋。
人一走，屋里就变得有些沉默。
无涂把手中扇子一收，率先开口：“姐儿，该说说你今日为何不提前说上一声，就跟家丁们去动刀兵的事了。”
这次轮到张瑛心虚，她看着无涂有点严肃起来的神情，迟疑了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惨，先生似乎生气了？
“对，这事我一回来听了，差点没急得跳起。”张乾这回找到底气了，看着张瑛，眼里满是不赞同：“你可知你才多大？”说到这里，他又是心疼又是气，“你说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怎就敢这么带着人去端了唐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话到此处，他看着张瑛稚嫩的模样，眼眶酸，后头的话哽在喉咙里，一声也无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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