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漫游(10)
现在年底了,表哥很凄惨,面临鱿鱼的味道。
王总也变了一幅脸,打算废物再利用,吃剩的骨头也要熬出点渣来,让表哥去收债。接到这个活,表哥一脸阴沉,内心蓬勃高涨,冷着脸问王总:“追债有提成吗?”
“我们是大公司,最烦那些赖皮狗。追款是正事,提成有三个点,当场兑现。不过,费用自理。”王总郑重承诺。
表哥拿上委托书和单据,匆匆而发。不到七天的功夫,一顿死磨烂缠、黑腔黄调,从合肥带回一张十六万的银行汇票,在王总面前一亮,就是不给。
王总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让出纳过来一趟。出纳验完票,王总点点头,拿出五千元现金,交给表哥。“可以啊,你跑新客户是差点火候,干这事还真不错。还有几单,做不做?”
“做!怎么不做?过十来天就到春节了,就两单吧。材料拿过来。”表哥还是一脸阴沉。
当天夜里,表哥先后和董哥、刘星通电话。结果被董哥劈头盖脑一顿臭骂:“你他妈的猪?!收陈年老债,道上的行规是三成!什么三个点?这活儿会害死人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懂不懂?”
表哥胸中愤怒可想而知,一再被人耍,稍一冷静下思考,立马就和刘星商量。刘星最近也是心灰意懒,他从上海办事处收到风,年底没什么大红包,就是一个月的薪水,刘星也不例外。
这一年来刘星做了有近百万的业务,全是新客户,公司的销售冠军。老板的意思,那不是你刘星的功劳,是公司平台好、管理有方、华南市场大。
刘星接到表哥的电话,就问了一句,“我拿多少?”
“这有俩单,一单十几万,一单七万多。我们就搞个小的,全收到自己口袋。这活我盘算过,俩人不行,还得问董哥借一个兄弟充门面,五千的车马费。剩下的咱俩六四开,怎么样?”
“干!怎么不干?我这里也憋屈,开了一百万的新单子,公司年底给上一千五,鸟毛灰!当老子是乞丐?!上哪里?”刘星火气也不小,一口应承。
“后天晚上,福州见。有事打董哥的大哥大。”表哥慢慢讲完,缓缓挂了电话。他非常清楚,这事要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刘星立刻和贾经理请了假,理由很简单,老父病重。
“不行!十天假?年会不开了?”贾经理可不是有意刁难。
“家里有急事,请假不行,那就辞职吧,我现在就写报告。”刘星憋了几个月的火气,突然爆发出来。
贾经理也慌了,料不到刘星还来这么一手。“等等,要不你打电话给李董,和他好好讲讲。”
刘星才不吃这一套,“我打什么打?我又不是领导,平时就是被扣罚的命。现在也就那样了,没心情浪费公司电话费。”这下把心中的不满彻底发泄出来。大声说完,用力一摔门,到流花车站代售点,买了当天深夜的汽车票。
夜里,李董来电,口吻很是温暖,批准了刘星的请假,也询问了刘星发火的原因。事情明摆的,贾经理就是公司任命的领导,你否决他,就是否决李董,就是戳李董的脸。总之,不能实话实说,刘星就一句话,家父病重,心情急切。贾经理战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听着。刘星通完电话,很鄙夷地冲他冷笑一下,急急回屋子收拾行李,所有东西全带上,乘着夜色,上三元里搭夜班车,目的地福州。
这一路大巴过去,在泉州换了趟车,被人卖了猪仔,辗转到了福州。二十来个钟头时间,全程警惕丝毫不敢大意,这是最可怕的黄金抢劫路线。那个年头的人信奉现金,而闽粤一带多商贾,随身携带现金满满。
刘星不带太多现金,有个新玩意---银行卡,提款时是贵了点,一个点的手续费,但是安全、便与藏匿。这一次为了和表哥办大事,特意买了一把杀猪刀,绑在小腿上。
第二天深夜,大巴到了福州,刘星随意叫了部夏利的士,开口就是上鼓楼南街。司机问鼓楼南街哪里?刘星一脸不耐烦,一摆手,到了再说,他压根不相信那些出租司机,基本没个好鸟。
车到了南街,刘星也不搭话,就用手左右指,指挥司机驾驶,终于瞥到一条小巷内有家外表不错的旅店,急唤司机停了下来,裤兜里摸出散钞付了车费。
天空中飘起细雨,刺骨的北风猛烈穿进刘星的夹克,这里可真冷,完全是江南的湿寒冬天,刘星紧了紧拉链,推开旅店大门。
旅店前台一盏昏暗的日光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头悠然自得听着花鼓戏,深色的老式棉袄,一顶鸭舌帽罩住灰白的须发。刘星手刚一抬起,准备摸贴身的大钞和证件,下垂的目光突然看到夹克上一道裂口,心中立刻一凉,还是被盗了!
