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打草惊蛇
他大概是从一周前才开始与韩慕瑶在网上联系。他用另一个QQ号，韩慕瑶完全不知道的QQ号加上了韩慕瑶。他以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份跟韩慕瑶聊天，韩慕瑶似乎一点戒备心理都没有，跟他聊得火热。韩慕瑶在虚拟世界里叫他“老公”，他答应了，他本来就是韩慕瑶现实世界里的老公；他在虚拟世界里叫韩慕瑶“老婆”，韩慕瑶答应了，韩慕瑶本来就是他现实世界里的老婆。
他老婆说，我叫韩慕瑶，二十岁，家住韩家村，我在龙城影剧院对面的刘罗锅家电商场销售海尔家电。我早上七点半上班，下午五点半下班。我工作的地方其实很好找，你能找到刘罗锅，就能找到我……你不认识刘罗锅吗？你不是说你是龙城人，龙城人哪有不认识刘罗锅的……
他迅速打开百度地图，查找起来，说，我当然认识刘罗锅，我还认识张择端。刘罗锅家电商场附近不就有个张择端纪念馆嘛。我请你吃饭，请你看电影，请你……你把电话告诉我吧，联系也方便……
韩慕瑶说，我快下班了，你什么时候到？到了在家电商场门口等着我，晚上陪我逛街买衣服……
他老婆除了电话号码没告诉他外，其余的个人信息都告诉了他。他几乎什么都没告诉他老婆。他老婆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年龄多大，身高多少，长得帅不帅，有没有女朋友……什么都没问！他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把他老婆约出来了。他这样轻轻松松的把他老婆约出来了，他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别人也可能这样轻轻松松的把他老婆约出来。他感到心口疼，越想心口越疼，左肾也跟着疼起来，右肾不疼，像刀割一样疼。为什么肾会疼呢？是因为害怕吗？他在害怕什么呢？不知道。
他说，你老公呢？
韩慕瑶说，你什么意思？！我没谈过恋爱，哼，你不会是个坏人吧？算了，还是不要跟你出去的好……
他一手揽着慧慧，一手置于键盘上。放在键盘上的这只手抖得厉害，他把两只手调换了一下，那只手也抖得厉害。他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相信海誓山盟吗？
韩慕瑶说，你若不离天赐，我必生死相依。
他呜呜地笑，咯咯地哭，他笑起来像哭一样，哭起来又像笑一样。他双手捧着脸，笑完了哭完了，对慧慧说，闺女，爸爸被感动了，真的被感动了。你看看爸爸眼里有泪水吗？没有？那爸爸手里捧的是谁的泪水……慧慧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
王天赐将车停在龙城影剧院前面的停车场里。
公路两边的绿化带里栽了很多石榴树。石榴花盛开一片红，每一棵石榴树都像一位裹着一身大红旗袍的新娘子，它们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他家院子里原有一棵石榴树，小时候每到深秋时节，他都能摘到又大又甜的石榴。他家盖东屋的时候，他父亲嫌石榴树碍事，就把石榴树砍了，连同他的童年记忆一起被扔进灶膛烧成了灰烬。为此，他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影剧院斜对面便是刘罗锅家电商场。门前空地上整齐的停放着一排排电动车。
家电商场的员工身着统一的橘红色工装，在门前台阶下站成一排，像大潮涌起……一个烫着卷发，经理模样的中年妇女站在潮头点名。
王天赐的眼睛就像一台摄像机，带着他穿过公路，越过草坪，将镜头对准他们，拍下每一张脸。他对着几十张陌生的脸，模糊的脸看了半天，心情很失落，他没有找到韩慕瑶的脸。
韩慕瑶的脸就像饱含水分的石榴籽一样红润，他们的脸要么白得像一张纸，要么黄得像一张煎饼，要么黑得像一张灰兔皮。他看到他们的脸会让他变得萎靡不振；他看到韩慕瑶的脸会让他心潮澎湃。
中年妇女点完名后，员工解散，陆续走进家电商场，像大潮退去……
王天赐心乱如麻，他真想此刻就抱着慧慧冲进家电商场，冲到韩慕瑶面前。他想象着慧慧见到妈妈时哭着张开双臂请求妈妈拥抱的场景；想象着瑶瑶见到慧慧时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的样子。但他又担心瑶瑶不在里面，如果贸然闯入，怕是会打草惊蛇。他心想：早知道这样麻烦，就该把好哥们陈浩一起拽来，让陈浩也给我当一回挡箭牌。曾几何时，陈浩与网友见面，他一直是陈浩最忠实的挡箭牌。但他又仔细一想，不行！瑶瑶认识陈浩，瑶瑶对陈浩印象深刻，陈浩不能替我去跟我老婆约会。
他突发奇想，决定临时找个替身，他蹲在路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进入了他的视线，他赶忙迎上去，笑呵呵地说：“兄弟，帮我个忙。”
他向小伙子描述了一下韩慕瑶的体貌特征，说：“你进去看看她在不在家电商场里面，如果在，你不要惊动她，马上回到这里，这五十块钱就是你的了。”
小伙子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自己怎么不进去，她是你老婆？你在跟踪你老婆？”
他说：“我和她之间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小伙子点点头，嬉皮笑脸地说：“你老婆就值五十块？”
他嘴里吐出了“咝咝”的声音，说：“我老婆是无价之宝，我给你五十块，不是说我老婆就值五十块，而是你帮了我的忙，这五十块是对你的答谢……”
小伙子说：“好了，合着我出卖一次涩相就换来五十块钱……我今天心情好，决定帮你这个忙了。先交钱后做事。”
他说：“先做事后交钱，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伙子穿过公路，走进了家电商场。十多分钟后，小伙子回来了。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说：“再……”
王天赐惊呼：“真的在！”说着，他将五十块钱塞到小伙子手里。
小伙子说：“再给我五十块。”
王天赐不高兴了，板着脸说：“我们讲好了是五十，你要还是个爷们的话，就拿钱走人。”
小伙子说：“不是……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吧，按你说的体貌特征找人，我发现有好几个女人都能对上号，你到底有几个老婆？”
“就一个！”王天赐说，“你耍我是吧？！来，把那五十块钱还给我。”
小伙子嘿嘿笑着说：“哥，你别急啊！我好人做到底，再进去帮你打探打探。你传一张你老婆的照片到我手机上，有图自然就有真相了。是吧？”
王天赐觉得有道理，就传了一张他老婆的照片到小伙子手机上。小伙子想了一会儿，问：“你老婆身上有没有像胎记一类的标记？我怕有人和你老婆撞脸。”
王天赐不假思索道：“她左手背上有块疤痕，是小时候烫伤留下的。”
小伙子第二次走进家电商场，没过多长时间小伙子就回来了。小伙子哈哈一笑，说：“哥，恭喜你！人我给你找到了。你进了门往左拐，第二家商铺，你老婆就在那里卖家电。”
王天赐盯着小伙子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我老婆卖什么牌子的家电？”
小伙子说：“我光顾着找人了，没看清楚是什么牌子，好像有个‘海’字，我想不是海尔就是海信吧……”
王天赐打开车门，抱起慧慧就往家电商场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瑶瑶。小伙子愕然道：“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你老婆看上去还没我大呢……”
王天赐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对小伙子说：“兄弟，你把那张五十的给我，我给你这张一百的。好人有好报，你这辈子一定可以找到一个非常好的老婆……麻烦你把我老婆的照片删了吧……不然让你现在的女朋友看到了……”
小伙子当着王天赐的面把照片删了。小伙子没有接那一百块钱，说：“哥，我收你这五十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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