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漫游(1)

　　
刘星办好离职手续之后，还是延续老套路，到人才交流中心找工作，他还是想扎根这座海滨小城。刘星对汕头有一种特别的眷恋，这里有不堪回首的大学生活，有凤凰树拥抱的别墅区，群峦依傍碧海蓝天，街头巷尾有牛肉火锅、卤水掌亦。
表哥则把视野拓展到深圳、广州，只身一人奔赴到蛇口赤湾，投靠乡党。
深圳的步伐果然很快，一切追求速度、效率。表哥不久就给刘星来了传呼，他的工作已经搞掂，每月六百大洋，缩水七成，在一家据说前程不可限量的LED公司搞业务。租住的地方非常逼仄，六七平的上步工业区民房，一月得三百块。
表哥说深圳地头邪乎，遍地都是大学生，隔壁就住一个先锋派诗人，每天下午化化妆，捏着一沓诗稿在东门一带乞讨，月收入过万。表哥问他为何不搬到一个像样地方，那哥们哈哈大笑反问表哥，“不住这里，脑袋能憋得出灵感吗？高尚小区是牛逼，可谁会让黑衣邋遢的乞丐租住？这里好啊，灯火通明宵夜不断，小巷曲折幽深，天天上演悲欢离合，山人无拘无束，随意和夜莺述说欲望。”
总之，深圳藏龙卧虎，远非池鱼所能想象。
珠三角那边光离怪奇，种种口述传闻，让刘星听得目瞪口呆，心向往之身不能至。
为何？刘星徒有高薪虚名，却没什么积蓄。近年来，家里事情不断，要大笔大笔地接济。他本身又有不少恶习，吃喝玩乐算小事，赌博才是致命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形成了恶性循环。让他只身到一个陌生地方从头来过，总得有些积蓄过渡吧？可他刘星就是没有，口袋里就万儿八千的散碎银两。种种因缘，刘星决定稳一下，先在汕头找机会，珠三角的事，随缘吧。
既然自己炒了老板鱿鱼，而且有过黑户的经历，这一次就慎重许多，口袋有本地大学文凭，手里捏着特区的身份证，加上两年多的历练，风风雨雨见识了不少，心中就有一种笃定的自信，与招聘单位交流很是从容，不再简单地找个饭碗。
刘星在人才交流中心流连了足足有一个月，与无数的单位攀谈、搭讪，就是迟迟未拿定主意，总觉得单位不是太理想。
去的次数多了，刘星顽童心一起，就去寻找那个汪主任，想借机生事，寻他的晦气。谁知在办公室与他见了面，那家伙早已忘记陈年烂事，一个劲地道歉，提议偕同刘星一块到人事局上访。如此一来，刘星着实无趣，讪笑几声，告辞而去，转到楼下大棚的招聘摊位看个热闹。
这是一个阴郁的下午，太阳躲在浅灰云尘中消闲。大棚里的招聘单位稀稀拉拉，元宵过了有大半个月，来寻找工作的人寥寥无几。刘星转了转，在一个摊位定住了脚跟，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人和一个略显青涩的小女孩就坐那里。那中年人一脸的成熟、自信，一抹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上身着黑色灯芯绒西便装，随意而不失严谨。
兴许是寻工作的人过少的缘故，中年人清瘦的瓦刀脸扫向了刘星，热情地招招手，示意刘星过来聊聊。刘星被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罩住，这人的气场实在强大，立刻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在摊位前的塑料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是盛世建材公司，中美合资企业。小伙子，你想找什么工作？”中年人一口极漂亮的男中音，充满磁性，略带京韵。
刘星在学院的招牌节目就是散文朗诵，自己浸淫于此，自然对这特别的嗓音很有共鸣。
“我想找份工业品销售的职位，现在还没看到合适的。老板，您在北京待过？声线好极了，非常适合搞节目。”刘星自然而然地开始攀谈，一反常人的拘谨不安，刘星居然跑题，聊到声音上面。
“哦！你还挺能讲的。说一说，你对营销有什么理解？”中年人会心地微笑，转到主动。
“我是学工科的。阴差阳错转到人际交往的工作上，报关、客户跟踪都做过。其实，我没看过什么专业书籍，就是边干边琢磨。营销是什么？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有个小小的能耐，无论哪个领域的专业，给我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理解个七八成。实不相瞒，我大学就是这样混过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卖弄自夸，也似乎很真诚，刘星一阵铿锵有声，就把自己的老底透个精光。
中年人愣了几秒，立刻转成一幅沉稳的声调，“你叫什么？履历呢？拿来看看。”
