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漫游(9)

　　
天色早就黑了，刘星和罗工在一家酒店喝了一些酒。罗工不善言语，他是老板娘的表弟，技术狂人一枚。
当夜，罗工开车送刘星到镇上招待所住下，自己回去加班。
一个怪人加上一个牛气冲天的老板娘，让刘星莫名其妙做了一单最大的单子。
当夜，刘星一个电话打给李董，兴冲冲地汇报了这出人意外的配套订单。李董若有所思，就是‘嗯嗯’回答。第二天，刘星早早回到公司，贾经理早已虚左以待，显然李董一夜深思之后，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
其中两个产品，公司没问题。但是另外两个产品，公司要收模具费各五万。什么原因？李董不解释，贾经理也不知道。
这不是玩人吗？刘星内心愤怒之极。
刘星很无奈，他不敢去惊动欧阳老板娘，那尊女神的气场实在强大，自己惹不起。只好打电话与罗工协商。罗工听完就扔下电话，自己找欧阳汇报。到了下午，欧阳肥婆亲自打电话过来，把刘星一顿狠训，刘星不停赔不是，最后扔给刘星的一个结果：可以配套的两样产品价格再下降十个点，数量下降到每月五百。
刘星电话打到公司，找人事文员问了李董的情况，他老人家心情可好？得到肯定后，才和李董汇报交涉的结果。李董回答很简单，就一个字：做！
一周后，刘星偕同贾经理送货过去。欧阳老板娘避而不见，罗工出面接待，清点入库后，取出二万现金就打发两人走。贾经理面有愠色，满脸不高兴。刘星当然理解欧阳肥婆的用意，换了你被人玩，你会怎么做？欧阳抛开感情，理智地拿一些货，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刘星得给贾经理下台阶的机会，当着贾经理的面，小声问了下罗工，为何欧阳怠慢不见面的缘故，罗工只有一句话：“你们失信了。不见！”
得啰！李董最向往的所谓配套，就是配出这么个结果：八万变两万。
半个月后，李董到广州例行巡查。刘星再次打电话给欧阳老板娘，提出要和公司董事一起过来拜访她，可人家就简单至极一句牛逼话：“你刘星过来，我欢迎。其余人，就不见了。”刘星又是目瞪口呆。
李董大怒，命令二人从此不再搭理大华建材公司。
若干年后，大华建材在上海主板股票上市，董事长换为欧阳肥婆的儿子。
刘星从此知道顺德人为什么可怕。
还有一点很重要，李董是人不是神。神也会打个瞌睡、犯个错误，关键是这神犯了错误，从来不认错！
从此，刘星心中再无幻想，那个神一般的崇拜情结，永远从自己心里抹去。
刘星有的是老客户，跑什么配套？拉倒吧！纯属吃饱了找抽，接着混呗。
事情过后，刘星脑子冷静下来，终于有点明白了，那是专利的问题。公司与美国那边好像有什么协议，与Peter的总公司有内部交易。有些产品分销可以，配套就不行。可李董从来就不说，可恶！这是刘星自己给出来的一个解释。
还有一个解释。李董承诺了某些上游的配套厂，个别产品不能提供给配套厂的竞争对手，用以区格产品的特有属性。你盛世公司自打品牌单独分销也可以，就是不能提供给竞争对手。
最后一个解释，那就是人性的阴暗所在。李董让刘星这些业务员他们跑配套，也就是让他们跑跑腿，牵根线，搭一搭平台，做完后就识相滚蛋。之后让老板与老板天马行空、自由飞翔，那些其中的奥妙所在，业务员就不用管了。
刘星估计自己是犯了这个大忌，你都能一手谈成配套，自己建个厂、搞个公司还不是水到渠成？什么卵蛋的模具费，都是李董在那里瞎掰，纯粹不想让刘星太过得意，故意设置障碍罢了。
当然，那个时候的刘星不会在这儿钻牛角尖，也不愿意朝这个方向去思考，他宁可认为是李董的疏忽大意。若干年后，刘星拜访了数计千计的大小老板，终于明白了一点：最后一个解释最合理。
期间有件事必须提一下，那就是刘星的一块心病。白沙工业区的老板娘曾经让刘星吃了一次瘪，雄心万丈的第一次出道当头淋了一盆水。拔凉拔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每每深夜想起，就背若芒刺，不得安宁。
待刘星在公司站稳脚跟，立刻开始了行动，有些游戏的味道，也有些征服的意思。只要刘星有空，就打电话给那个老板娘，业务也不谈，就是嘻嘻哈哈地扯一些题外事。诸如虎门有什么好吃的，时装流行什么款式，之类的胡扯。
