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因为有先前的那个小插曲，以至于谢钰在会上竟有些走神、频频观察谢兰霄的神色。
中场休息的时候，其中一位资历较老的董事会成员过来找她要说辞、她心下烦躁，将笔往会议桌上一扔，抱臂盯着那老股东：“您老要是觉得兰霄年岁太轻不能胜任、那您来安排？”
其实谢氏是家族企业、谢兰霄回国入主阑城谢氏总部，其实早就板上钉钉，只不过在这社会人间做事，尤其是谢钰向来行事都要追求个圆满和服众，在拆散楼世欢和谢兰霄这件事上是如此、在公司就更是如此。因此即便谢兰霄人都已经坐进执行总裁的办公室了，但只要还有人不满，咬着年龄说事，谢钰也一直好声好气赔着笑。
此刻被谢钰一怼，众目睽睽，那老股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面子实在挂不住，整张老脸涨红着、愤愤离席。
谢钰的特助夏芝忙端了杯咖啡递到她手上：“大小姐，要不回办公室缓口气？”
谢钰没接咖啡，按着眉心一脸头疼：谢氏是大家族，虽然近些年谢家人大都在国外发展，有时候国外利润反而更好，但阑城谢氏总归是渊源总部。谢兰霄这次虽然顺利回国，但谢家其他几支一直虎视眈眈。
她因为一直在阑城做事，所以费尽心力把自己这唯一的血亲弟弟弄了回来，本以为姐弟联手万事顺遂，哪知外有董事会几个老东西死咬着不放、内又有一个楼世欢让她如鲠在喉、更有自己的丈夫闻战那边……
她太过于急切地想让谢兰霄与世族大家的后辈联姻、力求高枕无忧，所以最近确实有些乱了阵脚。
她正心烦，出去抽烟的谢兰霄被簇拥着进来，谢钰抬眼去看，竟然看见刚才愤愤离席的那个老股东也跟着进了会议室。
原本走在前面的谢兰霄脚步一顿，侧身望向那老股东之时、略勾唇笑了笑，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老股东脸上虽然仍旧一脸愤愤的怨怒之色，但在谢兰霄面前，也只是哼了一声，又重新坐到了位置上，并盯了谢钰一眼。
谢兰霄却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幽深沉沉的目光将在座诸人淡淡一扫，原本还散漫喧闹的会议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等所有人都规矩坐好，谢兰霄才又扬眉一笑，动作优雅地往下一坐：“咱们继续。”
许是因为那位愤而离席的老股东跟谢兰霄一起回了会议室，又或者是谢兰霄其实早已在私下就已经跟董事会的各位有过走访，总之会议下半场，没了之前那位老股东拿捏着资历唱反调，氛围明显好了许多。
一场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下来，谢钰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究是渐渐放下了。
会议结束，她正松了口气，不料收拾完资料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坐在会议桌尽头的谢兰霄，正盯着她看。
谢钰心口一跳，随之面色如常地朝他走过去，公事公办地朝他递出一只手：“谢总，恭喜。”
谢兰霄淡淡地睨了眼她的手，反而起身走了。
谢钰的手在那儿僵了会儿，内心渐渐酸楚。
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谢兰霄却又停住，转眸看她：“三天后我有个聚会，大姐你也一起去。”
谢钰不明所以，想再问，谢兰霄已经走了。但她刚才心中的酸楚感，到底被冲淡了许多。
她想，那时过来叫自己一起去开会的谢兰霄，大概是没有听见她和苏琬浓的对话的。
……
谢兰霄回了办公室，长指按着眉心在办公桌后坐了会儿，给楼世欢拨了个电话过去。
因为最初就被她拉黑了，谢兰霄忙起来也就忘了要跟她计较，后来这两次联系她都是用的家用电话，加上他本身对数字就极其敏感，竟把楼世欢的号码熟记于心。
电话接通时，他恍惚听到电话那端有小女孩儿咯咯发笑的声音，但下一刻就消失了，他没在意：“三天后的晚上有个聚会，下午五点我让人去学校接你，你把时间留出来。”
楼世欢本来正在教灵儿画她最喜欢的乌龟，手指尖还沾着绿色的颜料，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的手指尖，想起这男人故意误导自己送他上班、最后被谢钰明里暗里讽刺了一通的事情，于是无声地翘了翘唇角：“咦？谢先生您回美国的行程又推迟了么？我还以为你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
她的语气还蛮认真的，半点听不出异样。
本来闭着眼睛养神的谢兰霄缓缓挑开眼皮：“嗯，推迟了。”
“……”楼世欢有点震惊，觉得自己还是比不过谢兰霄这男人的厚脸皮，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走？”
电话那边安静下去了，男人的不悦情绪像是从听筒里钻过来了似的。
楼世欢也一肚子火，居然忘了像以前一样顺着他，绷着没说话。
“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走？等不及了？！”最后三个字，他蓦然拔高语调。
楼世欢觉得男人的占有欲和自尊心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是没有感情、但一旦放在了他的名下，他就要绝对掌控，从身到心。
楼世欢到底没底气跟他继续怼下去，咬着唇不说话。
片刻的静默之时，有秘书进来给谢兰霄送咖啡，谢兰霄丢下一句“就这样，记得把时间留出来”后，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楼世欢愣了愣：刚才窝着火跟他置气、倒忘了要拒绝他。