刘星一拍脑袋，“对不起！刚才被您吸引住了，都把这茬给忘了。”急急从挎包拿出履历表。
中年人看得飞快，一目十行的速度。“自己手写的？小刘。为什么把好好的工作给辞了？”
“献丑了，见字如面嘛，手写可以让人更快地认识我。我上家公司待遇很好，就是熬夜太多。进出口的事，您应该也知道，饭碗不好端。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农副产品不是未来的方向，工业兴国才是正道。”刘星答得行云流水，简短明了。
中年人不再问话，转身和身边的女文员低语两句。女孩笑吟吟地拿出一份通知单，递了过来。“我们李董对你很有兴趣。后天下午过来面试一次，地址、电话都在上面。”
“小刘，别忘了你说过的。到时见。”李董微微一笑。
“李董，您能推荐几本专业书籍吗？现在的书太多了，让人信服的不多，很多在下就不敢恭维。”刘星也认真起来。
李董哈哈一笑，掏出笔记本匆匆写上几笔，顺手一撕，交到刘星手里。
走出交流中心的大门，刘星还在回味三巡，这个中年人的神韵深深吸引住了他。刘星捏着李董写的书单，马上搭乘中巴上了新华书店。
在巷子边的士多店随意买了些面包、快食面、榨菜，刘星把出租屋的大门一关，进入了忘我的自学状态，连续一天两夜，勉强睡上四五小时，就把那两本专业书籍啃完。
顺手拿过书店服务员推荐购买的期刊杂志，快速地翻阅起来。相比专业书籍的严谨，期刊可以更快更新地了解当前的经济风云。里面的故事、案例让刘星更加兴致盎然，对专业内涵的理解更深了一步。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订好闹钟，伸个懒腰，歇息一会，然后搭公交车到了枋湖工业区。盛世建材公司就在一幢工业大楼里，租了二层厂房，估计有两千来个平方的规模。
刘星在厂房草草浏览了一下，一楼是机加工和人工打磨，也有两台塑料啤机。二楼是装配、仓库和办公区。办公区用铝合金门框、洁净玻璃搭建，十来个男女在里面忙碌。见过面的女孩端坐前台，见到刘星过来，便笑吟吟地引路到一间石膏板隔开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待刘星坐下，女孩拿出一份打印的题目，递了过来。“不要交头接耳，一个小时交上来。”说完，就离开会议室。
刘星细细看起题目，里面既有理论考核，也有实例分析。刘星暗叹拍手称赞，这公司果然不俗。自己多想了一步，那期刊是买对了，否则要砸锅。如此一想，不急不缓拿出钢笔，信手写了个妙笔生花。
不到一个钟头，刘星就把答题交了上去，然后静静地坐下等待。过了小半个钟，女孩再次进门，点了三个人的大名，一声抱歉，送客好走。
随后向刘星等剩余的三人招手，“每个人十五分钟，李董要和你们单独谈。小刘，李董让你先进去。”
刘星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地发问。女孩浅浅一笑，点点头。刘星不再言语，拎起包随同女孩出门。女孩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敲了敲门，把手轻轻一转，和刘星先后进入李董办公室。李董正用英文和客人电话沟通，招手示意刘星坐下等。女孩随即轻轻带上门，闪身而去。
李董通完电话，很庄重地看着刘星，“引经据典，答得不错！果然没有吹牛。”
刘星挠了挠头，心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谦虚。“李董，那天我有点狂，话说得太满。就您这口英语，别说三两天，给我三两年也不一定行。”
“哈哈哈！”李董开心地哈哈大笑。
“小刘，你很特别，也很实在。我是在北京大学念过书，以前在揭阳市外经委搞招商引资，特意练过嗓音。这些，你都没看错。你的答题有些见解，没落到俗套，看来这两天你没少学习啊，好，很好！这样，我这里有两个职位，一个是上海办事处销售，一个是广州办事处销售。你对哪个有意向？”李董单刀直入。
“我在上海前后待了有一年，这……”刘星有意咬文爵字。
“那好，我来帮你定，去广州！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办入职手续。”不待刘星讲完，李董稳稳当当扔出一句话。
刘星微笑着点点头，“我要跟您干，明天准时报到。”
“哈哈哈！”李董伸过手来，刘星急忙握手，随后一个浅浅的鞠躬，走了出门。
经过面试短暂的几分钟，刘星对李董的感觉又升级了，用一个词来讲比较贴切：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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