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创汇年代(3)
一日清晨,林总急急飞去昆明,和供应商有要事面谈。事情不到半个钟,顾兄接到线报,会同几员虎将,簇拥着贺老六,如狼似虎地直扑东航提货部。辰光正是拂晓之时,光线很是昏暗,潘大兴吆三喝四地指挥几个手下清点搬运。这六七条汉子在一旁冷眼端看,待松茸码上货车,准备向国际托运部开路之际,顾兄迎上了潘大兴,递上一根红双喜,“早啊,潘大兴。老板交代了,我来发货。”
潘大兴一看是笑吟吟的顾兄,也没吃早饭,抽上一口双喜,血糖有些低,脑袋有些蒙:“老顾啊,林总让你回来啦?我还不知道呢,这个,这个……”潘大兴嗫嗫喏喏地也不知要讲个啥。
突然,凶神恶煞的贺老六从后面冲了过来,忽的一声,一记直拳又快又狠,把潘大兴揍了个狗吃屎。贺老六一脚把潘大兴散在地上的烟头踩灭,“货场能抽烟吗?潘大兴,是我贺老六让小顾发货的。”
潘大兴从地上爬起,一手抱着流血的嘴巴,嘶声力竭地喊:“贺老六抢松茸啦,打……啊!”话没说完,顾兄侧身就是一个迅猛的侧踹,潘大兴话没喊完,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自家牙齿不争气,把舌头差点咬断,这个五尺怂汉眼一黑,再次含恨沙场。看到潘大兴那副怂样,几个发货部的手下早就没了心气,也不用贺老六手下上阵,胡乱咋呼几声,就一一逃窜,留下潘大兴卧地抱恨。
一阵鬼哭狼嚎,惊动了提货部,几个工作人员出来查看。贺老六手一挥,一个兄弟扔过去一条中华烟。不待那几个人讲话,贺老六呵呵奸笑,“我和林老板有点经济纠纷,他让些货给我。你们几个,谢主任没给你们交待吗?回去,回去。”说完,手一挥,顾兄爬上了货车,几个马仔很娴熟地给松茸包装贴上新的发运标签。几个工作人员都是见惯沙场的老油条,知趣地闪到一边,一条中华拆开来,四下分烟,秃鹫也是要吃点残羹剩饭的。
贺老六若无其事地打开手机,给林老板电话。“林总,我贺老六。你看,今天我借一下你的松茸,啊?回头给你算钱。”不待林老板答复,就快快合上大哥大,哈哈仰天长笑。
这边贺老六得意就猖狂,那边林老板闻讯急得跳脚。林老板毕竟是经过大阵仗的,很快镇定下来。头脑动得飞快,在昆明机场一一传呼潘大兴和刘星。潘大兴也不知是真晕还是装晕,迟迟没有回复林总手机。刘星接到传呼,双眼一看,四处黑灯瞎火的,海关那边也没个电话,只好到相熟报关行借电话回电。听到林老板的询问,刘星差点岔气,骤发的大事惊得刘星说不出话来,只能按林老板的吩咐一一去查看。
刘星心急火燎,二八凤凰蹬得飞快,不一刻来到提货处,平日里神气活现的潘大兴此刻依然躺在墙边迷糊。刘星这一看,顿时火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冲到提货处办公室,二话不说,抓起暖水壶就跑出来。刘星折回潘大兴躺靠的地方,扒开暖水瓶塞子一摸,水不是很热,甩手把一壶水浇到潘大兴脑袋上。潘大兴眼一翻,迷迷糊糊地看着刘星。刘星亟亟问道,“货呢?人跑哪里了?”潘大兴摇摇头,气得刘星险些踢过去,“林老板让你滚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说完,把水壶地上一放,直接踩车子回办事处。
赶到办事处,刘星一一给现场发运的伙计传呼,准备收拾人马,大干一回。这时,自己的传呼再次响了,是林老板。
“情况怎么样?”