不过，带她出席聚会？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自上次慕老爷子的寿宴过后，他应该再也不希望跟自己在公众场合同时露面的。
刚好小灵儿在门口探了个脑袋出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楼世欢就收了手机进去陪她了。
小灵儿的小手捉着楼世欢的一根手指：“欢欢姐姐，我粑粑今天会来接我吗？”
楼世欢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灵儿撇了撇嘴：“我已经好多好多天没见过我粑粑了，我好想他呀……”
“灵儿，在你粑粑来接你之前，我会尽量陪着你的，好么？别伤心了好不好？”楼世欢将她抱进怀里、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
……
三天后的下午四点，楼世欢原本在寝室完成一篇论文，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将聚精会神的她吓了一跳。
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楼世欢皱了皱眉：是好多天都没正眼看过她的程梦。
她没接，任手机响着。
过了会儿几条微信消息又弹出来，楼世欢瞥了眼，见最后一条消息的内容是：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她又不是我朋友。
楼世欢霍地坐起身、将所有的内容都看了，一边给白炼打电话一边往学校的行政楼跑。
可白炼一直不接电话。
楼世欢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直接去了副校长的办公室。
她刚下电梯，却看见一头短碎发的白炼正站在走廊尽头的观景窗前，手上捏着一张纸巾、在擦手臂上的……血。
“炼炼……”
白炼还没说话，楼世欢这才看到旁边站着苏琬浓。
“世欢，你跟我进来。”苏琬浓的眉眼依旧是温柔的模样，但神色间隐有怒气。
楼世欢没动，而是问瞪着自己的白炼：“炼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你管，不是说了让你待在寝室么？”白炼说完，甚至直接过来帮她摁电梯，要推她离开。
苏琬浓似乎害怕楼世欢真的走掉，快走几步、捉住了楼世欢的手腕。
“世欢，那次在寿宴上确实是周公子不对，可你怎么能教唆白炼去打人？现在被打伤的周公子就坐在副校长的办公室里，学校领导都被惊动了！”说到一半，苏琬浓似乎头疼不已，叹气皱眉后换上她惯常的苦口婆心，“虽然你是我妹妹，可白炼也是我的学生，这件事因你而起，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己站出来，不要连累……”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件事跟欢欢有关！”白炼突然出声，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铮铮地盯着苏琬浓的脸时，她近乎粗暴地拽着楼世欢的胳膊、将其从苏琬浓掌心拉走，“苏老师，我再重复一次，我之所以揍周锦安，是因为他先挑衅我！您要真这么疼爱我这个学生，真的是个好老师，你就该去……”
“炼炼！”楼世欢猛地拽住眼看就要骂人的白炼，挡在了她和苏琬浓中间。
苏琬浓毕竟是老师，而她们是学生。
苏琬浓显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一张脸已经煞白，还不时张望身后的走廊、生怕有人撞见而丢脸。
楼世欢抬眸看向苏琬浓，语气听不出喜怒：“苏琬浓，你跟秦副校长说一声吧，炼炼跟这件事无关，让她先去医院处理脸上的抓伤，我自己进去跟周公子和领导们认错。”
“楼世欢！”
楼世欢朝她摇了摇头：“炼炼，我们去旁边聊几句吧？”
“谁要跟你聊！我让你回寝室，别瞎掺和！”白炼的脸都气白了，虽然在吼楼世欢，可一双喷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琬浓。
楼世欢垂了垂眸，也不管苏琬浓在场，低声开口：“炼炼，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出身孤儿院、大家都知道我很穷。有一次学校要举行六一晚会，要求大家都尽量穿公主裙到学校。那时候孤儿院院长心疼我，从她自己的生活费里抽出钱给我买了裙子。”
“我那时候很开心很开心，满怀期待地穿着新裙子去了学校。可是恰好班上有个同学丢了一笔资料费，老师问都没怎么问，就问是不是我偷了钱……我极力否认，可老师说，既然你没偷，那你的新裙子哪儿来的？”
“虽然后来有院长帮我证明，但是……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把我当小偷了，那个老师也始终不愿意承认冤枉了我。”楼世欢抬起头，明亮的眼眸里依旧淡淡静静，“所以炼炼，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们还无力反抗时，我们的徒劳反抗，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过得更苦。”
“我不管！错的又不是你！”白炼的眼睛彻底红了，眼看眼泪也要往下滚。
“炼炼，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可是你不同……我不想你陪我一起被记过、被处分。”楼世欢翘唇一笑，“炼炼，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这一次，苏琬浓明显是冲着她楼世欢来的。
