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情有义

　　
阿念这边不过刚坐热了凳子，就见胡玉慢悠悠地走了来。
“你和小道长真是有情有义的一对！”胡玉先笑着开口道，“他很担心我对你下手，方才特意威胁我了。”
阿念平静道，“他做了蠢事，你这样的……最不喜欢受人威胁！”
胡玉面露遗憾道，“你就不能坦诚地表现出点感动吗？”
“就算我真感动，也没必要表现出来给你看笑话！”
“我为什么会当这是笑话？”
阿念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如果不是拿来笑话会更可怕！
胡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于阿念对面落坐，再道，“即便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会感动，因为如小道长这般待你的人很难得！小道长待你是好，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太上心，做朋友可以，过了的话你会受伤。”
阿念觉得很莫名，胡玉怎么突然一副要做好人关心人的模样？
胡玉颇有几分忧心的模样，认真道，“小道长修为低微，却丝毫不受我的摄魂术影响，要么他的心神十分广博，乃至于空旷——这样的人多半是天命之子，天生适合成仙成圣，不会拘于儿女之情。”
阿念觉得若真如胡玉所言，她倒是高看子虚几分。
“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过去，所以心无牵绊挂碍——他的姓名来历、对你说过的过往也许都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一种浮于表面造就他存在的标志。”
阿念笑了笑，“大人对子虚道长倒是上心！”
“我是好心提醒你——无论小道长是我说的哪种，他都不是任何姑娘的良人，尤其你还可能并非普通姑娘！”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好心？”他今日的种种突变都只会让她担心是否是什么阴谋诡计。
胡玉无奈感慨，“不听老人言……会吃亏的！”
“可你不是老人啊！”阿念笑道，“你是妖。”
胡玉抿了抿唇，笑带几分狡黠本色，“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是仅凭双眼看出来的，但她不能说出她的双眼天生能见鬼辨妖，这是祖母再三叮嘱过的。
阿念唇角微扯，“因为你对子虚道长做了手脚，以此试探我！”
“什么意思？”胡玉面露疑惑。
“事到如今，我们都不必装了吧！”阿念盯着胡玉道，“傀儡蛊，我也知道！”
“那是什么？”胡玉仍然一脸无知的模样。
“因为我也炼蛊。”阿念半垂眼，面色平静道，“我就是我炼成的蛊。”
“金身圣蛊……”胡玉微眯眼，“你炼成了？”
“原本没成，遇见你的那晚之后成了。”也许是因为死地复生才意外成了，这点她倒是该感谢他。论法力她是远远不如胡玉这万年狐狸的，唯独蛊术她能胜他一筹。
胡玉微默片刻，再莞尔一笑道，“你的祖母是山佑国有史以来最具才能的灵巫之一，作为她的后人你这十年实在平平无奇，没想到你竟也有过人之处！”
“比起祖母我差得还远！”
“现在你是不如你祖母，但将来……你可能是妖界之主。”
阿念感觉眼皮跳了一下，胡玉提起的这件事是目前她心底最为不安的部分。
胡玉接着说到，“也只是可能而已，妖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妖族以妖力强横者为尊，你现在还不过是山佑国一个小小的巫，肉体凡胎，若去了妖界，怕只有被那些觊觎妖主之位的妖生吞活剥的份！”
阿念心下波澜层层，面上却一派冷静甚至有些漠然，“大人不用恐吓我一个小女子，我并不怕死，也没打算去妖界找死！”
胡玉不理会，继续说到，“妖主必须是妖中最强者，还须持有万灵鉴，否则无法让群妖臣服。荼姬隐匿这千年以来，妖界不知多少大妖对妖主之位虎视眈眈，只是碍于万灵鉴失踪，所以都按捺着在等待时机。”
“大人对妖界的境况如此了解，难道也对妖主之位有兴趣？”
胡玉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管，也不喜欢费心去管别人，只想着每天吃好玩好睡好，没兴趣去趟妖界的浑水。”
阿念轻蔑道，“你要是真只想做个无事闲人，怎么会混进了王庭？”
胡玉微垂眼睑，掩去了眸光，“因为王庭有我在意的人！”
阿念颇意外，“你还有在意的人？”
“就算是我，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亲友！”胡玉笑眼眯眯道，“前夜你和小道长遇上的那只兔子就是我的旧相识。”
狐狸和兔子是朋友，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此时，屋外忽起了诡异的风，天上厚厚的云层被卷成巨大的旋涡，原本昏沉沉的天空反而稍漏出了些天光，倏尔稀稀疏疏地落下几粒雪，无数雷光涌动，轰轰的声音如波涛连绵不歇……
忽一道雷光正落在屋外原中，院中草木化为飞灰，墙毁石崩，地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焦黑裂缝。
胡玉匆忙起身走出屋，仰望着天上云层，神色渐凝……
阿念也随后跟了出来，见状也心有担忧——天候突变，恐有妖异。
黑衣少年拽着一白衣小姑娘飞来，落在院东角墙垣之上，胡玉微讶，匆忙飞身而去。
阿念认出了那白衣小姑娘是她与子虚相遇那夜她捡到的那小兔妖。
“王上，你怎么出来了？”胡玉问。
朔夜凝望着天空道，“从昨夜找到她之后不久，我就一直有些焦躁不安。”
胡玉瞥向小兔妖，小兔妖立刻害怕地缩向朔夜身后。
朔夜低头瞧了小兔妖一眼，“有我在，不用怕他！”
胡玉瞪眼道，“合着就我是坏人啊？”
就在此刻，天裂开一道口子，宛如开了一只天眼，雷霆越加凶猛，狂风呼啸声交织……
天裂之时，阿念忽感胸中一阵猛烈冲击，接连吐出几大口血来，登时满身大汗，昏昏然眼前发黑，人站也站不稳……
她这是怎么了？
天裂缓缓合拢，一束白光宛若游龙般迅疾飞驰而落……
“阿念姑娘！”
阿念惊觉之时，已经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横飞而来的剑也迟了半步，一半以上的刀剑被它挡下，另外的已经穿身而过……
然而，阿念只感觉到剑风擦过身体，回过神衣服破了许多口子，身上却没有丝毫伤，也感觉不到疼痛……阿念正松了一口气，想对子虚报声平安，转身却见子虚杵着剑半身血淋淋的……
“子虚……道长？”
阿念来不及想，飞奔而去——
雷霆已歇，风已静，一名灰衣人和一只白虎悄然出现在院中，然而这天地之间，唯有那不断被红渲染的白衣在阿念眼里。
剑脱手倒地，子虚也倒了下去……
“子虚道长！”
阿念抓住子虚的衣袖，却没能拉住他，反而也跟着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急急爬起，爬向子虚身边，“子虚道长，你怎么样了？”
子虚已合上了双眼，未有回应。
明明该是她受了刀剑才对，为什么她身上不见伤，反而是他……
心头微哽，眼泪不觉已双行。
她真的是不祥之人吗？与她相关的人皆不得善果？
连绵群山于心底纷纷崩塌，河海自此逆流……
她坐起身，将一身血的子虚抱进怀里，双手也被染红……
灰衣人望着阿念这边神情凝重，更兼有些悔愧之色。
阿念满含怨怒悲愤地抬眼瞪向灰衣人，与此同时，金色的花纹攀爬上她的脸，无数红线如洪水般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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