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葱岁月(2)

　　
表哥本姓汪，苏北顺民之中的另类。家中是苦寒平民，父母一个上县城扫大街，一个在家种蔬菜，日子很是艰辛。他父母大字不识一个，请人给他起了个汪福的俗名。徐州那地头很邪乎，也是个龙兴之处，既有刘邦这类人杰，也少不了项羽这种莽汉。表哥家中贫苦，自己有一股子的向上之气，自然少不了潜心功课。家里大哥有些残疾，靠补鞋糊口，这样一来，也自然少不了社会人的歧视、骚扰。总体来讲，江苏是个文人辈出的温柔乡，苏北学风很是兴盛，但有一点，街头巷尾却豪强横行。
表哥在那种环境长大，修炼的成果也是显而易见。至今为止，全国学子公认江苏考试难度排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这就让表哥收益非浅。第一年高考，表哥落了榜，哼哧哼哧流了几把眼泪，就关门潜心学习。一旦表哥出了门，那些社会渣渣就时常用话语挑逗表哥，也少不了扬起拳头，教育教育这个想吃天鹅肉的贫寒子弟。表哥性格磊落，头脑很是灵光，当然不会低头认怂，也就和他们混战不休。大环境如此，表哥就在学习和战斗中快速成长。
表哥终于如愿上了大学，喜得老妈泪水涟涟，老爸在乡下祠堂许愿，就是卖血也要把他供出来。族里的长辈很是欷歔，就发动大家认捐，硬是一个大子、一个大子的，给表哥凑够了学费和生活费。
进了汕头工业学院，表哥自认应该得到社会的承认，谁不成想，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有人就给他上了一课。
谁说就徐州有痞子？天下都一样的理，大学里一样有恶少。
刘星他们班不是有几个要留级的新生吗？一个个暗无天日地玩出留级神韵，无羞无耻地在班上混完大一下学期。那几个货，虽说被刘星一顿单挑通杀，依然把阿Q精神发挥到极致，萎靡不到几天，自信心就升华到解嘲的境界，戏言那是友谊第一、PK第二等。学习方面嘛，也比那俩被开除的强多啦，是马有失蹄，阴沟里翻了小船。留级好啊，留了级，挂科就取消，一切从零开始，不像其他人，升级了还要把挂科背到大四。多累人啊，还是留级痛快，一次来个痛快的。一个学年过去了，别人升到大二，他们几个继续和新生混大一。几个人牛皮吹得呼呼响，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心里就很不舒坦，这帮东北孩子就把气撒在新生身上，倚老卖老不说，欺负、打诳的事没少干。
一日下午，衣着朴素的表哥早早去饭堂打饭，来得真是时候，人流排成长龙。好不易快轮到表哥，那几个混账的留级生挤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往表哥身前插队，最后一个王同学插也就插了，嘴里还一副欠抽的腔调，“都穿什么呀？一边呆着去，农民。”
表哥被深深激怒了，脸面一阵发白，右手一点不耽误，饭盆直接扣到那个同学脑袋，左手一拳，直接把那家伙揍了个陀螺转。人群中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剩下两个插队的留级生转过身来，团团围住表哥，准备大打出手。
刘星正好排在队中，那人群一炸，刘星抬眼一看，原来又是自己班里的那几只臭虫，又在搞事欺负新生。刘星二话不说就扒开人群，挤了过去，那两人正背朝自己。刘星一脚揣在李同学身上，那家伙一个趔趄，待转身一看，正是刘星这冤家，正犹豫着，脑袋又挨了表哥一饭盆。刘星一副短小精悍的模样，眼光中有点凛然不可侵犯的正义。
刘星死盯住三个臭虫，不发一声，慢慢抬手一一指着三个破烂货，旁边的同学嘘声四起。几个家伙虽说吃了大亏，顾虑着刘星的拳头、表哥的饭盆，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好事之徒，众目睽睽之下，心里有些惺惺，急急拉了就逃。刘星也懒得追打，和表哥对了一下眼，相互点头示意，彼此就算认识了。