白炼一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楼世欢话里话外的讽刺，听得苏琬浓紧紧攥住手指，她正准备出声，秦副校长秦玉川黑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对苏琬浓温声道：“小浓，你的身份留下来不方便，不如你带白炼去医院检查、我带楼世欢进去给周公子认错。”
其实能把白炼摘出去、又能找来楼世欢给周锦安泄气，他也松了口气。
白炼毕竟是白家的千金。
苏琬浓点点头：“世欢，好好认错就会没事的，秦副校长也会帮你的，不要害怕。”
楼世欢没理她跟着秦副校长去了他的办公室。
而苏琬浓强行拉着白炼的手，也将她带走了。
虽然学生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但白炼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去不受拘缚，所以一出行政楼，就甩开了苏琬浓的手。
苏琬浓面对她憎恶的目光，面色淡然：“怎么不走了？”
面对这个厚脸皮，白炼恨不得抽她一耳光，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快碎了，但最终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分明看到你跟周锦安一起进了酒吧，后来周锦安故意挑衅我，也是你挑唆的对不对，苏老师？”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琬浓皱眉，“我凭什么这么做？而且我那天只跟周锦安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而且白炼同学，就算周锦安是因为我才来找你，但你带着你那帮篮球队员出手打他、难道也是我教你的么？”
“……”白炼瞳孔骤缩，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头漂亮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苏琬浓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炼炼，下次不要再冲动了，伤了自己也连累别人。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我陪你去医院，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去医院的路上，小心点知道么？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请假，这两天可以不用来上课，我不会给你记缺勤的。”
苏琬浓恍若没有看见白炼那快要皲裂的愤怒神情，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远。
她坐进自己的车子里，系上安全带后给谢钰拨了个电话：“谢钰姐，我准备好了，要不我去谢氏接你？”
谢钰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琬浓抿唇一笑：“兰霄呢？他已经出发了么？……那好，那我直接去姐夫的俱乐部等你，这里距离很近，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苏琬浓挂断电话，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在启动车子之前，又往行政楼的方向望了眼。
世欢，不要怪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兰霄相处，我不敢像上次一样大意、我不想像上次慕老爷子寿宴那样、也不允许有你也同时出现在俱乐部的可能。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已经快30岁了，我熬不起了。
想了想，苏琬浓又给秦玉川打了个电话，询问事情进展。
苏琬浓在电话里说：希望秦玉川能够借这次机会、帮她好好开导下这个妹妹。
……
闻战的高尔夫俱乐部因为占地面积大、地理位置靠近郊区，虽然有高尔夫球场、但实际是一家综合性的休闲娱乐会所。
包厢很大，除了基本的桌子沙发等家具、里面还有高尔夫模拟练习场地。
她进去的时候，谢兰霄、闻战、楚郁桥，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正站在模拟练习的大屏幕前，看着楚郁桥挥杆。
这些男人个个身高腿长、昂藏挺拔。
苏琬浓的目光落在谢兰霄身上。
他一如既往地是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一手随意地叉在腰上，一手指了指大屏幕，在跟身边的闻战交谈。
谁也没发现她来了。
苏琬浓抿了抿唇，将那一声“兰霄”生生地咽下去、改成了“姐夫”。
谢兰霄和闻战同时朝苏琬浓看过来，楚郁桥也停下挥杆动作，笑眯眯地扬声道：“哟，这不是咱们的苏大美女么？”
苏琬浓微笑着抿了抿唇，朝闻战恭敬地微微鞠躬，这才转向谢兰霄、像是才看见他似的：“兰霄，你也在。”
“嗯。”谢兰霄看着苏琬浓的眼睛，“大姐呢？”
“她……”苏琬浓猛一咬唇，抬眸看向谢兰霄，而谢兰霄已经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了。但苏琬浓总觉得，谢兰霄之所以这么问，倒好像是早已知道她和谢钰的计划似的。
她正为自己慌了阵脚而懊恼，一边站着的闻战突然问：“她也要来？”