“小潘被贺老六干翻了,其他人都不见了,货肯定被他们抢了。我这就叫人,不能就这样丢场子。一会儿,我带人过去,把他们办事处砸了。”刘星气愤之极,虎狼本能从心底跑了出来。
“老顾现在和贺老六混,他们力量很强。你觉得行吗?”林老板异常冷静,居然反问刘星。
“啊!还有这事?……他们现在肯定在国际托运部。就我们那几个怂包,当面冲突起来,还得丢面子。我想啊,趁他们家里空虚,抄他贺老六的老窝,找找面子。就算他们还有人在,我也有办法,呵呵。”刘星稍一思索,立即振振有词,最后一声轻松自如的嬉笑。
“嗯,我想想……好!就这么办,你带人给我狠狠砸!记住,干完就跑,让他们各自回家。我在机场宾馆有个包间,403房间。你办完事,就别回办事处,直接去那里呆着等我,我有安排。”也许是刘星的坚决和从容征服了林老板,他同意了这部险棋,开始一一吩咐。
不到半个小时,被刘星疾呼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回来了,低脸垂眉的,掉到水坑的乌鸡模样。
“老板讲啦,这一次,你们把远航公司的面子丢光啦,还想不想干啦?想干的跟我走,拿上家伙。妈的个X!干死他们。”刘星这个书生,一反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股子杀气透出心里。
刘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把这伙败军吆喝上了公司的双排座卡车,什么拖把、木柴、水管,甚至扫把,一一拿上,全上了车斗。呼哧一声,冲出公司小院。
“先去暂养池。”刘星使唤司机小沈。小沈是个实诚孩子,不带脑那种。
车子到了暂养池,刘星下了车座,接着吆喝几个车斗上的同事下车。“你们几个下来!就这一次了,看你们行不行?要戴罪立功啊。快,给老子跳。”
几个同事跳了下来,面面相觑。刘星哈哈大笑,“把那两个粪桶拿来!鱼池后面的大粪给我装满啦。听好了,要装满!搞几个泼水的东西,瓢啊什么的。快点。”
看着嬉皮笑脸的刘星,几个人顿时明白了刘星的把戏,会心地相互交换脸色。这几个软脚货,打架是不成的,搞搞破坏这类伎俩,确是拿手好戏,立刻积极响应起来。
“兄弟们,搞什么飞机?砖头啊,多拿点砖头。一个个木头木脑的,多拿点砖头。快点!”面对这帮智力高上、勇气低迷的同事,刘星丝毫没有留情面,当做猪狗一般使唤。
双排座货车走得很急,到了街角拐弯处,刘星大喊一声:“停!等我一下。”刘星不待车子停稳,跳了下来,在小卖铺买了几串鞭炮和一条香烟,接着跳上驾驶室。
“去哪里?”小沈憨态可掬。刘星就差一拳打去,“你他妈的!贺老六办事处啊!见你的大头鬼。”
贺老六的办事处距离远航公司不是太远,也是一幢青砖碧瓦的两层农家小院,门口一面金灿灿的匾牌:鄞县顺昌土产公司。
距离顺昌公司有点距离,刘星吆喝小沈停车,自己缓缓下了车,慢条斯理地拿出烟,不急不缓吸上几口,从怀里拿出几挂鞭炮点上,赶忙闪到一边,蒙耳看好戏。
哔哔啪啪的鞭炮声在街头络绎不绝,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妈子打开顺昌公司的铁门,四处探头探脑。刘星诡秘地一笑,冲了过去,一把推开大门,“小沈,他妈的,叫几个人过来,粪桶招呼。”
那老妈子脑子转不过来,比较迷糊。刘星一把推开她,“滚蛋!不想死就回家!”
几个清晨的败将笑脸盈眶,呵呵笑着拎下粪桶。刘星大喊一声:“他妈的,给老子砸,砖头砸!”
就这差事?七八个怂货笑脸顿开,使劲把车斗里的砖块漫天扔进小院。可怜的窗户玻璃一顿炸裂,秋天里迎来春暖花开的躁动。
差不多火候了,刘星手臂一扬,砖块停下。狗日的刘星摸到院里一看,一个楚楚动人的女文员趴在桌子下瑟瑟发抖。刘星很是得意,“粪桶!给老子上,浇!”
几个同事提着粪桶蜂拥而入,差点摔倒在地。四下里瓢盆交加,顺昌公司一点不顺畅,娘希匹的,屎的天堂。腥臭扑面袭来,刘星一等人在顺昌公司哈哈大笑。
刘星一把从桌底下揪出那个小文员,狞笑着吓唬:“告诉贺老六,滚回宁波去。上海滩不是他待的。滚!”
