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漫游(6)

　　
刘星渐渐明白了市场的无情和局限，他的对策就是无限扩大市场，珠三角除了深圳、珠海不跑(那是贾经理的两亩自留地，不好动啊！)，其余地方跑个遍。过了三个月，刘星和公司提出，出击省外市场，李董非常赞赏刘星的想法，给予高度的支持。贾经理的心思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对刘星的态度有了一些反转，他感觉刘星的脚步太快，让人目不暇接，也有几分江湖地位受影响的隐忧。
刘星不是二傻，不会察觉不到领导的这些变化。大形势如此，他依然开始了自己的省外开发旅程。
第一站就是武汉，华中五省的枢纽所在。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刘星睡意蒙蒙地抵达武昌。出了客站，刘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七月流火。相比上海的炎热，和武汉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儿就是一部巨大的火炉，能活活烤焦大脑，把你每一寸皮肤熬出油来。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路面的沥青已经柔软稀松，每走一步，皮鞋都被黏糊地如同沼泽跋涉，老天如斯，刘星不由想起白沙工业区的闭门羹，渐渐心烦意乱，有些懊悔之意，身体非常不舒服。
刘星绝对不敢在火车站附近彷徨，随意上了一部公交车，管它开到何方，过了大半个钟头才下车。下了车来一看，眼前就是珞珈山，清凉所在之所。地方是远僻了些，然而高校云集，也是个绝佳妙景所在，信步找了个像样的旅店，先不急于推销，洗漱一番，小歇一会，外出四处流连。夜里在大学城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餐，花了几元钱买张票，混到学生舞会之中，和学生妹胡侃一气，重温往日的旧梦。
珞珈山的日子过得不错，心情也收拾回来。刘星兴冲冲地洗刷一顿，把风扇开到最大，沉沉入睡。
第二日醒来，到旅店门外的小吃店吃上一碗热干面，便与热情、利索的老板娘扯家常，顺便问了下装修建材市场的所在。老板娘非常健谈，到武昌做这小买卖也有不少年头。
刘星观察了一下，不到半小时就卖出去五六十份早餐，心里一计较，一天二三个小时的工作，不下三百元的流水，暗自赞叹不已。这不显山不显水的老板娘，辛辛苦苦工作，社会地位低人了一些又怎样？底子确是实打实，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领强多了，几倍以上的收入差距，这就是经济社会的现实。
刘星彻底明白了，自己徒有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名分，在社会这本教科书里，如不交出真材实料的作业，自己就一钱不值。
一碗面的功夫，刘星没有白吃。交完钱，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搞得老板娘吃惊不浅。
汉西路一行非常成功。
汉西路不长，四百来米，二百来家商户。建材城北侧是武汉本地座商，南方则是外来的行贾。一连两天，每天八个小时整，刘星做的工作的就一个：观察。
这一通观察下来，四十度气温的烤炉里，刘星内心陷入冰窖。
人人都说武汉人九头鸟，实在不好对付，可是刘星发现他们居然走的是正道，武汉座商代理了刘星能数出来的全国知名品牌。做正品的武汉商贾数量不多，最多占整体的两成不到。其余的外来行贾大都经营假冒伪劣，比如“钻右”、  “美林”、  “冬鹏”之类的李逵李鬼。做正品的几十家公司进出人流很少，门庭冷落，看来，他们瞧不上批发与零售的小生意。而街南头那边做李逵李鬼的行贾就大不一样了，人流客往，穿梭如织。
这是一个快速发展而又非常不成熟的市场。刘星非常郁闷，有些后悔急哄哄跑到武汉来。
刘星陷入了沉思。盛世公司的经营原则向来是不与水货批发商发生关系，可事实摆在自己面前，他刘星必须和李鬼做生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让那些做正品的武汉座商人烟稀少？他们就靠做工程赚钱，批发、零售市场的占有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通了这些，刘星兵分两路，棋分两步。
俩天的市场调查下来，刘星锁定了四家客户，两正两邪，芭蕾与秧歌一起跳起来！
先花一天时间专程拜访武汉本地的坐贾。四十度的天气，刘星这二货穿上白色短袖衬衫，打上了领带，一双皮鞋擦得锃亮，手里拎上样品包，携带宣传资料若干，先后给两家门庭最为气派的正牌武汉商贾拜码头。
刘星运气不错，两家公司的老板都在。这种拜访根本不用电话预约，直接上门就行。要说巧，那是刘星时间点选的好，一个是早上九点，一个是下午两点，他们都还没出门见客户，有闲暇时间。