刘星愣住了,快速地回想着所有过程,就是那一刻---从大巴下来时,手里拎着行李包,正招手叫的士,和一个年轻人撞了一下,电光石火的一霎,那技艺高超的贼用薄如蝉翼的刀片割开了夹克和衬衣口袋,摸走了几张百元大钞和银行卡。
刘星有个好习惯,证件从来不和大钞放一块,好端端地躺在另一个内衣口袋,银行卡丢了没事,不是还有密码吗?麻烦在于手头的现金,伸手在裤兜使劲翻,一共还有四十来块!丢他妈!
“小伙子,你要住宿?”老人终于从花鼓戏中醒过来,和蔼地询问。
刘星正处在强烈的愤怒中,他俩的传呼都不能全国漫游,暂时和表哥联系不上,得通过董哥传递,也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联系董哥。脑袋正快速地思考着,被老人的话惊醒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刘星苦笑着回了一句:“最便宜的房间多少钱一晚?”
“怎么啦?小伙子,看你戴个眼镜,应该也是读书人吧?没钱啦?”老人推了推老花眼镜,语气很温暖。
“下车时被偷了,现在才发现。最便宜的多少钱?我明天就能找到朋友,今天对付一宿。”刘星很无奈。
“我们这里价格一百二。这样吧,你就住我那个值班室,算你三十元一天,拿身份证登记。”刘星听完,心头一暖,有些哽咽。刘星办好登记,马上拿过前台的电话机和董哥联系,话筒传来一声,“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刘星本想狠砸电话,一瞅老人满目关切,叹口气,压下性子,轻轻放下电话机。
“没打通?人家可能睡了。明天再打。”老人想得周道。刘星可不这么想,董哥干的是看场的活,夜里从来不关机!
刘星随意洗漱一下,没脱衣裤,在老人的值班室辗转反侧,久久才入睡。门外收音机咿咿吖吖,直到拂晓方止。
一早醒来,刘星就急不可耐地到前台拨打董哥的电话。老人回家休息去了,儿子过来接班,他知道刘星处境不妙,冷冷盯住不放。
还剩十几块!
得节省钱,刘星到外面的杂货铺买了两包“康师夫”方便面,满脸苦恼地啃了起来,感觉味道不对,低头仔细一看,不是康师傅啊,这山寨货实在难以下咽。
每过一个钟头,就是一个电话,依然是那句,“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老人的儿子横目冷对。刘星异常难堪,一看夹克上的裂口,火气冲上来,从行李袋中翻出羊毛西服、领带,夹克脱掉,周周正正地穿好西服,娴熟地打好领带,信手把夹克裹成一团,扔进垃圾篓,一身的晦气也随风而去。
反正也没事可做,刘星就帮忙招呼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店主聊天。到了三点多,老人过来接替儿子,看刘星还在,有些纳闷。“还没联系上?”
“哎!您来了,运气就到了。再联系不上,我也没钱吃饭了,该上南门讨饭啰。”刘星说完,拿起电话拨打董哥,这一次,大哥大开机了。“喂!董哥,你电话怎么不开机?急死我了。我在福州,鼓楼南街的同福宾馆,钱和卡都被偷了,让表哥快点过来。”
“我靠,刘星。你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了,这么不小心?昨天市里大行动,老子让穿制服的阿sir查了一晚上,手机根本没开。好好好,表哥和我约过了,每天下午五点通电话,你就放心吧。哈哈哈!”董哥这哥们一点不客气,耻笑起刘星来。
“我还剩几块钱,不啰嗦了,都不够付电话费了,拜拜。”刘星松弛下来,放下电话。老人笑呵呵地听着对话,递过一根烟,“小伙子,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来!抽一根。”
‘吱’的一声刹车响,表哥下了出租车,兴冲冲地跑进同福宾馆。刘星正端坐柜台和老人聊天,一个不留意,胸口被表哥重重锤了一拳,“表弟,你跑这儿做店小二啊?哈哈哈!”
“哎呦,你能不能轻点?快点,请老子吃饭,一天就啃了两包方便面。这旅店不错,搬过来住,给人家沾点喜。”刘星心花怒放。
“行啊!搬!我说,干活就干活,你穿一身西服,打个领带,看起来挺像回事。小二,接客!”这一回,表哥也乐了,不停开涮刘星。
两人登记了一个标间,依然用的是潮州证件。
小巷深处的小饭馆,俩人窃窃私语,策划良久。待酒足饭饱,计议妥当,回到同福宾馆,二人掉头上床,转眼鼾声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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