这几个不争气的东北犊子很是没人气，一再触犯众怒，遭到了同乡们的鄙夷和抵制，嫌他们败坏东北形象，大庭广众之下一再丢人。李同学、胡同学豪言中的聚众群殴始终没有得逞，让吃瓜群众比较失望。
过没几天，老师们还是追究了这事。照惯例，几个留级生再次被处分，刘星和表哥各自摊派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晚会节目。如此一来，两人就开始深交，如同一条线的蚂蚱，彻底栓在一起。
刘星很是佩服表哥。一对三的场面，有哪个新生敢抗拒老生？表哥也欣赏刘星的拔刀相助，重要的是，他也听说了刘星的大名。表哥家境不好，时不时找刘星聊聊天、借点钱，刘星老爸那时还有点钱，每次见表哥开口，也不等他说完，就拉开抽屉，抓一把饭菜票赛他口袋。老油条惜混子，两个不同年级的家伙很快黏糊到一起。
刘星开始把一些学校的惯例介绍给表哥，譬如那个神圣的考试制度。表哥他们电子系学风不错，有一点很要命，考试要舞弊的话，就没有了枪手，万事靠自己吧。
电子系号称前途无限好，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学科，所以哪，学习的科目也就特别多。不提高数这个拦路虎啦，光计算机语言就整出一大通，在FORTRAN、C语言、FOXBASIC面前，BASIC就是一个弟弟。尽管有了刘星一番嘱咐，表哥还是有点飘，抵挡不住交谊舞的魅力，和一个女孩陷了进去。
到了上学期末，一大堆考试接连二三，实在招架不过来。刚应付了高数，接着数字信号、FORTRAN等豺狼就蜂拥而上，时间就剩下那么一两天。表哥一看不行，赶忙找刘星商量，寻思有什么解决的方法。这些课程很麻烦，一两天的功夫，重新学习肯定不行，又都是必修主课，无论是补考还是挂科，后果都不堪设想。电子系的老生一个个正经八百的，和刘星这混混没啥交情可言，丝毫没有通融做枪手的余地。
刘星一阵无奈，最后给出一个缓考的损招：装病。装发烧、肚子痛？学院医务室早就接到文件，要严打这两类作伪。刘星的损招够狠，损就损在自残二字，装病实在混不过去，手臂受伤总能混过去了吧？
表哥听完，脸色很是阴沉。刘星一看，颇有些后悔，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表哥连连拉住刘星稍等，二话不说上街买了一把西瓜刀，回头就让刘星下手。刘星一阵哆嗦，他妈的，老子就这么一说，表哥还真演上了？表哥很不自然地讲，自己下手不知轻重，就刘星来比较合适，也把说出去的话变成真实的存在。两人僵了许久，表哥就激怒刘星，骂他孬种，自己都不怕，出主意的到是怂了。这一骂，刘星立马抽刀，一记斜劈，表哥右手背翻开一片血肉，两人急急上了医务室包扎，急心火燎地开出缓考证明。
如此一番瞎毬胡闹，居然为表哥争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的考试也顺利通过。这种骚操作，卖相惨了些，也明明确确检验出表哥的果断和成色。他表哥天生就是个人物，要论自残决心，刘星就自愧不如，内心佩服有加。
根据刘星的观察，大学生在学业上出现失街亭之类丑事，有八成以上概率是发生在第一个学年。后面几年时光，调皮捣蛋的处理差不多了，大家就老实了，头脑也冷静些。生活回到本来就应该有的模样，该学习还得学习，就甚少闹出什么幺蛾子。两人有惊无险地混完第一个学年，此后的大学生活就波澜不惊，很是平静。这两个铁杆混在一起，那些逞强斗狠的学霸心里也不得不掂量几分，大一点的打纠纷也没怎么粘上这两人。当然，漫漫四年的时间，还是会有一些惊喜片段。那是在1992年，发生了一连串的社会变革大事，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纷纭出场，也让刘星和表哥出现了罕见的学业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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