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漫游(7)

　　
收兵回府不久，一日下午，刘星正端坐办事处电话联系客户，突然有人砰砰敲门，刘星仓促结束电话，急急开了房门，眼前一亮，表哥突然出现在流花。
这些日子里，刘星的来客很多，同乡、同学纷纷过来串门，接待很是频繁，有些目不暇接。流花的地理位置实在重要，南中国的大门，要没人来，只能说刘星做人太失败。然而，表哥的出现才真正值得他惊喜。刘星应酬的客人多了，贾经理也看得多了，待刘星把表哥介绍一通，他也就是淡淡一笑，握下手，转身工作去了。
几个月的功夫，表哥跳槽了，有同行慧眼识珠，搞了一回挖角，表哥笑纳应承。让董哥准备的那些玩意，要排上用场了。
二人在站前路七歪八绕，找了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川菜馆。虽说左一脚泥，右一脚水的，所幸饭菜非常地道，十足的家乡本色，哥俩喝得非常尽兴，近况一一摆开，聊得异常开心。平日里，大家走东串西的，忙于工作，来往的传呼是不少，也没什么深聊，就是相互打气而已。
酒到酣处，话题渐渐深了。
表哥做了几个单子，自信爆棚，有些信手拈来的感觉，就是在拿提成时被公司算计一把，吃了点小亏。这一次跳槽，对方是一家大公司，龙岗那边人人皆知，可谓前程无限。刘星也真正开始了销售的步伐，盛世公司的销售新星，自认为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年初的那些想法有些淡漠，理念有些许转变。
表哥的直觉非常犀利，喝着喝着酒，突然来了一句：“我看那个贾经理的脸色怪怪的，注意点哦。你现在走的是正途，凡事不能想太好，你们公司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刘星听得一愣，“是有那么一点意思。讲实在的，我根本不在乎。以往两年的工作，真没从公司那里学到什么东西，那都是些鸡鸣狗盗的玩意，任人自由发挥。我们老大确实有料，肚子里货太多，眼前就暂时牺牲一下利益，也要和他好好学一下。其他的，先不谈。你就对新公司有什么看法？要上手段？”
表哥呵呵一乐，“LED行业发展是很快，快得让人跟不上。上一家是小公司，老板盯得紧，制度很随意，权当练练兵。这家新公司有实力，框架大，名堂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多。我呢，不争朝夕、活在当下。年初咱俩聊的那些，一定要去试试，到时少不了你帮忙。”话已至此，刘星不再多说，重重点了下头。
酷暑时节，刘星再次跨省出击，这一次的目的地：重庆。
说来也巧，矿务局高中有一同届男生名叫阿超，如今在重庆发展，做的也是建材。念书时两人不同班，刘星在街头鬼混，阿超秉承家风认真读书。俩人过往没什么交集，点头之交罢了。刘星电话打过去，阿超也是个重情义的人，热情邀请刘星过来洽谈业务。二人家乡话讲得又快又急，贾经理在一旁静静倾听，面带笑意，眉头微微一皱。
蜀道难，绿皮火车跑了小两天。
阿超和一个俏丽的女子早早在车站等候，久别多年之后，二人在这座巨大无比的城市重逢。阿超是中学里出了名的帅哥，多年不见更是俊朗，两人都有一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三人叫部的士到朝天门一家茶馆喝茶，席间阿超递过名片，向身边努努嘴，“我未婚妻--阿纹，大学同学。我本来在成都发展，被她拉到重庆来，这家公司是她叔叔开的，我算是入赘了。哈哈哈”阿纹言语不多，大家闺秀本色。
歇息一晚之后，刘星到了阿超他们公司，拜访了吴总--阿纹的老叔。吴总军人出生，除开建材生意，还经营房产、加油站、连锁超市，摊子铺的大，折腾得很是厉害。
吴总很宽厚地问了问盛世公司的情况，随即就转头和阿超指令，“水暖虽然比不上瓷砖、洁具市场，也是疏忽不得的业务补充，这样吧，这些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只要质量好、价格合适，该进货，就进货。你们深聊，我还有客户，先走一步。招待好同学，别失了礼。”讲完向刘星点点头，急急外出。
那年头，到内地上门推销的供货商并不多，通常的做法是在珠三角的建材城开个铺位，坐地炮等客上门。无论是重庆还是武汉，广东厂家过来的业务员很少吃闭门羹，和珠三角的际遇不可同日而语。