闻战今年40出头，虽然岁月没怎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他是退伍军人，眉宇英挺、身材魁梧高大却又不显壮硕，整个人往那儿一站，连谢兰霄也盖不住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强大压迫气场。譬如此刻，他神情和语气都很温和、但那低醇的声音传入人耳中，令人不自觉地想要站直身体。
苏琬浓知道他和谢钰之间水火不容，不由得更紧张了些，温温柔柔地点了点头，没敢说什么。
闻战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下压了压，就转过身去看楚郁桥挥杆了。
一时间，又没人理会她了。
苏琬浓默默站了会儿，绕到谢兰霄一边站定。
谢兰霄拿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拿手勾了一束碎发在耳后时、朝自己抬起头来，他也没躲，就这么和她对视上了。
就这么一眼，苏琬浓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赶紧又低下了头。
她骗不了自己，她爱谢兰霄，一直爱着谢兰霄。
每每只是站在他身边，她都热血沸腾、忍不住心跳加快、思绪空白。就像现在。
可等她再抬眼去看他的时候，谢兰霄却没再看她，他的视线落在腕表之上，眉宇轻皱。
苏琬浓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兰霄，你在等谢钰姐么？她应该快到了。”
谢兰霄不置可否，放下带着腕表的手时，一边摸手机一边往外走。
“兰霄！你去哪儿？”苏琬浓追了两步。
可那人身高腿长，早已经出了包厢。
苏琬浓在包厢其他人的注视下，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唇，还是厚着脸皮跟了出去。
……
谢兰霄出了包厢，径直下了楼。
他给自己安排去接楼世欢的司机打电话，司机有点吞吞吐吐，说一直联系不上楼世欢，还问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谢兰霄知道，目前自己身边用的人，几乎都是谢钰的旧部，于是他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回吧。”
挂断电话，谢兰霄微微昂头、解开了一颗纽扣，想着这里离楼世欢的学校近，干脆自己开车前往楼世欢的学校。
这是他第一次来楼世欢的学校，车子开到学校大门前便停下，摸出备用手机打给楼世欢。
没人接。
谢兰霄微眯了眯眸，莫名地越加郁躁，矮身下了车、靠在车身上站了会儿，找楚郁桥要了白炼的号码。
……
秦玉川接完苏琬浓的电话再次进入办公室，盯了眼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楼世欢、又扫了眼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周锦安，略垂了垂脸就要反手关上门往里走。
“哎，秦校长别关门啊。我这才受了伤、心里本就憋闷，开着门通通风也好。”
秦玉川这些年一直是个副校长，为了仕途一直在刻意结交权贵，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领一流。周锦安一开口，他就懂了周锦安的意思。
于是他就那么让门大敞开着，缓步走到周锦安身旁坐下，将茶杯推到了周锦安面前，笑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公子也在咱们阑城大学待过一年多，后来因为成绩优秀出国留学了。”
“多谢秦校长。”周锦安脸上挂了彩，咧嘴一笑的时候、本就气质浮浪的面孔要多惹人厌恶有多惹人厌恶，可他偏偏拿捏出一副高贵公子哥儿的优雅模样，慢条斯理地说，“是啊，一晃都七八年了。不过我记得那时候，秦副校长好像不是这间办公室……”
在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楼世欢就那么被无视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后是敞开的办公室门，门外的走廊上不时有老师抑或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助理经过。即便是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得到那一道一道的探究、鄙夷目光仿佛快要刺穿她的脊背。
楼世欢有些走神地想，这次就算她没被记过、不被处罚、恐怕以后她在所有老师的心目中，再也配不上“保送研究生”的名号了。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楼世欢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要站得麻木的时候，周锦安突然倾身去端那杯茶：“哟，茶冷了。”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一直低着头、站着没动的楼世欢。
“楼世欢同学，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周锦安将茶杯往她的方向一推，“那你先给我泡杯茶，泡得好，道歉的事就好说！”
楼世欢抬眸盯了眼得意洋洋的周锦安和默不吭声的秦玉川，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正要说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漠的男音。