一开始的时候，那老板娘有些不耐烦，不就是那个难民一样的刘星吗？这不是在开涮人？时常扔刘星电话，给他一个下马威。刘星的历练多了，业务也顺了，心思一转就改变策略，下班后电话骚扰。
这一转变，让刘星发现了一座富矿。
刘星的电话技巧越来越娴熟，毕竟干过一些艺术表演，声音很能忽悠人。这富婆夜间接到刘星的骚扰电话，有时也乱发飙，心情好时就小女孩一般，变了个脸，嘻嘻哈哈和刘星有一搭没一搭乱扯。
刘星很擅长在只言片语中顺藤摸瓜，没多久就摸了个清清楚楚。那白沙富婆嫁了个自由港同胞，老公夜夜应酬不断，自己不争气，家里也没个子息，一窝丫头全送寄宿学校，所以白天辉煌、夜间无聊。刘星也毫无顾忌地启开心扉，除了两家公司的业务，什么都谈，甚至于自己遇到了麻烦事，也会跟她咨询一下办法。
电话多了，自然会让人听到，贾经理的脸色很怪异，他觉得刘星花痴，寻人家富婆开心，有想吃软饭的淫邪念头。刘星一点也不在乎，反过来嬉皮笑脸，就是不解释。
渐渐地，白沙老板娘陷入了刘星的迷魂阵，居然会偶尔回拨刘星的电话，询问今天干了什么，吃的如何之类。终于，这女人想起刘星是干什么的，郑重其事地让刘星过来谈下业务。
刘星本着一副可有可无的心态，最多也就是被那女人再戏耍一次，一身轻松搭乘灰狗巴士去了一次。这一去可好，居然谈成了浴缸的配套，每月几百套的量，近万元的营业额。
心里的疙瘩终于了结，温老板给了一点温暖。
刘星明白了一个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年底，表哥那边来电话了，让刘星随时待命。
作为营销人员，年底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非常敏感。干得好的，就想着年底灯红酒绿的尾牙盛宴，同事的阿谀奉承，老板大大的红包，捎给家人的春节礼物，明年的开疆辟土，新一轮的收获。干的马马虎虎的，那就提心吊胆，年会的批斗词得组织组织，自我检讨要深刻，应收款要糊弄，未来畅想要广阔撩人。能混过关也就罢了，不能过关就麻烦大大，小心鱿鱼伺候，霉上一个春节。
单位领导最关心一件事---追收货款。供应商的款项得给，否则年别想过好，追讨大军围也围死你。员工更别提啦，那是重中之重，该发的工资一定要如期如数地支付，平时的拖拖拉拉绝对不行，奖金红包也要喂到八成饱。否则开年就难看了，这个不来，那个跳槽。
表哥在新公司发展得不顺利，没开什么单子，原因有俩。本以为能带走一些老客户，谁知以前的老板急了，重金砸下来，强劲感情投入，之外还搞深度价格竞争。俩家公司的产品质量基本雷同，如此一来，那些客户就属狗了，说变就变，弄得表哥异常狼狈。新公司的构架很大，人事自然就复杂些，这学校的一个圈子，那几个老乡一帮子。表哥拿着潮州证件，不敢大肆结党，也就落个孤军奋战。
孤军也就算了，新公司的营销策略也很奇葩，没搞区域营销制，弄了个报备制。简单点讲，你哪里都可以跑，一群麻雀满天飞，只要你把客户先跟了，资料提交给公司，别人就无从插手。这个报备制的好处就是不局限个人的能力，可以打破官僚习性。
坏处也不少，出差费用高，今天在长沙跑客户，也许后天就得上一躺铁岭，这是其一。同事关系恶劣，时不时的，俩人撞头同时跑一家新客户，搞得自己人不爽，客户也莫名其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其二。在公司做得久的老员工，报备的客户自然就多，而且还可以舞弊，没拜访过的公司也登堂入室，新入职的就得哭了。这是其三。
表哥被挖过来没多久，就懊悔不已。一次公司小聚，心中郁闷喝大了，到洗手间呕吐，偶然听到俩同事在谈论自己，其中一个不屑地讲起他汪福，“他还以为是王总亲自挖过来的，就可以牛逼啦？王总那是套路，你看一下，挖过来的，有几个长得了？咱用不了的人，别人也别想用。什么挖角，那是挖坑！”表哥血往头涌，捏紧拳头就打算揍人，刚迈出半步，吱一声滑在蹲坑里，脑袋重重撞到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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