有了同学这层关系，二人很快签下订货单，下了两万来元的生意。刘星把订单传真到公司，让他们发货。尽管中间有两个同学作保，毕竟是第一次交易，刘星征得李董同意，让了一步，先货后款。
告辞了阿超，刘星回到流花，等他处理收货和付款。谁知事有不顺，货运首先出了问题，配货的卡车遇上洪水，走了十来天才到。阿超他们储运部提货时，又发现包装破损，有些商品给大雨淋得一塌糊涂。刘星一阵心烦意乱，只好让公司重新发了新包装，也稍补了一些补偿的货。
在通讯科技不发达的年代，没有数码相机、手机，也没有互联网、微信，沟通起来很麻烦，非常容易扯皮，做生意全靠信用。好不易把理赔的事理顺了，付款的事又有麻烦。兴许是吴总对交割不满意，也可能是资金周转紧张缘故，八月份的事，拖到十月份才搞完。双方都抱怨诸多，刘星和阿超更是夹在中间，结结实实地接受了不少无端叵测。
贾经理开始发力了，到了月底，一纸公司的奖金发放传真过来。刘星从贾经理手中拿来一看，传真里言辞闪烁，有些批评刘星的意思，奖金也比以往少了几百块，顿时呆在那里，半天不想说话，深受打击。
重庆之行过没多久，久未谋面的小陈过来赔款，顺便拿点货。贾经理上珠海出差，刘星接待了小陈。虽说心里不自在，也没曾一起共事过，刘星还是打起精神，该泡茶就泡茶，该接待就接待。到了夜晚，看小陈没有去意，就跑到熟食摊买些猪头肉、凤爪，拎上几瓶金威啤酒，邀小陈一道晚餐。
小陈不擅饮酒，却外向健谈。刘星在盛世也做了大半年，心中诸多疑问，有心借机解惑。“李董牛逼啊，每个月都来广州一次。上次一来，出马搞掂了中山一家大客户。他一个北大的文科生，居然和人家聊铸造工艺，一听就是内行人，连我这个工科生也傻了眼，自愧不如啊。他和客户喝起酒来，气冲云霄，还不忘唱歌、跳舞，交流一下床头秘籍。嗯，跟他能学不少东西。对啦，你也没必要离开公司啊。大家对你映象挺不错的。”刘星开始试探。
“李董当然牛逼，圈里那些人，不管是文化人还是土包子，个个都竖大拇指。不过，这和我们关系不大。听贾经理讲，你又到省外开发市场了，不会借机去泡妞吧？”小陈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泡个鸟毛。喏，你看，通知都在那里呢，自己看看。”刘星甩手扔过传真，小陈草草看了一遍。
“商人就是商人。你几千里地跑出去，开了新业务还要扣罚，没有功还有过。我每月还要赔给公司一千多元，再过上一年半载就俩清了。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司？看透了！人情寡淡呗。我代表的是公司，被人家玩了回仙人跳，按法律来讲，我也就是个次要责任。可公司找不到那些烂人，也没法追究，老板就按国情来处理，让老子一个人扛！妈的，赚的钱就分你一星半点，出了事就是你扛！”小陈给挑起了火气，一顿抱怨。刘星不搭腔，接着敬上满满一杯酒，小陈仰头一喝光，接着道来。
“小刘，你以为自己赚很多？外面的那些同行起薪就是一千五，分红看个人能力。你也就八九百的底吧？在汕头算好行情，在珠三角就什么也不是。我现在自己干，四处炒点货，收入比在盛世打工强多了。盛世公司嘛，产品是不错，剩下的就呵呵，不谈……”小陈有些醉意，藏在内心的许多话，接连招呼给刘星。刘星看差不多了，拉上小陈上屋里睡觉，自己独自一人泡茶看电视，蒙头琢磨。
刘星心绪很乱，夜里睡得很不踏实。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宁静的夜空被打破了。刘星急急从床上拉起小陈，胡乱穿上衣服，混乱中连鞋也没找到，俩人急急跑下楼。大街上人头涌动，里外几层，个个异常慌张。没多久，警车、消防车呼啸而来，警察下车把无事旁观的群众劝走。刘星突然看到了派出所的老梁，低声问了下情况。老梁一脸阴云，小声说东北饺子馆爆炸了，不是煤气罐的事。
第二天，派出所和刑警到居民区、商业区排查情况。老梁和一大群人敲开了广州办事处的大门。房子是老梁中介的，但还得依照惯例执行。贾经理和老梁在侧面嘀嘀咕咕，回头告诉刘星，那是西北帮和东北帮火拼毒品市场，有人深夜骑着摩托车，朝东北饺子馆扔了个X药包，店主和在宵夜的星点食客命丧黄泉。
刘星倒吸一口凉气，奶奶的！小陈一来喝酒，祸事就在眼前发生。这不是个好兆头，真的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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