他低笑着问周锦安：“你再说一遍，你让谁给你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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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的时候，其中一位资历较老的董事会成员过来找她要说辞、她心下烦躁，将笔往会议桌上一扔，抱臂盯着那老股东：“您老要是觉得兰霄年岁太轻不能胜任、那您来安排？”
其实谢氏是家族企业、谢兰霄回国入主阑城谢氏总部，其实早就板上钉钉，只不过在这社会人间做事，尤其是谢钰向来行事都要追求个圆满和服众，在拆散楼世欢和谢兰霄这件事上是如此、在公司就更是如此。因此即便谢兰霄人都已经坐进执行总裁的办公室了，但只要还有人不满，咬着年龄说事，谢钰也一直好声好气赔着笑。
此刻被谢钰一怼，众目睽睽，那老股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面子实在挂不住，整张老脸涨红着、愤愤离席。
谢钰的特助夏芝忙端了杯咖啡递到她手上：“大小姐，要不回办公室缓口气？”
谢钰没接咖啡，按着眉心一脸头疼：谢氏是大家族，虽然近些年谢家人大都在国外发展，有时候国外利润反而更好，但阑城谢氏总归是渊源总部。谢兰霄这次虽然顺利回国，但谢家其他几支一直虎视眈眈。
她因为一直在阑城做事，所以费尽心力把自己这唯一的血亲弟弟弄了回来，本以为姐弟联手万事顺遂，哪知外有董事会几个老东西死咬着不放、内又有一个楼世欢让她如鲠在喉、更有自己的丈夫闻战那边……
她太过于急切地想让谢兰霄与世族大家的后辈联姻、力求高枕无忧，所以最近确实有些乱了阵脚。
她正心烦，出去抽烟的谢兰霄被簇拥着进来，谢钰抬眼去看，竟然看见刚才愤愤离席的那个老股东也跟着进了会议室。
原本走在前面的谢兰霄脚步一顿，侧身望向那老股东之时、略勾唇笑了笑，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老股东脸上虽然仍旧一脸愤愤的怨怒之色，但在谢兰霄面前，也只是哼了一声，又重新坐到了位置上，并盯了谢钰一眼。
谢兰霄却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幽深沉沉的目光将在座诸人淡淡一扫，原本还散漫喧闹的会议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等所有人都规矩坐好，谢兰霄才又扬眉一笑，动作优雅地往下一坐：“咱们继续。”
许是因为那位愤而离席的老股东跟谢兰霄一起回了会议室，又或者是谢兰霄其实早已在私下就已经跟董事会的各位有过走访，总之会议下半场，没了之前那位老股东拿捏着资历唱反调，氛围明显好了许多。
一场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下来，谢钰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究是渐渐放下了。
会议结束，她正松了口气，不料收拾完资料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坐在会议桌尽头的谢兰霄，正盯着她看。
谢钰心口一跳，随之面色如常地朝他走过去，公事公办地朝他递出一只手：“谢总，恭喜。”
谢兰霄淡淡地睨了眼她的手，反而起身走了。
谢钰的手在那儿僵了会儿，内心渐渐酸楚。
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谢兰霄却又停住，转眸看她：“三天后我有个聚会，大姐你也一起去。”
谢钰不明所以，想再问，谢兰霄已经走了。但她刚才心中的酸楚感，到底被冲淡了许多。
她想，那时过来叫自己一起去开会的谢兰霄，大概是没有听见她和苏琬浓的对话的。
……
谢兰霄回了办公室，长指按着眉心在办公桌后坐了会儿，给楼世欢拨了个电话过去。
因为最初就被她拉黑了，谢兰霄忙起来也就忘了要跟她计较，后来这两次联系她都是用的家用电话，加上他本身对数字就极其敏感，竟把楼世欢的号码熟记于心。
电话接通时，他恍惚听到电话那端有小女孩儿咯咯发笑的声音，但下一刻就消失了，他没在意：“三天后的晚上有个聚会，下午五点我让人去学校接你，你把时间留出来。”
楼世欢本来正在教灵儿画她最喜欢的乌龟，手指尖还沾着绿色的颜料，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的手指尖，想起这男人故意误导自己送他上班、最后被谢钰明里暗里讽刺了一通的事情，于是无声地翘了翘唇角：“咦？谢先生您回美国的行程又推迟了么？我还以为你这会儿已经在飞机上了。”
她的语气还蛮认真的，半点听不出异样。
本来闭着眼睛养神的谢兰霄缓缓挑开眼皮：“嗯，推迟了。”
“……”楼世欢有点震惊，觉得自己还是比不过谢兰霄这男人的厚脸皮，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走？”
电话那边安静下去了，男人的不悦情绪像是从听筒里钻过来了似的。
楼世欢也一肚子火，居然忘了像以前一样顺着他，绷着没说话。
“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走？等不及了？！”最后三个字，他蓦然拔高语调。
楼世欢觉得男人的占有欲和自尊心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便是没有感情、但一旦放在了他的名下，他就要绝对掌控，从身到心。
楼世欢到底没底气跟他继续怼下去，咬着唇不说话。
片刻的静默之时，有秘书进来给谢兰霄送咖啡，谢兰霄丢下一句“就这样，记得把时间留出来”后，就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楼世欢愣了愣：刚才窝着火跟他置气、倒忘了要拒绝他。