刘星打造的衣冠楚楚眼镜男形象赢得了正派高手的欢心，一张美资企业的名片递过去，再加上彬彬有礼的交谈。胸有城府的武汉商贾确实很看重外在的形象，琢磨着美资公司的噱头，也看着刘星顺眼。按理说他们不在乎批发零售那点残羹剩饭，可是自己的门面很重要，可不能让同行知道自己没有美国正牌货。两个因素一合，产品也懒得琢磨，讨价还价之后，就各自签了协议进了小批量的货，合同规定货到电汇。
武汉本地座商就是稳健，必须验货，必须电汇。
轮到南面的李逵李鬼，刘星又是另一番做派。随意穿着一件T恤就去拜访，头发懒得梳理。刘星在拜访中，直截了当地指出他们经营的李逵李鬼生意，可能会面临麻烦。他二话不说，随意拿起几个李鬼们正在经营的产品，摸摸捏捏、敲敲打打之后就断言，这些水暖配件直接影响到主要产品的使用，不出三个月绝对会漏水出事！
客乡求财的泉州帮当然知道这些毛病。自家门口穿梭如织的客户不少就是来换货、退货的，也有些人得理不饶人，在里面吵吵闹闹、不依不饶，高喊要赔偿，让他们烦不胜烦。
当然，刘星讲话还是很委婉的，要知道伤人不伤面。话音一转，笑脸一摆，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就是豆腐外表钢铁心。
什么是豆腐外表？那些傍大款的水货主件(马桶、浴缸)大多外表奢华、造型夸张，但加工工艺就偷梁换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若要出事，那也是三、两年之后的事了。普通的小草民、昧良心的装修头买了过去，最多管人家半年、一年的质量，此后就撒手不理。而这些水货主件一时半载还真不太出事。
首先出事的就是水暖配件。所谓乌龟配王八，人矬坐窝瓜，这些泉州客商就是依葫芦画瓢，按方子抓药，烂主件(马桶、浴缸)加上烂水暖配件，给自己挖了一个整天锻炼口舌的天坑。
什么是钢铁心？那就是刘星他们盛世建材的水暖配件。水货配件自然水，大多来自温州、阳江，一色的锌合金铸造，外表光洁感人，内心柔弱娇嫩，不堪武汉的严寒酷暑，经常裂开口。更惨的是，水货配件用回收橡胶来密封，要是不漏水，老天都不答应！
盛世公司呢，美国企业当然美国作风，整体黄铜铸造，精心打磨，怕啥严寒酷暑，上北极、火焰山都没问题，怎么可能遇到开裂？真要遇上了，那陈圆圆也能上春晚。
最绝的是，盛世公司采用陶瓷阀芯外加铁氟龙密封圈。什么叫高科技？陶瓷阀芯和铁氟龙密封圈就是！刘星随意拿出自己的水暖配件，让经营李逵李鬼的泉州大佬随意整，往死里整，看它漏不漏水！
泉州帮喜欢扎堆，围过来的老板越来越多，刘星决定再加点干货。信手从客人货架上拿一个温州货，三下五除二拆个精光，把铜球阀和水货橡胶密封圈取出，放在柜台一边。接着摸出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把自家水暖配件慢慢卸出来，放在柜台的另一边。
刘星嘴里神叨叨，开始卖狗皮膏药：“看好啦，我们汕头人吹牛也是打草稿的。这两堆东西就是草稿。谁有火机？”
一个看热闹的泉州老板拿出火机，刘星很随意地把火机交给这家公司的泉州老板：“这些货是你的，你来动手，坏了别找我赔钱啊。自己烧烧看！”
那老板打着火苗，凑到温州水货橡胶密封圈上。最多三秒钟，那个密封圈在火焰下就扭曲变形。
刘星拿过火机，接着打开火苗，在自家的高科技---铁氟龙密封圈上烧了七八秒钟，密封圈除了有些许变色，外形基本没变化。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家棍。
这是闽南话，翻译一下就是给力、得劲的意思，与潮州话没啥区别。
最后，刘星给诸位邪派高手递上一圈烟，烟雾缭绕之中，加上最后的总结：豆腐外表钢铁心，就是王道！买了我的产品，包你十年不漏水。到时候人人都说豆腐外表出西施！当然，三五年后的事，谁管？(估计浴缸、马桶要开裂，此话休提！)
“马桶、浴缸要几百块以上。这些水暖配件，别人卖十块、八块，我们卖二十，贵是贵了点。你看，刚刚来退货的人，明明是水暖漏水，可他硬是把浴缸也给退了，一千块生意就没了。说难听一点，孩子拉尿在裤里，换个尿布就行了，没必要把裤子也扔了吧？”
主件便宜(水货嘛情有可原)，水暖配件贵(正版货)，一劳永逸，告别漏水，就是这么个道理！泉州帮集资大批量进货。
刘星在建材市场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许多商家一夜之间知道了一个盛世公司，其中那个五短身材的营销代表就是刘星，货不错、有利润，人也风趣，可以交个朋友。
刘星的武汉出击干了一把老中医：望、闻、号、听、诊。
武汉之行前后十天，每月多了几万的销售额，刘星很兴奋，李董自然很高兴，额外奖励了刘星三百元奖金。贾经理看着公司的表扬传真，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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