搞完打砸泼,刘星犹自不解恨,把那块铜匾撬了下来,亲自泼上一瓢屎,方自解恨而去。
“怎么样?牛逼吧!回家以后,个个都给我打电话!和机场认识的人多讲讲,你们这回威风啦。别他妈的提我名字啊,谁提了,以后就别干了!知道啦?他妈的,顺昌公司完蛋了,远航必胜!”刘星兴奋异常,手舞足蹈地招呼同事。
同事们心领啦,他们何尝不是酣畅淋漓?那潘大兴就是个废物,这回自己的饭碗算是保住了,是他刘星帮忙保住的,远航公司扳回面子。潘大兴同志也就不用学习了,人品不好,还学习得了?
双排座小货车上,一阵呼啦啦的歌声中,刘星一行回到了远航公司办事处。四五个武警部队同志严阵以待,正守卫着远航公司的大门,初秋的落叶时节,草绿色军服渗透着凛然的威严。刘星双手一拍,暗自为林老板的安排击节赞叹,散了诸位同事,也不多搭话,径直骑了二八凤凰,投机场宾馆而去。
贺老六几个人在国际货运处忙得不可开交。远航公司没了货源,人也不见踪影,还发个毛线的货?贺老六几通电话下来,空出的舱位自然交到自己手里。几个高大勇猛的手下如临大敌,时时警惕远航公司的反扑。这左等右等的,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斗殴,倒是等来了办事处小文员的电话,“贺总,大事不好。呜呜,他们远航的人把公司砸了,还挑了大粪过去,把公司给泼了,到处都是屎尿,呜呜,贺总,他们还打了我。”那个小姑娘一阵哭诉,顷刻间,贺老六从志得意满的人生高峰跌倒了冰窖。贺老六气得无话可说,摁了大哥大,大手一挥,桑塔纳油门催的老高,率领一大帮人急扑远航公司办事处。
距离远航公司办事处甚远,贺老六忽然发现一列整齐的绿色军装。桑塔纳一个急刹车,后面的货车也跟着急刹,人仰马翻的,开始臭骂连天。贺老六阴着脸下车,扭头骂了句:“喊什么?闭嘴。在这里给老子等着。”说完,一个人走上前去查看形势。
说真的,这贺老六天生的土匪头,骨子里有股霸气,压根看不上远航公司诸如潘大兴之流的软蛋。这不,戏文里有虎踏蛇营,不过如此而已。不到百十来米,贺老六面无惧色地迎过去,立下脚跟,准备香烟一派,和武警同志搭讪。
为首的武警是一个很机警老练的中士,手一扬,谢绝了香烟,不待贺老六说话,立即发问:“你们干什么的?听说有股流氓在机场闹事,你们看到了吗?我们负责机场治安,你们要看到了,就立刻和我通报。”说完很礼貌地敬礼,拿眼盯着贺老六,贺老六很是惴惴不安,胡乱抬手敬了个礼,“我们路过,看一看。啊,要看到了,一定向子弟兵汇报,一定的。”慌慌张张胡掐几句,就落荒而逃。
桑塔纳走了没多远,大哥大又响了,负责报关的手下来了电话,“贺总,事情不好!松茸给拉出来了!有人报案,说有危险品在里面,让海关稽查处给扣留了。您看,怎样处理?”贺老六顿时暴跳如雷,在车里乱砸乱骂,桑塔纳一个没把稳,冲进了河涌,几个人险些被北新泾的臭水呛死,所幸北新泾水道很浅,臭归臭,那是淹不死人的。
贺老六一堆人及其狼狈地爬出轿车,带着满身污水的臭气,回到了同样狼藉斑驳、屎尿横流的办事处。贺老六定眼一看,窗户玻璃四碎,电脑、传真机一一砸烂,歪躺在地上的屎尿中,文件柜给敲得凹凸不平,涂抹着黄绿的邋遢之物,实木沙发也给拆的七零八落,白墙上遍布黄绿,满眼的颓废景象。眼前这一遍残败,把贺老六气得七窍生烟,回头一思量,这一整天都干了些什么?重拳出击,也就干翻了一个潘大兴,回过头来,两手空空,一地鸡毛,屎尿横流。
老顾阴沉着脸,捂着鼻子,左右思考对策。“贺总,先上楼换衣服吧。回头再和管事的部门联系,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这里呆不下了,我们回长宁去,还得准备和林总过过招。”
搞了半天,贺老六总算听到了半点有用的东西,鼻子里哼了一声,上楼冲洗,换衣服去了。老顾左思右想,等老板下了楼,就请示回七宝镇,“贺总,你看,我先回去换下衣服?下午四点,我到长宁宾馆找你汇报。”
“去吧,让他们先散了,下午再说。”贺老六一片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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