不过，带她出席聚会？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自上次慕老爷子的寿宴过后，他应该再也不希望跟自己在公众场合同时露面的。
刚好小灵儿在门口探了个脑袋出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楼世欢就收了手机进去陪她了。
小灵儿的小手捉着楼世欢的一根手指：“欢欢姐姐，我粑粑今天会来接我吗？”
楼世欢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灵儿撇了撇嘴：“我已经好多好多天没见过我粑粑了，我好想他呀……”
“灵儿，在你粑粑来接你之前，我会尽量陪着你的，好么？别伤心了好不好？”楼世欢将她抱进怀里、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
……
三天后的下午四点，楼世欢原本在寝室完成一篇论文，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将聚精会神的她吓了一跳。
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楼世欢皱了皱眉：是好多天都没正眼看过她的程梦。
她没接，任手机响着。
过了会儿几条微信消息又弹出来，楼世欢瞥了眼，见最后一条消息的内容是：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她又不是我朋友。
楼世欢霍地坐起身、将所有的内容都看了，一边给白炼打电话一边往学校的行政楼跑。
可白炼一直不接电话。
楼世欢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直接去了副校长的办公室。
她刚下电梯，却看见一头短碎发的白炼正站在走廊尽头的观景窗前，手上捏着一张纸巾、在擦手臂上的……血。
“炼炼……”
白炼还没说话，楼世欢这才看到旁边站着苏琬浓。
“世欢，你跟我进来。”苏琬浓的眉眼依旧是温柔的模样，但神色间隐有怒气。
楼世欢没动，而是问瞪着自己的白炼：“炼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你管，不是说了让你待在寝室么？”白炼说完，甚至直接过来帮她摁电梯，要推她离开。
苏琬浓似乎害怕楼世欢真的走掉，快走几步、捉住了楼世欢的手腕。
“世欢，那次在寿宴上确实是周公子不对，可你怎么能教唆白炼去打人？现在被打伤的周公子就坐在副校长的办公室里，学校领导都被惊动了！”说到一半，苏琬浓似乎头疼不已，叹气皱眉后换上她惯常的苦口婆心，“虽然你是我妹妹，可白炼也是我的学生，这件事因你而起，所以我希望你能自己站出来，不要连累……”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件事跟欢欢有关！”白炼突然出声，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铮铮地盯着苏琬浓的脸时，她近乎粗暴地拽着楼世欢的胳膊、将其从苏琬浓掌心拉走，“苏老师，我再重复一次，我之所以揍周锦安，是因为他先挑衅我！您要真这么疼爱我这个学生，真的是个好老师，你就该去……”
“炼炼！”楼世欢猛地拽住眼看就要骂人的白炼，挡在了她和苏琬浓中间。
苏琬浓毕竟是老师，而她们是学生。
苏琬浓显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一张脸已经煞白，还不时张望身后的走廊、生怕有人撞见而丢脸。
楼世欢抬眸看向苏琬浓，语气听不出喜怒：“苏琬浓，你跟秦副校长说一声吧，炼炼跟这件事无关，让她先去医院处理脸上的抓伤，我自己进去跟周公子和领导们认错。”
“楼世欢！”
楼世欢朝她摇了摇头：“炼炼，我们去旁边聊几句吧？”
“谁要跟你聊！我让你回寝室，别瞎掺和！”白炼的脸都气白了，虽然在吼楼世欢，可一双喷火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琬浓。
楼世欢垂了垂眸，也不管苏琬浓在场，低声开口：“炼炼，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出身孤儿院、大家都知道我很穷。有一次学校要举行六一晚会，要求大家都尽量穿公主裙到学校。那时候孤儿院院长心疼我，从她自己的生活费里抽出钱给我买了裙子。”
“我那时候很开心很开心，满怀期待地穿着新裙子去了学校。可是恰好班上有个同学丢了一笔资料费，老师问都没怎么问，就问是不是我偷了钱……我极力否认，可老师说，既然你没偷，那你的新裙子哪儿来的？”
“虽然后来有院长帮我证明，但是……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把我当小偷了，那个老师也始终不愿意承认冤枉了我。”楼世欢抬起头，明亮的眼眸里依旧淡淡静静，“所以炼炼，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们还无力反抗时，我们的徒劳反抗，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过得更苦。”
“我不管！错的又不是你！”白炼的眼睛彻底红了，眼看眼泪也要往下滚。
“炼炼，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可是你不同……我不想你陪我一起被记过、被处分。”楼世欢翘唇一笑，“炼炼，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这一次，苏琬浓明显是冲着她楼世欢来的。
白炼一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楼世欢话里话外的讽刺，听得苏琬浓紧紧攥住手指，她正准备出声，秦副校长秦玉川黑沉着脸走了过来。
他对苏琬浓温声道：“小浓，你的身份留下来不方便，不如你带白炼去医院检查、我带楼世欢进去给周公子认错。”
其实能把白炼摘出去、又能找来楼世欢给周锦安泄气，他也松了口气。
白炼毕竟是白家的千金。
苏琬浓点点头：“世欢，好好认错就会没事的，秦副校长也会帮你的，不要害怕。”
楼世欢没理她跟着秦副校长去了他的办公室。
而苏琬浓强行拉着白炼的手，也将她带走了。
虽然学生对老师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但白炼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去不受拘缚，所以一出行政楼，就甩开了苏琬浓的手。
苏琬浓面对她憎恶的目光，面色淡然：“怎么不走了？”
面对这个厚脸皮，白炼恨不得抽她一耳光，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快碎了，但最终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我分明看到你跟周锦安一起进了酒吧，后来周锦安故意挑衅我，也是你挑唆的对不对，苏老师？”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琬浓皱眉，“我凭什么这么做？而且我那天只跟周锦安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而且白炼同学，就算周锦安是因为我才来找你，但你带着你那帮篮球队员出手打他、难道也是我教你的么？”
“……”白炼瞳孔骤缩，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头漂亮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苏琬浓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炼炼，下次不要再冲动了，伤了自己也连累别人。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我陪你去医院，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去医院的路上，小心点知道么？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请假，这两天可以不用来上课，我不会给你记缺勤的。”
苏琬浓恍若没有看见白炼那快要皲裂的愤怒神情，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远。
她坐进自己的车子里，系上安全带后给谢钰拨了个电话：“谢钰姐，我准备好了，要不我去谢氏接你？”
谢钰不知道说了什么，苏琬浓抿唇一笑：“兰霄呢？他已经出发了么？……那好，那我直接去姐夫的俱乐部等你，这里距离很近，大概十几分钟就到了。”
苏琬浓挂断电话，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在启动车子之前，又往行政楼的方向望了眼。
世欢，不要怪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兰霄相处，我不敢像上次一样大意、我不想像上次慕老爷子寿宴那样、也不允许有你也同时出现在俱乐部的可能。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已经快30岁了，我熬不起了。
想了想，苏琬浓又给秦玉川打了个电话，询问事情进展。
苏琬浓在电话里说：希望秦玉川能够借这次机会、帮她好好开导下这个妹妹。
……
闻战的高尔夫俱乐部因为占地面积大、地理位置靠近郊区，虽然有高尔夫球场、但实际是一家综合性的休闲娱乐会所。
包厢很大，除了基本的桌子沙发等家具、里面还有高尔夫模拟练习场地。
她进去的时候，谢兰霄、闻战、楚郁桥，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正站在模拟练习的大屏幕前，看着楚郁桥挥杆。
这些男人个个身高腿长、昂藏挺拔。
苏琬浓的目光落在谢兰霄身上。
他一如既往地是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一手随意地叉在腰上，一手指了指大屏幕，在跟身边的闻战交谈。
谁也没发现她来了。
苏琬浓抿了抿唇，将那一声“兰霄”生生地咽下去、改成了“姐夫”。
谢兰霄和闻战同时朝苏琬浓看过来，楚郁桥也停下挥杆动作，笑眯眯地扬声道：“哟，这不是咱们的苏大美女么？”
苏琬浓微笑着抿了抿唇，朝闻战恭敬地微微鞠躬，这才转向谢兰霄、像是才看见他似的：“兰霄，你也在。”
“嗯。”谢兰霄看着苏琬浓的眼睛，“大姐呢？”
“她……”苏琬浓猛一咬唇，抬眸看向谢兰霄，而谢兰霄已经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了。但苏琬浓总觉得，谢兰霄之所以这么问，倒好像是早已知道她和谢钰的计划似的。
她正为自己慌了阵脚而懊恼，一边站着的闻战突然问：“她也要来？”
闻战今年40出头，虽然岁月没怎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他是退伍军人，眉宇英挺、身材魁梧高大却又不显壮硕，整个人往那儿一站，连谢兰霄也盖不住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强大压迫气场。譬如此刻，他神情和语气都很温和、但那低醇的声音传入人耳中，令人不自觉地想要站直身体。
苏琬浓知道他和谢钰之间水火不容，不由得更紧张了些，温温柔柔地点了点头，没敢说什么。
闻战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往下压了压，就转过身去看楚郁桥挥杆了。
一时间，又没人理会她了。
苏琬浓默默站了会儿，绕到谢兰霄一边站定。
谢兰霄拿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拿手勾了一束碎发在耳后时、朝自己抬起头来，他也没躲，就这么和她对视上了。
就这么一眼，苏琬浓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赶紧又低下了头。
她骗不了自己，她爱谢兰霄，一直爱着谢兰霄。
每每只是站在他身边，她都热血沸腾、忍不住心跳加快、思绪空白。就像现在。
可等她再抬眼去看他的时候，谢兰霄却没再看她，他的视线落在腕表之上，眉宇轻皱。
苏琬浓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兰霄，你在等谢钰姐么？她应该快到了。”
谢兰霄不置可否，放下带着腕表的手时，一边摸手机一边往外走。
“兰霄！你去哪儿？”苏琬浓追了两步。
可那人身高腿长，早已经出了包厢。
苏琬浓在包厢其他人的注视下，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唇，还是厚着脸皮跟了出去。
……
谢兰霄出了包厢，径直下了楼。
他给自己安排去接楼世欢的司机打电话，司机有点吞吞吐吐，说一直联系不上楼世欢，还问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谢兰霄知道，目前自己身边用的人，几乎都是谢钰的旧部，于是他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回吧。”
挂断电话，谢兰霄微微昂头、解开了一颗纽扣，想着这里离楼世欢的学校近，干脆自己开车前往楼世欢的学校。
这是他第一次来楼世欢的学校，车子开到学校大门前便停下，摸出备用手机打给楼世欢。
没人接。
谢兰霄微眯了眯眸，莫名地越加郁躁，矮身下了车、靠在车身上站了会儿，找楚郁桥要了白炼的号码。
……
秦玉川接完苏琬浓的电话再次进入办公室，盯了眼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楼世欢、又扫了眼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周锦安，略垂了垂脸就要反手关上门往里走。
“哎，秦校长别关门啊。我这才受了伤、心里本就憋闷，开着门通通风也好。”
秦玉川这些年一直是个副校长，为了仕途一直在刻意结交权贵，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领一流。周锦安一开口，他就懂了周锦安的意思。
于是他就那么让门大敞开着，缓步走到周锦安身旁坐下，将茶杯推到了周锦安面前，笑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公子也在咱们阑城大学待过一年多，后来因为成绩优秀出国留学了。”
“多谢秦校长。”周锦安脸上挂了彩，咧嘴一笑的时候、本就气质浮浪的面孔要多惹人厌恶有多惹人厌恶，可他偏偏拿捏出一副高贵公子哥儿的优雅模样，慢条斯理地说，“是啊，一晃都七八年了。不过我记得那时候，秦副校长好像不是这间办公室……”
在他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楼世欢就那么被无视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后是敞开的办公室门，门外的走廊上不时有老师抑或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助理经过。即便是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得到那一道一道的探究、鄙夷目光仿佛快要刺穿她的脊背。
楼世欢有些走神地想，这次就算她没被记过、不被处罚、恐怕以后她在所有老师的心目中，再也配不上“保送研究生”的名号了。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楼世欢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要站得麻木的时候，周锦安突然倾身去端那杯茶：“哟，茶冷了。”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一直低着头、站着没动的楼世欢。
“楼世欢同学，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周锦安将茶杯往她的方向一推，“那你先给我泡杯茶，泡得好，道歉的事就好说！”
楼世欢抬眸盯了眼得意洋洋的周锦安和默不吭声的秦玉川，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正要说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漠的男音。
他低笑着问周锦安：“你再说一遍，你让谁给你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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